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涅槃變相,斬紅日法王 (萬字章節)
第129章涅槃變相,斬紅日法王(萬字章節)
豪語落定,雷光挾一股剛強無匹、所向披靡的精神意志,狂猛襲來,凝練至極,仿若一枚跨越千萬里狂飆遠射而來的破空神箭。
紅日法王、思漢飛面色驟變。
他們此生此世,還從不曾見過如此神速且凝練的攻擊。
在此界的武道常識中,存在三個無法同時滿足的條件,那便是速度快、威力強、範圍廣。
想要速度快,打擊範圍又廣,真氣量就無法凝聚太多,而想要威力強、打擊範圍又遠,在肉身、真氣雙重阻力的影響下,初速度就上不去。
可徐行用神魂駕馭真氣,卻達成了這幾乎不可能達成的三項。
沒有了肉身的阻力,完全壓縮的雷雲真氣,立時爆發出超乎紅日法王、思漢飛想象的速度和威力。
寒雷霜電當空直墜,化為一團凝練且翻滾的雷雲,將兩人所立之處盡數覆蓋。
一時間,閃爍奪目的狂暴雷濤甚至蓋過了太陽的光輝,令萬物都黯然失色,霜白電芒交錯,將此地化為雷霆肆虐的海洋。
好在,兩人終究是身經千百戰的宗師,在這橫空電光臨身前,仍是及時撐開了自己的空境場域。
紅日法王雙手捏成智拳印,空境場域張開,火光沖霄直上,以一種鋪天蓋地之勢,洶湧而出。
其實論體量,紅日法王這座場域,並沒有勝過四密尊者聯手展開的胎藏部曼陀羅法界,但論完整性和控制力度,卻要遠遠勝過。
抵達空境第二重天後,他的場域已堪稱毫無破綻。
肉身、真氣、精神,三者圓融一體,可以說是場域之內盡在掌控,絕不會出現如四密尊者那般,被徐行「策反」的情況。
徐行只是看到這座場域,心中便油然升起一種感覺——這才是真正的紅日法王。
徐行不由得想到了天絕的「六道輪迴大陣」,至此,「空境」之道才算真正的登堂入室。
空境宗師走到這一步后,「場域」甚至比父母所賜的肉身軀殼,還更能代表他們自身,並且自身所立之處,更是要排開一切存在。
——就連旁人的精神念頭,亦在其中。
紅日法王的場域成型后,落在外人眼中,便是在雷霆海洋中,見到了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內中充盈著烈焰熔漿,熾盛涌動,散發出好似無窮無盡的滾滾熱浪。
徐行認得出來,這正是大日如來法相。
紅日法王的確如四密尊者所說,悟通了代表密宗最高神通的大日如來法意。
只不過,其中幾乎不含多少與「遍照十方」、「自性通明」、「法界唯一」相關的佛法禪境,反倒是一味地藉助大日如來真意,演繹烈陽之威。
真要說起來,這種場域已經近似厲若海的「燎原場域」,只不過更加熾盛且凝聚。
其實,密宗一貫講究降魔神通和方便法門,就如鳩摩智當年也將「大日如來加持神變」練成了自己獨一無二的「火焰刀」絕學。
但即便是這位大輪明王,在「火焰刀」中,亦蘊有以智慧之光遍照一切,使無邊法界普放光明,啟發眾生佛性善根的禪意。
但紅日法王不一樣。
徐行一看到這場域,就知道為何紅日法王明明從四密尊者口中,知道了自己擅長密宗佛法之事,還敢在自己面前擺弄本尊相。
只因他的密宗大法,已經完全偏離了密宗正道,更是完完全全捨棄了這種清凈佛韻,只用大日如來象徵的大法力來鬥爭殺伐、降妖除魔。
徐行能夠感受得到,紅日法王如此使用這股佛法真意,就是因為他已經把自己都當成了一尊為王前驅的護法金剛。
