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料理乾淨
第309章料理乾淨
「單晟!你還果真好膽!」邊威冷聲喝道。
此時脫了黑袍的他看起來可怖得很,全身密布菱形鱗甲、連眼皮、唇邊都不例外,當真是詭異非常。
康大寶見了單晟舉動亦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雙方鬥法之初單晟一直孤懸在外、未有入局,康大掌門本以為其這是不想趟這攤渾水,打定主意要做牆頭草的。
可卻未曾想到,單晟居然傳令正候在小環山下的單家子弟,將邊於擒了過來。
邊威這麼發聲喝問過後,單晟的表現卻是與方才在康大掌門面前那伏低做小的做派毫不相似,只見其此番不卑不亢,坦然面向邊威輕聲應道:「邊道友,又有什麼事情談不得?論起來,不過是小輩婚嫁之事,我等道基成就不易,難道今日就非要打生打死不成?」
如果不是單晟已將飛劍架在了邊於的脖頸上,此時已經殺紅了眼的邊威,說不得還真難聽得進去這話。
單晟所言的道理邊威又如何不懂,的確本就是涉及練氣小輩兒女情長的事情,又何需令得幾個築基真修為此兵戎相見。
一個有些姿色的練氣女修罷了,哪值什麼錢?
若不是自己另有盤算、邊於這血裔後輩又實在憐惜,捨不得她。莫說一個,便是十個也為其召得過來。
可事前邊威自恃築基後期的修為高深,又在事先已打探清楚了黑履道人與蔣青悉數不在,方才託大以為其自己能夠輕易壓住康、孫二人,好不費工夫、講好條件。
至於事後會不會遭重明宗找人算賬,邊威則不做他想。
依著邊威所想,這姓康的縱算是得了費南応的青睞,總不至於連匡琉亭都請得出來罷?!左右自己又不在雲角州過活,本身又有宗門同門援護,自不消顧忌費家與黑履道人的眼色。
可偏偏卻未料到,康大寶這一將將築基的後輩,居然能與自己戰到如此程度。
非止是尋常手段難拿下他,便是邊威將卧薪嘗膽、潛心修習的秘法中途打斷,這姓康的只靠著一個有點手段的老婆子幫忙,竟然也能與自己斗得有來有回!事到如今,便已是騎虎難下之局了。
單晟說話前先輕輕瞟過康大掌門一眼,心下一定,自覺自己未有押錯寶。隨後只與邊威輕聲言道「不是單某大膽,而是邊道友實在太過霸道。」
「霸道?!」邊威低聲悶哼,若是自己當真霸道,就該在單家中將人搶回來的。
可又怕吃相太難看,惡了幾家共組的新雲盟、又惡了新雲盟背後的鐵指揮與韓城岳家。真要那般的話,在單晟身歿過後,邊威又如何好提著邊於這正經單家嫡婿回來強佔家產呢?
要知道,此番為了突破至築基後期,邊威自己可是捨去了大半身家卻還不夠,還在幾位親近同門那裡欠下來好些人情、大把善功呢!
若是不從單家這般皮薄餡大的門戶中找補些回來,這筆債不曉得要何年何月才能得以還得清。
對於似邊威這樣無有宗族家世,只孑然一身拜入宗門的修士而言,自是要比旁人多出來好些逍遙自在,可又何嘗不是失了好大一筆助力?!
