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晉江文學城

「嘭！」

休息室的門被接近撞擊般地打開。

「還沒結束吧？到哪一步了？」三谷佑輝喘著粗氣大聲問,然後才發現屋子裡人還不少。

和谷跳起來，一把將他拖到這邊和越智待的角落裡，「噓！你怎麼現在才來？」

一被問到這個,三谷滿臉的氣憤,「都是岸本那個混蛋！他知道今天是阿光的比賽,故意利用和對我對戰來拖我時間！」

越智，「你是做了什麼惹到他了吧？」

三谷，「沒有啊，就是中午休息的時候奈瀨開玩笑說下圍棋的女孩很難交到男朋友,我就隨口接了一句『那不如我們來交往吧』。」

和谷、越智一起斜瞥他，「活該！」岸本喜歡奈瀨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

三谷，「誰讓他老磨磨唧唧的,看著就討厭……算了，不說他了，比賽怎麼樣？阿光是不是快要贏了？」

這話問的……

和谷扶額，「你究竟知不知道，進藤的對手……是五冠王啊！」

三谷撇撇嘴，「當然知道，棋院老早就傳遍了。五冠王又怎麼樣，阿光的實力又不會因為對方的稱號變弱.」

「那邊那個小子，」隔得不遠的桑原顯然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一臉很感興趣地朝他招招手，「是院生嗎？叫什麼名字？」

「你誰啊？」三谷毫不客氣地反問了回去。

和谷一個腦殼敲過去，「笨蛋！那是桑原本因坊！！」

「哈哈哈，現在的院生真是一代比一代有意思了！」被這麼無禮地對待，桑原反倒是更開心的樣子，「過來過來，我們好好聊聊。」

被和谷推搡著，三谷不情不願地來到他面前。

桑原，「你叫什麼？」

「三谷佑輝。」

「是院生？」

「恩。」

「剛才聽你的話，你和進藤光的感情很好嘛？」

點點頭，三谷有些不耐煩了，「您到底想問什麼？」

桑原嘿嘿笑了幾聲，「來，再靠近些，我把這場比賽的棋局從頭擺一次，你說說看你是怎麼想的。」

「桑原老師？」一旁的相田插口，「有這個必要嗎？」

這局棋到目前為止黑棋的布局仍是亂七八糟，雖然桑原老師一直在為進藤光說話，可是他還是覺得其實就是進藤光實力不濟沒下好而已。再說了，他們都看不明白，一名院生能看出什麼來。

讓相田沒想到的是他剛問出口，接話的人卻是緒方。

「挺有意思的，我來放白子吧。」緒方將一個棋盒拉到面前，這麼說著。

……

「是誘局！」

順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三谷佑輝直接給出了答案。

在場所有人面面相窺，和谷率先問，「你怎麼知道的？」

「阿光教過我這種下法，雖然沒有這個這麼複雜，但是我用那種下法贏過川萩國中的副將，所以印象很深刻。」

三谷伸手在棋盤上指點著，「布局中隱藏了好幾個埋子，特別是剛才這一步，如果白子受誘惑咬了上來，所有的埋子便可以牽一髮而動全身，反過去咬掉對方大半條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被他這麼一說，眾人不由得都盯著那幾處開始細細思量起來。

就在這時，播放器里，塔矢行洋正落下了最新的一步——

相田連聲音都不自覺顫抖了起來，「名人！真、真的咬下去了！！」

***

「天吶————」

圍棋會所里一片喧嘩。

自塔矢名人那次長時間的思考過後落的那步棋並未像大家預想的那樣一舉摧毀黑子，而是宛如一個明確的分水線，自那步棋之後，原本形勢分明的盤勢忽然變得晦暗不明，僅僅是幾個交錯，戰場徹底被攪得混亂起來，原本看似散亂的黑子在不知不覺中融入進了白子的陣營，整個棋盤被分割成數塊，每一塊地界都在各自的範圍里進行慘烈的拼殺，已方在吃子的同時也在被對方吃，幾乎每一步棋的落下，都伴隨著不同程度的提子！

