第1章 你是忽明忽暗的不悔時光

第1章 你是忽明忽暗的不悔時光

第1章你是忽明忽暗的不悔時光

楔子2017年年底,網易雲音樂的每個用戶都可以自動生成一個年度總結。

聽過的歌,喜歡的類型,聽歌時間,評論標準等一系列問題,都由數據羅列形成,細緻周到。在我的總結里有這樣一句話,這一年,有52天你都聽了《十二》,在所有熟悉的旋律中,你對這首歌最專一。

段以柏,連我自己也沒料到,一年365天,我竟然平均每周都會循環播放這首歌一次。

就像我自己都不曾料到,明明以為是過客的你,明明在一起短暫時間的你,竟不知不覺會在我心上徘徊這麼多天。明明覺得自己很輕鬆放開了你,沒那麼想念你,竟會反覆想起屬於我們的故事。明明覺得全身而退,雲淡風輕,竟還是會捨不得忘懷。

一年了,在同一個城市,同一片星空,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從未試圖去打探,也從未試圖去打擾,明明可以隨意搜出你的近況,但我將自己控制得很好。

我終於還是學會了剋制,什麼是克制呢,就是不再奮不顧身,不再飛蛾撲火,不再明知道一段感情無望卻仍要勉強出一個結果。

很慶幸,陪我演練,讓我學會這個道理的人是你。

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悲傷,該遺憾還是該難忘。

一遇見你時,是我在南城居住的第七年。

那時我已眉目淡然,被歲月削去不少鋒利稜角。

職業自由撰稿。平時晝伏夜出,寫書,和好友出去晃蕩。

遇見你那晚,是施楠的鐵哥們兒雷諾的酒吧開業,我們去捧場。

我不喝酒,所以朋友們玩遊戲時,我常常一個人懶懶地待在邊上刷手機,偶爾被他們鬧得沒辦法就陪玩一會兒。和搖篩喝酒相比,我更喜歡一個人坐著,觀察紅燈綠酒下的男男女女,企圖從他們身上看出一些故事端倪。

你是酒吧老闆新請的樂隊主唱,那晚唱了很多熱場的歌,大概因為樂隊整體顏值都挺高,所以挺受歡迎,台下很多姑娘都興緻勃勃的聽你們唱歌。

我之所以被你吸引,是因為我同台下那些年輕姑娘一樣,喜歡你的氣質。

很多酒吧歌手都喜歡把自己往頹廢往滄桑里弄,好像流浪歌手就應該這個范兒。

但你特別乾淨,穿著最簡單的衣服,眉眼清爽,笑容舒朗。

不管台下多少女生對你尖叫對你笑,你都置若罔聞,只是偶爾唱歌時像想到往事會嘴角微揚。你笑起來很好看,有種少年般的青澀。

我喜歡你的氣質,讓我想起我曾喜歡過的校園男生,他彈吉他的模樣,他長大后的模樣。

所以我坐在位置上,專註的看著你專註的聽你唱歌。

連施楠過來慫恿我玩遊戲,我都搖頭說沒興趣。

施楠看我專註的眼神賤笑,怎麼,我的少女,動心了?我說,單純的欣賞,這種知音流水型的你不懂。

施楠的世界,只有談戀愛,換女友。

他是我認識的人中換女朋友次數最多的,不過他總是仗著自己開竅晚,說自己清純。他十八歲以前都在追一個女孩,十八歲生日,那個女孩答應和他在一起了,朋友都說是為了他的錢,起初他不信,名牌包首飾護膚品各種送,朋友但凡說女孩半句不是,立刻會被拉入黑名單,但,沒過一個月他自己親眼看到了女孩的背叛。於是,從那以後,這個純情二少開始遊戲人間,在城裡各個夜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身旁的姑娘每周都不帶重複。

施楠說,得了吧,方七,你就別純潔了,哥給你一個建議,多談戀愛,談久了,你就會發現人生越來越有意思了。等下我讓老闆把他叫來跟你喝一杯。

我斜施楠一眼,你怎麼跟一拉皮條的似的。

施楠也斜我一眼,因為你們這些嫖客有需求。

去你的。

施楠去玩了,但他還是惦記上了我的事兒,畢竟我自從和沈南煜分手后,身邊再無他人。

施楠覺得替我操心操的頭髮都白了。他和雷諾簡直是把你押送過來的,你一臉的不情願。

我有些無力的捂了捂臉,想裝作不認識這兩個混蛋。他們讓我覺得,我堂堂一個長相過關的美少女,怎麼此刻跟個山大王似的,在要求手下押送壓寨駙馬。

不止如此,施楠帶你過來時還擠眉弄眼地喊,方七,你要的人我給你帶過來了啊。

我狂捶了一頓施楠,轉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你,燈光迷離,鼓點勁爆,你卻像一棵柏樹安靜地站在那裡,望向我的眼光里彷彿有漫天星光,熠熠閃爍,我想了想還是誠懇地跟你解釋,我說,你別聽他們胡說,我只是覺得你剛剛唱歌的樣子很像我的初戀。

喔唷!施楠在旁邊怪叫,方七,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撩漢。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你大爺的施楠,我他媽說的實話。

說完看到一旁的你,我有些崩潰,平時對他們粗魯慣了,卻讓你不斷看到我粗魯的樣子,挺不意思。但你好像渾然不覺,眼底竟生出笑意,不是你在舞台上那種疏離禮貌的笑,大概是真的覺得我好笑,然後你說了一句讓人意外的話,你說,你剛剛雙手捂臉的樣子,也挺像我初戀。

你說這話時,表情一點都不輕浮,就是像說一句稀拉平常的話。

喔唷!施楠和雷諾一同在旁邊怪叫,然後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賤笑的走了。

這就是我們的開始,後來你說,方七,我喜歡你當時又狂傲又羞澀的樣子。

大概我不是你被押送過來前想象的那種橫眉豎眼的女的,甚至還有些文藝細胞,也或許因為我的職業關係,我對其他一切職業外的人保持著天然的好奇,會適當提問,所以很少人跟我在一起會冷場。

我們相談甚歡,最後你離開時說,很高興認識你,方七,聊這麼久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段以柏,有機會再見。