想到此處,邊威便不再與單晟言了,似是連其手中拿捏著的邊於也不值得其多看一眼。
他緩緩將目光轉到眼前那胖大漢子身上,沉吟半晌,未有說話,只在心中生出些艷羨之情:「這廝才築基數年,便有如此了得的本事!這姓康的可比那婆子難對付多了,費家歙山堂到底在其身上花費了多少資糧?能令得我這金丹大派的戰堂長老,不出全力,都難拿他得下。」
邊威未有開腔,康大掌門卻是先說話了:「姓邊的,是打是談,且先說話!」
此時他雙目劇痛,每一刻都似有金針刺眼。卻還是強忍著,目不轉睛地直視著氣勢大漲的邊威。
聽得康大寶說得此言,一旁助陣的孫嬤嬤便是心下一松。老婦人長出口氣,顯是對方才的一場惡戰還心有餘悸。
雙方都不是庸手,若是再斗下去、愈演愈烈,自己莫說助拳了,怕是都難插進手去。戰得久了,說不得只一著不慎,便要被那邊威摘了腦袋!此時孫嬤嬤看向康大寶的目光中,較之平時,已然多了一絲敬重。
老婦人在心中暗道:「需得儘快回稟主君,姑爺這資質,絕不遜於堂內留在潁州族地的幾位嫡脈少爺、小姐,或許只有晚晴小姐可以與其相比。
依著事前主君所想,只以疏荷小姐的情義將其圈住,定不可取。還需得投以大把資糧,才能將這良材美玉鎖得更緊些。」
康大寶這話過後,非止孫嬤嬤如蒙大赦,便是連一直咄咄逼人的邊威也跟著鬆弛下來。
又非是什麼不停調停的生死大仇,如今有了台階,自是該快些下來,邊威亦不想與康大掌門這樣棘手的角色再行惡戰。
在場眾人難從其遍布鱗甲的臉上看出來什麼表情變化,只能從其點頭的姿勢認出了些妥協之意。
「願意談便好!」康大掌門心頭一喜,也跟著輕鬆下來。在面上卻強作鎮定,也只默然,未有開口,頷首示意。
邊威的表現倒是遂了康大寶的意,畢竟他向來不喜犯險,自是想要談的。
眼下蔣青與黑履道人一個駐守靈石礦脈、一個往宣威城尋儲嫣然議事去了。只靠著孫嬤嬤與康大掌門自己,可很難能留得下這築基後期、手段不凡的邊威。
不過這倒不是說康大寶怕了邊威,其之所以舍了此前那小心謹慎的性子,在明知多半不敵的情況下,亦要搶先出手。
為的便是要讓邊威曉得利害,曉得重明宗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康大掌門當前的所言所行,皆非出自本意,反是不得已而為之。
若是沒有顯露出這份實力,想來邊威心裡頭也不願意與弱者相談。
「茲要是自己拳頭夠硬,面對旁人便能夠生殺予奪,省去許多麻煩。」這便是許多修行人長期養成的習慣。
雙方本就無有再戰的意思,單晟這老修當真做得不差,遣著單家修士將邊於擒回來這一手,的確是一個絕妙的台階。
雙方暫歇兵戎,場中氣氛也倏地輕鬆下來。邊威亦收回來了投在康大掌門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了被單家修士靈鎖禁住的邊於。
便是其雙瞳已經不分黑白,盡被玄色浸滿,可旁人卻還是能輕易地從其眼中看出舐犢情深來,
這在許多薄情的築基真修上頭卻是十分難得,單晟人老成精看得清楚,遂又將手中長劍與邊於脖頸挨得近了一分。
「且先放人,拿點誠意出來,方才好說好量。」邊威又一抹的儲物袋,取出一件深色大氅將其自己的身體掩住大半過後,便令得旁人瞬時覺得其順眼了許多。
單晟聽后卻只搖頭,反駁道:「邊道友道法高深,還是需得有這晚輩在手,單某方才敢說些話。」
邊威稍有詫異,未想過單晟此時竟半點不懼得罪自己。這是一門心思要將此後單家的存亡之事,託付在康大寶這廝的身上?
