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眼睛

隨著哀嚎減弱，宅院里凝重的氣氛逐漸被喜悅取代，一個新的生命降世。

接生婆的巴掌毫不留情的落下，但是懷裡的嬰兒只是眨了眨眼睛，隨後在第二個巴掌即將落下時，象徵性的喊了兩聲。

第二個巴掌沒有落下，但接生婆看著那雙直盯著她的眼睛居然覺得有些許的害怕。

心頭的詭異感很快隨著主人家的呼喊而消失。

「王婆，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恭喜夫人了，千金長得可漂亮。」

王婆的臉上立刻堆滿笑，把孩子抱到滿是汗水的尹夫人旁邊。

眾人圍在剛出生的孩子身邊，而王婆心頭的詭異感也隨著賞錢的發下消失的一乾二淨。

」這孩子長得真漂亮，像你。「

」我們式微真乖，不哭不鬧，也不怕人。「

孩子的名字在出生前就已經定好了，取名為尹式微。

尹佩歡歡喜喜的逗弄著搖籃里的嬰兒，還沒察覺出嬰兒的不同尋常。

但是很快，嬰兒的詭異就慢慢的隨著生活浮現了出來。

尹式微從來不哭鬧，只在有需求的時候象徵性的叫兩聲，只是這些倒還是不打緊的，最詭異的那隻在襁褓中嬰兒的眼睛，直勾勾的，讓人覺得心裡發慌。

府間的下人私底下都議論紛紛，畢竟這世道可不太平，妖魔和仙人對他們這種平民百姓來說都是禍害。

尹佩和沈碧君夫妻二人仿若不覺，只道是孩子聰明，這麼小就明白事理，不哭不鬧，惹人喜歡。

這種大家都默契的裝聾作啞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尹式微兩歲，鬍子花白顫顫巍巍的老中醫被請進了尹府的大門。

蒼老的手在尹佩和沈碧君擔憂的目光下緩緩搭上了尹式微稚嫩的手腕。

沈碧君心中忐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神智殘缺，但是更不希望從自己胯下生出的孩子血脈非人。

尹式微的異常在夫妻二人從孩子出生的狂喜中清醒過來時就被發現了。

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宛若這個世界的主人，冰冷且毫無目的觀察著所看到的一切。

直勾勾的目光直讓沈碧君感到赤裸，彷彿一切過往和心中的心思都大咧咧的暴露在嬰兒毫無感情的眼底。

但是再怎麼讓人心驚，沈碧君仍然知道懷裡的孩子自她胯下生出，她與她血脈相連，所以沈碧君親力親為的帶著尹式微，只讓少數幾個信得過的下人看過這孩子，儘力隱瞞著尹式微的異樣。

但是問題不會因為隱藏而消失，正常的孩子一歲左右就已經能牙牙學語了，但是尹式微兩歲了還未曾說過一句話。

面對沈碧君和尹佩花樣百出的語言教學，尹式微只會移開視線，目光看天。

自從會爬之後，尹式微最愛的做的事情就是爬到門外，然後抬頭看天。

夫妻二人萬般無奈之下，只能找一位新的過的老中醫上門就診。

老中醫緩緩嘆了口氣，又仔細觀察了一遍尹式微的喉嚨。

「小姐咽喉無礙，照常來講不耽誤發音。」

「穆先生，式微的身體可一起正常？」

「當然正常，至於為什麼現在還不能開口說話，」穆中醫緩緩捋了捋鬍子，「可能是因為開智較晚。」

「不過……」

還未等穆中醫說完，一道清脆的聲音就打斷了穆中醫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不是傻子。」

剛才還在鞦韆上仰頭望天的尹式微低下頭，對著穆中醫擲地有聲的反駁了他的診斷。

突然這麼一聲，再配上尹式微直勾勾的眼神，穆中醫嚇得鬍子都差點揪下來兩根。

「式微！你會說話了？」

顧不上穆中醫的尷尬，尹佩和沈碧君可是臉上帶著狂喜。

「早會了，爹，娘，你們讓他回去吧，我不想吃藥。」

「式微，不能這麼沒禮貌。」

沈碧君先是批評了用手指指著穆中醫的尹式微一句，緊接著就開始打發穆中醫。

「穆先生，您來這一趟辛苦了，既然式微現在沒事了，您就回去吧，這是您這次出診的費用。」

穆中醫原本心裡的尷尬羞憤在看見被塞進手裡的銀子后，通通化作了虛無，拿著足夠接下來大半年的酒錢健步如飛的走了，完全不見當初的進來時顫顫巍巍的模樣。

等整個後院就剩下一家三口，尹式微眨了眨眼睛，目光變得柔和，「娘，放心吧，我是個正常人類，只不過我能看見點不一樣的東西。」

沈碧君看著彷彿正常小孩一樣的尹式微，眼眶頓時通紅，不受控制的抱著尹式微哭了起來。

尹式微任由沈碧君抱著，同時伸手擋在尹佩前面。

「你就別抱著我哭了，我現在已經夠喘不上氣了。」

尹佩擦了擦眼淚。

「你說你看見的東西跟我們不一樣，你怎麼知道你所見的東西跟我們不一樣？」

「生而知之。」

尹佩聯想到尹式微從出生到現在的一切怪異，也認同了這個說法。

「這件事情，你千萬別讓除了我和你娘以外的人知道，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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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式微乖巧的點了點頭。

「你今天怎麼突然願意說話了？還願意跟我們說這些？」

「因為看你們很擔心我，而且那個中醫是個騙子，我不想喝他用一大把晾乾的爛菜葉熬出來的湯藥。」

「穆中醫可是這出了名的好醫生，怎麼可能是個騙子？」

尹式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不會有錯。」

「那你為什麼喜歡看天？」

「天上有……」

尹式微停下說話，直覺她說出來，恐怕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便只能搖了搖頭。

「那你還要看多久的天？」

「不看了，光看什麼都改變不了。」

「式微，你還能就在我們身邊多久？」

尹式微貼心的為沈碧君擦去眼角的眼淚，身為生而知之者，她生下來，先建立的是對世界規則的認知，而對自己的認知，最近才建立起來。

即使是這樣，她也能感受到尹佩和沈碧君對她無條件的愛。

「我也不知道，不過在走之前，我會一直陪著你們當一個普通小孩子的。」

上天不是慈善家，不會讓一個人無緣無故從出生就擁有一切，尹式微清楚明白的知道她出生註定是為了去做些什麼的，不過尹式微抬頭看了眼天空。

別人眼裡萬里無雲的碧藍天空於她來說充滿了數不清的枷鎖與規戒，亂糟糟的讓人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