我亦微笑看著你答應道,好,有機會再見。

我們沒有互留聯繫方式,雖然相談甚歡,但誰都明白,這是一段短暫的萍水相逢。

我們之所以可以和陌生人坦然說心裡話,是因為我們知道,以後,並不會再見。

你是遊離於各個夜店的流浪歌手,我是被歲月洗凈戾氣的安穩姑娘。

我們是彼此的路人,彼此的過客。

那天離開后,施楠讓司機先開車送我回家。

到我家樓下,臨下車時,喝的暈暈乎乎的施楠突然拉住我,伏在前座椅背上,醉眼朦朧的跟我說,方七,你可千萬別動心啊,這種流浪歌手不適合你。

我失笑,你神經病啊,我們連聯繫方式都沒留。

施楠笑了,他說,那我就放心了,改天哥給你介紹個好的。

不需要,我輕飄飄的說,我不想談戀愛。

那怎麼行。施楠蹙眉呢喃,方七,你放過自己吧,別跟自己過不去了,你都這樣生活兩年了,你不嫌煩我都替你煩了,我還是喜歡以前那個方七。

我懶得跟一個喝醉的人聊心事,所以我推了把施楠的腦袋,你不喜歡現在的我就給我滾蛋回家吧。施楠笑呵呵道,你也一定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吧。

我拎起包下了車,施楠的車緩緩駛出視線,我才慢慢地蹲下身,酒後更容易傷心,雖然我沒喝幾杯,卻比任何時候都孤單。

施楠說得對,我也不喜歡現在的自己。我不喜歡這個偽裝的很堅強很漂亮無懈可擊的自己。

以前我每天都會和他們熱熱鬧鬧的出去玩,現在我卻總是深居簡出獨自一人,可是即便是不喜歡,這已然是現在的我了。

回到家,我把包甩在沙發上,滿屋清冷。

我在屋裡打轉了一會兒,不管看劇還是看書,都覺得異常煩躁。

不知道是不是施楠的話讓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我走回屋換了衣服,取出閑置許久的機車鑰匙,決定出去轉轉。

當我騎著機車在這個城市轉悠,有夏風從我臉上輕拂而過,我覺得剛剛的鬱結舒緩了許多。

以前剛認識沈南煜時,沈南煜很奇怪一個女孩為什麼會喜歡重機。我說因為我喜歡在風裡飄蕩的感覺。別的女孩都會買化妝品包包,可我卻攢錢買了一輛重機,而且把它貼成了粉色。

施楠說,方七,你真是個驚世駭俗的女的,人家重機本來那麼威武,你弄一個這麼娘炮的顏色有問過它的意見嗎?

我說,你懂個屁,這叫兇猛的溫柔。

我常常騎著它到處遊盪,沈南煜說我騎機車的樣子像一個混世小魔女。

那時我特驕傲地挑眉問她,你不喜歡嗎?喜歡。沈南煜說,哪兒敢對你有半分不喜歡。

你這麼喜歡,我打了個響指說,來,上車,我帶你溜一圈。

沈南煜看著粉車一臉為難,施楠在旁哈哈大笑地起鬨,南煜,自己媳婦兒的車,丟臉也要坐,上。

於是,沈南煜一臉英雄就義的表情坐上了我的粉車,被我載著在城中心溜達了一圈。

那場景,歡聲雷動。一路不斷有人沖沈南煜鳴車笛,打口哨,送注目禮。

我本來是捉弄沈南煜,但沒想到他角色轉變挺快,上車前的崩潰在上車后已經變成了坦然。

施楠最喜歡這種被人行注目禮的事,他開著車從後面跟上來喊,南煜南煜,咱倆換換,你下來開會兒車,我也要坐方七的車。

沈南煜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回了一個字,不。

轉而沈南煜對我說,方七,以後除了我,你騎機車不準載任何人。

為什麼啊?施楠怪叫。

沈南煜沒理他。但回去的路上,沈南煜跟我說,因為你跟後座的人是貼身距離,只有我才能抱你,別的人都不行。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會意過來他這是在回答施楠問的那個問題給我聽。

我啼笑皆非,但還是順從的應了他,放心吧,我不載其他任何男生。

也不準別的男生載你?好。

我扭動車把加快速度,這樣的深夜,這樣的長街,這樣的回憶洶湧,有眼淚從眼角飛出隨風飄蕩。我之所以不像以前一樣生活,就是不想產生以前的回憶,不然這城市,漫天漫地,都是我走不出的回憶。

我一路開到了第二大橋,每逢不開心,我總喜歡一個人在橋上待會兒,我喜歡看夜幕下黑色的滔滔江水,岸邊霓虹閃爍,然後不斷有車從我身後穿梭而過,那一刻好像這個世界都是流動的,唯有我靜止在原地。

我不知道自己在橋上站了多久,突然聽到身後有男生喊我名字。

我心下一動,回過頭,恍惚間我以為我看到的是沈南煜,因為他也常喜歡穿一身黑,襯得膚色更加白皙,五官俊秀清雅。但定眼一看,我有些意外,段以柏?你看到我大概也有些意外,一兩個小時前我們才從酒吧告別。

那時我穿蓬蓬裙,細長的小高跟,畫著小煙熏,神采飛揚。你穿白T牛仔褲,陽光中帶著陰霾。而此刻,我穿著一身黑衣黑褲機車靴,滿眼寥落,你亦是一身黑衣黑褲,頭髮被髮帶紮起,手上帶著護腕,臉上有亮晶晶的汗,像一個運動少年,卻比在酒吧時生動許多。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你走到我面前好奇的問。

我看著你亦有些好奇,你怎麼好像突然比在酒吧健談許多?