說來也是,只在築基初期便有如此大的本事,單家捨得投下重注,卻也說得通。
「呵,單家主客氣了。你家連某這後人都說擒都擒,又如何需得顧忌邊某的意思?!」邊威心氣不暢,說出來的話自有些陰陽怪氣。
單晟搖了搖頭,長劍在邊於俊俏的臉上虛劃一下,才緩聲言道:「邊道友,單于非止是道友血裔,還是某單家贅婿,有婚約契書可查。單某自處理自家贅婿,並無半分要與邊道友為難的意思。」
此言方落,被鎖住的邊於臉上登時便就現出緋紅之色,卻又無法張口出聲,便只得含恨緊瞪著單晟的老臉,羞憤欲死。
邊威語氣冰冷了許多,沉聲言道:「單家主,你說此話,不就是在為難某了嗎?」
這下單晟都還未答,康大寶卻已接道:「哈,單道友說得是哩。還請邊道友先莫著惱,某也好奇得很。你家後人不過一介連祖宗名姓都換了靈石的贅婿,便是打死了都嫌臟手的東西。
此番又是以什麼名目,來向我家師弟討要妻兒的?恕某直言,莫說討要了,只按常理言,單雪容嫁入我家過後,他都該跟著嫁進來侍奉主君才對吶!」
「鏘」邊威手中黑炎長槍嗡鳴不止,就是其面上的小半鱗甲也被怒氣沖得豎了起來。將將才緩和不少的氣氛瞬時又緊張起來,非但邊威盛怒,便是連單晟面上都生出些愕然出來。蓋因康大掌門這話雖然說得有理有據,但卻是太過傷人了些。
康大掌門卻是不懼,面上甚至還生出了些戲謔之色。
對方孤身前來,尤為珍視的血裔後人又被己方把持手中。投鼠忌器之下,自己越是猖狂無狀,邊威便該越是忐忑不安才對。
便是後者真被激得惱羞成怒了,此時有著已經選隊站好的單晟助拳,三人合戰,康大寶還真不懼他邊威什麼?自己靈力之充盈,還要比其所料更甚。茲要對方沒有旁的後手,自己便不怕再戰一場。更莫說自己也同樣還存有後手,歷盡艱難修得的太古原體都還未有使用出來。
退一萬步講,憑著主場之利,康大掌門縱是不敵,只要退回陣中,以六星罡炎陣禦敵,亦可立於不敗之地
確如康大掌門所料,邊威雖然已經怒到鬚髮皆張,但卻還是理性佔據了上風,又忍了下來,只輕聲道:「單家主,邊某這頭一件事情,便是要從道友手中為後人討回本姓,還望成全。」
單晟頷首應道,康大寶在側旁觀,亦無意見。若是連這事情都不準,那雙方便徹底沒了相談的必要了。
單晟取出一卷帛書出來,掃過一眼,輕聲道:「邊道友後人當年以甲等贅婿嫁入單家,除去五百靈石的典身錢外,還享年俸、各類資糧三百六十靈石,加上年息,便請邊道友拿一千靈石,就能替你家後人贖回本姓。」
單晟說完,撮指輕點,帛書便就落到邊威手上。後者卻是看也不看,黑炎泛起手中,須臾間便將邊於的典身帛書燃成灰燼。
邊威面色不爽,從儲物袋中取出十枚中品靈石,落入單晟手中。
他到底是位築基後期修士,縱是現在敗落了些,可破船還有三千釘,這事情上自不會小氣。拿中品靈石溢價與單晟贖買後人本姓,多少能掙得些臉面回來。
「現下可以將邊某後人還回來了吧?」邊威手握長槍緊盯著單晟,似是後者口中若敢再有不諧,便要將其一槍扎死當場一般。
單晟點點頭,將靈鎖開了,任那邊於脫了束縛,踉踉蹌蹌跑到了其曾祖身側。
對此康大寶自是無有意見,一介練氣小修罷了,擒得下來一回,便就擒得下來二回,與邊威這正主相比,卻是無足輕重。
「該談第二樁事情了,」康大掌門冷聲言道。
「這第二樁事情,便是請康道友成人之美,好讓我家後人全家團圓。」邊威語氣淡淡,凝視著康大寶,手中長槍又跟著攥緊了一分。
後者卻是未有遂邊威之意的意思,只聽得康大寶搖了搖頭,語氣戲謔:「重明宗雖小,卻也沒有窮到要典賣自家弟子妻兒的地步。」
「無可商量?」邊威將手中長槍徐徐提起,沉聲又問。
「無可商量。」康大寶語氣篤定,半點不懼。其血紅色的雙眸中又漸漸泛起金光,靈蟲袋倏地張開,大片蟲雲立時現於空中,嗡嗡鼓噪不停。
邊威說話之時,雙眼鎖在康大寶身上久久未有挪開:「康掌門,多個朋友多條路。來日方長,邊某人將來還有與你家打交道的時候呢。」
後者聽過此言過後,卻是當即變了臉色:「說得好!好殺才!你既然願意與某做朋友,那康某人便有些捨不得放你回去了!」
邊威一雙黑瞳中瞬時綻出凶芒,眼神在康、孫、單三人身上流轉不停。
殺心大起之際,卻又在心頭算了又算,終是覺得便是用盡底牌,也勝算不大。又過了半晌,邊威方才長出口氣,面上豎起的鱗甲也陸陸續續倒了下去。
於邊威個人而言,邊於這個後人的觀感倒是無關緊要。
可若是單家女不能討回手中,自家後人沒了這個嫡女婿的名頭,那將來待單晟死後,自己又如何能夠用邊於的名頭回來插手單家的族產?!
