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朝成了「美傺公」(2)
第9章一朝成了「美傺公」(2)
他們公子爺是個火暴脾氣,半點虧也吃不得的,現在只能隨機應變,跟著他走一步看一步了。
來到炭房門前,看守的下人剛想要手令,就被穆青峰一腳踢了個跟頭,搶過鑰匙就去開門。
這門鎖有點滑,剛剛轉到應該開的位置,不知怎麼就卡了一下,一旁下人賠笑:「公子,門鎖有些銹了,許是這兩天雪大,進了潮氣,你慢著點左右轉轉……」穆青峰一把將他推開,他壓根不耐煩慢慢等,抬腳咚的一聲,直接就把門踹開了。
炭房畢竟不是牢房,誰家也不會在炭房防守上多下功夫,因為也沒啥好偷的,更別說幾乎沒有遭竊可能的太史府了,所以這扇門其實比較脆弱,看守嚴格那主要靠四周守衛的人。穆青峰有點功夫在身,一腳猛踹過去,賴三在裡面沾的那些焦油受不住,立馬就開了。
只見賴三反身正準備往柴垛里鑽,手上拿著綁手的那捆繩子還沒纏上呢。
見穆青峰躥進來,知道被他發現,賴三尷尬地撓撓頭,指著那個夾住他的柴垛:「這個……裡面其實不錯,挺擋風的,你要不要試一下?」
「顧子期!你自己看看!」穆青峰大怒。
顧子期叫了聲「保護公子!」帶人衝進去,臨走時沖門口使了個眼色,示意留在門口的侍衛,如果情況失控,趕緊去找人平息。
屋子裡穆青峰已經劈手揪住賴三的領子,將他往後一摜,甩在柴垛上。已經被賴三掏空純裝飾用的柴垛轟然而倒。
「殺人啦!太史公子殺人啦!」賴三扯著脖子叫了起來,同時滿屋子跑。他連續七天都在炭房裡遛彎,對這處地形十分熟悉,穆青峰一時還追不上他。
「公子!公子!」顧子期急忙叫道,「不可。大人嚴令,任何人不得私自傷他,要等事情弄清楚之後..」
這件事十分古怪,一種以前沒有過的危機感襲上心頭。他迫切想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抓,也好有個應對的章程。他不停地在跟穆青峰喊一些讓他覺得丟臉的話,這樣做,實際上是一種小人物的狡猾,根據經常吵架得來的經驗,把人氣得頭昏,往往就會脫口說出一些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不會說的話了。
果然,穆青峰囂張慣了,原本就不是什麼深思熟慮的人,立即叫道:「你還想挨板子了事?等著千刀萬剮吧!」
「什麼?」賴三強忍著心裡的恐懼說。
「別裝了。」穆青峰長長冷笑,「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清楚,你這種低賤之人,竟然冒犯郡主,郡主有孕,你這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郡主有孕?」賴三先是大大愣了一下,隨即長長鬆了一口氣,腿都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胸口說,「這是誤會!天大的誤會!」
賴三喘過這口氣來,神態徹底放鬆,連日來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讓他大冬天出了一身透汗:「我當時為了活命,胡說的,順口就那麼一說!真是的,你們還當真了,弄這麼大陣仗。」
「哼,醫官已經看過了!」穆青峰冷哼一聲,慢慢道,「恭喜你,郡主確實有孕!」
