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薛禪王子,大金剛神力(萬字章節)

第123章 薛禪王子,大金剛神力(萬字章節)

第123章薛禪王子,大金剛神力(萬字章節)

距離這座小鎮約八十里地,有一座無名野山,山中林木茂密而蔥鬱,可在林木最深處,卻極其突兀地出現了一座延綿數里的山谷。

山谷兩面壁立如削,斷面光滑,不像是久經風雨的粗糲山岩,倒像是兩塊被神劍從中展開的晶壁,甚至可以模糊倒映出谷中景象。

卻見一個年輕公子,身姿挺拔,風神俊秀,月白僧衣飄搖鼓盪,好似流雲飛霧,又似重重月影。

在他身邊,則是四名高矮不一,身穿素黃僧袍的喇嘛僧人,皆是站得筆直。

他們好似四尊護法金剛,將這白衣公子圍在正中,彷彿那是一個見不得光、透不得氣的人,為他那明月清風一般的氣質,平添一份沉鬱陰霾。

白衣公子負手而立,仰望山谷最深處。

在那裡,是一面長約七八丈、寬有三四丈的巨大晶石壁,壁上映刻著一名僧人盤膝而坐,閉目寂滅的形象,透露出一股清寂玄遠的沉著氣韻。

白衣公子已在此處看了足足一天一夜,直到天日將落,霞光萬丈,灑落石壁之刻,他才睜開眼,長嘆一聲:「九如的『大金剛神力』,果然不愧為直指破碎虛空之境的最頂尖絕學,端得是玄妙無比。」

言語間,白衣公子眼中金光燦然,好似織成數十個繁複形相,瞬息萬變,無可琢磨。

「好在,本人身負蒙師所傳之『藏密智慧書』,一日夜的功夫,已品出其中十之六七的真意。」

他甫得神功,胸花激蕩,嗓音自然清越遼闊,貫雲穿石,盡述平生意氣,回蕩于山壁間,餘韻綿綿,好似一片連綿起伏的浪潮。

白衣公子身後,一位相貌年輕,容顏俊俏,肌膚滑膩如處子的喇嘛手捻佛珠,開口微笑道:

「『大金剛神力』確為世上第一等的神功絕學,若非如此,淵頭陀在蒙師拳下,早該形神俱滅,又豈能留下這一面照影壁?」

旁邊,有個面容凄苦的中年喇嘛長嘆一聲,感慨道:「『大金剛神力』雖是強橫無匹,又如何擋得住蒙師那舉世無雙的拳鋒?