他此生全部的存在意義,就是為活佛掃清前路,迎接香格里拉、地上佛國的到來,即便為此肝腦塗地、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惜。
偏偏就是這股純粹至極的偏執,反倒使紅日法王能夠堅固心智,成就另類的金剛心,在戰鬥中沒有絲毫迷惘。
另一邊,思漢飛亦張開了自己的空境場域。
不同於紅日法王那霸道且堂皇的「日輪場域」,他的場域無比陰柔,就像是一片靜謐且陰冷的月色,悄無聲息地瀰漫出去。
徐行神魂所挾的「寒藏雷雲」已是混雜了春發生機的大寒之氣,可在這一抹月色的映照下,他卻仍是感到遍體冰涼。
那不是寒氣,而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死寂之意。
並且,徐行更感到自己的心靈深處,忽地湧現出一種凶狂難馴的野性衝動。
先前那一股在「九空無界」中捕捉的陰魔慾念,都有些蠢蠢欲動的意思。
可徐行心中沒有絲毫驚訝,只是由衷地浮現出些興奮。
——連我的精神都能影響,第二重天的空境場域,果然有些意思。
紅日法王目中精光爆射,神情振奮,長喝一聲:「此人乃是神魂出竅前來,趁此機會,便能一舉將之擒捉!」
紅日法王沒有想到,徐行竟然敢如此託大,只用純粹神魂,便闖入兩名空境宗師的場域中,為己方創造出這絕好的戰機!
思漢飛曾經追隨蒙赤行學習過一段時日,也曾研究過「藏密智慧書」中記述的精神駕馭物質之道,對精神意志亦極為敏感。
是以不需要紅日法王提醒,他已然出手。
思漢飛知道,面對這靈動至極的神魂,首先便是要限制他的行動,便當機立斷,將場域抑制、排除旁人精神意志之能,催發到極致。
原本有形無質的輕柔月光,立時凝練如空明清流,積在徐行的神魂上。
思漢飛身後,更是隱約顯出一頭傲嘯天地、目光凶戾且充滿貪慾的龐然巨影,它用一雙森綠色的碩大眼眸,緊盯徐行的雙眼。
那股影響精神的野性衝動,更是前所未有地壯大起來,不適感越發強烈,原本靈動且活躍的念頭,都變得有些遲緩。
可此時此刻,受到影響最大的並非是徐行,而是思漢飛。
他只感覺對方的神魂簡直是堅若金剛,更如琉璃般澄澈透亮,根本就無可撼動。
縱然他是藉助了整個空境場域之力,去壓制徐行的神魂,都有些力有未逮,還反過來被衝擊了精神,身子顫動,目光渙散,竟然有了些「做空」的跡象。
徐行早就從厲若海口中得知,空境的修行大致分為三步。
第一步乃是以真氣為主,可以使得自身真氣在場域中唯我獨尊,抑制一切外來真氣。
第二步則是以精神為主,可以排除旁人的精神、視線,甚至達到一種屏蔽自己存在的地步。
第三步則是要排除天地間的雜氣,令空境中不存絲毫天地罡煞之氣。
只有抵達了這一步,才有資格問鼎破碎虛空的無上至道,被武林尊稱一聲「大宗師」。
不過,第二步到第三步,有一個頗大的關隘,導致眾多老一輩宗師都只能困在這個境界,難以成就大宗師之位。
精神念頭的存在和活動,極其難以把握,所以困在這個境界的宗師,要麼是「做空」不夠徹底,難以再進一步,要麼是因為「做空」太過,自我精神崩潰。
當初厲若海初見徐行之時,就曾懷疑過,他是否就是屬於這種情況。
思漢飛如今就是錯估了徐行的神魂強度,將壓制之能催發得太過猛烈,立時將自己的精神也給影響,更為徐行創造出了不可多得的機會。
他身形一卷,漫天雷光倏然一收,再次凝成一道激蕩纏繞著瑩白電蛇的長鋒勁矢,直往紅日法王頭臉撲殺而去,轉折變化之靈動,遠超人身範疇。
這條雷光勁氣所過之處,紅日法王的赤陽場域中,竟也被撕開一條無比平直的霜白路徑。