你摸了摸鼻子笑,大概是因為現在看起來我們比較像同類吧。

我笑了。

你陪我在橋上站了一會兒,於是我知道了你家在河西,你每晚在河東的酒吧里演出完,都會跑步回去,當鍛煉身體。

我說,我喜歡晚上一個人看江水。你說,一個有心事的女同學。

最後你說,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我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議,你看我哪裡不安全。

你認真的說,長相。

我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心花怒放地答應了你的要求。

其實說是你送我,不過是你騎著我的粉重機載我。

我有些意外,你會騎機車?你眨了下眼笑得很燦爛說,放心把你的安全交給我。

我有些忐忑地坐上後座,這忐忑倒不是懷疑你的技術,而是我終於理解了沈南煜說的那種親密。機車這種東西,真是只有親密的人才能共騎,因為一不小心兩個人就會肌膚相貼。

我端正地在後座坐好,小心翼翼與你保持距離。

你車技很穩,變檔流暢,我安心之後開始蠢蠢欲動,不停慫恿你,騎快點。你接到命令,轟起了油門,我的頭髮隨風飄蕩,臉被吹到變形,可是我卻開心的尖叫。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尖叫嚇到了機車,你載著我剛開下橋,車突然抖動了一下緩緩熄火了。

怎麼了?我伸頭從你身後問。

你低頭看了眼車,轉過頭默默的看我。

怎麼停了?我問你。

你說,下車。

我們倆相繼下車,你指了指油表冷靜地跟我說,車沒油了。

沒油了?我趴在油表上看了下,果然,油表空蕩蕩。

我有些不好意思,噢,好久沒騎,忘了加油。

你搖了搖頭,一臉關愛智障的表情道,還好今天遇到你,不然真不知道你該怎麼辦。

我不在乎道,打電話救援啊。

你愣了愣失笑,你倒不傻。

我拿出電話準備打給施楠,你摁下我的手說,這麼晚了不要打擾別人了,前面五百米就有加油站,我推過去。

啊?這車三百多斤,你推過去?我驚奇的看著你。

你笑了笑,輕鬆推起車跟我說,走吧,又不是要我馱過去。

我邊走邊感慨,還是當男孩子好,長得高,力氣大,可以推車。路上我跟你講我當年剛騎車摔倒,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都沒扶起車的事,你笑得前仰後合。

看著你鮮亮的笑容,我眼前不知不覺又重合出沈南煜的臉。那時我和他在一起也這樣,我在說,他在笑,我在鬧,他在笑。

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心下有些悵然。

你看出了我的走神,卻並不點破。

在加油站加完油后,你把我安全送回了家。

臨走前,你說,方七,如果你以後這麼晚騎機車,找不到人陪,就打給我。

你留了電話給我,不是微信,我喜歡你留電話的方式,在這個微信聯絡普及的時代,我覺得留電話比加微信誠懇。不過電話也比微信要保持距離,因為大家無聊時很容易在微信打開聊天對話框,但沒什麼正經事,卻不會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由衷地跟你說了聲,謝謝。

不是謝你推車加油,而是謝你將我從孤單里拯救。如果不是你,或許我會站在第二大橋上,與自己作戰到天亮。因為當人陷入一種難過境地,是很難立刻脫身而出的。

你卻笑笑對我說,方七,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我問,這是你的人生信條嗎?

不,是勸誡你的信條。你揮了揮手,對我說了再見。

你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我上了樓,大概在外面折騰了一圈已經耗盡了我許多體力,那晚我睡得前所未有地平靜。

雖然我知道我們可能會再見,如果我再去雷諾的酒吧,很輕易會碰到你。

如果我在某個深夜再次極度無聊,孤立無援,會很輕易打給你。

但是,我沒想到,城市這麼大,我們再見又是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

周末的時候,我像往常一樣在家看書。百年難得一見的琦琦卻冒了出來,邀我去祁圍山騎行。

琦琦是我騎機車時認識的車友,本城重機少年無數,但女生少之又少。

琦琦是少有對重機狂熱的女生,我騎機車就是單純的給心情放風,琦琦不是,她從小就將機車模型拆了個遍,現在可以上手改造任何類型的機車,所以她爸爸在她的央求下給她開了個機車改裝行,拉風炫酷。車行時不時會組織車友活動,有一年琦琦還曾帶隊騎行了整個中國。跟琦琦這個野薔薇相比,我就是那個被供養在溫室里的塑料薔薇。

我問琦琦,你不是基本不參與短行?這次怎麼會去城外祁圍山?琦琦說,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也要換換蝦米吃。憋久了哪兒都能去,走吧。

我想了想說行。

我剛把車騎出車庫,施楠打來電話,一聽我要去琦琦那裡,立刻響應。

我說我們一起騎車,你總不是要開個跑車跟著我們。施楠說,有何不可。

我失笑,施楠雖然紅顏眾多,左擁右抱。但他每次一聽到琦琦的名字就要湊熱鬧。琦琦看不慣施楠,覺得他公子哥兒氣質太濃,整天遊手好閒。

我跟琦琦解釋,其實你誤解施楠了,他有時候在玩,但有時候是真的在談生意,他在他家公司里任職總經理,不是挂名,是真正從底層做上去的。

但施楠卻不介意琦琦的鄙視,總是笑眯眯地跟她鬥嘴。

我和施楠一起趕到了麒麟車行,他開著明黃色的跑車,浮誇的讓人想揍他一拳。

琦琦看到他衝上來擠兌他,喲,施大少,今天特意開跑車來給我們開隊啊。

施楠笑眯眯道,那是義不容辭。

大概因為天氣好,騎行隊一排浩浩蕩蕩有一二十來號人。

我剛下車準備和熟悉的隊友打招呼,抬起頭卻看到你拿著頭盔從車行內走出來。

段以柏?我驚訝道。

話音剛落地,身後的施楠湊我身邊低聲說,靠,原來你約的不是琦琦,是那個樂隊歌手?

我踢他一腳讓他閉嘴。你看到我們亦有驚訝,你說,方七?

你們認識?琦琦跑上來好奇地摟著我的肩膀問,我點頭,前段時間見過。

琦琦爽朗地笑著說,我本來還想介紹你倆文藝青年認識,沒想到被你先撞上了。

去祁圍山的路上我才知道,原來你和琦琦是發小。

白天的你和夜晚的你不太一樣,白天的你在陽光下有種丰神俊朗的健碩,就連笑起來都有種明媚的燦爛。

因為琦琦說有段路跑車過不去,所以施楠放棄開跑車,但卻死纏爛打的要琦琦騎車載他。

一路上他倆一直在鬥嘴,歡喜冤家說的就是這兩位幼稚鬼。

你一路都和我差不多先後,有時路寬並排時,你都會不動聲色的騎在路外面,把我護在裡面,看的出來你是那種很體貼的人。

大家一路說說笑笑,路上竟不覺得無聊。

到達祁圍山時,大家像往常一樣把機車擺在了一起拍照,發朋友圈,然後各自分工拉帳篷,擺睡袋,擺燒烤架等。

因為我和琦琦是隊內為數不多的女生,所以特珍稀動物,根本不用我們動手。

我倆閑的沒事兒,琦琦在那兒邊擺弄你的吉他,邊指揮施楠。我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難得想發朋友圈,證明自己健康生活。但想了想又覺得無趣,我在證明給誰看呢。如果真的不在意了,根本就無需向任何人證明。

