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想讓你一個人
第13章不想讓你一個人
剛從公安分局出來,寧立夏就看到了等在不遠處的蔣紹征。
「我餓了,想吃很辣很辣的火鍋,去找間還在營業的店吧。」
蔣紹征一早就收到顏標被逮捕的消息,卻沒有問,笑著替她拉開了車門:「已經過了凌晨,大部分店都關了,還是回去吧,家裡什麼材料都有,鍋底也可以自己做。」
寧立夏點頭應允。路上行人不多,僅用了十分鐘蔣紹征便開回了公寓。
洗菜切菜煮鍋底,兩人邊動手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只是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顏標被捕和寧立夏被帶走後蔣家眾人的反應這兩個話題。
鍋底煮沸后,寧立夏將蔬菜肉片一股腦地倒了進去,又去酒櫃取了兩隻酒杯一瓶白酒。
菜沒煮好,酒卻喝掉了半瓶。
蔣紹征的手機震了幾下,他看也沒看就直接按下了關機。
寧立夏假裝並沒留意到,放下酒杯沖他笑了笑:「白酒勁兒真大,才喝了幾杯頭就昏,我去睡了。」
蔣紹征「嗯」了一聲,關火收拾,整理了快一個鐘頭才將碗筷杯碟全部擺放整齊。
已經凌晨三點,匆匆地洗過澡,蔣紹征沒如往常般擰開檯燈看睡前讀物便直接上床休息,昏沉間正要睡去,客卧的門卻被推開了。
寧立夏徑直走到床邊,掀開被子鑽了進來。
「我的被子太薄,一個人睡冷。」
詫異了兩三秒,蔣紹征便回身擁住了她。
寧立夏的皮膚很涼,激得他一陣顫慄,然而她頭髮上好聞的香氣卻惹得他鼻子發癢。
「你這是在考驗我的忍耐力?」他低聲笑道。
寧立夏閉著眼睛,含糊地說:「別出聲,我倦了,只想睡覺。」
蔣紹征最終只是吻了吻她的額頭,虛虛地攏住了她。
寧立夏的睡相很好,從始至終沒有翻身,蔣紹征卻仍舊難以入睡,煎熬了許久才重新有了困意。
再醒來時不過五點過半,天仍舊黑著,凌晨的風微微有些冷,蔣紹征擔心寧立夏著涼,正想去關窗,卻發現她早已起身了。
客廳的燈沒開,卻有咖啡香,聽到腳步身,正立在櫥櫃前發獃的寧立夏回頭問:「加鮮檸檬片的蘇打水要不要?」
「好。」
她倒了一杯蘇打水遞給他,自己卻坐到落地窗旁喝黑咖啡:「本來以為昨晚會失眠,數你的呼吸聲居然很快就睡了過去,連夢也沒做一個,可惜醒得太快。」
蔣紹征一同坐了過去:「你卻害我整晚都沒睡好。」
寧立夏輕輕地笑:「怪你自己想入非非。」
偌大的客廳只開著一盞昏昏的壁燈,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過了許久,寧立夏突然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彷彿理不理會都是錯的。」
蔣紹征握住她冰涼的手指:「不用擔心,我已經替顏叔叔聯繫了最好的律師。」
寧立夏早已料到蔣紹征會知道父親的事兒,卻仍舊感到難過。她所期望的平等其實一直都不存在,到頭來還是需要仰仗,和七年前沒什麼兩樣。
「我很怕毀掉你平靜的生活。」
「我更怕,怕找不出辦法給你足夠的安全感。」除了安靜的陪伴,他不知道該為她做什麼。
「我是不是害你在親戚面前丟臉,你媽媽那麼看重體面,現在一定更加討厭我。」
「你不需要考慮那麼多。」
隔了一會兒寧立夏才說:「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生活卻仍舊一團糟,想要的從來沒得到,小時候不管多麼乖,媽媽都更喜歡愛惹禍的妹妹,十幾歲時心中滿滿都是你,卻怎麼也無法真正靠近。現在呢,既幫不了我的爸爸,又連累你被家人責難。」
誰都希望成為愛人的榮耀,她卻不幸的被眾人當作蔣紹征錦繡人生中的唯一一次出格,即使不曾做錯什麼。
這怎麼能叫人不沮喪。
