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記憶
徐大遠見楊念宗似乎無意為官,不由說道:「楊兄弟,你如不為官的話,不就枉費了滿腹才華和一身武藝。吳先生交遊廣闊,有他推舉的話,得個一官半職當不在話下,你可不要錯失良機。」
楊念宗聞言不由暗嘆:徐老哥啊,我不過是一個整天只會唱唱歌,演演話劇的大學生,要是真做了官,到時兩眼一抹黑,我找誰哭去?
吳仲道笑道:「徐校尉極少如此推崇他人,雖然楊小友見識過人,但是這『滿腹才華』的評論出自你口,著實令我有些意外,不知徐校尉可否為我解惑?」
徐大遠嘿嘿一笑,想他一個不通文墨的大老粗竟然會盛讚他人的才華,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感到意外,當下便將楊念宗賣詩之事說了一遍。
吳仲道聽完后嘆道:「妙哉、妙哉!『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楊小友,我對你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這剽來的「才華」實在是沒什麼可值得稱道的!楊念宗按下了心中微微盪起的羞愧之感,「謙虛」地道:「先生過獎了。」
吳仲道笑眯眯地看了他一會兒后,說道:「現今時局混沌,我尚且避居世外,自也不能勉強小友。不過……」
頓了一頓后,吳仲道正色道:「若他日時局有變,我當會再邀小友為國效力,到時小友可就不能再做推辭了。」
時局有變?這大隋都已經病入膏肓了,想要出現點什麼可喜的變化還真不容易。不過既然是空頭支票,楊念宗也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三人這一番暢談,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半個時辰,擺在一旁的菜肴早已冷了。徐大遠命店小二換了一桌酒菜后,三人便重新吃喝起來。
吃完飯後,吳仲道起身笑道:「我離蜀已有年多時日了,一會兒還要去拜訪一些好友故交,就先走一步了,改日有機會再與兩位老弟暢飲。」
楊念宗兩人同聲應道:「先生慢走。」
吳仲道告別離去后,楊念宗見天色已不早了,便笑道:「徐大哥,小弟還要出城去辦點事,想雇一輛馬車,大哥路熟,就帶小弟去一下吧。」
徐大遠笑道:「那容易!不知楊兄弟是去辦什麼事?」
楊念宗琢磨了一下道:「小弟來蜀時曾受過一位老人家的恩惠,現在身上有了點銀子,想去答謝一下。」
徐大遠笑道:「『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此舉甚是,我們這就雇車去吧。」
楊念宗應了聲「好」后,兩人便起身離開了醉香樓。
徐大遠帶著楊念宗到了北門附近的一家馬車店裡,待楊念宗上了雇好的馬車后,徐大遠笑道:「楊兄弟,你在城中尚未有安身之處,這幾日我會幫你尋一個合適的住處,你回來后就直接到鏢局找我。」
面對如此細心熱情的徐大遠,楊念宗只能感激地道:「那就有勞徐大哥了。」
徐大遠笑著點了點頭,楊念宗想起一事道:「徐大哥,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大哥立下那個誓言時,可曾想過若是你有個什麼萬一的話,徐家豈不要絕後了?」
徐大遠聞言愣了一會兒后嘆道:「楊兄弟一語驚醒夢中人,這事兒我會好好想想的。天色已不早了,楊兄弟就先上路吧!」
楊念宗笑著點了點頭后,向車把式打了個招呼。
「駕!」隨著車把式的一聲吆喝,馬車便開始向城外駛去。楊念宗回頭向徐大遠打了個招呼后,便坐進了馬車內閉目養神,聽著如同催眠曲一樣的車輪聲,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楊公子,你不進城了嗎?」
「不了,我想在外面呆一晚,你回去吧!」
「是,那小的就先走了,駕!」
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楊念宗伸了個懶腰喃喃自語道:「城裡一沒電視,二沒電腦,回去幹嘛?」
到了老獵戶所在的山區后,楊念宗出錢讓車把式留在了一家客棧里,等他進去送完銀子后,又乘車回到了蜀郡。
不過到得蜀郡時天已經黑了,楊念宗想想進城去也沒什麼可做的,便將車把式支走,獨自留在了這座城外的小山包上——在這裡沐浴著涼爽的夜風,看看迷人的山林夜景,總比去客棧里發獃要來得好些。
這次去送銀子,一來一往地用了整整九天時間。在這九天里,也許是因為前些日子受到了不少「啟發」,楊念宗想起了無數關於那個少年的事,弄得他現在經常會有一種「庄生曉夢迷蝴蝶」的困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不過這樣一來,他倒是不必再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被人拆穿了……
這個世界的隋煬帝雖然同樣有弒父殺兄之嫌,但卻是個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隋朝在他的統治下達到了一個鼎盛時期。而這兩個煬帝還有一個共通之處——好色!