我收起手機想找點事情做,琦琦塞給我一個單反說,方七,你拍點大家在一起的照片錄點花絮吧,我想每年都製作點車隊的視頻出來。

我說,好。於是對著眾人開啟了錄像模式,錄到你時,你在燒烤架邊擺食物。

我走過去掃到你擺的食物啞然失笑,我說,這人大概是處女座,有強迫症。每份燒烤的食物都被你擺得整整齊齊,格局美觀得像要參賽。

你聽到我說,抬起頭否認,我不是處女座,我只是不喜歡太混亂。

這時琦琦跳出來在鏡頭裡鬧,對,他不是處女座,他是射手座啦,方七跟你天秤座很搭噢。

如果不是施楠又搗亂跳出來問琦琦是什麼星座,我還真接不上琦琦的話。

這個傢伙,亂配對的讓我汗顏。

我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你下,你正嘴角含笑地看著我。

我曾在網上看過一個問題問,你是在哪一瞬間對一個人心動的?其實心動真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有的人可以遇到很多次,有的人一生遍尋不獲。

但我想我對你的心動,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在一個恰好的時機,你露出一個恰好的微笑,我恰好看到,恰好心跳。

當我意識到自己有瞬間不正常的心跳時,我立刻舉著單反去錄其他人了。

然後我捂著心口有些恍惚,我剛剛竟然覺得有些心跳,一定是太久沒和男生接觸了。

那天晚上吃完晚飯,天幕已暗。大家圍著夜燈玩狼人殺,只有我和你靜坐一旁。

你在調試吉他,彈著不知名的曲調,我躺在睡袋上,拿著kindle看小說。

我問你怎麼不去玩狼人殺。

你說相比和大家一起玩遊戲,你更喜歡坐在旁邊聽著他們的熱鬧,編一些曲子。

沒想到你說出與我感同身受的話。

不知道是因為有了相同感悟,還是因為在這樣的寬廣天地下,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更容易拉近的關係,我們聊的慢慢多了起來。

於是我知道了你剛大學畢業兩年,和同學組建的樂隊一直在到處演唱巡演。而你亦知道我不是本城人,只是因為工作在這裡,所以定居在這裡。關於感情,你有一個前女友,我有一個前男友。

最後聊著聊著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記得睡前,你在輕輕彈唱著一首歌,歌里有句歌詞依稀叫什麼你是忽明忽暗的不悔時光。

我看著頭頂的漫天星光,忽明忽暗的在夜空閃爍,心裡前所未有的寧靜。

已消失了的,終該放下了吧。

大概因為昨晚睡的太早,所以醒來也數我最早。

看了一下手錶,凌晨五點,夏季的天本來就不會黑到極致,所以天已經亮了,琦琦躺在我旁邊睡得正香,我翻了個身,看到你躺在幾米開外,你睡覺的樣子很安分,神情也很平靜,我突然想起你昨晚唱的那首歌,打開手機百度了那句歌詞,原來是一首民謠,歌詞句句都是惆悵,卻有個奇怪的歌名叫十二。

唱歌的是一個音感低沉略帶滄桑的男子,不像你的聲音,有種歲月坦然的潔凈。

我點開歌詞評論,看到有人為歌名做了註解,朋友是十二畫,戀人是十二畫,家人是十二畫,故鄉是十二畫。十二的名字叫難忘。

我摸出耳機,緩緩地帶上聽著,那些悵然的歌詞,從耳機流瀉出來。

你是九月夏天滾燙的浪/你是忽而大雨漂泊的嚮往你是飛越山川河流的大夢一場/你是整夜白雪茫茫的路旁

你是南半球的年少風光/你是無言你是對望帶著耳機,側著身,因為正前方几米開外是你,所以我的眼睛平行的落在了你臉上。

我沒想到在聽到那句你是無言,你是對望時,你會醒來。

你睜開眼,靜靜地看著我,眼神從朦朧漸漸變得明朗,我突然意識到,我們隔著草地,已是對望許久。反應過來時我慌張地想移開眼,卻看到你沖我微笑。

你說,早啊。

我表面平靜地回你早,眼神不動聲色地轉到別的地方,心裡卻羞愧地想自盡。

我想跟你解釋下,我真的不是偷窺狂,我剛剛看你只是因為剛睡醒眼神不知道該落在什麼地方,但又覺這牽強的解釋像畫蛇添足。

天地良心,那一刻,我真的什麼都沒想,只是因為你剛好在我對面。

因為醒來的尷尬,所以起床后我下意識有些躲你。

你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坦然自若地幫我拿牛奶,遞餅乾。

夏天的清晨仍有些寒意,你不知道從哪兒拿了件運動外套披在我身上。我們一群人坐在那裡邊吃東西邊等日出。不知道誰起了個頭,大家開始輪番講起第一次陪自己看日出的人,第一次看日出的故事。

聽著他們或興奮或唏噓地講出自己的故事,我也陷入了回憶。

我第一次看日出是和沈南煜在一起看的,我們大學剛畢業時,我們和幾個同學一起去爬華山,華山山勢險峻,不似祁圍山這城市旁邊的山,還可以騎車。那時在華山我們是在晚上一步步攀爬上去的,一直爬到凌晨。

之所以記憶深刻,是因為當時爬上山頂時,那種痛不欲生的疲累感,讓我到達山頂時,像一頭牛一樣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

我正琢磨著,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這麼受罪地爬山了。誰知道剛喘了口氣,聽到沈南煜在旁邊興奮地沖我宣布,方七,我們以後每年都爬次山吧,我覺得這種鍛煉太過癮了,我要帶你翻遍三山五嶽。我頓時覺得喘不上來氣了。