單家所處的新雲盟好歹還有十名左右的築基在世,其身後的鐵流雲與韓城岳家更不是自己這外來人單槍匹馬就能壓得住的。
念到此處,邊威似是卸了氣一般,換了副語氣,溫聲言道:「那麼可否讓我這後人,再與他那妻兒見上一面再走?!」
邊威話方一說完,其身側的邊於面上便就立即生出渴望、希冀之色。
誰料這再正常不過的請求康大掌門卻也未允,當真似鐵石心腸一般,冷聲言道:「還請道友慎言,此處只有我家眷屬、卻無貴家妻兒。」
邊於終於按捺不住,正待出聲,卻被康大寶的厲喝止住:「遭瘟的東西!哪有你言語的時候!」
邊於被吼得訥訥不敢言,邊威怒極反笑,臉上的鱗甲因此互相颳得吱吱亂響,再不言語,便要轉身背走。
令在場眾人稍覺有異的,卻是康大掌門在此時冷聲言道:「邊道友,某記住你了!若是我家今後有事,康某人定想得起你的。」
邊威腳步一頓,再深深看過康大寶一眼,似要將其深深地刻進腦子裡:「某也記住了,康掌門需得好好保重,咱們終有再相見的一天。」
邊家二人的身影稍顯落寞,漸漸消逝。
康大掌門臉上未有得意之色,愁眉不止、心生可惜。結此強敵可不是好事,若是蔣青也在門中,眾人合力當能留下邊威才是。
可惜此時雙方都心生殺意,卻又都力有不逮,便只能成這樣一縱虎歸山、不尷不尬的結果。
單家眾人則與康大寶與孫嬤嬤一道回了陣中,此時重明門人早已集結在此。
康大寶要袁晉先招待好去而復返的單家眾修,然後才點過周宜修到別處說話。
二人行到僻靜地方,周宜修面帶赧然,先前在陣中他將康大寶與邊威的惡鬥看得清楚,不由得心生愧疚。
小師弟正待說話,卻被掌門師兄拂手止住:「且聽我言,自此後,單雪容再不能有反覆了。便是打死當場,我也不可能放她了!」
周宜修眼中震怖、惶恐、驚疑、鎮定、醒悟等等情緒飛速轉換過後,只見面上那赧然之色已然褪去,換上副果決模樣:「師弟曉得了。」
見得周宜修此次如此上道,康大寶稍有詫異,疑聲問道:「我本以為,師弟要與我言述單雪容如何可憐的。」
周宜修面生淺笑,輕聲應道:「雪容與那邊於情投意合、夫妻離散卻是可憐;但師弟我一片真心、明月溝渠也是可憐;掌門師兄操持宗門,費盡苦心不讓門人遭外人欺凌,以致自己反遭惡人記恨、受此無妄之災則更是可憐。這世上可憐之人多如牛毛,師弟不能光可憐雪容,卻不可憐自己、不可憐師兄!」
康大掌門聽得面上微有訝色,周宜修緊接著言道:「掌門師兄放心,單雪容此後若再生有異心,師弟便將其打死當場!料理乾淨!」
老修所言鏗鏘有力,聽得康大寶都愣了愣,心中暗道:「某這些師弟,倒真無有一個簡單貨色。」
————旬日後大衛仙朝乾豐四百三十六年三月廿九,值神玉堂、宜行宜遷。袁如意拜別父兄,踏上了自小環山返回重明城的路程,以備成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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