「什麼?」賴三從地上一躍而起,驚道,「真的?不可能吧!」他整張臉都是震驚之色,王爺家的千金也不老實?這可真是個大八卦!可是轉念一想,臉色就白了。
「這是誰幹的?你們不會懷疑我吧?可千萬不能,絕對不是我!絕對不是啊!我一直清清白白的,守身如玉,我什麼也沒做!」
「沒做?沒做你怎麼會知道郡主有孕?」穆青峰只是冷笑。
「我只是隨口一說,完全是隨口說的!」賴三冷汗都下來了,心道這可不妙,極力解釋。
「這個便宜老子誰愛當誰當!」賴三拚命搖頭,「反正我是什麼都沒做,我可以對天發誓!」
「哼,這話你對閻王爺說去吧,看他信不信!」
賴三臉如死灰,他知道閻王爺肯定是相信他的,問題是他不想去見閻王爺。任他怎樣喊叫,也都是徒勞。
太史府內宅,機要書房內,這裡是太史府最核心的機要重地,連看門的守衛都二二要離開五十步之外,偷聽太史大人談話是絕對的死罪,當年連穆延陵一個受寵的妾侍都因此喪命。
書房內,穆延陵揉著眉心,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文士坐在他對面,眉頭緊鎖。
「文臻,你看朝廷會不會就勢撤藩?」儘管周圍沒有人,穆延陵還是壓低聲音問他的心腹幕僚周文臻。
周文績拱拱手:「大人不必多慮,朝廷大軍北派,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我們這邊蠻族又有異動,剛剛害死他大興朝一個最有勢力的藩王,朝廷如果在這個節骨眼撤藩,誰能擊退蠻族,保證這定西三省平安?」
「嗯,希望如此。朝廷的實力與西三省論起來,勝出不多,如果給朝廷三年兩年,緩過氣來,這個藩倒還敢試著動一動,現在嘛,只要皇上不是太剛愎自用,這個藩還是安全的。」
「大人這一招實在妙極!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周文臻道,「原本定西王斷了嗣,乃是撤藩的絕好借口!順理成章!可小郡主這個時候有孕,我們定西全部文武鼎力支持郡主子嗣繼承王位,朝廷現在騰不出手來,也只好將王位封於郡主之子。等過了兩年三年,郡主的孩子都兩歲了,即便朝廷北方戰事順利,又能休養生息,能騰出手來了,但他前面已經答應,卻也不好再拿血脈問題說事。沒了借口,實力又相當,他便不能再動撤藩念頭了。」
「醫官那邊沒有紕漏吧?」
「大人放心,小郡主診出喜脈的消息我已經讓肖一針假裝醉酒傳出去了,他有把柄在我手中,不敢亂說!如果大人擔心不夠穩妥,也可以讓他不小心……」
「暫時不要做。」穆延陵道,「有孕要十個月時間不間斷請脈,需要掩飾的地方還多,小郡主現在又不會配合,由他一個負責倒還少些麻煩。」
「是!還是大人思慮周詳!」
「大人上次吩咐的剛剛懷孕的婦人也找好了,她夫家相貌卻與老王爺有幾分相像』想必生出的孩子多少也會有幾分似郡主吧。」
「像不像並不要緊,小孩子看不出什麼。你暗中注意,多鎖定幾個,免得生出來的不是男孩。此事務必要隱秘!」
「是,小人理會得。可是郡主有孕的消息已經暗暗傳出,孩子的生父卻說是誰?」
穆延陵眼角微微一抬說:「不是有個現成的嗎!天衣無縫!」
周文臻大吃一驚道:「他?大人,這不妥吧!郡主這孩子就是將來的王爺,他的生父必將位高權重,怎可是這樣一個人?大人,這個位置十分重要,何不讓大公子……」
