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滅卻心頭火亦涼
唐子期只覺楚留香的語聲有點不對,索性將木箸放了下來問道:「怎麼?」
楚留香皺著眉看了他一會,方才搖了搖頭,將另一桌還沒人碰過的兩隻碗小心翼翼地隔著帕子端了過來,將那之前的琉璃墜子往下探了探,不多時墜子便罩了一層混沌的顏色。
千石老僧湊過來看了一眼,面色波瀾不驚搖了搖頭言道:「店小二身上居然真的有毒。」
千石老僧話音未落,唐子期就發覺自己的戒指突然震動了一下,一個任務提示蹦了出來:「唐子期俠士,恭喜您開啟主線任務【解毒】,完成度0/1。」
所以說這個系統其實除了馬後炮以外一點意義都沒有……
楚留香的目光在千石老僧身上落了一會,復又淡淡看了看唐子期:「唐兄最好快點運動驅毒。」
將手中的木箸放下,唐子期腦海中過了一遍劍三的諸多技能,終究還是沒有找到任何一個能夠用來解毒的,似乎能夠驅散的只有萬花?
可惜之前在打團本的時候唐子期打熟了就一律把yy關了靜音專心輸出,所以一點其他門派的技能都不知道。
任由思緒天馬行空了一會,唐子期將杯盞放下,聲線平靜地答道:「我不會。」
楚留香沒有覺得他在說謊,或許是因為他是唐子期的緣故。
唐子期說了不會,那麼一定就是不會。他這個人坦承到根本沒說過謊的程度。所以楚留香微微閉了閉眼,忍住了心底的那點異樣,對千石老僧說道:「我帶他出去一趟。」
千石老僧拿了塊玉牌出來好心解釋道:「外面不方便的話,不如去雲舒客棧?」
楚留香看了千石老僧手中的玉牌一眼,復又看了看身旁面色如故的唐子期,不知為何竟是搖了搖頭淡淡道:「多謝,」他看著不知何時停下來的南雲,溫和道:「走吧?」
南雲絲毫沒有遲疑地跟著站起身來跟在了兩人的身後。
出了醉月樓的門,一直沉默著唐子期看著越走越快的楚留香,輕輕揉了揉眉心開口問道:「楚兄適才,是在提防千石老僧嗎?」
楚留香的腳步卻是驀地頓住了,他回過頭來,面色依舊如常地一字一字道:「唐子期,我有點生氣。」
他這麼說著,風度卻是半點不少,就好像是極其平靜地在問今晚去哪裡吃飯一般。只是唐子期依然怔住了,這是楚留香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唐子期反映了半晌,最終還是慢慢說道:「嗯。」
楚留香閱人無數,他還記得自己曾經似乎是說過一句話:「這世上焉有真正想死的人。」只是現下看到了唐子期,他忽然覺得有些猶豫了。
就算是聽到了因為扶了一把店小二而中毒的消息,唐子期依舊是那副面癱的表情,沒有半點正常人該表現出來的恐懼或是憤怒。
在楚留香看來,唐子期不懼死不畏死,和那些死士不一樣,他沒有信仰沒有真正在乎的人或事,他就好像是浮塵來世上走一遭,看遍了繁華或是陰暗,然後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是平平靜靜的。
唐子期這個人,當真是不把任何事情當回事的。
所以楚留香只覺得有些頭疼,唐子期都不對自己的性命認真,你讓他怎麼好好對待別人的性命?
