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拐個竹馬當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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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初一身大紅喜服坐在轎子里,四角掛珠如意喜帕的下面是一張清麗絕色的小臉。
晃動的花轎讓她心頭一陣彷徨,對於未來,她感到茫然和無知,試著去展望,卻發現依舊空白。不知過了多久,親隨的丫鬟隔著帘子道:「姑娘,到了!」——她這才收回自己的心神。
帘子一動,傳來踢轎門的聲音,在一陣喧鬧聲中,她透過喜帕看見一隻修長厚實而骨節突出的手伸在自己的面前,那雙手並不白皙,但乾淨而有力,那骨質分明的指節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親切,又讓她不可抑止地感到緊張。
沈如初略一遲疑,將自己的蔥白小手遞了過去。
那雙大手忽然一收,將沈如初的小手整個握入掌心,然後緊緊地握著,那溫度從掌心處傳來,一直傳到沈如初的心底,雖說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但這般親昵還是讓她心底起了一絲漣漪。
沈如初被他牽著小手、由丫鬟扶著下了轎子,行至階前,改成紅綢牽引,喜婆扶著她小心翼翼地跨過火盆,就聽耳邊傳來歡喜得聲音:「瞧瞧,新娘子來了!」
來到禮堂,好一番規矩和禮節,最後聽見禮官高唱:「禮畢,送新人入洞房。」
新房裡已有全福媳婦在那裡候著,見新人進來說了些吉利話,領了新郎遞過來的紅包賞錢,這便知趣地關門出去。
沈如初又是一陣緊張,她感覺到有個人正在靠近自己,不一會卻聽見門吱嘎一聲響了,一股酒氣傳來,就聽有人道:「新郎官要敬酒!新嫂子大人有大量,先將新郎官借我們一會,敬過酒了就還你,絕對不耽誤你們良辰美景、洞房花燭!」
沈如初差點被這句玩話逗笑出來,好在謹記「未揭蓋頭的新娘子不可說話」的規矩,不然,她都想跟著他們一起玩鬧起來。
手心裡又傳來一陣溫暖,就聽那清朗的聲音溫潤地道:「等我回來。我不會喝醉的。」好貼心的話,沈如初原本平靜的心裡竟然生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期待和甜蜜。
新房裡頓時安靜下來,沈如初的腦海中卻並不安靜,慢慢思索著,這樣嫁了到底值不值得?若是所託非人,豈不是毀了自己一生?可是不嫁又如何,難不成真去給那高門的紈絝當妾?思及此處,沈如初懊惱不已,心煩意亂之間,微微冒出一層細汗來。
既不可說話,又不能進食,沈如初只覺得又累又餓又渴又困,擔憂、懊惱、愧疚、僥倖、又帶著些許的期待紛雜而至,五味雜陳唯獨沒有甜蜜。最為受罪的是,床鋪下面放了諸多紅棗和花生,硌得慌,偏偏又不能隨意挪動地方。
沈如初心下暗自嘀咕,想著那人一時半會不可能回來的,乾脆閉目養神,卻不想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就聽喜婆笑道:「新郎官真夠心急的,不過若是我娶了這麼美的姑娘,少不了這般迫不及待!」
接著就聽見一陣笑聲,男女老少皆有,眾人打趣著新郎,新郎笑哈哈地應著,笑得甚是爽朗,一邊笑一邊不忘給眾人道謝,沈如初卻有些愧疚,想來,他應該是苦笑吧。
一時間,新房裡湧進很多人,沈如初微微感到一陣緊張,不知這新房是怎麼個鬧法,自己完全沒有主意,好在那些人只是連番與新郎討采頭,又說了些吉利話,誇讚新娘如何清麗脫俗,還有人帶著酒壺過來,非灌著新郎喝酒,他也好脾氣地一飲而盡。
沈如初不敢動彈,覺得全身血液都快凝結了,雙腳有些麻木,渾身像是僵住了一般。
忽聽喜婆道:「各位老爺、公子、夫人、小姐,新人還沒全禮,不宜外人觀看,都先請回吧。」
眾人笑著走了出去,臨行時還不忘將門關好,又聽外頭一陣起鬨,好一會才安靜下來。
喜婆忙引著新郎到了床邊,有丫鬟呈上擺放喜秤的托盤,他有些緊張地拿起喜秤,在喜婆的幾番示意下,掀起喜帕,露出一張嬌美如花、清麗如仙的桃花面,給新房添了一室的芳華。
他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眼神里滿是驚艷和喜悅,他知道她很美,卻沒想過她會這麼美,以至於他目不轉睛注視了半天,仍舊看不夠,拿著喜秤的手依然微微顫抖。
她,竟然成了自己的妻子!