「誰說你什麼都沒得到,雖然遲了七八年,我還是落入了你的掌心。」
「二十歲才擁有十歲時要不到的芭比娃娃——過期的快樂總歸要打折扣。」
「我是過期的?你再說一次!」蔣紹征佯裝惱怒。
他誇張的表情讓寧立夏低沉的情緒略微好了一些,哈哈一笑后討好般地回身去吻他。
這並不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親吻,卻比任何一次都熾烈。
蔣紹征措不及防,被動地回應后低頭問她:「天還沒大亮,我們回卧房?」
寧立夏沒有回答,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攀到了他的身上。
蔣紹征乾脆將她橫抱起來,大步走回了卧室……
他的力道掌握得很好,卻仍舊害寧立夏疼到發抖,然而心情沉鬱的時候,刺骨的炙熱疼痛也比冰冷麻木更好。
一連十幾天,這座城皆是陰雨連綿,驟降的氣溫讓皮膚無法裸露在空氣中太久,蔣紹征扯過毛毯裹在寧立夏身上,顧不上套件襯衣便先去浴室放水。
「我忘記了關窗戶,等下你在熱水中多泡一會兒,不然會著涼。」
?二十歲之後,寧立夏便忘記了什麼是羞澀,眼下竟不自然到不敢抬頭看他,輕咳了一聲才垂著眼睛說:「我還以為你第一句話要說會立刻買枚戒指對我負責。」
蔣紹征聞言樂不可支:「你若肯戴我們等下就去買。」
「自己挑的再漂亮也沒意思。」
「你喜歡什麼款式?珠寶店一開門我就出去。」
大概無論什麼性格的女人在這樣的時候都會生出些小女孩的驕矜,即使是你情我願,也要無理取鬧地埋怨對方,非得狠宰他一通或刻意為難一番才覺得解氣:「我對款式沒有要求,總之你記著沒有女人會嫌棄鑽石太大就好。」
蔣紹征笑著說「明白」。
寧立夏泡了一個很長的熱水澡,溫暖舒適到險些睡著,她整個人被一種嶄新的情緒填滿,暫時忘卻了父親的事。
敷過面膜,從浴室出來,一早便出門的蔣紹征恰好回來。除了戒指,他還帶來了早餐。
寧立夏自然先去翻看戒指,三克拉的梨形鑽,套在她細細的手指上顯得分外碩大。
「時間匆忙,來不及訂做,已經是我去的商場里成品中最大的了,似乎顏色算頂級,凈度只一般。」
寧立夏還算滿意:「反正只是平時戴戴,又不是婚戒,這種程度的就可以。」
「不是婚戒?」
「當然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給你?這枚戒指是我告別女孩時代的補償。」
先後被騙身又騙錢的蔣紹征猶不甘心:「那我告別男孩時代的補償呢?」
寧立夏略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明明是三十歲的老男人。」
「……」
見過律師,寧立夏再次陷入了惆悵。詐騙數額巨大、證據確鑿、潛逃多年、並非自首——如若不是看著蔣紹征的面子,根本不會有知名的律師願意接這種必輸無疑的案子。
顏標的意志很消沉,只讓律師轉告寧立夏不必再插手這件事,連替他照顧妻子幼女的話也不曾說過一句。
父親愈是這樣她就愈是無法假裝不知。看守所里有超市,卻有每個月只能消費五百元的限額,除了這區區五百元,她沒有能力讓父親過得再好一些。
「別發愁,我會想辦法。」
「沒用的,難道去求宋雅柔的爸爸么!我問了律師,被判無期的可能性很大。蔣紹征,有這樣的岳父一定會影響你的前途吧?」
「胡思亂想什麼。明天要開題答辯,你準備好了么?」
「我已經完全忘掉了開題報告寫了什麼,大不了就退學,還能省下一年的學費。」
哪知蔣紹征早已為她整理好了所有材料,讓她不好意思再提退學的事。
突擊了一整晚后,寧立夏頂著一臉厚重的粉底去了學校,或許是粉底也遮不住憔悴黯淡的臉色,她總覺得自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果然開題答辯一結束,衛婕就將她拉到了一旁。
「你和蔣老師挺好的?」
「還湊合。」