雖然早知道徐行這一手突進神速無端,但紅日法王也沒有料到,他竟然不需要任何蓄勢,念動即走,且初速度還能如此之快,憑藉最純粹的速度和力量,便將自己的場域撕裂。
不過,有思漢飛的場域稍作鉗制,紅日法王也不至於被打個措手不及。
但見紅日法王口誦真言,左右十指張開,指尖交觸,掌心向外,中間圍成圓形,成日輪印。
密宗功法的精髓就是六大真言,九大手印,對紅日法王來說,最合用也最擅長的,自然是要屬這一道能夠將大日真火發揮到極致的日輪印。
紅日法王乃是實打實的佛前護法金剛,一身武功都是從實戰中得來,在日輪印這種降魔神通上的造詣,早已抵達了登峰造極的層次,以此斃敵無數,如今施展出來,氣象更是蔚為大觀。
身、口、意三密合一,場域之能已發揮到極致,紅日法王的袖口鼓盪,如浪卷濤涌,向後飄搖而去。
露出一條健壯臂膀,這條臂膀的每一根筋絡、每一塊血肉都緊繃到極致,顯出濃郁得彷彿要燃燒起來的赤色。
他的神情更是虔誠而狂熱,就像是捧著一座神聖莊嚴的佛龕,其中供奉著一輪輝煌燦爛的永恆烈日。
這一記大手印乃紅日法王畢生功力之所凝,饒是思漢飛這種同級的第二重天宗師,亦萬難以肉身接下。
若是四密尊者這種級數,更是連場域都要被一併轟碎。
更何況,他面對的還不是肉身亦或者場域,只是一條無比脆弱的神魂。
但他沒想到,徐行在這種時候,竟然還能再生變化,又聽一聲笑語:「好一頭蠻牛,如此神功落到你手上,當真是明珠蒙塵,嘿!」
這並非是真正的聲音,而是從徐行身上傳出來的神魂波動。
就在紅日法王接收完這股信息之時,徐行所化的電光已橫空一轉,洞穿了他的場域,再消逝於天邊盡頭。
就連蓄勢到極限的密宗大手印,竟也追之不及。
「嗯?!」
紅日法王雙目大睜,饒是以他修持數十年的定境,心中都油然生出不敢置信之意。
其實,徐行在第一次出手時,就試探出來思漢飛和紅日法王這兩重空境場域的結合,並不如四密尊者那般融洽,甚至存在著難以調和的衝突。
而這些地方,正是他徐某人可以把握的空隙!思漢飛回過神來,面色亦極為難看。
他們都知道,在第一輪交鋒中,己方已算是輸得徹底,不僅沒有留下對方的神魂,反倒是被刺探出諸多信息。
其實,任意兩個空境宗師聯手,但凡是場域有重疊處,都會不可避免地出現這個問題。
如四密尊者那般,從一開始就修鍊同宗同源的功法,又一起練了參禪了數十年,抵達了心意相通之地步的例子,實在是特例中的特例。
只不過,天底下需要兩個空境宗師聯手才能解決的對手,實在是少之又少。
而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窺出這些破綻,並加以利用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思漢飛深吸一口氣,看向紅日法王,目光變得無比嚴肅,沉聲道:
「此人捨棄肉身,以神魂裹挾真氣出擊,雖然攻勢猛烈,卻萬難持久,咱們該有所排布。」
思漢飛昔年本就是蒙元一方的兵家奇才,曾經率大軍遠征外域,連戰連捷、攻城拔寨,若非大元因天變而絕,此人定然是名留青史的大將。
因此,他的戰鬥嗅覺亦極為敏感,立時便看出來徐行的其中一個弱點。
駕馭「寒藏雷雲」的徐行,並不能如以往的元氣實相那般,隨意汲取天地罡煞之氣為己用。
只因這源於天地異象的真氣性質太過精鍊,威力雖強,想要補充也千難萬難,這就導致徐行若是用這種真氣,續戰能力便頗為有限。