而且進行到此時，比賽中的雙方竟然一反布局時的謹慎，不約而同地加快了節奏，往往一方落子不久，另一方也隨之相應落下！

塔矢亮的身邊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每一步的新的落子都引起新一輪的探討——

「快，剛才黑子下在了這裡！」

「開玩笑吧？那右下角這一片不是白送給對方了嗎？絕對是失誤！！」

「白子的應對來了！……等等，為什麼不趁機……哦，我懂了，原來是這麼回事，這裡……」

「松井你別亂動棋盤！小老師，黑子剛才又落子了！這裡！」

「……這一步真是太妙了！！不但圍堵了這邊，另外還照應到了……當我什麼都沒說……」

「白子又被攻陷了一塊地盤了！我就說剛才應該……呃，沒什麼……」

起初，眾人還試圖分析每一步棋並提出自己的看法，但是隨著塔矢行洋與進藤光落子的速度越來越快，往往剛猜測了一個方向下一刻即被否定，數次之後，眾人閉緊了嘴巴，只管死死盯著棋盤注意上面的進展，而再不敢輕易開口。

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連櫃檯後面原本背對著他們徑自戴著耳機聽歌的市河小姐也察覺出不對勁了，轉過身古怪地看著那群從未像此時這麼安靜的常客們。

不過不管身邊是喧嘩吵鬧，還是靜止安靜，被眾人團圍著的中心，塔矢亮始終不被外界干擾地，繼續隨著比賽的進展放置著棋子……一直到比賽結束。

「進藤光認輸了！」

三個不同的地方在同一時刻響起了相同的話。

***

休息室，三谷和越智在喊出聲后才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口，另一邊的相田也做了和他們一樣的動作，頓時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實在是剛才那一陣拼殺太精彩慘烈了，他看得過於專註一時連自己身處哪裡都忘了，才會像旁邊的毛頭小子一樣的脫口而出，為了掩飾尷尬，他連忙輕咳一聲，「這個這個，進藤光最後還是認輸了啊……其實做為新初段本來就有5目半的優勢，以他剛才展現出來的實力，即使名人不放水，借著這個優勢贏下今天的比賽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必要多此一舉地設這麼複雜的一個誘局呢！」

「阿光不需要被讓子，」旁邊的三谷理所當然地答道，「阿光要贏，就會公平地去贏！」

相田一愣，看看棋盤，再看看視頻里已經在互相致禮的塔矢行洋和進藤光，徹底傻了，「你的意思是他在對抗比賽規則？而且還是對他有利的規則？？」

桑原哈哈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太有意思了！進藤小子，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這時，緒方也按滅了手中的煙，探身從桑原面前將兩張大額的鈔票拿走，「這個，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桑原笑不下去了，眨巴眨巴眼地看著他，「嚴格來說這場不算我賭輸的吧？是進藤小子太出人意料了。」

緒方勾了勾嘴角，「我們賭的是誰贏這場比賽。」

桑原，「好吧……那下次若還有這種對弈呢？你會賭誰贏？」

緒方，「再說吧。」

「嘿嘿嘿嘿，我還是會站在進藤小子這邊的哦！」

緒方沒再理會他，起身走出休息室。

相田也終於反應過來了，連忙跟著道，「我也得去了，比賽完了還需要採訪，嗯，這場比賽真得好好採訪才行！」

原本人就不多的休息室走掉了兩人，竟顯得一時冷清了起來。

桑原還在不緊不慢地抽著最後的煙，忽然注意到旁邊三個孩子還在，問道，「你們不一起去對弈室參加檢討嗎？」

「……」和谷，「不了，我們在這裡自己檢討就行。」

越智，「嗯。」

三谷看了看那兩人，也坐著不動了。

「這樣啊。」桑原瞭然地點點頭，過了一會，等到完全抽盡了手中的煙，他才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在經過他們三人時，順手拍了拍距離門最近的三谷佑輝的腦袋，「彆氣餒，比起我這種行將就木的老頭，至少你們有的是足夠的時間來進步！」

***

幽玄之屋。

互相致禮后，面對棋盤上的殘局，進藤光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還是沒能做到……

儘管名人對他的挑戰做出了回應，但是先期的布局還是拖得太長了，直到快要結束，漫長的戰線也不過才連上了四分之三，然後便被蓄勢已久的白子一口氣衝垮。

不過……

他按著胸口的位置，那裡的心速剛剛平穩，體內的亢奮也逐漸平息，但是那種沉浸在對戰中，讓頭腦瘋狂運作的暢快淋漓的感覺仍是如此鮮明……令人懷念。

帶著一絲感激看向對面的對手，然後進藤發現對方也正在看著這裡。

與剛見面那時的冷漠與疏離不同，此時的塔矢行洋麵帶微笑，目光溫和。

「這是一場非常精彩的對弈，」他道，「只是可惜……真希望能在沒有讓子的情況下，再和你來一局。」

旁邊走過來剛準備說些什麼的主辦人愣了愣，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剛才出現幻聽了，塔矢名人可是出了名的高傲，怎麼可能對一個新初段說出那樣的話？

