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前塵往事不堪提
楚留香眉毛微微挑起來,看著面前一臉白鬍子還作怪的人有點無奈,先轉過頭來向唐子期解釋:「天山四怪之一酒怪文康子。」
「哎呦……」文康子盯著唐子期看了一會,突然伸手一捂臉,嘟嘟囔囔問楚留香:「你給這小子介紹啥,這不是那個唐家公子嗎,小心他殺了我去賣賞錢。」
唐子期沒做聲,楚留香便揉揉額角涼涼道:「你再說下去小心他現在就拿你去換賞錢。」
「所以……你兩這是好了?」文康子將遮在眼前的雙手微微分了分露出一條縫眯著眼睛看兩人,一邊嘖嘖嘆道:「這娃居然是你兩的。」
……所以說老頭子你敢再稍微為老不尊一點嗎?
楚留香笑了笑,沒有再去接這個話茬,只是轉了個話題問道:「酒怪這次進官府一遭,查到了什麼?」
居然都不否認……文康子的小眼睛在面前的兩人身上走了一圈,然後賊兮兮地笑了幾聲正色道:「老夫什麼都沒查到!」
「……」唐子期盯著面前看上去神經兮兮的文康子一會,最後嘆了口氣看向旁側哭笑不得的楚留香面癱道:「進屋吧?別著了寒。」
楚留香莞爾,一邊還唯恐天下不亂地招手叫南云:「南雲,下次見到奇怪的老爺爺別往裡帶啊,進屋睡覺。」
剩下一個文康子在後面氣得直跳腳,想想又不甘心地磨磨蹭蹭跟進去拿著眼瞥兩人:「現在小輩都這麼囂張……」
「前輩,」楚留香笑笑把軟榻讓出來,看著唐子期在一旁不熟練地倒騰暖爐,便回過頭來問道:「官府有里通外合?」
文康子看了楚留香一會,最後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眉眼裡有些疲倦:「現在查得到的只有那個師爺,上面的線還沒牽出來,他外通的人你們也識得。」
一直沉默著的唐子期蹙蹙眉開口:「怪香子?」
楚留香默不作聲地端著茶喝了一口,就聽見文康子微微一怔問道:「小鬼,你怎麼知道?」
唐子期還沒答言,楚留香便是開口了——
「神算客前輩被殺的時候,面色很平靜,想是被熟人暗算,神算客數十年未出江湖,老熟人又幾乎皆已往生,何況那次子期殺朱明空,唯二發覺手法的就是我和怪香子……」楚留香面色平靜說了下去:「所以仔細想來並不難猜。」
只是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想法罷了。
「毒生門,」文康子驟然換了個話題,目光深深定在面前的二人身上,微微閉了閉眼,老人捋著長長的白鬍須言道:「那是五十年前的老門派了,當時應該算是邪教吧,門主就是江湖首惡蒙沖,後來有一陣蒙沖失蹤,再回來的時候毒生門已經沒了。」
楚留香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來:「那個蒙沖是?」
「沒錯,就是怪香子,後來他和我們組成了天山四怪,毒生門一夜消失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懷疑過他,」文康子的面色極為平靜,眼底卻是壓抑著的怒氣,「雖然我們誰都沒打算提他的過去,但是最接受不了的人似乎就是他自己。」
因為接受不了他人了解自己的過去,所以親手終結了所有的陰暗或是輝煌。
殘忍,卻又絕對符合怪香子的性格。
楚留香沉默了一會方才問道:「那麼現下他是要做什麼?」
五十年都過去了,知道毒生門存在的人怕是已然不剩下幾個,天山四怪久未出江湖視聲名為無物,他們習慣於超然世外,習慣與世無爭安然自得,有何不好?現下怪香子驟下天山,攪出這一番腥風血雨甚至不惜以摯友性命為代價,目的又是為何?
有些時候唐子期忽然覺得,其實最可怕的東西,真的是人心。
比任何的魑魅魍魎都要可怕。
「白榜的事,應該也有怪香子的份,」文康子眉眼之間是冷淡的漠然,一邊極為平靜地說著:「鬼道子現在也在往北城趕,天山四怪註定是要散了。」
曾經志同道合的幾個老頑童把酒言歡的日子,終究是在數十年後的今日分崩離析。
嘆只嘆這世上有太多的誘惑和太多禁不起誘惑的人。
白榜……唐子期眉眼微微一動,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挑眉問道:「下周今日笑風堂二把手據說要來集會,前輩要不隨在下去看看?」
文康子沒想到唐子期會提這樣的建議,看上去有些意外,半晌方才點了點頭:「也好,那我和鬼道子那老鬼說一聲,到時候我們跟在後面過去探個究竟。」
「酒怪,怪香子這半年裡有沒有什麼大的變故?」楚留香沉吟著半晌問道,畢竟正常人是不大可能在一瞬間性情大變的,除非……是出了什麼自己接受不了的大變故。
文康子蹙著眉想了半晌,最終放棄了一樣地搖了搖頭:「不曾。」
「這樣啊……」楚留香蹙蹙眉,沒有再問下去。
「我去師爺那裡看看,前輩再會,」唐子期想了想這樣說著,然後將烘熱了的暖爐不由分說地塞到楚留香懷裡,摸了摸南雲的頭低聲言道:「早點休息。」
楚留香的目光隨著這人直到他的身形徹底遁出了窗外方才收了回來,唇角猶噙著一絲笑意的模樣落在文康子眼底,文康子便又是賊兮兮地笑了:「哎難得風流浪子香帥栽了啊。」
楚留香悠然自得地泡了一壺新茶,壺中針狀的茶葉上下浮沉,別有三分閑致,他的目光溫溫和和地執杯緩滿,語氣帶了三分玩味言道:「是啊。」
文康子沒想到這人承認地這麼爽快,一口氣在喉間哽住險些咳了出來,他端著桌上的茶杯飲了一口嘖嘖嘆道:「好生意外,這可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只啜了一口便將小巧的杯盞放了下來,復又搖了搖頭:「這茶到底比不得酒,烈酒入喉那一股驚艷感少了太多。」
對坐的男子依舊波瀾不驚,將茶杯置於唇側低低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若是一定要比喻,不知該把唐子期比作哪一種,溫爾雋永的茶或是有時盡的一杯烈酒,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楚留香卻驀地有些拿不定主意。
楚留香從不苛求過唐子期什麼,然而唐子期自己卻是在慢慢為了楚留香而改變著,一點一滴,卻是足以溫暖過全數的心緒。
倘若愛情是一種遷就,那絕沒有一人付出的道理。
只道是人間難得有j□j,恍然回首,那人竟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實在是太好。
最美好的事情不過是,當你開始留意他的時候,發覺他的目光也在默默追隨著你,多麼美好的契合。
他楚留香這一生能遇到這麼一個妙人,已是足矣,再不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