「你最近沒遇到什麼煩惱的事兒?」
寧立夏聞言翻出化妝鏡照了照:「為了準備我一夜沒睡,偶爾熬次夜看起來有那麼糟嗎?」
「我聽到了一些關於你的傳聞……」衛婕欲言又止。
「什麼傳聞。」寧立夏心中一沉。
「關於你爸爸的,以前你沒跟我提過寧叔叔,所以突然聽到黃晶說起,有些吃驚……」
寧立夏不認識黃晶,只知道是一個班的同學:「我和她連話都沒講過一句,她卻知道我爸爸的事兒?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你爸爸很早就負債破了產,東躲西藏一直被通緝,最近還被抓起來了。這是謠言吧?我回頭問她是誰傳出來的,替你罵回去!」
「不是謠言,是真的。」寧立夏面色平靜。
衛婕反而像撞破了什麼秘密般難為情:「我我我,我請你吃午飯,天大的事兒也不能餓肚子。」
「午飯我請你,不過得麻煩你替我打聽清楚,這些話是從哪兒傳出來的。」
一杯咖啡的工夫,衛婕就打探到了傳言的源頭。
聽到消息是文學院教現代漢語的女老師散播的,寧立夏立刻想到了同在文學院教古代文學的宋雅柔。
「不止你父親的事兒,還有更難聽的,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我不會,你說。」
「她說寧叔叔破產後,你被名有錢有勢的男人包養,還換掉了以前的名字。避過了風頭又回來勾引蔣老師……對了,她還說你和蔣老師七八年前就有過一段,不過那時候是你纏著蔣老師不放……如今蔣老師看你無依無靠、楚楚可憐,又生出了幾分憐惜,再加上包養你的男人緊追不捨,蔣老師被激出了好勝心,昏了頭反過來追你……據說蔣老師的家人很反對你們來往,他媽媽更是被氣進了醫院,一早就放出話來不許你進蔣家的門……本來只是件不要緊的八卦,因為蔣老師是學校里的紅人,明戀暗戀他的女老師女學生比比皆是,之前又沒有過正經女朋友,這事兒才越傳越廣,幸好你不常來學校,不然非得隨時隨地被好奇的老師學生們注目不可。你回來參加開題答辯的消息一出,竟有女學生曠課趕來圍觀。」
「我爸爸不姓寧,姓顏,顏色的顏,我原本叫顏穀雨,寧立夏這個名字確實是後來改的。」寧立夏吸空泡芙中的奶油,慢悠悠地糾錯。
「啊?」衛婕難免錯愕,見寧立夏絲毫都不動怒,小心翼翼地問,「那這些傳言難道都是真的?」
「半真半假吧。」寧立夏笑笑,「只有一點比較離譜,說我被人包養……你猜她口中包養我的男人是誰?」
「誰?」
「你也認識的,寧御。」
衛婕噴出了口中的奶茶,邊咳邊說:「我呸!寧御不是你法律上的哥哥么!花哥哥的錢天經地義!你們連手都沒有拉過,怎麼能叫包養?不過么……要說曖昧也不是完全沒有,可那也是他單方面圖謀不軌!緊追不捨?他那種眼高於頂的人才不會!」
回過神后,衛婕又問:「你到底怎麼得罪了這個女老師?她竟這樣編排你,去掉了包養這一條,這故事完全變了風格,你父親破產騙錢又不是你的錯,家道中落隱姓埋名了數年又和初戀男朋友重遇,多凄美的愛情故事。這樣說來,蔣老師也從傻帽綠巨人變成了重情義不勢利又專一的好男人。這女老師說不定是暗戀蔣老師未果心生怨恨,你趕緊趁這個機會向蔣老師哭訴一下、裝裝柔弱!他一定會加倍補償你,怎麼說也是他的風流惹的禍!謠言不用去理,慢慢就會不攻而破,反正我們這一年也不用怎麼到學校來。」
「別說得罪,我跟這人完全不認識,不過也大概猜得到是怎麼一回事兒。」
「怎麼回事兒?話別留一半。」
為了向衛婕表示感謝,寧立夏唯有滿足她的好奇心。
「文學院的另一位女老師是跟我和蔣紹征一起長大的舊相識,她既是寧御的前任女友,也是蔣紹征媽媽心目中的完美兒媳。很可惜的是,寧御嫌棄她虛偽,蔣紹征又對她興趣不大。」
「你說的老師是哪一個?下次遇到了記得偷偷指給我看。你也真不夠意思,枉我拿你當朋友,居然都不告訴我蔣老師是你初戀的事兒!」
「你想看宋雅柔?不必偷偷摸摸,等下我會去找她,你沒事兒的話可以跟我一起。」