煬帝一身妻妾無數,光皇子就有十九個之多,這還是沒算上那些幼年夭折的皇子所得出的數目。
這十九個皇子中,有四個功勛顯赫的被封了國王,也就是蜀楚吳越四王,其他的皇子也都封了郡王之位,而楊圖便是八皇子武陵郡王楊留之後。
由於煬帝當年定下的爵位是世襲罔替制,除了四大國王外,其他的爵位都是一代一降。楊圖的先祖又都是些混吃等死的主兒,所以爵位傳到他這一輩時便只是個侯爵而已了。其實若不是皇室子孫可以在降到侯爵之後便不再受世襲罔替制的影響,楊圖恐怕連這侯爵之位都得不到。
武陵郡王這一脈一向人丁單薄,代代都是一脈單傳,再加上沒出過什麼大才,使得這一脈漸漸地只剩下了一個空頭爵位,毫無勢力可言。
楊圖有心光耀門楣,便放下侯爺的身段,一步一腳印地從個八品小吏坐上了工部侍郎之位。可惜他這人太過剛正不阿,得罪的人一多,便被放到了楚王的地界上做了一個太守,在太守任上又因剛正不阿而被楚國的權貴排擠誣害,最終含恨而亡。
楊圖死後,「楊念宗」和他母親失去了依靠,只能靠著家裡的一點積蓄和幫人做一些瑣碎的雜務度日,母子兩就這樣清苦地渡過了十二個春秋……
楊念宗躺在一塊冰涼的大石上,默默地回憶了一下這些天想起的事情后,心裡想道:「雖然我和那少年都叫『念宗』,但我們念的『宗』卻是全然不同。」
楊念宗的父親一向自詡為楊門虎將之後,生下了楊念宗這個極有武學天賦的兒子后,便給他起了一個「念宗」的名字,以此督促他勤習武藝。而楊圖給那少年取名「念宗」,則是讓他記住自己是皇室子孫,是雄才大略的煬帝之後,兩者可謂南轅北轍。
想到這裡,楊念宗便不由憶起了小時候父親給自己講解名字時的情景,心裡一陣絞痛。
父親的嚴厲斥責,母親的啰嗦嘮叨,這些曾今覺得厭煩的東西,現在想起來卻是那麼的親切,只可惜它們再也不可能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了……
淚水無聲地劃過臉龐,楊念宗緩緩閉上了眼睛,現實里得不到的東西,便只有去夢中追尋了……
清晨的陽光溫柔和煦,楊念宗漫步在蜀郡的街道上,臉上絲毫沒有了昨夜悲傷的痕迹。
不管命運如何捉弄,生活總要繼續下去……
來到遠威鏢局后,楊念宗還是讓門衛去通知徐大遠,自己在門外踱步等待。
徐大遠很快就帶著一個小姑娘走了出來,笑道:「楊兄弟,你總算回來了。」
楊念宗此時則詫異地看著他身後的徐蓮兒,這丫頭怎麼會在這裡?
徐蓮兒看到楊念宗后,臉蛋紅了一下,隨後卻又微微噘起了小嘴。
徐大遠接著笑道:「你要是再晚幾天回來,我這耳朵可都要被我這妹子磨出老繭了。」
徐蓮兒臉色羞紅地急聲道:「哥,你胡說什麼呢?」
楊念宗愣了一下后,尷尬地道:「徐大哥,這……」
徐大遠哈哈笑道:「我妹子這幾天沒事總要往鏢局跑上兩趟,每次都在我耳邊嘮叨半天,說得卻全是些不著邊際的話,我都快要被她給煩死了。其實我知道,她是找借口來看你回來了沒有。」
徐蓮兒被哥哥戳破了心事,羞的「嚶嚀」一聲垂下了小腦袋。
楊念宗尷尬地撓了撓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徐大遠本就有意撮合兩人,這才故意點破了妹妹的心事。不過這男女之間的事是急不來的,他也就點到即止,當下便轉變話題笑道:「楊兄弟,我已經給你找到了一間民房,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吧!」說完后,他又看著妹妹笑道:「妹子,你也一起去吧!」
徐蓮兒聞言羞急地道:「誰要去看了,我……我要回去服侍小姐了!」小丫頭說完后,也不待楊念宗兩人做出回應,抬起小腳一溜煙地跑得沒了蹤影。
徐大遠也沒去攔她,只是笑眯眯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隨後又看著楊念宗嘿嘿笑了兩聲,臉上滿是曖昧之色。
楊念宗權當沒看見,乾咳了兩聲道:「徐大哥,那房子在哪?我們這就過去吧!」
徐大遠嘿嘿笑了兩聲后道:「在城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