「我倒是想,然而青峰那孩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做不來的!莫要給他惹禍!」穆延陵皺起眉頭,「找個我們自己人固然更好,但時機、遭遇都對不上!小郡主如今在我府上,我要給她找個地位稍低之人,別人會怎麼說我?地位高的,各有勢力,怎會和我一心?這個人卻不然,他出現的時機剛剛好,不干我事!而且此人沒有根基,容易控制,正是很合適的人選。」
「可是大人!」周文臻急道,「我們策劃近八年,難道便宜了他?」
「不過就這兩年需要個樣子,待王位穩固,也就用不上他了!文臻,沉住氣!」周文臻心裡有點發涼,連忙低頭掩飾自己的情緒,說了聲:「是。」
「唉!」穆延陵嘆了一口氣,「若是天佑無事,王位非他莫屬,何必這樣節外生枝?」
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最初的驚怒慢慢平息,可提起天佑,他還是惋惜異常。
二人在書房談論許久之後,一前一後走出書房,行至迴廊處,周文臻先一步踏上小池冰面上。如果是夏天,這裡是一處引橋,乃是老藤編成的,上面插著些嫩葉,小小三步便可跨越,取其野趣。因為冬天池水已經凍住,可以承接人的重量了,所以這橋便收回庫房,等明年水化了再架上。
周文臻剛在冰面上邁出一步,穆延陵便聽見周文臻叫了一聲,再轉頭他已經不見了。他腳下的池面卻裂開一處黑洞,邊緣處一片水跡。
那叫聲很短促,彷彿從嗓子里剛剛發出一個音節,還未衝出喉嚨,就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因此顯得異常怪異。
若是一般人見此場景,必然急欲上前查看,然而穆延陵卻不進反退,大聲道:
「來人!」
這一聲大喝,散布的侍衛紛紛靠近,迅速形成一個圈子,穆延陵幾步退後進入圈子裡,彷彿頃刻間鑄起了一道銅牆鐵壁。
「去看看周先生怎樣!」穆延陵一指遠處冰面。
幾個侍衛快步上前,向冰面破口處張望,並沒有見到人影,另一個侍衛卻突然驚叫一聲。原來他站在離破口處約十步遠的冰面上,無意間低頭一看,卻見隔著透明的冰層,周文矮雙目大睜,面容扭曲,他頸部一道極細的血線,一縷鮮紅從他頸部牽出,微微搖曳,在冰水中凍而不散。
一劍封喉!侍衛砸開冰面,將周文臻的屍體拖出,個個噤若寒蟬。堂堂太史府邸,竟然讓刺客混了進來,今日當值的侍衛個個逃不了干係。
穆延陵面色極為難看,尤其是看到周文臻頭上扣著的大氅風帽之後。那大氅將他大半包裹,風帽又極大,若不是在正面去看,根本分不出是什麼人。但大氅上繡的仙鶴卻是只有他這個太史能穿,剛才他怕周文臻天寒受風,便將自己的大氅風帽為他戴上。如今看來,刺客真正的目標,很有可能是自己,周文績這是映及池魚了。
穆延陵這邊臉色鐵青地等著,侍衛們散開了四下尋找,池面空曠,更加寒冷,人人都凍得腦漿子疼。眾侍衛在冰面全力搜尋,透明水晶一般的池面下,若是哪裡似乎有一團黑色,眾侍衛便合力砸開這一處的冰面,可惜水下的不是石頭就是花根,甚至偶然有一條體型較大的冬眠的魚兒,都會被抱著萬分之一希望的侍衛打開看看,卻一無所獲。
且說炭房這邊,悲催的顧子期不知道自己翹班得好生不是時候,注意力還在穆青峰和賴三身上。
穆延陵特別吩咐,關著賴三,但是沒和他說明白為什麼要留著賴三。那是當然,這種事怎麼會對他一個侍衛隊長說?然而這種態度讓顧子期對賴三的重視程度大大降低,以為這人如同嶁蟻,無關輕重,不然也不會為了討好穆青峰,便想出個站籠的損招。
「隊長!隊長!」門忽然被打開,一個侍衛跌跌撞撞跑進來,「隊長不好了,快些回去,大人遇剌!」