寧立夏趕到文學院辦公樓的時候,老師們剛剛開完例會。
待領導離去,老師也散了一半,寧立夏才走進會議室。在傢具店遇到的那位女老師恰好與宋雅柔坐在一起。
「您好,還記得我嗎?」
見到寧立夏,那位老師怔了怔,因為猜到了她的來意,不自然地笑了笑,下意識否認:「你是?」
「您不記得我的樣子,倒很關心我的私事。」
「我想起來了,你是蔣老師的女朋友。」女老師一臉恍然大悟,「不過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不然去我的辦公室坐坐?」
瞥見不遠處那幾位刻意放慢了手中收拾私物的動作的年輕老師,寧立夏自然不會理會她。
「辦公室就不去了,只有幾句話想問。我被人包養這話是您向別人說的?」
宋雅柔起身勸道:「立夏,你一定是誤會了,趙老師怎麼可能講那樣的話,給我個面子,你們冷靜下來好好說。」
寧立夏莞爾一笑:「我哪裡不冷靜了,不想承認么?沒關係,您不怕擔上誹謗罪,我也不會嫌起訴麻煩。」
其實早在寧立夏找上來前,這位趙老師就便已經後悔一時口快向同事八卦蔣老師的私事,「跟你講個秘密,不要告訴第三個人」從來都是句天大的笑話,話一出口便再難收回,緋聞的傳播速度快得驚人。
沒有人想惹上官非,聽到這一句,同樣在乎體面的趙老師當即漲紅了臉:「寧小姐,我們素不相識,我對你並沒有惡意。」
「我們素不相識,我的事你又是從何而知?」
趙老師自然不會供出宋雅柔。
見她默不作聲,寧立夏轉而對宋雅柔說:「趙老師和我不認識,你跟我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舊相識,趙老師口中包養我的那個人又正巧是你的前任,你應該很清楚我和他並沒有那層關係,聽到趙老師誹謗我為什麼不替我解釋?」
趙老師聞言大吃一驚,深深看了宋雅柔一眼。
宋雅柔冷笑道:「我和他很多年前就分手了,並不清楚你們後來的事。」
「不清楚嗎?你不是最愛給前任打問候電話么,就算人家懶得搭理也從不生氣,真是難得一見的好脾氣。蔣紹征也時常在我面前贊你懂禮貌識大體,他媽媽生病住院的時候你跑醫院跑得比他更勤快,聽說他小臂骨折,已經過了晚上九點還不辭辛苦地往他的公寓送湯送補品,簡直讓我這個正牌女朋友都羞愧不已,難怪蔣紹征的媽媽希望你做她的兒媳。」
「我和蔣紹征是朋友,他的媽媽是我從小就敬重的長輩,探病慰問無可厚非。你如果介意,往後我敬而遠之就是,何必在大庭廣眾下吵嚷害他丟面子。我知道你針對的是我,別再為難無辜。」宋雅柔的笑容十分大度。
「造謠生事也叫無辜?除非趙老師講的這些話源自於你。」寧立夏不緊不慢地說,「沒錯,我父親破產後犯了經濟問題,他的家人不喜歡我和他在一起,他是昏了頭才想與我破鏡重圓,可這些和你似乎毫無關係,哪裡輪得到你來評頭論足?至於蔣紹征的面子是誰害他丟的,你和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多說無益。或許我進不了蔣家的門,但你也一樣沒等到蔣紹征低眉折腰地苦苦追求,大家彼此彼此。」
聞言趕來的蔣紹征終於忍不住笑著插嘴:「誰說你進不了我們家的門?」
從始至終面帶微笑的寧立夏見到蔣紹征的一派輕鬆反倒生出了幾分怒氣,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講話。
蔣紹征走上去擁住她,收起笑意看向宋雅柔:「認識你三十年,到今天才知道你居然這麼會編故事,簡直令人刮目相看。」
永遠一副不食人間煙火模樣的宋雅柔聞言霎時變了臉色:「紹征你就這樣看我?」
蔣紹征恍若未聞,轉而笑著對會議室里的同事們說:「看完整幕戲又到了飯點還不走,你們是想請我吃飯抵戲票嗎?」
向蔣紹征通風報信的男老師趁機敲竹杠:「老樹開花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明明該是你請客才對。」
