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紫氣東來 十七

卓東來步出了這青樓,敖寸心為了湊熱鬧蹭起來就往外走,楊戩無奈只得跟了出去。

樓外，卓東來站在那裡，而朱猛則是如同一隻猛獸一般緊盯著卓東來。

卓東來與朱猛都未動,他們便都是這樣互相緊盯著對方，兩人的眼裡所散露出來的便也並非是殺氣,而是一陣陰蟄的氣息，這種氣息將所有的人都籠罩在裡面。

小高則是與司馬超群纏鬥在一起，即便是沒有是沒有淚痕的淚痕劍,小高拿在手裡依然是揮舞得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好看。

敖寸心便是看著卓東來與朱猛,她心裡有些擔心,卻又覺得卓東來必定會贏,「二爺,你說為什麼他們就站在那裡不動手。」

「不動便也是動，你看著他們二人誰都沒動，實際上卻是已用氣相搏鬥。這種氣一旦誰弱下來，即使動起手來，也會輸。」

敖寸心看不明白，可楊戩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便也站在一旁為敖寸心解惑。

卓東來與朱猛之間的氣，可以說是一種鬥氣。

這種鬥氣纏繞在兩個人的身上，倘若其中一人弱了下去，即便是動了手，勝負都早已明了。

卓東來的性子向來並不急躁，他耐心是相當好的，哪怕是此刻面對著勁敵，縱然全身都在戒備散發出了強烈的殺氣與鬥氣，可那神態也依舊如常的漫不經心，甚至帶著一絲自我的倨傲。

卓東來便是這樣的人，他帶著自我的傲慢和悠然，一身貴族的氣勢銳不可當，更別提他那腦子裡的無窮計謀。

若是卓東來與敖寸心之間沒有那纏繞著的看似模糊卻實際很是清晰的曖昧，沒有與敖寸心之間的相互了解，怕是楊戩都會覺得這樣的一個人物是值得袒露心扉去結交的。因為這個卓東來是楊戩遇到過最像他的一個人。

學識、權謀、膽識都皆過人。

若說李尋歡保持了君子之風，而這卓東來在君子之風之外，還多了些什麼。

敖寸心雖然不明白這鬥氣的相鬥，可她在一旁卻是很緊張，她很擔憂。

楊戩默默的在一旁把這一切都看在眼底，可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在看到敖寸心不自覺攪著袖口的時候，他那握成拳的手，悄悄的緊了緊后又微微放鬆。

最終卓東來與朱猛都動了，幾乎在同一時刻，兩人的身影便在空中一個交匯。兩人都沒有用武器，純粹的以身體的力量與內力的深厚相搏。

白衣的司馬超群最終是落敗了，而小高的淚痕劍卻染上了血跡。

司馬超群的手抓住小高的淚痕劍，他仰躺在地上，他拼盡了全力看著天空朗聲大笑了起來。

司馬超群的笑讓卓東來與朱猛二人瞬間分開，兩人各據一方回頭看著司馬超群。

司馬超群的白衣上儘是血跡，而小高卻是站在那裡，仍舊是那身粗布的衣衫，沒有華麗的裝飾，小高的臉上帶著點點笑意，他將淚痕劍拋向了卓東來，然後說：「我勝了。」

「是的，你勝了。」

卓東來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滯又恢復到了漫不經心，他慢慢的低垂下了眼瞼看向了地面上仰躺著仍舊大笑不止的司馬超群，突然間，卓東來的眼淚便滑落了出來，他對著大笑的司馬超群道：「司馬，從始至終我都認為，在我的心裡，你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司馬超群一邊笑，一邊咳嗽，咳出的儘是鮮血，「哈哈哈哈，卓東來，卓東來，卓東來，東來，紫氣東來，最終是你贏了。你贏了。」

「司馬，我從未想過與你之間會有今日。我只希望將整個天下都送給你。」

「是啊，可是我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卓東來，我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當初的我，那個如同今日一樣穿著白衣的我，你對我說，要讓我揚名立萬，我便是與你一起創立了大鏢局，可今日的我，卻是……東來……」

司馬超群的話到了這裡便落了氣，他的眼慢慢的合上了，只是那隻向卓東來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陡然的落在了地面上。

司馬超群死了，而小高勝了，小高的臉上仍舊是那淺淺的微笑，他直視著卓東來道：「人死天定，即便今日是我輸了，我也不會有怨言，相信司馬先生也是一樣。卓先生，我的願望很簡單，我不期望成名，我不覺得山珍海味有多麼美妙，對我來說，山中一壺清水勝過美味珍饈，對我來講，身上的粗棉布衣服也勝過錦衣華服，我只希望看陌上紅塵之中淡看江湖路，丈行千萬里。」

卓東來一怔，他沒有想到這個意外出現的少年竟有如此的胸襟氣度，倘若今日他死了，便真的是可惜了。可是死的人是司馬超群，卓東來的心中仍舊不免覺得有些遺憾。說上一句內心話，即便到了此刻，卓東來都沒想過真的讓司馬超群死去。

卓東來賠上了一切，賭上了命，都是因為他想要把最好的所有捧到司馬超群的面前。司馬超群是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而卓東來唯一的心愿便是看著司馬超群稱霸江湖，成為除皇權外的第一人，而他則是心甘情願的在司馬超群的身後做一個軍師，做一些司馬超群不願意碰觸的事情，哪怕那些事情再黑暗，哪怕要他殺再多人，他都無怨無悔，只是司馬超群不理解，至死都不理解。