那次在華山,當日出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時,周圍一群人歡呼得像傻子一樣。

我和沈南煜也開心地抱著彼此,正當我看日出入迷時,突然覺得被沈南煜牽著的手一緊。

我低頭,看到自己無名指上多出一枚亮晶晶的戒指。我驚訝的看著沈南煜,沈南煜低聲在我耳邊說,方七,希望我們在一起一輩子,到老我也能這樣抱著你看日出。

我站在欄杆邊,看著在大家講述中,從遠方地平線緩緩升起,以黃紅為主色調層層疊疊綻放的日出,心裡卻有些淡淡的憂傷。

最美的諾言往往最難兌現。我們沒有時間翻遍三山五嶽,此後,我們去哪裡看風景,都和對方無關了。

方七,琦琦的喊聲打斷我的思緒,我們合個影吧。

我揮去冷不丁冒出的那些憂愁,笑靨如花地應道,好啊。

施楠在旁邊討好道,我來給你們拍。琦琦踢他一腳說,就你那慘不忍睹的直男技術,一邊去。說完琦琦沖你招手,段以柏,文藝男神小哥哥,你來幫我們拍。

拍完合影,琦琦說,我們再各自拍個單照。

和琦琦一起對著你拍還好,但當拍單照時,突然在陌生男生鏡頭下,我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遊離。你卻喊我,方七,看這裡,笑一個。

於是我不得不望向你,那一刻,你身後蒼穹遼闊,霞光萬丈,你像披著一身光芒。

而後來我看到自己在照片里的樣子,和我當時看到的你一樣。

那天大家各自拍完照,等日出雲海散去,按照安排把機車丟在原地,結隊朝山頂攀爬。

然後在山莊酒店裡吃農家菜,游泳,打牌,一直耗到下午才結束這次行程。

回到城裡時,已是黃昏,各自散去。施楠隨琦琦回車行取車,你說順路剛好送我。

琦琦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們一眼,笑得一臉曖昧,施楠卻有些擔憂地看了我一下,但礙於你在場也沒吭聲。

我們靜靜地騎著車,黃昏的夕陽也很漂亮,不比早上的日出遜色。

我突然覺得有些奇妙,像是一場夢境,從日出夢到了日暮。

你一路提醒我回去泡下腳再休息,玩了一天又騎了一兩個小時機車,消耗巨大。你說如果之前運動量沒那麼大,爬山可能會導致腳抽筋。

我一一應下,進小區后,我本來沖你揮手準備直接告別。你卻突然叫住我。

怎麼了?我停下車回頭問你。你走下車脫下頭盔走到我身邊,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遞上來說,把你的微信加上我,我給你傳照片。

好。我接過你手機輸上了我的微信號。

你收起手機問我,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東西再回?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旁邊一輛瑪莎拉蒂的車門突然打開了,然後我看到多日不見的沈南煜,邁出長腿從車上走下來。

他溫柔的看著我問,方七,你去哪兒了?我等你很久了。

我有些恍惚地看著沈南煜走來,滿眼含笑溫柔如昨,他的話彷彿我們還是曾經的男女朋友,我貪玩回家,他在樓下等我。可我很快認清了事實,冷冷地看著他,他沖你笑了笑,然後拉住我低聲說,我有話跟你說。

我不想聽。我甩開他,拉起你啟動起車說,我們走。

方七,他在身後喊我,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等你媽個頭,滾。我歇斯底里的沖沈南煜喊了一聲,和你一起騎上車走了。

坐在江畔餐廳里,望著窗外的滔滔江水,我眼裡有些悲慟的平靜。

這是我們分開的兩年裡,沈南煜第三次來找我了。每一次說的話無非一樣,方七我愛你,你回到我身邊吧。第一次我還曾心軟問他,曲雅呢?

他說,他只是妹妹。

當他這這句話說出口時,我才知道自己多可笑。

我竟然還對他抱有希望。也或許正因為我的這句問話,讓沈南煜以為,我們之間還有轉圜餘地。在一起五年,他太了解怎麼挖出我的軟弱,怎麼應對我的決絕。

我沒想到自己當初深愛的那個人,有一天會變成世間許多狡猾男子中的一位,想同時得到兩份關注兩份愛,或者更多。

我問坐在對面的你,段以柏,你和你前女友為什麼分開?

你轉頭看外面的江水,眼裡也有同樣的悲傷,最後你只輕輕的吐出四個字,性格不合。

性格不合?我嗤笑一聲,這真是一個好用的分手理由。

你並不生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許是鬱結難平,我開始跟你講起我和沈南煜的故事。

我和沈南煜是大學同學,彼此的初戀。我家裡管得嚴,所以大學前都沒早戀過,至於沈南煜,他說一直沒有碰到喜歡的女孩。我們是同學中的愛情模範,順風順水,連父母都點頭默認。大學畢業后,周圍同學或多或少都因性格或現實問題分手,只有我倆,高唱著愛情的主打歌一路暢通無阻,工作兩年後沈南煜正式向我求婚,我們準備踏進世人所說的婚姻墳墓。

那時我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漫長的一生因為沈南煜而提前圓滿。

我從未想到,那樣的順遂,只是為了以後更跌宕。

我剛接受沈南煜求婚沒多久,生活里突然冒出一個曲雅。

曲雅是沈南煜的青梅竹馬,比沈南煜小三歲,高中全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亞,平時他們會在網上聊天通話,我知道曲雅,但我一直都以為她是沈南煜鄰家的妹妹而已。

我沒想到,她會因為我們的婚訊特意回國,而且在我們的愛情中掀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浪。曲雅喜歡沈南煜,喜歡了很多年,她說她的畢生願望就是嫁給沈南煜。

她是逃課回國的,對父母以死相逼。起初我還有些同情這個小女孩,覺得單戀有些可憐。

但直到某次,她喝醉打電話讓沈南煜去接她,我和沈南煜一起去接她,當我看到她親沈南煜臉,沈南煜卻縱容她的放肆后,我才發現事態的嚴重。

我當時就在身邊,我看著平時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男友在對另一個女孩溫柔似水。

我以為自己瞎了,或者死了,他才這麼視若無睹。

那是我和沈南煜在一起以來,爆發的最大一次戰爭。我終於知道曲雅為什麼敢放棄學業回國了,我終於知道曲雅為什麼傷心至此。

如果沒有他的溫柔做幫凶,曲雅怎麼會領錯情,怎麼敢肆無忌憚地破壞我們的愛情。

起初我還和他爭論,到最後變成爭吵。

終於有一天沈南煜爆發了,他對我吼,方七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計較,曲雅她只是妹妹。

我看著沈南煜暴怒的臉,彷彿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人。

我不明白當初對我溫柔呵護的那個人,怎麼能變得這麼陌生。我不明白當初說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個人,為什麼會對另外一個女孩隨叫隨到。