不過『大金剛神力』之於王子,正如『黑天書』之於魔師,實乃一份難得機緣。」

聽到「魔師」的名頭,薛禪王子皺了皺眉頭。

他乃是元蒙王室後裔,血脈尊貴,又因天資絕世,得「魔宗」蒙赤行看中,授以密宗無上大法,「藏密智慧書」,可謂是此世一等一的出身。

薛禪自己亦是雄心萬丈,向來以反攻中原,重建大元為己任,立志要效仿太祖鐵木真,成為一統天下的王汗。

為了完成這個夢想,薛禪首先要做的,便是掌握蒙元兩大武學聖地,奈何在他頭上,還有一位年歲更長、入門更早,以及更為驚才絕艷的師兄,「魔師」龐斑。

近些年來,「魔宗」蒙赤行為突破武當山那老道士的鉗制,真正踏出最後一步,抵達破碎虛空的至高境界,無暇他顧。

因此,塞外魔門便交由龐斑統領,就連魔門總壇亦被龐斑命名為「魔師宮」。

薛禪雖也憑藉自己的皇室出身和藏密大法傳承,與密宗勾連,糾結起了一批勢力,卻無法與龐斑正面抗衡。

甚至有些時候,他還不得不聽從號令。

就比如說這一次,奉命出宮擒拿厲若海。

薛禪乃風月場中的老手,實在看不慣自家師兄這種巧取豪奪的野蠻行徑,但他沒有表露出來,反倒是積極響應,還調集了一批大輪寺的喇嘛,配合抓捕行動。

薛禪如此大張旗鼓,其實只是為了暗度陳倉,想藉此機會出宮,尋找一份本該屬於自己的機緣。

昔日第三代金剛傳人淵頭陀,曾親上塞外,與魔宗蒙赤行論道,最終落敗身死。

世人只知冠絕世間的「大金剛神力」就此失傳,卻不知道,其實蒙赤行並未趕盡殺絕,而是為淵頭陀留了一份傳承。

薛禪還記得,當年蒙赤行收自己為徒前,蒙元國師八思巴曾經用「變天擊地大法」,搜尋他的前世今生,說過他乃是天定的金剛傳人。

自那以後,薛禪便一直將此事記載心中。

蒙赤行聽聞這番話后,卻只是哈哈一笑,並不以為意,反倒是令他修行「藏密智慧書」,絕口不提與金剛傳人相關之事。

薛禪知道,蒙赤行乃是不問前塵、不期來生,只求今生獨尊的霸道性情,此舉不過是為了借自己之手,向八思巴證明,所謂天定,不過狗屁。

但大金剛神力的誘惑實在太大,他自從聽過八思巴的判斷後,便始終對這門神功絕學念念不忘。

尤其是,當薛禪得知「魔師」龐斑得到「黑天書」后,這種執念更是攀升到了頂點。

——龐斑可以學「黑天書」,我為何不能學「大金剛神力」?因此,薛禪在蒙赤行閉關期間,時常藉助藏密一方的勢力,搜尋昔日大戰的遺迹,終有所得。

但他不願龐斑提前知曉此事,便不敢貿然出宮。

正好這次龐斑因參悟「道心種魔大法」的精義,到了一個緊要關頭,難以出宮,蒙赤行亦閉關多年未出。

薛禪便借著任務的名義,帶著少陽、少陰、太陽、太陰四密尊者,前來此處,追尋自己身為金剛傳人的天命。

甫尋至此處,看見這一面頗似「達摩留影」的照影壁,薛禪心中便萌生出一種奇異的想法。

好似不是自己在追尋這門功法,而是這門功法一直在尋找自己。

這一刻,薛禪再不懷疑八思巴的話,篤信自己當真是天定的金剛傳人。

見薛禪參悟「大金剛神力」有成,功力大進,滿臉神清氣爽、志滿意得,右側那個年紀最長,身形最為雄偉的喇嘛,太陽密尊者哈赤知閑便緩緩開口,提醒道:「王子,如今此間事畢,是否要迴轉里赤媚處?」

薛禪擺了擺手,不以為意道:

「里兄沉浸『空境』多年,已隱約摸到第二重天的門檻,所學又是『天魅凝陰法』這等奇功,那厲若海不過一個小姑娘,縱有翻天覆地之能,也絕不能從他手下逃脫。

左右咱們相距不遠,等他功成之時,你我再挾這面玉璧,前去相賀,只說是偶得此寶,也不怕他怪罪。」

太陽密尊者哈赤知閑微微頷首,方才開口那位面容凄苦的中年喇嘛,也即是少陽密尊者苦別行也嘆道:「里赤媚亦為天縱之姿,更難能可貴處在於自辟前路,若再給他十年光陰,此人之修為只怕不在北藏紅日法王之下。」

薛禪也點頭道:

「蒙師也曾說過,假以時日,里兄定然可為我大元柱石。」

另一位面容嬌美,仿若女兒身的太陰密尊者寧爾芝蘭微微皺起眉頭,有些擔憂地道:

「若是里赤媚將此玉璧進獻龐斑,那豈不是……」

薛禪搖了搖頭,雙目微閉,面容溫潤祥和,彷彿已參禪入定,顯然已方才的激動中平靜了下來,語聲更是溫醇,笑道:「就是要他拿給龐斑看。」

四密尊者聞言,神情皆是一動。

薛禪又睜開眼,負手眺望那塊石壁,嘆道:「這些年來,我實是擔憂太多,既憂心龐斑的所作所為,更憂心蒙師的看法,心境早已蒙塵,不復澄澈光明,終究是執念太盛、貪慾太強。

如今正要藉此良機,斬滅心頭雜念,彌補心境破綻,若不如此,我此生此世,也難與龐斑爭鋒,更會辜負蒙師一片苦心。」

聽得薛禪此言,太陽密尊者微微一笑,知道這位王子已然勘破心中那道困擾自己多年的魔障,雙手合十,欣然道:

「王子為此籌謀數年之久,如今卻能得而棄之,足見境界,哈赤知閑在此,為王子賀。」

其餘三密尊者也是相視一笑,雙手合十,齊聲讚歎:「為王子賀!」

在接觸到「大金剛神力」后,薛禪只覺自己的心境都變得澄澈起來,以往對龐斑的忌憚,對蒙赤行的畏懼,都是纖毫畢現。

薛禪也是直到此時,才明白蒙赤行傳自己「藏密智慧書」的深意。

其實,蒙赤行根本就不曾刻意攔著他去尋找自己的天命,否則以薛禪之能,如何瞞得過這位魔威蓋世的魔宗?

蒙赤行雖是不屑八思巴的命定言論,但他明白,要證明自己已能掌握天命,甚至是超脫天命,一味逃避絕非是上策。

因此,蒙赤行才會傳薛禪「藏密智慧書」。

蒙赤行就是要他在有了一定的心性修為後,再去直面自己拿所謂的命運,「大金剛神力」,正是蒙赤行為自己這個小徒弟準備的最後試煉。

若薛禪在這本神功絕學前,還能守住心境,不失本心,他才真正有資格,成為「魔宗」的傳人。

可就在此時,四密中功行最深的太陽密尊者,卻猛然抬起頭,看向天邊某處,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天魅凝陰法?是里赤媚,他受了重傷!」

「嗯?」

在哈赤知閑出聲之後,太陰、少陽、少陰,以及薛禪,皆是有所感應,面色大變。

五人沒有來得及多交流一句,當即施展身法,朝山谷之外趕去。

轟轟轟轟轟!!!!

一條拖曳著長長尾焰的藍紫色流星,掠過逐漸暗沉的天幕,劃破絢爛晚霞,猛然墜落在密林之中,地面上犁出一條十來丈的深深溝壑,才最終止住去勢。

所過之處,泥土翻卷,大地開裂,樹木為之斷折傾倒,滾滾煙塵中,卻見一條血肉模糊的人影,撲倒在地,氣息奄奄。

里赤媚修鍊「天魅凝陰法」所凝成的場域,具有一項奇能,便是可以在短時間內,大幅度削弱地磁之力的牽引。

正因如此,「天魅凝陰法」才會被稱為「天下最速神功」。

如今他雖是選擇自爆場域,仍是藉助殘存的真氣,一口氣長掠出去數十里地,才堪堪停止。

墜落之後,里赤媚亦不敢有半分停留,用明顯已經骨折的手臂,撐起身子,踉蹌地向樹林深處縱去。

只因他感覺得到,從身後傳來的危機感,沒有一刻稍減,並且他們之間的距離,一直維持在一個極其微妙的範疇。

里赤媚方才與元氣實相交手之時,也注意到徐行本體表露出來的削弱疲軟。

在里赤媚看來,徐行如此作為,就是不想儘快追上他,然後冒著受傷的危險,和他這個處於絕境中的野獸互相撕咬。

在對方看來,這不是追殺,而是捕獵,他要等到自己在恐懼和亡命淘寶中,逐漸衰弱,等到有十二成把握后,才真正現身。

並且,以里赤媚如今的狀態,決然不可能逃脫這樣的捕獵。

——如果他沒有幫手的話。

念及此處,里赤媚那張原本妖媚邪異的面容上,掠過一抹深沉的恨意,以及決然殺意。

「白髮」柳搖枝倒也罷了,但「紅顏」花解語卻是他最為疼惜的妹子!