紅日法王回想起方才的短暫交手,也道:「他的靈覺亦極為敏感,如若不然,也不能窺中我們場域交疊時的破綻,等會還是先由老衲主攻,皇爺掠陣,伺機而動。」
思漢飛也點點頭,認可了紅日法王的戰略。
他也知道對待這樣一個過於靈動的敵手,一擁而上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反倒是延長戰鬥時間,用車輪戰會更加有利。
不過,雖然有了策略,思漢飛卻沒有多少喜色。
只因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遇上這種,需要制定戰略來針對的對手了。
現在的思漢飛,不得不承認,鷹緣的說法的確有其道理,對上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高手,若只得自己一人出手,多半會徒勞無功。
念及此處,思漢飛目露感慨,淡淡道:「現在,本王有些相信活佛的話了,若非是輪迴轉世,這寂寂無名之人,又從哪裡來的這種戰鬥經驗和應變?」
紅日法王苦笑一聲:「就是不知為何,他對我們竟然全無親近之意,但這言語中的狂態和意氣,卻絲毫做不得假,若非曾經立身於頂峰之人,萬沒有如此氣魄。」
思漢飛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潢貴胄,久居高位,對紅日法王的言語感觸更深,深以為然地頷首:「無論如何,只要將他擒下,送回大輪寺,讓國師和活佛一探便知。」
說到這裡,這位蒙古皇爺忍不住目光灼灼,心潮澎湃,激蕩不已,好似以往的萬丈雄心,都在此刻復甦了過來。
其實,思漢飛雖然也是一位武功蓋世的老宗師,但他對自己的自我認知,永遠是一名將軍。
一名將軍,最渴望的當然是建功立業。
而思漢飛亦是熟讀史書之人,知道將軍想要成就不世功業,首先就是需要一個絕對支持自己,且具有同樣雄心的英主。
無奈,如今的天下,主題始終是武功而非其他,無論正魔雙方,除了那痴心妄想的張老道外,所有宗師、大宗師的追求,都是「破碎虛空」。
在思漢飛看來,如今的蒙元,根本就是大輪寺、魔師宮的附庸,存在價值只是為這兩大武學聖地的高手服務,或者說直白點,就是為了八思巴、蒙赤行服務。
這樣一個蒙元,自然無法滿足思漢飛的夢想。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幾乎放棄了這個想法,重拾了武人身份,也學著蒙赤行等人,閉關參悟武道,試著追求「破碎虛空」之境。
但心中那份執念,依舊驅使著他關注蒙元王室的後裔,並不時從中挑選出值得培養的種子,交予蒙赤行,——薛禪,就是那個最被思漢飛寄予厚望的人。
這也是為何,薛禪死後,思漢飛會久違地破關而出,甚至不顧張三丰以及一眾正道宗師的存在,孤身深入中原,來找徐行尋仇。
因為徐行毀掉的不只是薛禪這個人,還是他思漢飛那殘存夢想的最後一點餘燼。
思漢飛甚至都已在心中做好了準備,若是這一次,他能夠成功為薛禪報仇,返回塞外,就證明自己的確該放下一切,全心全意地衝擊至上武道。
但紅日法王帶來的消息,改變了思漢飛的想法,令他那瀕臨破碎的夢想,重新活了過來,甚至是化作一團燃燒得更加熾盛的火。
其實藏地密宗想要的,與思漢飛不謀而合,他們想要廣傳教義,滅盡外道邪魔,建立地上佛國、無上樂土,亦需要一位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的「轉輪聖王」。
