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血海飄香8

無花真的醒了。

我們在後院見到無花的時候,他正拉著孔令軒的衣袖躲在她身後，他美麗姣好如盛著皓月光輝的明凈面容上,因某種茫然和空洞，而顯出種接近純真可愛的神色。

而南宮靈英俊的面容卻接近扭曲,他雙目赤紅地大吼著：「妖女,你在我哥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楚留香在後面抱著南宮靈的腰，讓他不至於因為歇斯底里而傷到人。

如此情形，以至於他們都無法分神，來注意到來的我們。

大哥看了一下此間的情形,露出驚疑神色，半晌才莫名道：「額，這兒怎麼了？」

大哥他不認識南宮靈和無花，因此並不知道這是已經敗了名聲的曾經的青年才俊。

他也不知道抓了原隨雲的是無花和南宮靈，因此只覺得莫名其妙。

我和原隨雲還沒說話，楚留香先出聲了，他強扯出笑容道：「莊主竟來了么？想是聽說了原少莊主出事的消息，愛子之心果真是世間的父母都一樣的。」

他不提無花和南宮靈，恐怕是下意識地想要隱瞞，因為雖然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傷害這兩位曾經的朋友。雖然無花和南宮靈的名聲已經因為陰謀的戳破而毀了，但是對大哥而言，這不過是別人的事，但若是知道抓了原隨雲的正是無花，事情恐怕就不能善了。

我知道楚留香是想救無花，出於對楚留香一向的好感，也並不戳破，只冷冷看著原本發瘋的南宮靈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一激靈，猛地安靜下來了。

他的目光茫然了一陣，才漸漸對準了焦距，像是恢復過來了。

大哥於是先轉向南宮靈，問：「這位是……？」

「這……」楚留香難得地猶豫了一下，他向來能言善辯才思敏捷，此刻竟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一天之前，介紹南宮靈大可不那麼猶豫，少年成名，年輕有為，才華橫溢，一天之前的南宮靈，還是武林上無人不知的青年才俊、後起之秀。但是現在南宮靈的真面目已經被秋靈素揭穿，毒殺養父，囚禁養母，他的真面目簡直就被刻畫成了一頭沒心沒肺的豺狼，令人齒寒。

而不知為何，壞消息總是傳的特別快，於是短短一天，南宮靈不說人人喊打，也已經是被人鄙斥了。

楚留香一時無言，南宮靈卻是洒脫一笑，原本他因憤怒，動作毫無章法，因此被楚留香輕鬆制住，此刻恢復冷靜，倒是輕易脫離了楚留香的懷抱，沖大哥長揖后道：「竟是無爭山莊原莊主么，晚輩南宮靈，久仰前輩大名，今日一見，不勝惶恐。」

他嘴裡說著不勝惶恐，神色卻坦坦蕩蕩，本就是個劍眉星目的英俊少年，此刻做好了姿態，更是極易讓人產生好感。

南宮靈此時名聲已敗，若是躲躲閃閃，自然是猥瑣又懦弱，但他不卑不亢，坦然介紹自己，倒不免被高看了一籌。

何況無爭山莊的莊主，又豈會因流言蜚語就對一個人下定論，南宮靈毫不避諱，姿態自信又不失恭謹的一番回話，反而極大的加分，讓人倒開始對江湖上的傳言有了懷疑。

大哥果真毫無異色，反而笑道：「原來是南宮賢侄，我竟不知道你正在這兒做客，突然進來，你們年輕人定要嫌我礙事了。」

「怎會如此，能見到無爭山莊的莊主，是在下的榮幸。」

我厭煩南宮靈和無花，可是現在無花的情況確實很奇怪，何況楚留香明顯是想保這兩人，我自然也不能不管不顧地不給他面子。

我瞥了眼原隨雲，見他正微微挑眉，面帶訝異地看著孔令軒的方向。

我也情不自禁地看過去，才知道他看的不是孔令軒，而是無花。

因為若是我，恐怕也是會去看無花的。

此刻的無花正眨著黑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原隨雲看。

我是這個時候突然想到，莫非無花傻了的。

因為我實在想象不出來，一個正常的妙僧無花，會彷彿看著一件極其喜愛的事物一般看著一個人，這種全然歡欣信賴的目光，出現在妙僧無花這樣一個人的身上，本就不可思議，何況他甚至漸漸走出了孔令軒的身後範圍，而向原隨雲走過來了。

孔令軒「唉」了一聲，一把抓住了無花的手臂。

這終於打斷了南宮靈和大哥無謂的寒暄，大哥恐怕知道了什麼，並不再問無花的身份，連帶著孔令軒的身份也不問，只略帶探究地看著兩人，南宮靈卻一下子急起來了，道：「哥，我是南宮靈啊，你不認識我了么？」