「下次吧,今天得早早回去跪搓衣板領罪。」
眾人的鬨笑聲把片刻之前的尷尬一掃而盡,蔣紹征沒再停留,牽起寧立夏的手走了出去。
「對不起,給你丟臉了。」
蔣紹征幾乎笑出聲:「還好還好,只要不是邊哭邊扯著頭髮打架,我都可以接受。」
寧立夏更加氣惱,甩開他的手說:「這些話你一定早就聽說了,為什麼放任自流?」
「我不可能和你一樣衝進會議室跟女人吵架,單方面解釋只能越描越黑。等我們結了婚,無聊的傳言就會不攻自破。」
「他們把你描述得深情款款,你當然不生氣!我卻被污衊成先被人包養又回來勾引你的心機女。」
「嗯?」蔣紹征向來不甚在意閑言碎語,只略略地聽說最近有人在傳自己交了個不被父母認可的女朋友,以為無關緊要,便沒再細問。
聽完整件事的經過,他自然寒了臉:「害你受委屈了,稍後我會找宋雅柔談。」
「不准你再同她講話!剛剛當著你們同事的面,我已經說得很清楚,傻子也想得明白她的動機,很快她就會體會到流言蜚語的攻擊力。」
「這件事怪我,想要什麼補償?」
「算了,我也不是真的生氣,我又不像宋雅柔,要長長久久地呆在這所學校里。大不了不念了,對生活什麼影響也沒有。我去找她,不過是因為最近心情差想尋點事兒吵架發泄而已,剛剛看到她下不來台,頓時就高興了起來,我是不是很壞?」
「是宋雅柔有錯在先,只要你高興,上去打她一頓也沒關係。為了不寫畢業論文找借口偷懶退學卻不許。」
寧立夏切了一聲:「晚飯在外頭吃吧,我媽媽婚禮用的喜糖我還沒做呢,趁著天沒黑我要回工作室摘點新鮮的桂花帶回家去,剛剛想出了個新創意。」
一到家,寧立夏便急著用新摘下的桂花試做婚禮棒棒糖,難得清閑的蔣紹征捧著本厚厚的散文集陪在一旁,滿室皆是桂花和麥芽糖的甜香。
試了五六次,味道尚可,透明度卻不夠,看不清嵌在其中的粒粒桂花,寧立夏記下白砂糖、麥芽糖和桂花比例,端出半成品央蔣紹征試吃。
「如果成功,不僅婚禮能用,還能批量生產出來放到餐廳售賣,桂花的花期太短,做成琥珀棒棒糖可以留到冬天回味。」
蔣紹征偏頭避開了寧立夏遞到嘴邊的糖塊,一臉認真地討價還價:「要我幫忙試糖也該拿出點誠意。」
寧立夏不解:「什麼誠意?」
「你剛剛吃的是幾號?」
「五號。」
「把臉轉過來。」蔣紹征勾了勾手指。
不明就裡的寧立夏順從地靠了過去。
他突然回身吻住她,伸出舌頭一下一下地慢慢舔她的嘴巴,片刻后意猶未盡地砸了砸嘴:「甜味剛剛好,桂花味不夠濃。你再吃一塊4號,等下我幫你嘗。」
寧立夏自然不會再上當,塞了一塊到他嘴裡:「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吃吧。」
「一起吃。」蔣紹征再次俯身吻她,強行把糖塊送回了她的嘴巴。
寧立夏正想空出手捶他,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是宋雅柔。
蔣紹征毫不猶豫地掛斷。隔了三秒,見她又打了過來,他乾脆關上了手機。
「只要我在,她每次打來你都掛斷,是因為心虛么?」
「……明明是你不准我和她說話,如果我接了你一定又要氣我不聽話。」
「我不過說說而已,如果你們面對面地遇到,她主動同你講話你一定做不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能不搭理寧御,我就一定做得到。」
然而第二天,蔣紹征就發覺他還真是做不到。
因為要趕回公司開會,上午的三節課一結束,蔣紹征便立刻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剛走上樓梯,遠遠地就瞥見正立在辦公室外頭的宋雅柔。
他自然不會幼稚地扭頭離開,乾脆先一步問:「宋老師找我?」
「我昨天給你打了很多電話,可是你沒接,是不是怕寧立夏不高興?」