里赤媚雖是作惡多端、殺人如麻的魔頭,但心中亦有用情至深處,他長了花解語十歲,幼年時便和這位紅顏魔頭相識。

他們之間的兄妹之情,乃是在毫無機心的童年培養出來,里赤媚年紀越大、修為越深,在人世間經歷過越多的風刀霜劍,就越覺這份純真情感彌足珍貴。

是以,如今徐行殺了花解語,里赤媚縱然傾盡所能,也要讓他粉身碎骨,才能一泄心頭之恨。

里赤媚驅使體內殘存的「天魅凝陰真氣」,向前再次衝出去一段距離后,便聽到一個如疏疏淡淡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里兄!」

話音未落,四密尊者已從山林深處飛馳而來,將里赤媚團團圍住,薛禪亦隨之而來,看著里赤媚如今的模樣,目中露出不敢置信地神色。

以里赤媚的修為,天下間能將他傷到如此地步的高手,縱然遍觀黑白兩道,也應當不出雙掌之數,他究竟是遇上了正道哪位老宗師?「雙絕拐」碧空晴,還是「氣王」凌渡虛?

「怎會如此?」

四密尊者同修多年,早已心意相通,雖然心中亦是極為震撼,仍是在第一時間飽提真氣,要為里赤媚治療傷勢。

里赤媚抬起手,制止了四人的舉動,他慘然一笑。

「強敵正在身後,諸位尊者莫要為我這廢人虛耗真氣,還請嚴陣以待。」

言畢,里赤媚又吐出一口血,澀聲道:

「不知究竟是何身份,路數卻有些類似張老道,只一招便破了我的空境場域,精神意志強悍至極,不過,此人的體魄似乎仍存隱患……」

聽到張老道這三個字,即便是修持密法多年,享譽塞外的四位密宗尊者,也不由得面容一變,沉寂數十年的心靈中,更是掀起軒然大波。

薛禪雙眉緊皺,想得則更為深遠。

那人能夠在一招之間,便破了里赤媚近乎空境第二重天的場域,又疑似是武當山的道士,莫非今日之事,皆在張老道的算計中?

這個厲若海,究竟是什麼身份?雖然大敵還未出現,但四密尊者和功力大進的薛禪,只是看著里赤媚如今的凄慘模樣,便已感受到一股無形而沉重的壓力。

就在太陽灑下最後一抹餘暉,晚霞亦隨之消散,夜幕漸漸降臨之際,由里赤媚在山林中開闢出來的平直長道盡頭,緩緩顯出一個人影。

五人皆是心弦緊繃,嚴陣以待、如臨大敵。

那人身形高挑,手持一桿紅槍,眉目凜然,即便是在昏暗無光的樹林中,那張面目亦是熠熠生輝,彷彿奪盡天地顏色。

厲若海看著數十丈開外的四密尊者和薛禪,眉頭微微一皺,她毫不退縮地同對方几人對視,同時用傳音入密的手段,為徐行介紹道:「那四人乃是南藏密宗的四大尊者,駐世已有六七十年,皆為實打實的資深空境宗師。」

至於一襲白衣的薛禪王子,因為久居魔師宮,獨自修行「藏密智慧書」,還不曾真正出世,是以就連厲若海這種以挑戰天下強者為樂的戰狂,亦不認得。

徐行點了點頭,南密四大尊者的名頭,他自然清楚,知道他們乃是密宗自紅日法王之下,修為最為精深的四人。

念及此處,徐行回憶起當初在北宋世界,和鳩摩智、及梁癲、蔡狂三人,聯手渡化巫行雲之事,目中不由得流露出些懷念之色,嘆道:

「密宗大法,我也算是玩得順手……」

他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四大尊者,笑問道:「卻不知道,你們四個大和尚,又是什麼成色?」

厲若海對徐行如今這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極為熟悉。

因為她自己就是這種一見強敵,便要不管不顧,前去挑戰的武道狂熱者。

厲若海提起長槍,來到徐行身側,與他並肩而立。

少女目光灼然,掃過面容嬌美,雌雄莫辨的太陰密尊者寧爾芝蘭,以及氣度非凡,容顏俊朗的薛禪王子,用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鏗鏘有力道:

「這兩個,交給我。」

經過數日夜的追殺,厲若海已感覺到,自己隱約摸到了「空境」的門檻,長街一戰後,更是在里赤媚的逼迫下,凝聚出了空境場域的雛形。

她如今正是亟需一個夠分量的磨刀石,來助自己徹底跨過這個門檻,穩穩立身於宗師之林。

是以,厲若海即便知道,太陰密尊者雖是沉浸空境多年的老牌宗師,再加一個同樣跨過空境門檻的薛禪,也敢主動攬事上身。對她來說,只有挑戰這樣的對手,才有足夠的壓力,來促使自己進步。