終於在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后,我灰了心。

最後我對沈南煜說,就當我一腔真心錯付於你,從今往後,我們一刀兩斷。

你為我盛了一碗湯說,先吃點東西。

我回過神覺得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摸,竟是眼淚。

我趕緊拿起紙巾擦乾,我說,很久都沒回想起這段往事,有些失態。

你說,多回憶才會遺忘。

我說,你這句話說的比我還像一個寫書的。

你笑了笑謙虛地說,文藝行業是互通的。

那天大概是和你傾吐了壓在心上許久的往事,回家后我竟覺得好了許多,甚至覺得自己體態都輕盈許多,好像卸掉了一個一直壓在背上的大包袱。

回到家時,我接到施楠打來的電話,施楠說,方七,我想了想,如果那個流浪歌手能給你快樂,我也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我失笑,施楠,我什麼時候戀愛還要經過你同意,再說,我和段以柏之間並無任何。

施楠說,我畢竟是你娘家人不是。

我說,得了吧你。

對了,我正色道,施楠,我不允許你和琦琦在一起啊,她是個好姑娘,你別傷害他。

方七,你還是我鐵瓷嗎,就南門琦琦那戰鬥力,我不被她傷害都是萬幸。

我哈哈大笑,就算你被她傷害,琦琦那也是為民除害。

臨睡前,我看到手機上有幾個沈南煜的未接來電,猶豫了片刻,我點了「阻擋此號碼來電」。

我曾經一直想逃避這個問題,兩年了,終於有了勇氣面對。

祁圍山之後,琦琦拉了一個微信群,施楠我們四人組。

施楠在裡面開玩笑,琦琦,你是不是想追我,所以還要拉上他們倆為你煽風點火。

琦琦說,我呸,就你這成語都不會用的敗家子,我追你?我又不瞎。

不過也正因為這個微信群,我和你反倒熟稔了起來。

琦琦和施楠這兩個自由職業工作者常常在群里叫囂吃飯看電影,於是我們常常四人組一起出動,因為你長在酒吧唱歌到深夜,而我們三個又是夜貓族,所以我們一起度過許多夜。

最瘋狂的一次是,有次凌晨下起了大雨,我打電話給你,我問你段以柏你在幹嘛。

你說剛下班。我說,我們去溜車吧。你毫不猶豫地說,好。

你騎車來接上我,我們在傾盆大雨里穿梭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黃豆般的大雨打在我們臉上生疼生疼,可是我卻有種被洗滌的潔凈。我在大雨里高聲喊,啊啊啊,我好了。以後我再也不會為誰難過了。

你在大雨里附和我喊,方七,希望你永遠快樂。

那麼你呢。我們停在屋檐下避雨時,我問你,段以柏,你從前又為誰不快樂呢?

你看著雨幕說,我已經記不清了。

你沒告訴我你的故事,但琦琦告訴我了。

第二天,我們因為前夜淋了雨,你因為平時有鍛煉,只是輕微咳嗽。

我就不行了,發燒流鼻涕,躺在床上像重病患者,琦琦在我床邊殷勤地給我削蘋果,邊削蘋果邊跟我八卦你以前的那段戀情。

她說,你以前在學校里談了個女友,倆人感情也很好,但前兩年畢業時,女生媽媽突然患了大病,那時你拿出身上所有積蓄,甚至還跟自己媽媽拿了家裡的積蓄,都抵不上ICU的燒錢速度,女生家裡又一貧如洗,為了救媽媽,女生和你提出了分手,跟了一個一直追她的富二代。富二代承擔了她媽媽所有的醫藥費,甚至後半生。女孩臨走前哭著跟你說,我很愛你,但我要活下去,也要我的家人好好活下去。

琦琦講完嘆息道,如果我段伯伯還在,我以柏哥也是富二代,感情上根本就不可能發生這種打擊,可是我段伯伯走的早。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你父親早早因癌離世,你和媽媽相依為命。

琦琦說你小時候家庭非常幸福,是她羨慕的對象。她父母常常爭吵,她會躲在你們家中。你爸爸媽媽特別相愛,從未吵過架紅過臉,你爸爸就是真正的紳士,所以他離世這麼多年,你媽媽也未再嫁。

我終於知道你身上那種彬彬有禮的氣質是從何而來,也終於知道你眼中散不去的憂傷是因何故。琦琦說,那個女孩也挺可憐,如果在那樣的關頭,任誰都會那樣選擇吧。

我點了點頭,怪只怪,命運弄人。

所以,琦琦說,我看得出,我以柏哥是真的很喜歡你,但他肯定不會言說。

我愣了,琦琦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兩個人的故事,你們都是好人,只是都受過傷。所以我當時才建群,我和施楠在旁邊插科打諢,希望能把你們拉攏到一起。我覺得我是對的,方七你也喜歡段以柏對嗎?

我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挺開心的。但我想我們都不會再輕易去開始一段感情。

我明白,琦琦輕鬆地說,我只是希望你們能給對方一個機會。說完她發我兩張照片。

是上次我們去祁圍山時拍的,一張是燈火旁,我睡著了,你抱著吉他幫我掖毯子的情景。

一張是日出時,你幫我拍照,我在鏡頭前微笑。我們身後蒼穹遼遠,霞光萬丈的場景。

我說,拍得真好,這樣看真像一對情侶。

琦琦笑道,你知道我千辛萬苦撮合你們的原因了吧。

你來看我時,琦琦已經走了。我昏頭昏腦地給你開了門,你手裡提著飯盒。

不是那種餐廳的打包盒,而是自己家裡的飯盒。

在南城多年,我從未學會做飯,父母不在身邊,每次吃飯時都是外賣,前幾年還好,最近兩年頻繁想起媽媽做的家常菜,有時特別想吃,就去施楠家混飯。

琦琦在時我也叫了外賣,但吃了兩口就沒胃口了。

所以此刻看著你拎的飯盒,我頓時有些迫不及待。

我跟在你身後,看你在餐桌上打開飯盒,家常的青菜豆腐,青椒炒肉,蓮藕燉排骨湯,看起來格外新鮮可口。

你還沒招呼,我已經風一般的進廚房拿了筷子出來,開始大快朵頤。

你看著我狼吞虎咽,去拿了個湯碗給我盛湯說,你慢點。

我邊吃邊問你,是你做的嗎?