這些年來,八思巴之所以避世不出,就是在以「變天擊地大法」,搜尋這位「轉輪聖王」。
這也是為何,鷹緣篤定思漢飛會放下薛禪王子的仇怨,與紅日法王聯手,來擒捉這個疑似「轉輪聖王」轉世的孩童。
思漢飛眺望遠方,斬釘截鐵道:「無論如何,總要一試,」紅日法王也雙手合十,莊嚴道:「合該如此。」
身為空境宗師,兩人這一系列交流只在極短時間內完成,他們也在這個時間內,重新調整好了自身狀態,齊齊躍起,朝徐行的神魂追去。
兩位宗師的身法何其迅速,只一躍起,便縱出去數里的距離,來到官道上。
這條路直通錦官城,修得無比寬闊,足令八馬并行,沿途樹林茂密、繁花盛開,兩人沿著官道追出去一里,才轉向官道之外。
他們目光所及之處,乃是一條河流,周邊儘是茂盛荒草,生長得足有一人高,河岸邊長出來一顆大樹,枝幹蔓向河中。
古樹蔭庇下,有個小孩子倚靠樹榦,東張西望,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見到他們兩人趕到后,眼睛才亮了一亮,拍手道:「總算是來了。」
在荒草盡處,思漢飛、紅日法王落地。
勁風激蕩而起,將這一大片荒草都給壓低,紛紛指向大樹底下乘涼的孩子,就連樹枝亦搖晃不已,落葉飄零,河水更是泛起一圈圈波紋漣漪。
兩人看著徐行的肉身,卻忽然發現,此時的他,與方才那挾浩蕩雷光,橫空轟擊而來,勢可吞天的神魂相比,完全是平平無奇。
這樣極端的反差,令兩人心中越發戒備。
徐行抬起頭,先是看向紅日法王,隨意地拂落一片落在頭頂的葉子,意態自然,翹起嘴角,微微一笑:「此前四密尊者一事,我已算是發了慈悲心,但你還要糾纏不休,便留下命來吧。」
他又抬起頭,看向思漢飛,唇角含笑,道:
「至於你,我會留你一命,迴轉塞外。也好讓龐斑明白,想對付徐某,究竟該用什麼層次的高手。」
儘管說著這種睥睨天下的狂言,徐行的神情也沒有絲毫變化,仍然是一副天真赤子之姿,好似方才那番話,完全是發自本心,沒有絲毫誇張。
聽到這番話,紅日法王面色凝重,思漢飛卻不禁笑起來。
他那張充滿成熟魅力和威嚴的面容上,更是顯出發自心底的喜悅,欣然道:
「如此氣魄,才配做『轉輪聖王』,既如此,便請了。」
思漢飛雖是說著欽佩請戰的言語,足尖卻一點地面,整個人如一張薄紙,向後翩然飄掠。
紅日法王則是踏出一步,沉聲一喝,將場域張開,囊括三十五丈之地,將遍布河灘的荒草,連帶著那株古樹都給徹底吞沒。
一時間,徐行所立之地,盡成熊熊火海。
火焰以焚城燎原之勢,在這方圓天地間肆意咆哮,蔓延擴散,荒草與古樹化作萬千火星,升騰向天,積成一片灰黑鉛雲。
最難能可貴之處,不在於這座場域的威力如何,而是儘管場域中火勁已熾熱若斯,但在三十五丈外,原本濕潤的岸邊,亦只是騰起些許白煙,未受太大的影響。
這便是空境第二重天的隔絕之能。
場域正中,從紅日法王身中騰起的火焰,已是濃郁得近乎漆黑,紅日亦不再是紅日,反倒是像是驟然出現於天幕的黑洞,要湮滅一切、吞噬一切。
除此之外,更有一股濃烈的征戰殺伐、凶煞暴戾之氣,充斥於場域中,沒有了思漢飛的干擾后,紅日法王這座場域,反倒是展現出更為強大的力量。
火海中,徐行揚起頭,看向那枚黑日,笑道:「原來是大黑天,比起大日如來,的確還是這尊忿怒相更加適合你。」