徐行感受到從厲若海身上傳來的灼熱鬥志,只是微微笑了下,算是同意。

——對這個還沒正式入門的徒弟,他是越來越滿意了。

直到徐行主動出聲,薛禪等人才注意到,在厲若海身旁,還跟了這麼一個小孩子。

四密中,為首的太陽密尊者眸光一閃,包羅萬象、無孔不入的思感神念席捲而出,瀰漫虛空,試圖從精神到物質層面,全方位地將徐行洞悉。

哈赤知閑昔年也曾往大輪寺覲見過大元國師八思巴,得過這位密宗大成就者的指點,一身精神修為大有進境。

時至今日,他的精神奇功雖未臻至「變天擊地大法」那般洞穿千百世輪迴,遍尋前世今生的玄奇地步,卻也別出機杼,自有一番格局。

只要未曾躋身空境第二重境,抵達能夠排除精神念頭的境界,便絕逃不過哈赤知閑的精神鎖定。

可此次,他這無往而不利精神奇功,在這小孩身上,竟是無功而返,好似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只是一尊玉石雕塑。

哈赤知閑不由得皺起眉頭。

若是按里赤媚所說,此人乃是如張老道一般,走的混融天地之道,神意念力怎會如此內斂圓融?

徐行也察覺到了哈赤知閑的那龐大而浩瀚的精神力量,微微一笑。

看來這個世界的密宗大法,果然很有趣,一個尊者級數的高手,精神念力就已強橫至此。

真不知那位以「變天擊地大法」縱橫世間,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八思巴,究竟到了什麼境界。

就這一笑間,哈赤知閑忽地嗅到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氣。

他眼中更浮現出蓮花次第盛開之景,清凈無垢,花朵綻放,其中出現一條盤膝而坐,目光悲憫的佛陀身影。

哈赤知閑耳邊更響起一陣禪唱聲,無比恢宏、連綿不斷,可其中內容卻非是任何佛經,反倒是一首殺氣恣意、凶戾縱橫的詩:「殺斗天地間,慘烈驚陰庭。三步殺一人,心停手不停。」

