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碰頭

第一百零五章 碰頭

有毛病。

蘇令瑜在慧清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擺擺手示意知道了,便撂下窗帘,讓陳皮繼續趕車,等入了并州地界,很快就到治所晉陽,葉三和陳皮最後幫蘇令瑜跑了一趟腿,雇來新的車夫,打點好車馬盤纏,縱有萬般難分難捨,到底還是分道揚鑣,往刺史府去了。

蘇令瑜沒有下馬車。

雇來的車夫在街邊吃過飯,擦擦嘴,就來問她是否現在就走,蘇令瑜點了點頭,並無留戀之意。馬車沒打起帘子,外頭天光尚亮,裡面仍然略顯昏黑,薄薄的廂壁把街上的往來喧囂隔絕成另外一個世界,這次沒有葉三和陳皮在,她徹底成為一個人,有了充足的時間審視自己。

她是這麼想的。

然而那車夫顯然不這麼想。

「誒,郎君,吃不吃餅?」

蘇令瑜如今不再繼續服藥,說話聲音已能聽出是女子聲音,但或許是她一身男子裝扮,又由始至終不曾開口說超過三個字,是以對方還沒弄清楚她到底是男是女。蘇令瑜覺得這可能性很大,如果他忽然發現了,少不得又要有一番解釋,她此時不想多費口舌,是以願意多掩藏片刻,壓低了聲音回了兩個字:「不吃。」

可她沒想到,即便如此,對方也沒想讓她清凈。

「郎君,喝水不?」

「郎君,冷不?」

「郎君,你家住哪兒的?」

「郎君,前面有書鋪子,給你買本書看看不?」

「郎君,……」

……

他甚至並不需要回應。

蘇令瑜忍無可忍:「你安靜一些。」

這句話字略多了幾個,她又忘了壓聲,聽起來便很明顯是女子了,但那車夫卻全無驚訝之色,嘻嘻笑道:「我這嘴閑不住的,你就讓我講好了,反正路長寂寞,你也沒事做,還不如跟我聊聊天。」

蘇令瑜額角青筋跳了沒兩下,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她敏銳而沉著地發問:「你是誰?」

「我是誰?嗨呀,你手下來雇的我,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們雇的是車夫。」

「那我現在是不是就在給你當車夫?」

蘇令瑜冷笑道:「你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那嬉皮笑臉的車夫正準備反問她,「怎麼叫老實?」,話頭便忽然卡住不能動了。一刃冰涼抵在了他脖子上。蘇令瑜不知何時貓了過來,用她那把真見過人血的小刀頂在了車夫頸側。

蘇令瑜以刀脅人的手法跟別人不一樣,不是常見的用刃口貼著脖子脆弱處,而是用刀尖卡在對方脈搏處。這個手勢,雖然看不出什麼老道,但在江湖人眼裡威脅性卻比常見的那種方式要大上不少。

刃口貼著脖子,無非是使勁給你剌上一刀,如果手勁大,自然可以割斷頸部脈管,但這種手勁,文弱的男人和大部分女人都沒有,或者說在比較固定的條件下才能有,譬如已經把對方以一個方便下手割喉的姿勢挾持住了,那這種時候不用費多少力氣也可以割斷一個人的脖子。只是這種挾持很難做到。

尤其是蘇令瑜這樣,不知道對方底細,不清楚對方究竟會不會武功,自己似乎一度處於絕對的劣勢,因而需要以快而穩的方式靠近,不讓對方察覺從而有時間反擊的人來說,基本上不可能挾持成功。

在這種情況下,蘇令瑜刀脅的手法就顯得對她非常有利。

刀尖壓住了脈管,只要她發力捅下去,捅破脈管會比割斷脈管輕鬆。而她能準確找到脈管位置這件事,也讓車夫暗暗心驚。

這車夫就是白玉薔身邊那個田管事。雖然跟在白玉薔身邊多年,可他卻是實打實文生一個,唯一會幹的體力活就是趕車,連騎馬都不會,至於武功,那更是半點都沒有啊。

他迅速地就慫了,尷尬地笑笑,道:「郎君,你冷靜一點,我沒有惡意的,我姓田,你叫我田管事就行,我是白頭領身邊的人呀!我們頭領接到線報,知道你今天到晉陽,特地讓我來接你的!這不是,你之前在并州…是吧?哈哈…你在這裡仇人比較多的啦,我們的人來看著點,給你護送過去,比較妥帖。」

蘇令瑜眯了眯眼,看了他片刻,斟酌了一番他的說辭,最後收回了刀。

田管事原本以為他還要多解釋幾句,才能讓蘇令瑜相信他,因此還有點悔不當初,早知道這妮子這麼難搞,他就帶點信物什麼的來了…等會兒,按照他家頭領那個性格,顯然也是不會有信物這種東西的。完蛋,白乾!

誰知道蘇令瑜半個字都沒問,就把刀收了回去,這便讓田管事有那麼幾分飄飄然:看來我老田一生光明磊落,正直豁達,果然養就了一身浩然正氣,讓人一看就知道我沒說謊。

這種飄飄然,讓他很想親耳從蘇令瑜口中聽見肯定,於是語氣很帶了點得意地問道:「郎君怎麼這麼快就相信我了?」

為了防止蘇令瑜不好意思多說,他還特意多添了一句話引導引導,「是不是我看起來不像是會騙人的人?」

如此,蘇令瑜只需要說出一個「是」或「對」字,就能讓他得到充分的滿足。

蘇令瑜沒搞懂他聲音里忽然冒出來的得意洋洋的味道是怎麼回事,姑且斷定為和慧清一樣腦子時不時有點毛病。她擰擰眉毛,神情古怪地看著他,道:「你看起來丁點身手都沒有,不足為懼,如果是假的,到地方再收拾你不遲。」

這是真心話。按照蘇令瑜的經驗,一個成年男子對上她這麼個看起來沒多少力氣的女人,只要對自己的身手有那麼三五分的把握,當時就肯定會還手。

畢竟對男人來說,在面對女人的時候,身手上三五分的信心是可以無條件膨脹成十分的。

但田管事那是動也沒敢動一下啊,不僅沒還手,還迅速地滑跪交代了。

顯然,至少在武力這方面,他是個徹頭徹尾沒用的東西。身手上制不住她,智力方面蘇令瑜對自己更是有信心,那她自然不太擔心。

「……」

真傷人啊。田管事痛心疾首:「白玉薔交的朋友沒一個好東西!」

哦。

這下蘇令瑜確定了。

他真是白玉薔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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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當身自簪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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