「有事嗎?」他邊問邊用鑰匙開門。
「你不覺得我們該聊聊嗎?」
「道歉就不必了,區區小事,我和寧立夏都很忙,不會記太久。」
「你認為是我的錯?她和你說了什麼?」
「不用她說,去外頭隨便拉一個人問問前幾天的八卦就知道孰是孰非,流言蜚語總不會自己生出來。」
「那天趙老師和我一起逛街遇到你們,她很好奇你們的關係,就問我認不認識立夏,我不過隨口說了幾句,沒想到會被她演繹成那樣……不過,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並沒有惡意。」礙著實在找不出辯駁的理由,宋雅柔迅速地轉移了話題,「如果你氣我多嘴,我可以就這件事道歉。不過寧立夏就完全沒錯嗎?連你也說是區區小事,趙老師昨天已經低了頭,她卻仍舊不依不饒地咄咄逼人,趙老師與她並無舊怨,她這樣做無非是為了針對我。」
「你多心了,沒有人要針對你。」蔣紹征懶得跟她長篇大論爭是非,簡明扼要地說,「昨天我趕過去時沒完全了解到整個經過,如果當時就知道包養、入獄還有什麼勾不勾引,說不定會讓造謠生事的人再也沒臉到學校來,你回去告訴趙老師,因為我女朋友不想計較,她已經足夠幸運了。」
「紹征,我一直都以為我們是朋友。你現在這樣討厭我是因為寧立夏嗎?」宋雅柔滿臉都是不可置信,「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從十幾歲時就針對我,以前不跟她計較是因為覺得虛長她幾歲理應謙讓,如今才發現,一味地隱忍只會令對方越來越過分,她已經快二十七歲,不再是小孩子,應該懂些道理才對。」
「我只怪她太懂事。」蔣紹征皺了皺眉,「我以前也當你是朋友,可是現在……借用立夏形容你們關係的一句話,我們和你不是一種人。或許我的態度讓你感到不舒服,但你指責立夏的話也同樣讓我十分厭惡,既然道不同,以後我們還是對彼此敬而遠之吧。」
「好。我祝你們天長地久。」宋雅柔沒料到向來謙和有禮的蔣紹征會這樣直截了當地說絕交,只覺臉上發燙,再也呆不下去。
她推開門正要出去,卻看到三個女學生站在門外。
女學生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愣了幾秒,其中一個才裝傻笑道:「宋老師也在呀!我和室友上過您的選修課,我室友特別崇拜您……哦,我們過來是想請教蔣老師幾個問題。」
宋雅柔不確定她們聽到了多少,勉強回了個微笑才匆匆離去。
或許是年紀大了不再看重以浪漫為名的繁冗虛禮,寧氏夫婦的婚禮沒有婚紗和宣誓,只有隆重的宴席。
賓客太多,疲於迎來送往的寧太太甚至來不及同遠道而來大女兒及准女婿寒暄,寧立夏懶得陪蔣紹征應酬陌生人,索性端了杯果酒坐到宴會廳外的空中花園裡玩手機遊戲打發時間。
「是不是覺得特別沒有意思?」寧御緊隨其後地走了進來。
寧立夏關上手機:「我特地提前一天趕過來,本想幫點忙,到了之後才發現婚慶公司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而我媽媽太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靜地呆在一旁,盡量不佔用她的時間。」
「覺得無聊就提前離開,法律沒有賦予子女參加父母婚禮的義務。」
「我不是你,總要給我媽媽面子。」
「所以你活得比我累。」寧御坐到了她的身邊。
「你會來倒很讓我意外。」
「我不是為了給誰面子,今天在場的人超過一半跟我有合作,我來是有生意要談。」
寧立夏笑了笑,明明在意一個人卻不肯承認,這是寧御一貫的個性。
「你真的決定和蔣紹征湊合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我認識的女人中就數你最蠢,放著康庄大道不選,非得揀火坑跳。」
「既然他不嫌棄我麻煩多多,我又何必畏懼刀山火海。」