哈赤知閑那修持數十年的澄澈心境,立時被這股凶戾橫暴之氣衝擊得搖搖欲墜,仿若怒海扁舟,沉浮不定,立時便有傾覆之危。

他那雄偉身姿劇烈顫抖,向後倒退兩步,雙目緊閉,手捏金剛拳印,空境場域自然展開。

其人周身綻放出燦然金光,交織纏繞,化作一個個繁複花紋,演化金剛界曼陀羅之景。

以哈赤知閑的修為,自然無法將這包羅萬象的宏大圖景盡數具現,可即便只是只鱗片爪,仍是令徐行感到興奮。

上一個世界中,鳩摩智等人雖然也能藉助胎藏、金剛兩大曼陀羅,驅使護法本尊之力,但卻難以如此界宗師一般,凝練獨有的「空境場域」,形成一個獨立且自洽的完整結構。

方才里赤媚的「凝陰場域」,雖是令徐行眼界大開。

不過他那時畢竟還不熟悉此界的武道體系,精神力又遭場域偏轉,難以滲透,是以所得不算多。

如今又見哈赤知閑,以自己熟悉的密宗佛法,演化金剛界曼陀羅場域,徐行自然能藉此洞悉更多精義。

如此看來,「空境」之路,當是以己身為基礎,先是成就一方場域,再逐漸完善其中結構,排開外界干擾,直至成為獨立存在,最終才能令個體撕裂天地胎膜,破碎虛空。

場域結構的搭建,和徐行的元氣實相,也有幾分相似之處。

只不過,此界武者的場域,皆是以肉身體魄為根基,真氣為血肉,逐步延伸,神意在其中只是起到操控、調配的作用。

徐行則是單獨將神意抽離出去,凝聚天地元氣,形成一尊尊實相。

這樣做的好處便是即時戰力頗為強橫,縱然實相崩毀,也不會輕易傷及自身,壞處則是難以如此界強者一般,將場域徹底固化下來,甚至於自身徹底成為一個整體。

正思考間,哈赤知閑的體魄,也在金剛界場域的映照中,化為金剛遍照法身。

其體堅固,不為一切煩惱所破,猶如金剛寶石,不為外物所壞,不受邪魔所阻。

其餘三人見哈赤知閑在和徐行的精神交鋒中,竟然連空境場域都被逼了出來,紛紛變了臉色,齊齊上前,抵住這位太陽密尊者的後背,為其誦念佛經。

哈赤知閑先是以金剛身堅固其體,又以金剛心能摧破惑障,再得三位同修之助,終於從徐行引發的妄境中掙脫了出來。

哈赤知閑緩緩睜開眼,對上了徐行那饒有興趣的目光,回想起方才那股慘烈至極的狂暴殺氣,以及清凈莊嚴的佛韻,深吸一口氣。

接著,他那對流光溢彩的眼眸中,竟然沒有絲毫震撼、驚駭之色,反倒是流露出極度的喜悅。

捕捉到他的心念起伏,徐行也怔了怔,大和尚樂啥呢?

哈赤知閑狂嘯一聲,興奮道:「找到了,終於找到了!轉世輪迴之說,果真不虛,國師多年期望,終能得償所願!」

聽到他這番話,其餘知情的三位尊者,亦是面露興奮神色,里赤媚、薛禪則是面容古怪,忽地聯想到一件事。

自鷹緣活佛入主大輪寺后,國師八思巴便孤身踏入極北雪原,盤坐於雪山之巔,以「變天擊地大法」神遊八極,苦尋破碎之道,至今已逾數十年不曾現於世間。

難道,國師竟然是沖關失敗,轉世重生成了眼前這個孩子?可若是如此,他怎麼會和大元作對,還庇護厲若海這個龐斑志在必得的中原人?薛禪既得了密宗大法,又身具魔門傳承,對這兩大武學聖地之間的關係,可謂看得是無比透徹。

以如今局勢,魔師宮和大輪寺,私底下就算再如何明爭暗鬥,到了八思巴、蒙赤行這個級數,也要精誠合作。

畢竟,張老道依然端坐於武當之巔,以十日凌空的傲然之姿,俯瞰天下武林。

若是不能將這老道人擊殺,破了他的「十陽境界」,就算是沉浸武道再深的絕代強者,也不可能超脫空境第三層次,踏足破碎虛空的無上至境。

不過,薛禪隨蒙赤行修行日久,知道這般人物一舉一動皆有深意,以他的境界,妄自揣測這種陸地真仙的想法,實在是有些不自量力,便不再思考。

並且此人究竟是不是國師轉世,尚還存疑。

轉世之事關乎藏地密宗一樁極其深遠的謀划,唯有北藏第一人紅日法王,以及南藏四大尊者清楚其中始末,不足外人道。

是以,四位尊者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來到薛禪、里赤媚身前,看向徐行,齊聲道:「太陽密/少陽密/太陰密/少陰密弟子再此,懇請尊者重回法座,執掌轉輪,破盡人間業障,終結末法,建立佛國!」

看著四大尊者臉上的虔誠神色,厲若海那張英姿勃發的凜然面容上,狹長劍眉輕輕顫了顫。

她忽然意識到,身旁這個小弟兼便宜師父的來頭之大,似乎還要超過自己的想象。

但……這樣的說法,即便是用在八思巴這位直追蓮花生大士、龍樹上師的國師身上,只怕也顯太過。

一個曾經思考過無數次的問題,再次湧上厲若海心頭,並且再難忽視。

——他到底是什麼人?

厲若海已經下定決心,此戰之後,無論如何,她都要讓徐行吐露實情!