大黑天是毗盧遮那佛,也即是大日如來降魔時呈現出的憤怒相,位居諸多護法神明之首,實乃密宗大法中最擅爭鬥殺伐的本尊相。
大黑天同時也兼任戰神一職,當年八思巴就曾造了一尊給忽必烈並親自開光,保佑蒙古打敗南宋,蒙軍征戰時常把他帶在軍中,作戰前必先祈求於他。
彼時的紅日法王,正是蒙古大軍之中的一位軍士,他第一次看見那尊大黑天塑像時,就感覺自己與之頗有共鳴,誠心皈依。
自那以後,其人一身武功更是大有進境,甚至得到了八思巴的接見,授以密宗「不死法」,飄忽若神,一擊不中,當即遠遁千里。
等到天變之後,蒙元崩潰,紅日法王便脫離了軍中,剃度為僧,成了現在的北藏密宗第一人。
因此,他這一身禪法皆是自兵事中來,修行大黑天本尊相,更是恰如其分。
場域中,傳來一股壓抑至極的嗓音。
依稀能夠聽得出仍是紅日法王那渾厚的聲線,卻更加沙啞,也更加宏大,帶著一種非人的神聖,亦或者說邪異之感。
「尊者苦苦相逼,老衲亦不能不奉陪。」
徐行的神魂出竅之法,雖是自己獨創,但藏密亦不是沒有類似法門,八思巴、鷹緣兩代活佛,皆是為此道好手,密宗更是有相對應的剋制之法。
紅日法王如今展露的大黑天相,正是其中之一。
他曾經隨蒙古大軍一路攻城略地,殺人盈野,積累下來的殺伐煞氣,最是能剋制神魂運轉。
只不過,方才有思漢飛在,干擾之下,紅日法王難以強行催動場域,並且徐行的速度太快,他也沒有把握能夠將之留住。
如果此人既然是肉身在此,紅日法王變沒有這個顧慮,可以放手施為。
徐行一看見他的場域,就不禁想到了鳩摩智的「火焰刀」,心中大為懷念,自然也就多了幾分談興,信口點評道:
「若是脫離佛法,只論單純的武學之道,你這的確也是另闢蹊徑。
只可惜,遇上了我。」
說到這裡,徐行又看向場域外的思漢飛,豎起一根食指,頗為誠摯地道:
「你若不出手,他在我手下,絕撐不過兩招。」
無論是思漢飛還是紅日法王,對此都是不做反應,只是擺出嚴陣以待的模樣。
畢竟,他們兩人方才已經試過,要聯手拿下徐行,卻反被對方窺出破綻,從中逃脫,如今又聽到這種建議,自然會將之視為一種攻心之策。
思漢飛本就是一代名將,自然熟稔這樣的計策。
其實他甚至感覺,徐行從現身之時,便一直狂言不斷,就是存著挑動兩人心境的戰略意圖。
而紅日法王本就是一代密宗高手,說心堅如鐵都是謙虛,更是不會被敵人的說辭給撼動。
更何況,他已經見識過徐行的寒雷真氣,對這位「轉輪聖王」的實力已有些認知,自忖此人就算武功再高,也絕不可能在一招之內打死自己。
徐行看著冥頑不靈的思漢飛,搖了搖頭,嘆息道:
「說真話都沒人信,那……你一定要等,就等著給他收屍好了。」
言語未落,徐行一步踏出,眉心光芒微亮。
這一次,不再是霜白森寒的雷光,而是一圈明澈的金光,從他的四肢百骸、筋骨血肉中盪開。
立身於場域之外的思漢飛,只是一見這抹金光,就感覺到表裡俱澄澈,就連念頭亦變得更為活躍。
並且,紅日法王還注意到,這股金光雖是通明澄澈,可在光芒深處,卻有一股無堅不摧、無物不破的堅銳。
「大金剛神力?!」
這正是徐行奪自四密尊者的真氣。
因為性質相合,且入手時間更長的緣故,這股真氣比「寒藏雷雲」之氣更為合用,已經和筋骨血肉緊密結合,成為徐行修鍊「大金剛神力」的資糧,並為他塑造出一尊無比堅固的金身。
徐行長笑一聲:「正是大金剛神力!」
言語落定,他猛地一踏地面,小小身軀洞穿火海,宛如一柄金剛慧劍,斬滅沿途一切阻礙,沖向那一枚黑日正中。