「……刀山火海也比不上心理扭曲的女人可怕,別說我沒提醒你,蔣紹征那個媽再加上宋雅柔,有你哭的時候。你中秋那天被帶到公安分局問話了是不是?知不知道提供線索的知情人是誰?」
「宋雅柔?」寧立夏詫異無比。
「嗯。聽說她得了抑鬱症,這幾天連學校也不去了,門也不肯出,說什麼不想丟人。」
「你怎麼會知道?」
「宋雅柔心理有問題我早就知道,勸她早點去看醫生她不聽,而她父母是最近才發覺不對勁的,大概是覺得丟臉,連給她請心理醫生也避著熟人。她不怎麼配合治療,她爸媽自以為她情緒崩潰是為了蔣紹征的事兒,又覺得和我的那段是前因,所以打來電話求我開解她。其實正相反,因為好勝到偏激這個因,才會有感情屢屢失敗的果。」
「……我實在理解不了她。」
「她有這樣的個性跟她父母的關係很大,她爸媽固執地認為他們那麼優秀那麼出色的女兒的種種不順利全是旁人造成的,如今一定把你視作眼中釘。」
寧立夏不以為意:「眼中釘就眼中釘,即使宋雅柔不抑鬱,宋家的人也一樣不會當我是朋友。」
「你自己當心,只要別總惦記著救你爸爸,蔣紹征再沒用,宋家的人也奈何不了你,還是那句話,你幫不了誰,先顧好自己。」
「你們都躲在這兒呢!」顏寒露清亮的聲音突然響起,「媽媽找你呢,說要把大女兒大女婿介紹給朋友認識。」
「知道了,這就去。」寧立夏匆匆向寧御道過別,快步走了出去。
顏寒露卻沒走,饒有興緻地觀察寧御的表情:「你怎麼沒帶你女朋友來?」
寧御沒回答,略皺起眉頭地看向她。
「上次我和媽媽在街上遇到你們,看起來年紀很小,不是你的女朋友嗎!」
「是不是和你有關係嗎。」
顏寒露喝到半醉,膽子格外大:「當然有,你也算我的哥哥呀。」
寧御懶得同她講話,起身欲走。
「喂,看在我們是一家人的份上,給你個忠告!你要想忘掉我姐姐,就得找個比她更漂亮的。」顏寒露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嘻嘻地說,「雖然這聽起來有自己誇自己的嫌疑,但你的小女朋友完全比不上我姐姐好看。」
寧御的臉上浮出了一抹笑:「你和你姐姐比也差遠了。」
「騙人!」顏寒露十分惱火,「我們是同卵雙胞胎,同卵!你懂不懂呀,我和我姐姐長得一模一樣,從小大家就這麼說!」
「只不過是五官相似,氣質、身材、談吐完全不同。」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寧御望著寧立夏的背影說,「也給你個忠告,看你姐姐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忘掉你們是雙胞胎,免得產生自己也是美女的錯覺。」
「你!!!」顏寒露恨不得撲上去一口咬斷他的脖子,想了想又釋懷地笑笑,「算了,看著你正傷心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
「什麼?」
「你其實很難過吧。」
寧御沒回答,隔了很久才說:「關你什麼事兒。」
「沒否認就是承認嘍!」顏寒露大仇得報般地哈哈大笑,「當然關我的事兒,我姐姐不甩了你,你變成我姐夫怎麼辦!人家蔣紹征也是帥哥,性格就不像你那麼差,這次過來還給我和媽媽帶了禮物呢!」
話一說完擔心被報復的顏寒露便落荒而逃。
其實她根本沒有離開的必要,因為此時此刻的寧御沒有力氣同她計較,如果她再走得慢一些,說不定會看到他的臉上浮現出的從未有過的落寞。
傷心么?其實並不覺得。只是麻木罷了,就如尚未遇到她時一樣。相似的生活日復一日,沒什麼值得期待和驚喜,沒有人需要想念和記掛。手中的一切自出生起便擁有,努不努力都沒太大改變,錢賺得再多又有什麼意義,除了無關緊要的人的稱讚,便不過能證明還活著罷了。
這樣說來,他的人生還真是失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