「什麼?」穆青峰嚇了一大跳,「我爹怎樣?」他舍了賴三衝過來抓住那侍衛脖子,著急地叫道,「我爹沒事吧?」
「小人不知,出了事便立即趕來找隊長了,刺客還沒有找到!」
「公子,快走!」顧子期叫道。
「哦,好好。」穆青峰也慌了,哪裡還顧得上賴三,慌忙出門就走。他心急之下反而走在顧子期前面了。
顧子期落後一步,對那侍衛低聲道:「我讓你見勢不妙就找個借口哄公子出去,你說什麼不好,竟敢說大人遇刺!你這時候騙走了他,一會兒怎麼交代?」
「隊長!」那侍衛哭喪著臉,「不是我編的,大人是真的遇刺了啊!」
「啊?」顧子期面色大變。
「隊長,你別停下,邊走邊說吧!趕緊的!出大事了!」
「都跟我走!」顧子期厲聲吩咐眾侍衛,他大急之下,一把抓過送信的人,施展輕功飛身向前,幾個起落就將穆青峰丟在身後。什麼禮數也顧不上了。
一行人雞飛狗跳地走了,賴三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頭腦還是暈乎乎的。
一連串的事情在他眼前跟走馬燈似的轉圈,這次連他也知道怕是真的不妙了。郡主懷孕了,看剛才穆青峰的樣子,八成還真不是他乾的。那麼唯一有時間、有動機、有條件的人……似乎就只有自己了。
冤枉啊!賴三欲哭無淚,你說這要是叼一口好羊肉也就罷了,問題是口水已經淌了一地了,可他是千真萬確沒下嘴啊!
早知如此,還不如吃一口呢!賴三心想,這也未免太倒霉了!到底是哪個王八蛋佔了天大的便宜,卻讓自己背這個地大的黑鍋!
想來想去這黑鍋他也背定了,經過上次差點被人砍掉一隻手的事情,他就知道戲文里那些有情人終成眷屬純粹扯淡!如果和郡主那啥啥了就能當駙馬,剛才那六品命官兄已經認定自己已經那啥啥了,不但開花,而且還結果,比那啥啥更進一步,他應該納頭就拜,而不是準備把自己烤了吃!雖然真吃他未必有胃口,但是看著一屋子的現成裝備,卷上點引火紙,一把火點了天燈倒也現成。
所以,賴三爺決定不奉陪了,他開始勤勞地給太史府整理炭房了。
要不說炭房其實不適合關人呢,裡面東西太多了。只見成堆的泥炭(就是煤)、各種木炭、各種長度的木柴、聚熱用的小片刨花、乾草、引火紙、淬火油等擺得整整齊齊,光是木炭就分黑炭、白炭、銀霜、荷香、多孔等等。一包包都寫著標籤按順序壘得像一座座小山。
賴三以結實的泥炭堆為基礎,木柴打樁,一包包木炭搭上去,易碎易變形的多孔炭不要,專要質地細膩結實的黑炭和銀霜。幹得熱火朝天,很快就壘起來和他一樣的高度。
他幫閑的時候也做過蓋房子的下手,做起來還是很靠譜的。
當過偷兒的人都會有未慮成、先慮敗的高遠目光,被關起來的第一天賴三就覺得這繩子用處不小,果然就用上了吧。他將繩子的一頭繫上巴掌大的黑炭,瞄準房梁努力了好幾次終於拋上去了。
賴三大喜,試了試繩子強度,還好能禁得住自己,往手心啐了一口口水,就開始爬。
他在裡面這般折騰,外面卻一點聲音也沒有,賴三不知道是因為穆延陵遇刺,侍衛們都慌張迴轉,還以為是自己前幾天設下的埋伏有了用處。
其實這種逃亡方法他已經思考了幾天了,整個流程頗為成熟,前些日子故意大聲罵人,在屋子裡折騰,也就是想著有機會逃命的時候,在裡面弄出聲音不會太引人注意。所以,他今天也一邊扔,一邊罵,叫罵的內容沒啥出彩之處,畢竟三爺此刻全部心神都放在逃跑上,間隔罵兩句只為掩飾聲音,所以很難罵出什麼精彩詞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