你說,菜是我炒的,湯是我媽燉的。

真羨慕你們這些本城人,平時有家常飯吃,我們這些外地遊子,都是外賣。

你輕輕的說,你想吃,以後我可以做給你吃。

咳咳,我不知道是被飯噎到了,還是感冒咳嗽,突然咳了起來。

你慌張的抽紙遞給我,滿眼心疼道,你慢點。然後把湯推到我面前,先喝點湯。

那天你走後,我躺在床上,有眼淚一滴滴打濕了枕頭。

在外漂泊的人都知道,不管什麼難過的事都可以強撐過去,唯獨生病時,如果身邊沒一個人,整個人會脆弱得不堪一擊。可是這次生病,我卻覺得不是那麼難過,甚至是有些安心和滿足。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舒暢的緣故,感冒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兩天我就生龍活虎起來。

施楠一看我好了,立馬拉我去吃火鍋,還是超麻辣,說是給我補補,以毒攻毒。

我覺得這丫就是想害我,不過我也確實想吃辣了,拉你和琦琦作陪,你說在忙著排練,不能趕過來,讓我們吃。

於是琦琦我們三個吃完,去你們排練室看你。

原來你們排練是因為有商演,你們接了十幾個城市的商演,此後一兩個月都得到處奔波。

我們仨在排練室聽了會兒歌,看你們忙就各自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琦琦突發奇想,方七,不如我們騎機車跟段以柏去跨城玩。

啊?我有些意外。

施楠撇了眼琦琦冷眼道,我看你不是在撮合方七和段以柏吧,你是自己喜歡段以柏,追求不到所以打著方七的名號陪伴左右吧。

我呸,施楠,你的人心怎麼那麼骯髒呢。琦琦憤慨道,轉而她又笑道,不過我當然喜歡段以柏了,畢竟我倆一起長大的。方七如果不喜歡他,我就奮起直追。

你要能追上你倆恐怕早在一起了。施楠毒舌道。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珍惜眼前人。

看著他倆在旁邊鬥嘴,我倒因為琦琦的建議認真思考了起來。

我這兩年光顧著悶在家裡把自己封鎖起來了,其實我也可以出去轉轉了。

有的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充斥著你的大腦。

回到家,我越想越覺得本城已經無法禁錮我,我想去看看其他城市。

凌晨的時候,我開始收拾行李。

然後在群里發了一句,我決定了,我要出門一陣了。

你要陪我以柏哥哥去演出嗎?琦琦立馬興奮的問。

不是,我要去別的地方。

琦琦打了一排問號,你要去哪裡?三山五嶽吧。

施楠打了一長串省略號說,你腦子有坑。

只有段以柏很淡定,他說,希望你看到新的喜歡的風景。

我說,嗯,這次我要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陽光。

第二天早上,我買了張票就出發了。一路上我邊製作遊覽行程邊看書。倒也不覺得寂寞。

偶爾琦琦和施楠在群里吼,方七,你好狠的心啊,拋下我們一個人去浪跡天涯。

我看著他們兩個戲精的表演微笑,其實沒人知道,我不愛爬山,這次的遠行更像是一場自我折磨和自我放逐。

沒過兩天,你也去商演了。你也很少在群里說話了。

但你會偶爾發幾張照片給我,你們走過的車站,你們路上的風景,你們吃過的東西,你們去過的商演酒吧。還有你定時的早安,晚安的問候。

我也會給你發我看過的風景,經歷過的故事,寫到一半的稿子,一路上看過的書。然後也會偶爾想起也會給你發早安,晚安的問候。

就這樣,我們各自遊歷了將近一個月,好像沒見面,卻又好像每天都見。

我去華山那天,你剛好到了西安,你第二天晚上的演出,但前天晚上,你卻陪我去爬了華山。故地重遊,我本以為自己會控制不住的悲傷,但大概因為時間太長,也大概因為有你陪在身邊,爬山華山頂的那一刻,我竟覺得前所未有的舒暢。

好像我不是來爬山的,是來醫舊患的。

當華山頂上那輪日出升起那一刻,我終於放下了與沈南煜那段漫長而狼狽的過往。

你看我們有時為了和某個人某件事告別,總會做出一個儀式來。好像這樣才能徹底告別。

你在旁邊說,方七,沒有人會回到過去,所以我們都要學會重新開始。

我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聽琦琦說起過我的這段過往,但我那刻對你心存感激,感謝你,在我需要的時候在我身邊。

從華山告別後,我們又繼續相向而行。

你忙你的商演,我走我的旅程。

大概又大半月後,我們才在差不多時間回到了南城。

回到家時,我覺得自己那張床格外親切柔軟,我在上面翻來覆去伸懶腰,想著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泡了個舒服的澡,從浴室出來,手機在響。

是一個陌生號碼,我接起,卻聽到沈南煜熟悉的聲音,他說,方七,我在你樓下,我有話對你說。

我說,我不想聽。正準備掛斷,沈南煜接著說,你不下來我上樓。

想了想,我是還沒有和他好好告別,我說,好,你等我。

我換了衣服,披著濕淋淋的頭髮下樓。

沈南煜站在一輛灰藍色的車門前,地上已經扔了一地煙頭,看來他來了很久。

我說,說吧。

沈南煜望著我,眼裡冒著火,他說,方七,我一直以為你在跟我鬧彆扭,我容忍你等你,現在你給我一個什麼結果,你竟和別人出去廝混了一個月。

我不知道他哪兒來的消息,但我看著他氣急的臉,有些好笑,我說,沈南煜,我們兩年前就分手了,我早祝過你和曲雅百年好合了,我怎麼就不能重新開始。

沈南煜抓住我的話音急切說,你還在生我和曲雅的氣,對不對方七。

他看我不說話,接著說道,其實我們兩個之間沒有任何問題,我們曾那麼相愛,只是因為曲雅是不是,我保證以後我跟曲雅保持距離好嗎,方七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我看得出沈南煜眼裡有痛惜還有不舍,但是我好像突然從那場糾纏漩渦里掙扎了出來,如今像站在岸邊,我終於看清了沈南煜和自己。