按厲若海的想法,無論是收徒也好,還是同行也好,總要知根知底、待人以誠。

就算真有難言之隱,至少也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才是。

「嗯?」

不只是厲若海震驚,徐行也挑了挑眉毛,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他忽然發現,自己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似乎便一直在被人套上各種身份。

前有厲若海,后又是這四個喇嘛。

只不過,徐行對四位尊者口中那人,也頗有興趣,心中也忽地升起一種預感。

或許,此人便是他在這個世界的頭號敵手。

徐行雖是為了追殺里赤媚而來,可是此時此刻,他心中對四密尊者的興趣,還蓋過了對里赤媚的殺意,臉上更綻放出由衷的笑容。

——意外之喜,才叫做有趣啊。

他轉過頭去看了看厲若海,雖然竭力做出遺憾表情,語氣還是難以抑制地上揚:

「厲姑娘,這是他們主動邀戰,須怪不得我。」

言語落定,徐行沒有去看里赤媚這個手下敗將,亦忽視了薛禪王子的存在,只是鼓盪衣袍,向前踏出一步,懷念道:

「以前練拳那段日子,倒也有不少人叫我在世真佛、如來化身,說實話,好些日子沒聽到,還真有些想念。

只不過,燃燈傳法這種事我做得慣,想讓我當轉輪聖王,那就是強人所難了。

你們若執意相逼,便出手吧。」

四密尊者對視一眼,為首的太陽密尊者哈赤知閑深吸一口氣,金剛遍照法身再次綻放出煌煌金芒。

「既然尊者尚未勘破胎中之謎,我等四人,也唯有得罪了!」

其餘三人亦隨之出手,佛光遍照,連成一片,化為一個足足籠罩方圓三十丈之地的巨大場域。

三十丈內,光芒旺盛如海,莊嚴神聖,更挾一種不可撼動的堅定意味。

就在場域即將凝結成形之際,徐行忽地抬起右手,拍了下後腦勺,卻見一條虛無縹緲的影子,自囟門飄蕩而出。

接著,一條燦然金光,落入這條影子的手中,彷彿與虛影融為一體,化作一條矯躍神龍,當空舒展身姿,沖入輝煌璀璨的佛光場域之中。

厲若海只聽一句帶著笑意的歡快言語:「厲姑娘,我的肉身,便勞你看顧了。」

她轉過頭一看,卻見徐行唇邊帶笑,閉目盤膝而坐,仿若進入了最深層次的定境。

厲若海下意識地拎起徐行的身軀,手中紅槍槍尾點地,借力向後飛竄。

就連里赤媚都能從驚鴻一瞥中,察覺出徐行肉身存在的缺漏,厲若海又怎會不知。

所以,見徐行神魂出竅后,她的第一反應,便是先帶著他的肉身,遠離這座佛光界域。

但厲若海剛一有動作,便聽一個極為美妙、低回婉轉的嗓音在身旁響起,輕笑道:「久聞厲姑娘乃龐師兄勢在必得之物,今日一見,才知師兄眼光,果真天下無雙。」

厲若海平生最為厭惡有人用這種語氣形容自己,雙眼眯成一條細縫,其中迸射出銳利寒芒。

卻見薛禪王子白衣翩然,如一痕清冷月色,倏然出現在自己身邊,右手握拳,一拳擊出。

薛禪王子的手臂肌膚極其細膩滑嫩,比之厲若海也不見絲毫遜色,可是捏成拳頭后,卻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無物不破的剛硬之感。

這一拳擊出,大地劇烈騰動,像是化作一張遼闊無垠的蒙皮鼓面,被天神手持巨錘,重重敲擊,震得樹木傾倒、泥土四濺,甚至就連整座山坡都搖晃不已。

這些樹木、泥土、山石,皆被薛禪王子的拳頭所帶動,仿若一條長龍,朝厲若海居高臨下地吞噬而來。

這種升騰,不是里赤媚那般,短暫切斷地磁牽引,令事物漂浮,而是像一種雄渾且磅礴的渾厚大力所裹挾,赫然亦是空境之能!薛禪王子在此參悟大金剛神力一日一夜,終於突破桎梏,由化境入空境,結成了屬於自己的「空境場域」!面對這勢如山崩地裂的一拳,厲若海額前髮絲飛揚飄掠,露出一對燃著灼然火光的眼眸。