無花本來還被是孔令軒往後拉，一聽到南宮靈的話，跟只害羞膽小的小兔子似的，直接蹦到孔令軒身後去了，妥妥的是被南宮靈嚇到了。

南宮靈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非常精彩。

我則情不自禁地用手肘拄了原隨雲一下，問他：「喂，無花好像一直在看你啊？」

原隨雲微微垂下了眸子，將眸光掩在了密密的睫毛之下，然後他笑了，語氣淡然道：「好像是呢，沒想到我竟會討小孩子的歡心么？」

「小孩子？」我愣了一下，再看無花，他神色茫然，目光清澈明朗的宛如秋水，配上那張清新脫俗如空谷幽蘭的少女面容，乍看之下，竟真的只像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似的。

得出這樣的訊息，我不禁「咦」的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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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花雖然醒了，卻腦殘了。

這並非諷刺的說法，而是一種事實。

孔令軒蒼白著面孔，目光卻仍然明亮，她近乎愉悅地向我們宣布：「我竟然真的成功將他喚醒了呢。」

此時大哥已經陪著清音一起先回房休息，我們害怕南宮靈再發瘋，將他點了穴道關在房間里。

在場都是無花的黑（可能要除掉楚留香），但是聽到這樣的話，也不禁有些無語。

我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對無花而言算不算的上生不如死，畢竟他已經瘋傻了，但是轉念一想，想到他是連裝死都裝過的人，我也不禁懷疑，這傻是不是也是裝的了，畢竟這世界上，因為裝傻而逃過一劫的人，還真是不少。

想到這兒，我的目光不禁帶上懷疑之色。

我問孔令軒：「他醒來后就這樣了？」

孔令軒看著無花，目光又慈愛又柔和，不過我敢保證她在現代的時候看著完成好的測量數據也是這個模樣的——總之，她這個目光是在看一件她覺得很不錯的作品。

她好像是想去摸摸無花的頭，無花卻不安地避開了，於是她也只好放下手，面帶遺憾地瞅著無花對我說：「是啦，他到現在也一句話都沒說過呢，看上去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只有幾歲的智商。」

說到這兒，可能是她自己都覺察到了此刻情況地不對勁，急忙補充道：「應該不會一直這樣的，可能只是腦子裡的某根神經被毒壞了吧——唉，這樣的話說不定真的好不了了啊？要不要做個ct看看啊……」看她說到最後一副自己都騙不了自己的樣子，我們雖然也未對她抱有很大的期待，此刻也不禁有點無語。

楚留香先說話了，他的目光里瀰漫著淡淡的悲哀，但是語調卻是平靜而安然地，他說：「孔姑娘已經做到足夠好了——雖然……但是他畢竟也做錯了很多，因果循壞，報應不爽，他身為佛門子弟，也是明白的。」

我一聽楚留香的話，卻覺得不對，我皺眉問他：「你這是不準備把無花繩之以法了？」

「無花大師他此刻所遭受的，與他而言，不是比死還可怕的懲罰么？」楚留香黯然道。

我看楚留香好像真的很難過，就把已經在嘴邊的一句「那可不一定」吞下去了。

以我那貧乏的觀察力，實在看不出來無花是不是在裝傻，但是他從剛才到現在望向原隨雲的那種簡直能具現化的星星眼目光，也著實夠讓人起雞皮疙瘩的。

我忍不住摸著手臂嫌棄地問：「那他現在的反應算什麼後遺症啊——好噁心啊，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孔令軒卻不以為然道：「哪裡噁心？很可愛啊。」

我真搞不懂女生，她們怎麼什麼都能說可愛，我以前看見說小蒼蠅可愛的女生，已經覺得她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奇葩，並深深懷疑女生是不是覺得小東西小玩意兒都可愛，但是無花這麼一個大男人，不過長得好看點，居然也被歸為可愛了。

我忍不住反駁：「這算什麼可愛啊，你沒看見他看著原隨雲的樣子么？他真的是傻了了啊，居然都不會不好意思么？」

無花像是覺察到我在說他，怯怯看了我一眼，又將委屈地目光投向了原隨雲。

「……」我被他噁心地忍不住後退，退到桌子邊倒了杯茶喝，卻聽見孔令軒歡快地說——

「唉，小孩子嘛，都是那麼直接的——他喜歡原隨雲，當然就一直看著他咯。」

「噗——」茶水從我口中噴了出來，我被這石破天驚的一言，驚得不住地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