紅日法王本以為,徐行是那種精擅神魂爭鬥,而疏於肉身修行的高手,所以才會擺出這副陣勢。
當然,他的想法也符合轉世的定律,雖然精神可以保存,但真氣、肉身卻需要時間的磨鍊,才能有所成就。
所以,紅日法王沒有想到,徐行在體魄上的修持,竟然誇張到如此程度。
他更沒有想到,徐行接觸大金剛神力,滿打滿算不過數日時光,竟然就將這門蘊含無窮奧秘的佛門大法施展得如此純熟,更別出機杼,拿來練身!徐行拳鋒之下,無論是空氣還是火焰,都被盡數辟開,更挾著一股宛如空山禪院鳴銅鐘的渾厚震蕩,手臂更是聚著濃郁至極的金光,彷彿一根破滅外道、降服邪魔的金剛杵。
紅日法王心神一震,已知難以躲避,雙手印訣變化,再演日輪印,牽引遍布場域的火勁,以及來自大黑天的凶戾煞氣,密宗大手印再出。
這一次,紅日法王的大手印並沒有再落空,卻也沒有造成他想象中的效果。
兩人拳掌相觸,他那寬大袈裟立時向後揚起,震起一連串爆響聲,身後那一片洶湧肆虐的火海,亦是為之靜止片刻,彷彿是由火焰凝結成的晶瑩琥珀。
徐行的身體亦是震了一震,雙臂、頭臉,都浮現出一抹紅中帶黑的焰光,可饒是如此,他的面容亦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輕聲道:
「第一招了。」
互換一招后,紅日法王心中立時大定。
——因為徐行這一拳,雖然足稱強橫,但以他這座場域的堅固程度,仍是有信心能夠與之糾纏。
只要能夠拖到相持階段,思漢飛便能趁機……
紅日法王心念未絕,便感到有些不對。
——如今正在激戰,我怎會生出如此多的雜念,這些雜念和心緒,究竟是從何而來?!他立時口誦密宗真言,手捏法印,要將雜念徹底鎮壓,令心靈重歸澄澈透明之境。
徐行只一笑:「黔驢技窮矣。」
徐行周身金光不變,眉心「牟尼誅」凝聚,一股紅日法王從未體會過的情緒洪流,如怒海狂潮,蜂擁而至,沖入他那顆堅定的禪心中。
此時,徐行的牟尼誅,已非是紅黑夾雜的光色,而是一片深邃迷離之光,極為混亂,根本難以分辨究竟是什麼色彩。
這正是他昔日在九空無界,捕獲陰魔慾念而得的收穫,雖然這頭陰魔的絕大部分力量,都被「昊天鏡」拿去修復裂痕、橫渡大千,但其中最精純的靈性,則是被徐行與「牟尼誅」煉化為一。
這魔頭乃是北宋世界中,眾生慾念之所聚,實乃一切佛門秘法的大敵,而紅日法王的心靈,早已偏執得近乎瘋狂,面對這股慾念,自是難以抵禦。
一時間,那張向來古井無波,不怒而威的肅然面容上,浮現出掙扎神容,七情上臉。
他更是沉浸於自己未曾體驗過的眾多慾念中,心緒錯亂不堪,難以自主。
徐行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更是充滿一種驚奇意味,朝紅日法王傳過去一股神念。
「你都沒發現,自己體內仍有魔念未除嗎?」
隨著這個念頭,紅日法王的七竅中,驟然逸散出一縷縷精粹的純黑魔氣,他的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個名字——龐斑!紅日法王與龐斑試手后,便一路趕赴中原,他意識到龐斑魔功蓋世,卻也沒有把些許小患放在心中,只是運轉了幾次「藏密智慧書」,便以為盡除魔氣。
可紅日法王卻沒有想到,龐斑的魔功,竟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縱然自己排出了全部的魔氣,卻還有超乎魔氣之上的魔念,潛伏於心靈深處,最終成為致命的破綻。