「你若要走，我不會挽留。至於蝶舞，如果你要帶走她，我不會阻攔。」卓東來終究是對著小高開了口，他還是留了餘地，並非外人想得那麼的無情。

從開始到現在，卓東來都沒有想過真的要蝶舞的命，更沒有想過讓司馬超群死去。

最終明白和理解了卓東來的人，是敖寸心。敖寸心在一旁深深嘆息，她的眼掃過司馬超群的屍身，「或許這樣的結局對卓先生而言，是最好的。若是沒有此人，怕是卓先生根本就不會爭奪三分天下。」

「寸心，你很在意卓東來？」楊戩忍不住開口問。

「是，我很在意。自從遊歷位面以來，怕是除了李大哥之外，卓先生是我最為在意的一個。因為在他身上，我看到很多過去的我。他的外形與你相似，心思又是極重，甚至性子也有些像你，可是除卻這些之外，我卻看到了他內心的柔軟。那些的狠辣之外的柔軟。」敖寸心輕輕的答道。

小高最終是對著朱猛與卓東來抱拳，「既是如此，蝶舞姑娘我便前去帶走了，卓先生，朱先生不論二位誰勝誰負，小高都認為這是二位的命數，小高先行一步。」

小高走了，走得相當豁達，彷彿他才是最終的那個贏家，又彷彿只有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看透了俗世紅塵，也彷彿只有這個從大山裡來的少年能夠真正的快意江湖。

小高走了，可朱猛和卓東來仍舊在繼續。

紅花集的人不敢名目張當的聚集在門口觀望，而只剩下楊戩與敖寸心還站在原地沒有挪動過腳步。

「楊戩，我要留著，留著看最後的勝利者。」

楊戩沒有再說話，只是胸中的情緒卻在起伏不定。他甚至生出了些許出手殺掉卓東來的陰暗思想，可這種思想不過一瞬又隱去。楊戩自是不會真的如同那陰暗的想法一般去動手，只是他想著等這決鬥一結束，不論勝者是誰，敗者又是誰，都要堅定的帶走敖寸心。

卓東來是一個威脅，一個非常大的威脅，是一個楊戩覺得前所未有的威脅。若是卓東來贏了，想必敖寸心是極為高興的，可卻要擔憂卓東來搶走了敖寸心的心，可若是卓東來敗了死了，楊戩又是擔憂如此在意卓東來的敖寸心，心裡是不是會很難過。

唉……

除卻嘆氣之外，楊戩已無法再有過多的情緒，只能默默的與敖寸心在一旁看著。

最終的結果，便是朱猛死了，死在了淚痕劍下，而卓東來卻沒有好多少，他渾身都是傷，衣衫也破裂了很多的口子，鮮血也順著傷口染紅了紫色的衣衫，可他看起來並不落魄並不狼狽，反而是帶著一種貴族的姿態，驕傲的站在那裡，彷彿勝者本就應該是他，彷彿這一場生死決鬥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輕描淡寫的比試一般。

卓東來贏了，敖寸心吁出一口氣，她終於能夠把提起的心放下來了，她慢慢的向卓東來跨出了腳步，當她走到卓東來身邊的時候，卓東來卻是腿腳一軟緩緩的向地上倒去。

用盡了一身的內力，用盡了渾身的武力，最終卓東來受了重傷而暈倒。

等到卓東來醒來的時候，他已身處大鏢局他自己的卧房內，在他的床前服侍他扶他起來的是他的侍女。

卓東來輕輕的掃過侍女的臉頰，「楊先生和楊夫人呢？」

「卓爺，他們已經離開了，是楊先生和楊夫人送卓爺回來的，卓爺已睡了三天了。雄獅堂的事情，卓爺看怎麼處理？」

「離開了？」卓東來慢慢的咀嚼著這三個字，陡然間他的眼內迸發出銳利，又是猛然的站起了身，「通知郭壯來見我。」

「是，卓爺。」

半個月後……

敖寸心跪在了孫小紅的墳前，她將買好的要送給孫小紅的禮物，全都丟入了燃燒著的火盆之中。火盆內不止有敖寸心買的禮物，還有許多的錢紙。

敖寸心倒上了三杯清酒在地上，最終又是點上最後一柱香，「小紅，我回來晚了，竟是一面也未曾見到你，不知你現在是否已轉世，但願有一天我可以與你的來世相逢。」

敖寸心站起身，她被楊戩擁在懷裡，然後淺淺的帶了笑意，「二爺，今日是卓先生的大日子，我想去看看，我就是遠遠的看一眼。」

楊戩點點頭，同意了下來，但他心中仍舊是有些小小的不舒坦的，「說好了只遠遠看上一眼，不會露面的。」

長安……

卓東來站在大鏢局高高的頂端，下面的眾人對他單膝下跪，三呼卓爺威武。

洛陽雄獅堂最終是被卓東來吞併，歸到了大鏢局內，從此之後江湖中再也沒有雄獅堂，關於雄獅朱猛成為了傳說。

「寸心，走吧。」

祭典已經接近了尾聲，本就不願露面再看下去也沒有必要，楊戩便是擁著敖寸心旋身離開，離開前，敖寸心仍不住回頭再看向卓東來，卻不想即便是隔著這樣遙遠的距離，卓東來亦尋找到了回眸的她，便對著敖寸心微微點頭，偶爾卓東來便轉過身再不看敖寸心一眼。

「大鏢局，威武，卓爺，威武！」

耳邊彷彿還迴響著陣陣呼聲，可敖寸心與楊戩卻已然遠遠的離開了長安，遠離了紫氣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