「塔矢老師！」在聽到這句等待已久的話后，進藤光可顧不上別人怎麼想，立刻介面道，「那我能在這幾天上門拜訪嗎？關於圍棋方面的，我也有許多想要請教您！」

塔矢名人有些訝異，隨即欣然點頭，「當然，我一直有讓精次邀請你來，如果你願意那就再好不過了。這段時間我都有空，隨時恭候。」

在得到了對方這樣的答覆后，進藤光一顆心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落了下來。

[太好了！佐為，塔矢名人果然還是像前世里那樣的性格！這麼一來我一定能說服對方上網和你下棋，然後只要和你下過一次，肯定就會變成他來追著你了，到時候你想對弈幾局就能對弈幾局！]

[嗯……]相較於進藤的興奮，佐為卻有些反應遲鈍，彷彿剛從沉思中被驚醒一般，好半天才獃獃地回應道，[是呢，阿光，謝謝你。]

「那個……請問是不是可以開始檢討了？」一旁的主辦人越聽臉色越古怪，眼見休息室里的人似乎也都趕來了，連忙插口問。

進藤光和塔矢行洋齊齊點頭。

於是主辦人道，「那麼檢討開始，第一手——」

***

離開棋院后，前來圍棋會所準備接美津子一起回家的進藤光剛一踏進門，歡呼聲轟然響起！

然後4、5人火速沖了上來，不由分說協力將他抬起，高高拋起又接住，如此幾下之後才將他重新放回地上。

進藤光踉蹌幾步，臉色慘白地扶著一旁椅子才能站穩，天知道他一把年紀的人了除了乘坐飛機以外多少年都沒再感受失重的感覺了！而且他發誓剛才被拋到最高的時候天花頂就距離他的鼻尖不到十公分！

「你們——！！」

質問的話還未完全出口，擠到最前面的松井一巴掌拍在了他背上，將他後面的話又拍了回去。

「進藤小子！好樣的！」松井大笑，「小老師已經給我們講解清楚了，我就說嘛，能穩贏我的人怎麼可能下出那麼糟糕的布局！我們就覺得那種做法真是太贊了！哈哈哈，面對五冠王，竟然還敢偷偷讓子那麼多再下！你怎麼可以這麼帥啊！！」

說到最後松井一把摟住了進藤，另一隻手使勁揉著他的腦袋。

旁邊的眾人也是各種亢奮，紛紛往前擠，你拍一下我碰一下的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激動。

「幹什麼啊？幹什麼啊？都給我冷靜下來啊你們這些混蛋！！」

終於還是市河小姐看不下去了，果斷爬上櫃檯站在上面插著腰沖著眾人開始咆哮，「有你們這樣慶祝的嗎？你們是想殺了進藤光嗎？！尤其是你，松井！你還不快給我鬆手？！」

被點名的松井一個哆嗦，不由得就鬆了勁。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這邊的塔矢亮連忙伸手扶住了暈頭轉向的進藤光，見他暈乎乎的樣子，忍不住也瞪了松井一眼。

松井滿臉尷尬地撓著頭，「這個，大家不是都高興么……」

市河小姐很是順手地又操起一隻紙杯砸了過去，正中對方大腦袋。

「都是一群大人了，也不知道控制著點！阿亮還有進藤的媽媽，你們先帶著進藤走吧，這些人交給我來處理！」

「別啊，我們都還沒開始慶祝……」

「慶祝什麼啊！這裡是圍棋會所，不是歌舞廳！你們這群混蛋，快給我把正廳收拾好了！看你們弄的這亂七八糟的樣子，我也不是說你們，個個都一把年紀了，家裡也有老婆小孩了，怎麼遇到點事還跟毛頭小子似的b1ab1a……」

一直走出了老遠，似乎還能聽見市河小姐高亢的聲音在訓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