「算了。」楚留香吸了口氣,終於還是臉色平靜下來,他問路人尋了個不錯的客棧,正好和雲舒客棧對著,連名字都差不離,叫做風行山莊。
他們帶著南雲,楚留香在要房間的時候本來有些猶豫,店家看著兩人的裝束不凡便陪笑道:「兩位官爺,咱們這的上房只剩一間了,您看這……」
「無妨。」楚留香言道,還沒來得及伸手,旁邊的唐子期就已經將銀票遞過去,店家看了就有些傻眼,楚留香一看便有些哭笑不得,將那張一千兩的銀票拿了回來換了一張小面額的遞過去,一邊調侃道:「唐家公子這是多久沒出過門了?」
唐子期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雖說以前沒怎麼看過電視劇,但是還記得大多數的古裝劇中都是些極有錢的老爺才能拍一疊銀票到櫃檯上,囂張地說一句「要一間上房。」
所以他一直以為上房都是些極貴的。
楚留香想了想,又加了些碎銀子便對店家說道:「順便幫我找一個木桶,大一些的。」
店家的目光在楚留香和唐子期身上逡巡了一圈,又看了看扒著櫃檯的南雲,忙不及地點頭道:「曉得,等下叫小二給您二位送過去。」
楚留香笑意溫和地頷首道:「有勞了。」
待到進了門,楚留香把門掩上,方才有些無奈地開口道:「西域這裡民風不算淳樸,我前番入沙漠差點把命都送了,財不外露,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道理,唐兄當是曉得。」
唐子期凝神看了楚留香一會,終是頷首示意懂得。
楚留香於是便笑了,摸了摸南雲的頭:「累了?要不要去睡?」
南雲答得是楚留香的話,看的卻是唐子期:「不困,您……還好嗎?」
唐子期似乎是有些發怔,僵硬著點了點頭:「還好還好。」
聽到敲門聲,想是店小二來了,楚留香索性笑道:「南雲先去睡吧。」
舟車勞頓了一天,小孩子往往是容易倦的。
唐子期似乎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南雲一眼,最後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我想了想,」他的語氣依然冷冷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說的又是極快似是擔心自己反悔一般:「我可以教你驚羽訣,很適合……防身。」
唐子期說完便閉口不言,事實上剛剛那個停頓他差點脫口而出的是——很適合殺人。
南雲似乎是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事實上唐子期這個人給小孩子的印象遠遠稱不上好,他曾經在南雲的面前差點殺了帶了南雲兩年多如師如父的「千石僧人」,那一刻唐子期臉上的漠然徑自刻在了南雲的心底,磨滅不去。
只是現下,想要變強的念頭幾乎是像道束符一樣捆住了南雲,他看著唐子期慢慢握起了拳:「謝謝您。」
唐子期卻似乎根本不在乎南雲的反應,只是看到他點頭便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老實說唐子期這人有點容不得別人對他好,別人給了他哪怕一丁點的甜頭,他都想立刻還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那麼欠了人情呢?如果是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豈不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想到這裡,唐子期有點內傷地回頭瞟了一眼親自伸手試水溫的楚留香,只覺得稍微有點頭疼。
「可以了,」楚留香總有辦法將一句話說的溫情無限,他指著木桶裡面的藥材言道:「這些葯是可以輔助驅毒的,既然唐兄沒法自行運功驅毒,少不得楚某要在這兒添一把手。」
唐子期只覺得這屋子的氣氛好像哪裡都有點說不通,他盯著楚留香溫溫的笑意看了一會,終究還是略有些僵直地伸手換衣服,將一套外袍去掉,於是j□j的上身瞬間露了出來,唐子期自打來了這個世界還不曾改變劍三給的裝束,對於他而言衣服不過是一個附加品,有的穿也就差不多了。
只是此時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去除了外袍后腰間不協調的紅腰帶,竟然一瞬間覺得有些不舒服。那種感覺在坐到木桶中之後更加明顯起來,楚留香坐在他身後伸出手,語聲依舊是平靜而溫和的:「還好?」
唐子期努力恢復了平時古井無波的聲調言道:「嗯。」
於是楚留香便又笑了,是那種低低沉沉的笑聲,是顯見的愉悅。他雙掌抵在唐子期背上,較之平常的溫度更是熱了一些,唐子期只覺熱流在體內遊走倒是也不通原理,只是聽著楚留香的笑聲便只覺得心下有些躁動,那種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捅了一下心尖一樣,不疼,就是有點癢。
唐子期便蹙起眉來問道:「笑什麼?」
楚留香雙掌抵著卻也不妨礙他愉快地言道:「唐兄,口是心非這個詞,當真是非君莫屬。」
這世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他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做著所有他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亦是從來不曾在意過別人的褒貶或是喜怒。
多麼合理的人生。
楚留香運好了功,便將雙手收了回來,臉上沒有半點疲憊的神色,頓了頓他便笑言道:「應是無妨了,」看了一眼桶里已然變成淺褐色的水,楚留香的面色未變:「這毒性並不算霸道,只是唐兄日後,當時多加小心才是。」
唐子期站起身來,有點不知道該做個什麼樣的表情,猶豫了一下言道:「多謝。」
沉默寡言的毛病,楚留香覺得自己已然習慣了。
門被人有規律地叩響,兩長一短。
楚留香聽了便笑了笑:「應是千石老僧來了,可惜現下老僧真的是戒了酒,連葡萄釀都沒得喝了。」
拉開了門,千石老僧看著裡面坐著的唐子期面色便微微變了變,低聲對面前的楚留香言道:「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講。」
楚留香深深地看了千石老僧一眼,頷首言道:「好。」
唐子期背對著他們,聽到門關上的聲音便微微闔了闔眼,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底已是漠然一片。
裡間傳來悠長均勻的呼吸聲,南雲似乎已經睡著了。
唐子期看著紋絲不動的戒指,上面赫然還是「0/1」的完成度,他終於還是微微蹙起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