她,終於成了自己的妻子!
——他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告訴她這份內心的狂喜和感恩?
沈如初原本是坦然相視,在他這般隆重的注視下,多少有些害羞,任誰也受不了這樣熱切的目光,何況眼前這個男人風姿傲骨,雖不算俊美卻也眉目清朗。
那喜婆很會說話,笑道:「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子了,莫說新郎官,就是我老婆子也都捨不得錯開眼。」
二人都被她說得不好意思,沈如初只覺得血氣上涌,想來自己這張小臉已經血色瀰漫了。
喜婆為二人結了發,剪下一小撮放在鴛鴦戲水的小荷包內,然後整齊地塞入枕頭下,又請他們喝下合巹酒,吃下子孫餃,便是禮成了。
新房內,只剩下兩個新人。
「我……」二人異口同聲,卻在眼神交錯的一剎那停頓下來。
沈如初頓了頓,輕聲道:「對不起。」
能說出口的話,也只有這三個字了,她心中甚是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算不得男女之間的情愛,只因不想去高門做妾便設計用那種法子讓他娶了自己,又害得他挨了兩位家兄的毆打,沒想到他竟然一本正經、大張旗鼓、風風光光地把自己娶進門,為此,沈如初的內心一直很愧疚。
「嘿嘿。」只見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白亮的牙齒,身子往前湊了湊。
沈如初心頭一跳,急忙道:「將來若是有報答的地方,我一定還你這個人情。你若是有了意中人,亦可與我和離再娶。」
說完這句話,她心中安然許多,這句話埋藏在她心裡已久,對於眼前這人,終究是愧疚的;好在雖說談不上男女情愛,卻也算得上知根知底,只要二人慢慢磨合,這日子也還過得下去。
他又是嘿嘿一笑,方正的臉上露出一抹喜氣和玩世不恭來,那雙黑亮的眼睛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讓他看上去充滿了生氣,契合著他身上獨有的陽剛之氣,笑道:「洞房花燭,夫人莫說這些喪氣話,既然你上了我這條賊船,又覺得愧疚,那就用你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吧。」
沈如初一懵,為什麼曾經那般和善溫厚的人會笑得這般奸詐和痞氣?難不成自己精挑細選、用以安身立命的夫郎是個腹黑的大尾巴狼?當年那清秀單純的青梅竹馬一念之間、立地成魔,所以才這般無賴?
沈如初淡淡一笑,道:「雖說我們成了親,但你也知道我那是迫不得已,一時半會還不能……」這一句「還不能夫妻敦倫、假戲真做」的話適始終說不出口。
「你的意思我懂。好吧,你睡床,我睡地。」他有些無奈地道,這新婚當天睡地板,這在安陽城恐怕還是頭一遭吧?
沈如初心中有些不忍,但自己不肯睡地上,礙於姑娘的矜持,又不好主動提出同床共寢,只得道:「委屈你了。」又為自己先前誤會他是無賴而自責不已。
然而,這堂堂八尺男兒、馳騁沙場的少將軍,這會子卻變臉得厲害,笑道:「可是我怕冷,睡地上我會著涼的,若是病了,免不了又要連累你。」
瞧瞧他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明明是高大威猛的兒郎卻硬生生地化身成了撒嬌耍賴的孩童,就扭股兒糖一般地晃胳膊了。
「你睡床,我睡地板?」沈如初嘴角抽動著,後悔自己當時的莽撞決定,本以為是找了個知根知底的竹馬好夫郎,怎知卻是自己羊入虎口!
他笑道:「我捨不得你哪,夫人!」
這一聲聲的夫人,叫的真是順口!
沈如初頓時生出一種捶胸頓足的衝動來,可這能怪誰?要怪就怪馬家那挨千刀的烏龜王八羔子,非要納了自己為妾,萬般無奈才想著拐個竹馬做夫郎,怎知這竹馬小夫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個中緣由,還要從幾個月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