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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時間每人三小時,黑棋貼目五目半，經過分先判定toyokoyo執黑先行,現在對局進度似乎剛進入中盤不久。

繼續目不轉睛地在屏幕上搜索著其它訊息,緒方伸手到一旁抽屜里摸出支煙，點燃，然後對目前形勢有了個初步的判斷——

sai的白棋率先發動了進攻，但是toyo並不示弱,選擇了對攻，目前白棋的第一波攻勢已被抵消，就盤勢而言目前為止還算平穩，但是論聲勢，黑棋略佔上風。

……儘管之前從未聽說過老師會下網路圍棋，但是現在這個toyokoyo確實是塔矢名人沒錯了,而對局的另一方，也是半年多前引起網路圍棋騷動的那個真正的sai。

進藤光……這個小孩不僅自己身上充滿了謎團，甚至還認識如此強大且不為人知的神秘棋士……

吐出一口煙圈，緒方掩去了眼底的晦暗不明。他將對局界面縮小些，一邊同時打開了聊天區，那裡的刷頻速度仍然在飛快進行，並且在線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中，顯然其它擁有時差的國家的圍棋愛好者們此時也接到了好友或其他什麼人的通知，紛紛上線來觀戰了。

緒方點擊了「只顯示高級玩家發言」，對話框跳出的速度一下子便慢了下來，逐條瀏覽著這些發言，緒方繼續接收著這些往常活躍於網路圍棋上的人對這場對局的看法——

[romantique>不愧是塔矢名人，依然這麼果斷有魄力，剛才那一步棋應對得太棒了！（法國）]

[van>是啊，白棋被反搶走了先機呢，真可惜。（荷蘭）]

[dajiahao>有些奇怪，難道是因為剛才那一步受到打擊了？sai接下來這幾步都很平庸，最初的衝勁到哪去了？（中國）]

[aatthew>我也覺得不對。以前我和sai對局過，那時候簡直就像被神由上至下地俯視一般，怎麼也逃不開對方的掌控，那種感覺太可怕，令我直到現在都忘不了，但是這裡的sai……有些太過親和了吧？（義大利）]

[hero>啊！這一步棋！白棋下得太被動了，領地都被讓出去了！（美國）]

[aatthew>sai到底在想什麼？這麼一來黑棋豈不是可以趁勝追擊……toyo怎麼停手了？不去包圍嗎？（義大利）]

[lltq>不明白。不是要大收官了嗎？包圍那邊不是更踏實嗎？（英國）]

[wener>我也是這麼認為。（德國）]

[king>有點意思……（韓國）]

只不過是在觀察形勢罷了。屏幕前的緒方眯了眯眼，作為名人弟子多年的他很明白老師此刻的想法：sai的實力已經由開始的布局中體現出來了，現在這避重就輕的一步絕對隱含深意，在無法確定對方意圖的情況下，老師應該會選擇……

[aatthew>刺走？？！（義大利）]

[hero>從這裡刺走了！為什麼？這完全不通啊！！（美國）]

[king>……是不是打算邊佔地盤邊回到這裡？（韓國）]

[dajiahao>唔，換種思考方向呢？名人打算先手反收官，然後繞到右邊……（中國）]

[hero>但是剛才明明就可以包圍的啊，包圍不是更好嗎？（美國）]

[wener>我同意『先手反收官』的想法，形勢的發展相當微妙，表面上白地領土暫時消失，但是經過冷靜判斷，這樣更像是埋子，黑棋決定更紮實地一步步取得領土並沒有錯。（德國）]

[aatthew>我也同意。sai的判斷和計算能力都相當卓越，最厲害的本領就是將形勢轉換成有利於自己，我不認為他會讓對手一直處於領先局面，剛才那一步棋的後面必然有著厲害的后招。toyo想必是顧慮到了這一點！（義大利）]

[romantique>……真的呢！名人先手反收官，並且繞過去了！形勢開始偏向黑棋了!精彩！（法國）]

[van>好險好險，如果是我的話，剛才那一步絕對中招，塔矢名人不愧是大師。（荷蘭）]

[lltq>sai呢？接下去sai會怎麼應對？（英國）]

