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六 寒霄一枕夢一場,漫漫輕雲露月光(4)
崔含清楚地看到了曹植眼中的遲疑,她冷笑一聲,「難不成你們還要一起在這裡過夜?」
「子建,你們先走吧。」甄宓勸著曹植,目光十分堅定,曹植讀得懂她的言外之意。
「嫂嫂?!」這時候門外想起了成姿的聲音,緊接著成姿就衝進了屋子,她扶住了甄宓,焦急地問道:「嫂嫂你還好么?聽說你出了意外,是成姿來晚了。」
曹植看到突然出現的成姿,立刻舒了口氣。
崔含疑惑地詢問道,「成姿姐,你都知道?」
成姿點了點頭,一臉坦然,「之前容漪來過凝陽庭,本是向我求救,但因為子建也在,他就先來了一步。」
崔含徹底收住淚水,她見成姿並不與甄宓計較,就知道甄宓和曹植間或許真的沒什麼。
「子建哥……」她委屈地看向曹植,「是我錯了……是我錯怪了你和嫂嫂……」
崔含說著便撲到了曹植的懷裡。曹植不得不抱住她,安撫她的情緒。
成姿將甄宓的長裙裾拿起,披在了甄宓的身上,「我送嫂嫂回去好了。」
「那一切就拜託姿兒了。」曹植一邊攬著崔含,拍著她的肩,一邊看著成姿和甄宓。
成姿會意,她點了點頭便扶著甄宓出去了。離開前,甄宓對著曹植作了一揖,她垂眉,恢復到以往的客氣,「多謝四弟出手相救。」
曹植的心中絞痛難當,這樣美好的夜晚,結束的如此之快。
他也回了禮,「嫂嫂珍重。」
他目送著她的背影,悄然將她此刻的輪廓印在了心間。月光皎潔,如閃閃發亮的流水,籠罩著甄宓的身姿,為她蒙上了一層清輝。模糊,卻似乎並不再遙遠。
許多年後,每當到了有這樣月色的夜晚,曹植都會禁不住想起躺在他身邊,對他敞開心懷的甄宓。時光的久遠,讓他已經記不清這晚的諸多細節,唯有那份感覺一直在心間。
經久不變。
在回洛芸軒的路上,「成妹妹今天肯為我解圍,我很感激。」說話間,甄宓咳了咳。
「我這樣,也是為了子建。」成姿並不隱瞞,她說的坦白,「子建對你的感情,我其實一直都知道。而且,我知道子建是個感性的人,他不懂得控制收斂自己的感情。所以,你們的距離,還是要嫂嫂自己斟酌。」
甄宓點了點頭,她何嘗不懂,這麼多年了,曹植從未隱藏得住他的心意。成姿說的沒錯,如果她不刻意去疏遠曹植,就很可能發生一些不該發生的事。
「我記下了。」甄宓知道自己必須要狠心,哪怕對他心懷感激。
「而且,今日之事由潘月而起。她已經被我鎖在了凝陽庭,只是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嫂嫂,趁現在事情還小,讓子建死心吧。」成姿也不忍說出這樣的話,她也不忍曹植傷心難過,可是,她若再不挑明事情的嚴重性,將來曹植不知會陷入怎樣的萬劫不復了。
「好——」甄宓剛應了下來,喉嚨深處一陣疼痛,她猛然咳了出來。
成姿扶穩了她,「嫂嫂回去后要靜心休養,潘月的事情,就交給我和子建好了。」
甄宓平復了好久才順好呼吸,「你們已經幫我太多,或許可以等子桓回來——」
「還要等二哥回來么?二哥回來的時候,恐怕整個鄴城都要被潘月掀開了。」
成姿雖然說得誇張,但畢竟是實話。曹丕隨曹操覲見漢帝,要回來恐怕還要好些時日。
「嫂嫂不要猶豫了。我知道你對我們很客氣,可是我想請你必須記住,在曹植心裡,他從未覺得你的事情是負擔。」
甄宓默言,其實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不忍讓曹植過多負擔她的煩惱。
很快,她們就回到了洛芸軒,容漪一直等在院門之外。遠遠地,她看到甄宓虛弱的樣子,立刻跑上前來。
「少夫人,少夫人這是怎麼了?」容漪也扶住了甄宓,她急切地詢問著。
「甄嫂嫂受了寒,你得多生些薄炭溫一溫房子。春夜寒涼,一定要當心著照顧。」成姿鬆了甄宓。
「是,我知道。」容漪趕緊應了,「謝謝成主子,謝謝四公子。」她的淚水都快涌了出來,她能猜到一定是發生了可怕的事情。
在成姿離開后,甄宓徹底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了,她覺得額頭如火在燒,渾身都在冒虛汗。容漪艱難地將她扶進了屋內,又扶她躺下。
「容漪,我想睡會兒。」甄宓只覺雙眼沉沉的,想睜開已沒有力氣。
「到底發生什麼了少夫人?奴婢要不要現在去喚鄭顯過來?」容漪的手覆在甄宓的額上。「好燙!」她縮回了手。
「沒事,只是寒熱了,給我燙點水喝便好……」甄宓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轉眼就昏睡了過去。
容漪替她蓋好了厚厚的被子,立刻就去端來了一盆冷水。她浣濕了方巾,然後敷在她的頭上,反反覆復,不下幾十次。這樣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甄宓的額頭不再那麼燙了,可是身上還是熱度不減。容漪徹底沒了法子,她想著還是要叫鄭顯過來看看,可她又不放心留甄宓一個人在屋子裡。
思前想後,容漪也沒了辦法,她正想起身出去找鄭顯,哪知甄宓在這是呢喃了一句:「子桓……」
容漪停下腳步,重新回到床邊,將甄宓額上的方巾取了下去,重新為她覆上了冰涼的一塊。
「子桓……」甄宓感受到額頭的涼意,頓覺舒服了許多。迷濛中,她夢到了建安十年的正月里,曹丕也是這樣發了燒,她在他的床邊照顧他。
容漪看著甄宓兩頰上的紅熱以及眼角邊的半滴淚,無比心疼。
她不禁從心底記恨起曹丕,從前曹丕每每身體抱恙,都是甄宓在他身邊不分晝夜悉心照料。現在甄宓生了這麼大的病,他曹丕又在何方?容漪又想起好多次潘月的挑釁,她更加難受。或許男人都是這樣,曾經許諾的愛戀,不過是一枕夢的短暫。
她輕輕拍了拍裹在甄宓身上的被子,試圖讓她睡得更沉一些。甄宓不再低喃,她才放心著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