他篤定我不會走,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和我打拉鋸戰,企圖我妥協。

原來我那麼多時日的痛苦,在他眼裡,都是無關痛癢的勝負。我突然有些寒心。

我拂掉了沈南煜拉著我的手,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不可能了。

就為了那個窮酸的流浪歌手對嗎?沈南煜氣極反笑。

為誰跟你沒關係。

是跟我沒關係,沈南煜好整以暇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前女友找的男朋友丟人現眼。

看著沈南煜自我感覺良好的臉,我覺得異常可惡,我怎麼也沒想到當初那個眼裡有柔情笑意的男孩,會變成面前這個冷漠現實的嘴臉。

我心生寒意,嘴生刻薄,沈南煜,你別自我感覺良好了,你跟段以柏比,只弱不強,誰丟誰人。

沈南煜氣得暴跳如雷,我覺得他下一刻會將我掐死。

但最後他冷冷地說了一句話,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在你身上浪費五年時間。

我說,彼此彼此。

沈南煜走後,我終於放下了一切逞強。

雖然我自覺已經放下了他,但當真正面對面對峙時,我發現,我仍舊有軟弱。

我還是會想起從前那些好時光。他曾是我最好的年齡遇上的最好的愛,雖然現在千瘡百孔了,但我仍心有不舍。

就像我小時候喜歡一個熊仔,生日時央父親送我。那是我收到的第一個公仔,我異常喜歡,日夜睡覺都放在床邊。不管此後我收到過多少公仔,即使那個熊仔已經洗得發舊,可直到現在,它也待在我的床頭。

我轉身準備上樓時,看到身後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你。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多少,我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說,上午。

剛點頭,沒有再說話,而你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把手裡的袋子遞給我。

我打開袋子,看到一個乳白色的按摩枕。

你說,你這些天不是沒休息好,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我有些疲憊地點了點頭說,段以柏,謝謝。

我睡了一天一夜,然後在外面騎車晃蕩了兩天。

南城還是這麼熱鬧喧囂,像我剛來時喜歡它的模樣。

你很體諒我的疲憊,你給我足夠自愈的時間。

而我躺在日光溫暖的草坪上想,和一個溫暖的人,在日光下相愛,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我去你們排練室找你,經過排練室的咖啡廳時,卻看到落地玻璃前,你和一個女孩相對而坐。女孩泫然欲泣地拉著你的手,你只是淡淡地抽回手。

你看到窗外的我,笑著沖我招了招手,然後不知道和女孩說了什麼,起身跑了出來。

女孩和你一起追了出來,你開心地說,方七你來了。

女孩卻站在你身後,定定看著我問,以柏,她是誰?於是我大概隱隱感覺到,她應該是你唯一相愛過的那個前女友。

看著她飽含眼淚的眼和委屈的臉,我有些許不忍,我好像看到從前那個傷心的自己。

我憐憫地對她說,我是他的朋友。

我轉身對你說,剛巧路過碰上,我先走了。

方七,你在身後急急喊我,我沖你笑著揮了揮手。

時間好像永久停留在了那一刻,我沖你揮了揮手,我們所有的感情,就戛然而止了。

之後我沒再主動聯絡過你,我找了一份出版行的工作,開始朝九晚五的上班,蓬勃的生活。不再像以前一樣自由撰稿,有許多空閑時間夜晚浪蕩。

那個出版公司很多事,所以我每天有許多工作要忙。

而你,找我幾次后,我始終推辭,你便也不再聯絡。

琦琦奇怪地問我為什麼,明明覺得我們漸入佳境,可卻突然終止與此。

我說,大概因為不夠愛。

我寫情感小說數年,深刻明白,所有裹足不前的感情都因為不夠愛,那些誤會啊原因啊都是虛無縹緲的。如果有足夠愛的力量,一切都無法阻擋。

琦琦聽得頻頻點頭,卻仍覺迷茫。

我笑,心裡卻明白所有的原因。我們都退縮了。

我害怕糾纏,不想再陷入紛呈的戀情所以退縮,雖然我知道,你不會再為前女友回頭,但我亦知道,你前女友不會放手。她來找過我,她說,她已經錯過一次,以後都不會將你放開。

而你對過往的耿耿於懷讓你退縮,曾經前女友的離開讓你擔驚受怕。你怕自己的勢單力薄不足以給我穩妥的幸福,所以你放棄。你最後曾給我發過一條長長的簡訊的說,方七,和你認識之後一直都小心翼翼,不想輕浮讓你討厭,亦不能過分沉默讓你覺得冷淡,之所以步步為營地待在你身邊,都因為最初在第二大橋遇見時的喜歡,我喜歡你的衝動和激烈,喜歡你的憂愁和悵然。但我已經讓一個女孩失望過了,我亦自認沒有能力給你幸福,謝謝你來,也謝謝你離開。

顧城有句詩是這麼寫的,你不願意種花,你說,我不願看見它一點點凋落。是的,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

我和你,都是這種人。前車之鑒,讓我們都害怕再次以傷痛結束,所以我們不敢用往後的歲月驗證,就避免了一切開始。

我們初遇時,我就說過,我們是過客,是路人。

你是遊離於各個夜店的流浪歌手,我是被歲月洗凈戾氣的安穩姑娘。

與你有過良辰美景,有過賞心樂事,但再也不會為誰奮不顧身了。

而你亦要花時間埋葬那段過去,撫平你傷痕的人,絕對不是我。

所以,我們的結局惟有錯過。

但我仍舊感謝你,在那段時間出現在我的身邊,讓我從沈南煜的那段往事中勇敢走出來。

也讓我多了一份美好回憶,在以後漫長歲月想起,沒有傷痛,只有歡喜。

我現在已經好了,工作順遂,生活無憂。

生命里來來去去又有很多人,有喜歡我的,也有我喜歡的。

我可以坦然的開始一段新感情了。

我又聽了一遍雲音樂里那首《十二》,然後按了刪除鍵。

刪除那首歌的深夜,琦琦發我了兩段視頻。

一段是你們在酒吧里的演出。你唱《十二》時說,這首歌我今年大概唱過三十遍了,但每次唱起,仍放不下你。你彈著吉他,眼神憂鬱的唱著:

你是四海為家的回頭牽腸/你是我獨享的遺憾和渴望

你是我不願醒來的夢啊柔情一場/我的名字叫難忘

另一段視頻是你自編自寫的新歌,那首歌里有句歌詞是這樣寫的,世上有兩種光永生難忘,一種是天上的霞光,另一種是醒來時你望向我的目光。

一瞬間,我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在祁圍山的場景,我聽著《十二》看向你,你也恰恰醒來。

眼波流轉間,那大概是我們最初的動心。

段以柏,對我而言,這世上也有兩種光讓我永生難忘,一種是你回望我時的目光,另一種是,你陪我走過的那些忽明忽暗的不悔時光。

祝你也早日覓得佳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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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忽明忽暗的不悔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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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是忽明忽暗的不悔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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