[king>沒辦法了吧，大收官都已經接近尾聲了……（韓國）]

最新的一條評論剛剛發出，屏幕上的虛擬棋盤，一顆白棋無聲無息地出現。

緒方猛地坐直了身體！

聊天區里也一片靜默，原本不斷被向上頂的對話框也一時停止了下來沒再動了，世界各地不同地方不同語言不同人種幾乎在同一時刻脫口而出了相同的意思——高招！

那個位置一直在那裡，卻直到sai下出了那麼一步，所有人才醍醐蓋頂一般，猛然驚覺那裡竟然還隱藏著那麼一個絕招！

[lltq>不能提白子了！！（英國）]

[wener>本該黏在一起的黑地被斷了！（德國）]

[king>只是一步棋而已……（韓國）]

……

[hero>黑棋的形勢開始轉弱了——！！！！（美國）]

[romantique>哇哦哇哦，簡直是……神奇！沒錯，sai的那一步太神奇了！太絕妙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後面會怎麼樣了？塔矢大師能再反擊回去嗎？（法國）]

幾乎所有觀戰的人都抱著相同的期待。

這一局棋最開始是白棋搶攻，黑棋對攻，到白棋退讓，再到現在的回馬一槍！處處峰迴路轉令人瞪目結舌反應不及，在令觀戰人們深刻感受到對弈雙方的深厚棋力之時，也令他們看得暢快淋漓嘆為觀止，他們從心底期盼能再一次看到「奇迹」的出現。

但是棋局一直進行到小收官，黑棋都沒能做到再次逆轉。

甚至沒能持續到終局，屏幕上邊突然跳出了字幕——

b1ackhasresigned.

whitewom.

——toyokoyo選擇了認輸。

觀戰人們一片嘩然。

[dajiahao>認輸了？！（中國）]

[romantique>塔矢大師認輸了——！？（法國）]

[wener>為什麼認輸？不是還在進行中嗎？（德國）]

[hero>雖然我知道這是小收官，可是還是太複雜了！我完全不懂啊！！（美國）]

[king>不是還有半劫可爭奪嗎？沒想到toyo竟然就這樣認輸了！（韓國）]

……

聊天界區上開始了新一輪的刷頻。

緒方手邊的煙灰缸里已經堆了數只煙頭，卻仍是再次燃起一支，他一隻手在桌面上敲擊著，不斷地思考。從理智上他能理解老師為何會選擇在這時候認輸，現在已經是進入終盤前最後階段的收官，收官跟之前的攻防的下法並不相同，不但次序複雜，而且正確的路只有一條，這條路線最終指向的終點是，黑棋最終將輸半目……在已經預測到終局的情況下，沒有必要再走到最後了……但是情感，卻令他無法就這麼接受這個結局！

「老師十分冷靜且布局沉著，可是sai還是棋高一著嗎？從那扭轉局面的一手直到之後的每一步棋難道就沒有一絲破綻嗎？可惡！……不，一定有！」

緒方深吸一口煙，閉了閉眼，再次在腦海里開始逐步復盤。

另一邊，塔矢府邸。

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還在跳動著認輸的字幕，塔矢父子兩卻一陣靜默。

過了半響，塔矢行洋先開了口，「阿亮，對於剛才的對局，你有什麼看法？」

塔矢亮遲疑了下，「這一局棋，非常精彩，」他頓了頓，道，「sai很容易讓對手陷入錯誤之中，但是從頭到尾，父親都很謹慎，沒有下出一手壞招，甚至數度走出精妙無比的棋步……」

「沒錯，我的每一步都經過了慎密思考，深思熟慮之後才落下，我自信並未走出差招……儘管如此，形勢卻仍在不知不覺中重新傾向了白棋。」塔矢行洋接著將話說完了，他雙手攏在寬袖裡，皺眉細細沉思，然後無法遏制地，一聲輕喃脫口而出，「sai，難道真是的圍棋之神……？」

街邊網咖，臨窗的位置上，進藤光在對局結束的那一刻，並未將拿著滑鼠的手放開，而是下意識地將那個系統框點掉，繼續緊緊盯著棋盤。

[佐為，這裡，]他說，[之前的這一步，塔矢名人準備要切斷這裡，他認為這是必要的一手。可是在這之前，如果在這一角下壓……]