紅日法王更沒料到的是,徐行在魔功上,竟然也有如此高深的造詣,只是一個照面,就看出了自己的隱患,並以同樣精純的魔功,將之引爆。
直到此刻,思漢飛才真正意識到,徐行所說並非虛假,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又如何來得及做出反應?徐行見紅日法王這般醜陋模樣,也是一嘆,他的眼中,甚至有些惋惜之意。
「可惜了。」
言語未落,徐行緊閉「牟尼誅」,周身筋絡暴竄,血肉跳動,好似每個部位都活了過來,要令他的身軀四分五裂,再化作一頭頭為禍世間的妖魔。
正是徐行在北宋世界創出來的龍象鎮獄之法,不過,如今在陰魔慾念的加持下,這肉身所化的地獄群魔活動得更為劇烈。
只聽一連串爆響聲,徐行的四肢骨骼、乃至整根脊柱,都已分開來,皮下更是溢散出一股極其濃郁的血腥味兒,金身更是染起一片赤紅。
但緊接著,他眉心金光便更為璀璨燦爛,將這股魔念自行破除,瀕臨分離的肢體立時重組。
這種「重組」中,又誕生出一種無可名狀的力量,彷彿從寂滅中遠離一切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這正是來自於「大金剛神力」的變相禪意,佛魔之力各自取得提升后,徐行這一式自擊自破、自立自成的「龍象鎮獄勁」,更是威力大增。
「第二招!」
紅日法王本就深陷七情六慾倒錯之苦,自是難以抵禦這樣的拳頭。
又是一拳落下,三十五丈範圍內,一切翻騰火海盡數破碎,化作一團又一團紛亂火星,灑落那條不算太遼闊的河流中。
一時間,整個河段乃至兩岸,都燃燒了起來,紅日法王的魁梧身軀轟然倒下,潰散成一團充滿無窮凶煞之意的黑火。
徐行左手握住那團黑火,右手抬起,接住了思漢飛的拳頭,河灘轟然一震,又半數都崩解坍塌,陷落進那條燃燒正在燃燒的河流中。
他揚起頭,看向思漢飛,淡淡道:「我說過,你若不出手,便等著給他收屍。」
唇紅齒白的稚氣面容無比平靜,在燎原大火的映照下,顯得頗為詭異,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可怖。
思漢飛的面容亦是無比肅穆。
通過方才那一戰,他已經看出來,眼前之人究竟是何等難纏,無論是精神、肉體、真氣,都可以說是無懈可擊。
再加上那千變萬化的種種法門,以及總能出人意料的應變,和敏銳至極的觀察力,這簡直可以說是思漢飛曾經面對過,最為對付的強敵。
縱然是他的宿敵「雙絕拐」碧空晴,都不曾給思漢飛這樣的感覺。
並且,思漢飛可以肯定,對方並不是那種一般意義上的戰鬥天才,只憑與生俱來的靈感作戰,而是經過了無數次戰鬥后,不斷總結才最終成長起來的宗師人物。
這個神念甫傳過去,思漢飛已再次出手,空境場域更在無聲無息間鋪展開來。
沒有紅日法王的場域干擾后,思漢飛的場域,終於能夠完整現世,如今本是陽光明媚的午後,可思漢飛身後,卻有一輪皎皎孤月冉冉升起。
月光清寒,照在這片燃燒的世界中,莫名給人一種蒼涼之感。
徐行向後一鑽一竄,身形當空劃出一條弧線,越過了燃燒的火海,來到河的另一岸。
與此同時,他也將紅日法王最後殘存的黑火,給按進眉心處,再張開嘴,打了一個嗝兒,再同思漢飛隔河相望。
徐行仰起頭,看向那一輪孤月,微笑道:「對你,我又該用幾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