她左手左手將徐行的肉身拖至身後,右手紅槍一轉,掌心握住槍桿中段,手臂猛地一震。

槍桿環繞著柔美纖細的腰肢,爆發出萬千槍芒,槍勢肆意,如扇張開,焦熱焚風席捲四方,渾似炸開了一團熾烈燃燒的燎原野火。

可這一槍卻並不是指向薛禪王子所向披靡的拳頭,反倒是從厲若海左腰眼處,刺向身前虛空。

槍勁一盪,卻見本該空無一物的虛空處,忽地盪開一團氣勁,橫掃四野,令兩人的衣袍皆獵獵作響,飄搖鼓盪。

薛禪王子目光一凝,他方才那一拳,看似威力無匹,實則已通過空境場域的轉勁奇能,將八九成勁力都已化作暗風潛勁,拂向厲若海身後的徐行。

方才四密尊者的肅穆態度,已令薛禪感到危機。

他雖然不知道徐行的來歷,卻也明白,這個孩子才是今日之戰的關鍵。

所以,薛禪想到里赤媚剛才所說,徐行的體魄存在隱患,才將他的肉身作為了首要目標。

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娘子雖然只是半步踏入空境,竟然對拳勁變化如此敏銳,識破了自己的暗度陳倉之策。

薛禪久居魔師宮,自然不知道,厲若海雖然出道不過數年,已然走遍天南海北,挑戰了數十位高手名家,「邪靈」二字,乃是她硬生生打出來的威名。

戰鬥經驗豐富如她,自然能洞悉薛禪的想法。

只因厲若海也明白,此戰勝負,並不在自己能否贏過薛禪,而是在能否保護好徐行的肉身。

對方只要不是是庸手,自然會往此處施力。

薛禪一擊落空后,厲若海清喝一聲,將「嫁衣神功」真勁超越極限地催動,體表亮起一圈凶厲的赤色光暈。

赤色火光纏繞在少女的四肢上,活躍地騰動著,像是某種胚胎正在火中萌芽,進而傳出一股極為強盛的生命波動。

厲若海明白,以自己如今的半成品場域,定然難以對抗薛禪這位真正的空境宗師。

於是她索性學著徐行的做法,將力量凝練如一,流轉周身,用範圍換取最極致的穿透力。

薛禪一擊失算,雖落入頹勢,也並不慌亂,身形當空一旋,以「藏密智慧書」操縱物質的奇能,令自己腳踏一塊飛濺山岩。

短暫止住下墜之勢,他拔背挺腰,凌空打出數十道若山崩地裂的狂猛拳勁,襲向厲若海。

厲若海沉喝一聲,嫁衣真氣凝實若烈焰漿流,全數化作極速流轉的漩渦,向外爆裂衝擊,火焰如洪流席捲,將對方拳勁盡數籠罩於灼紅圓環中。

佛光場域之外,厲若海與薛禪王子寸步不讓地展開一場硬碰硬地正面交鋒,里赤媚眼見此情此景,雙目緊閉,急運「天魅凝陰法」中的魅變術,將方才聚起的「凝陰真氣」盡數提煉為至陰至純的先天真氣。

此時的里赤媚做出了和厲若海一般無二的選擇,他知道自己已無力維持「空境場域」的存在,便將一切力量都凝聚於自身,只求接下來這一擊,能夠爆發出最大威力,將徐行徹底斬殺。

他本就是獨立於魔門與密宗之外的高手,雖然知道徐行可能是對藏地密宗頗為重要的存在,但因花解語之故,里赤媚定要徐行償命!可就在里赤媚凝聚真氣之時,忽然感覺到有一股陰影,投射到自己面容上,他睜眼一看,卻見徐行的肉身立於面前。

那張唇紅齒白、尚未長開且充滿稚氣的面容上,滿是一片沉冷如冰的漠然,孩童前踏一步,右手揚起,輕輕拍在里赤媚的天靈上。

一股所向披靡、沛莫能御的震勁盪開,里赤媚渾身筋骨都爆發出炒豆子一般的破裂聲響,頭一歪,死得不能再死。

他至死也想不到,在神魂離體后,徐行的肉體非但沒有成為弱點,反倒是能夠隨執念而動。

就是這一點失算,最終令里赤媚死無葬身之地!這便是徐行的利用肉身本能,練成的無法無念之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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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明王朝開始橫推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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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薛禪王子,大金剛神力(萬字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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