[……白棋就只能迎戰。]佐為道。

[沒錯！]因為被認同了思考方向，進藤高興地繼續道，[這麼一來比一步步穩紮穩打要好多了，如果黑棋真的走了這一步，將原本要走那邊的棋放在了這個角，說不定就可以逆轉局勢了！對嗎？]

春日的陽光穿過透明的落地窗，將臨窗位置的這一帶染上點點暖意，十四歲的少年也被籠罩在其中，歪著頭詢問地看向自己，帶著些許的得意和張揚。

儘管已經深知阿光在圍棋上面是多麼地敏銳和具有天賦，但是千年的鬼魂仍然無法不再次為其獨到的思考方向而感到吃驚和震撼，[阿光，]他忍不住問出口，[你是如何想到這一步的？]

[唔，就是想方設法要贏棋，然後不斷尋找能突破的點……]

[這個我知道，]佐為打斷他，[想要贏棋的執念是每個棋士都具備的，我也一度將贏棋作為每一局對弈的最終目的……但是，你還記得一年多年，我在學校里輸給了你的那次嗎？]

[那次不算，那次是我使用了心理手段在先，而且還是下的一色棋……]

佐為再次打斷他，輕輕搖頭，[阿光，那些都不重要，我想說的是那次的對弈經歷令我猛然驚覺，對勝負的過於執著令我在無意中錯失了許多見識到更加精彩的棋步的機會，所以自那之後，我便決定改變……]

他輕聲道，[做出改變的決定只有那麼一瞬間，但是改變的過程很辛苦……許多時候我會突然被各種棋風弄混淆，茫然呆怔，不知所措，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正常與人對弈，無法再感受到下棋的樂趣……但是幸好，有阿光你在我身邊。]

佐為說到這裡，微微一笑，[阿光你一直陪伴著我，既鼓勵我，也剋制著我。沒有你，我就無法順利度過最初的混亂……然後我看到了另一片天空……]

[那時的我是激動的，因為千百年來我已經隱隱察覺到，我即將觸及到我在圍棋上所能達到的最高處了，而在你說出未來與名人的這一局棋時，我就已明了，『神之一手』就是我到達最高處的啟示……但是我做出的改變，卻能令我走得更遠，更高！]

[然而還是不夠，還缺少了點什麼……然後便是你與塔矢行洋的那一場對戰。]

[阿光你的積極進取，和面對困境永不放棄的鬥志，令我再次頓悟，我缺少的，是破而立之後的戰意！]

[今天面對塔矢行洋的這一戰，我的狀態已是最佳，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成長與進步，而對局的結果也驗證了我的實力……可是，阿光，你再一次讓我感受到了震驚與意外……]

佐為看著面前的少年，[告訴我，我還有哪點沒做到嗎？]

首次聽到身邊鬼魂以如此認真的姿態說出了這麼多的話，而且竟還是在稱讚著自己，進藤光既尷尬又無措，原本因為想出妙棋而感到的些許得意早就拋到了腦後，他連連擺手，[佐為，你在說什麼啊！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厲害！我只是一直努力思考著該怎麼讓白棋活下去，然後就看到了那邊的空隙……]

[……我嫉妒你，阿光。]佐為怔怔片刻，嘆息著說出了這麼一句。

只當鬼魂是在取笑自己，進藤漲紅著一張臉，帶著些許氣惱道，[不準再開我玩笑了，否則下次再也不讓你下棋了。]

往常很管用的威脅這次卻失去了作用，千年的鬼魂輕笑著，[你不會這麼做的。]

語氣篤定。

進藤氣勢洶洶硬地和他對視了幾秒，眼見對方是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只好散去了架勢，無奈地道，[算了，我知道你現在是吃定我了……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再來一局？]

[要！]想都不必想的回答。

整整一天，進藤光都待在了這間網咖，直到夜幕降臨，佐為和塔矢行洋已經在網路圍棋上連續對弈了三局，期間世界網路圍棋在線人數屢破新高，管理員已經兩次對聊天室設置了臨時發言時間限制，但仍阻止不了眾人火箭般的刷頻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