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相處
日頭已經升得老高,天下會的雜役們仍在比武場上切磋。儘管幫主與四位優勝者已經先行離開,但剛才的比試帶來的熱烈氣氛還沒有完全散去。便是那些身手不好沒有下場的人,也在台下討論著誰輸誰贏。一旁有堂主副堂主相中了好苗子,跟文丑丑報備完便離開了。唯有泥菩薩站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不安。
他實在沒有心情去看那些熱鬧,剛才他露面的時候文丑丑隔著老遠就在對他搖頭,不用說也知道他們的計劃失敗了,現在,雄霸等人又不在這裡,他到底該怎麼辦?此時此刻,又有誰能夠讓雄霸改變主意?
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已經接近最後期限,泥菩薩頹唐地跌在地上,眼前一陣昏暗,只有系統中那看不見的計時器在宣判著他即將到來的死刑,他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我tm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這麼跟我過不去……我要回家啊,混蛋!」
面對出師未捷的局面,小火猴也是一陣愁苦,沒精打采地蹭了蹭泥菩薩的腿:『別難過了,都是我不好,不像前輩們那樣有經驗,害得你完成不了任務。你要是難過,就打我吧……等等!』就在它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一下子沖了出去,又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般,剎住了腳,瞪大了渾圓的雙眼。
一直沒有動靜的任務進度條終於有了變化。
任務一完成度:o%,1o%,2o%,3o%……
任務一完成度:3o%……
任務一完成度:4o%……
任務一完成度:5o%……
任務一完成度:49%……
任務一完成狀態:尚未完成,達到觸發任務二的最低標準。
開啟任務二:將天下會小婢女孔慈送到步驚雲等人的身旁。讓秦霜、步驚雲、聶風三人學會天霜拳、排雲掌、風神腿。
進度條艱難地飆升到5o%就不再上升,反而有重新回降的趨勢,但小火猴卻欣喜若狂。評分器沒有直接判定任務失敗,而且還開啟了下一個任務,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一個意外之喜啊!雖然這個任務目前來看還沒有完全完成,而且前景看起來也不那麼樂觀,但他們好歹還有發揮的餘地!
『喂,宿主,我們……』激動地想要把這個消息與身旁的人分享,泥菩薩卻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似的:「閉嘴,別來煩我!」
『你前面……』
「都說了,叫你不要再開口,有完沒完?」說話間,泥菩薩覺得有點不對勁,自己周圍的光線似乎暗淡了許多。他抬起頭,發現自己被罩在了一個陰影里,一張小丑似的面龐上此時竟令人有那麼幾分不屑之感:「我好心好意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誰知道你竟然這麼不識好人心吶,哎,我還是走吧。」
文丑丑誇張地加大扇扇子的動作,滿臉的不悅,一扭一扭邁開步伐,作勢要離開。而泥菩薩則是雙眼一亮,好消息?莫不是……他一把扯住文丑丑的袖子:「文總管,剛才我不知道是你,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啊!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好消息?」
小火猴對自家宿主瞬間轉換的狗腿模樣不忍直視,默默地別過了頭。眼角餘光掃到這一幕的泥菩薩伸出一隻腳,將小火猴踩倒。
文丑丑斜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這還是天下第一相士呢,怎麼感覺連他都不如?
「好了好了,告訴你吧,是幫主收了霜少爺、雲少爺、浪少爺和風少爺做記名弟子。」
記名弟子只是師徒中關係最為淺薄的一種,莫說襲承本家功夫的內門弟子,便連外門弟子也不如。真要論起來,也就只是空有一個師徒的名分,記名弟子連指點也是不能多得的。但嬴政目前並未收徒,因此,僅僅是這個記名弟子的名頭,就足夠讓天下會的人對秦霜等人恭敬有加。且嬴政還『破例』將四個記名弟子留在了天下第一樓中,無怪天下會中的眾人對此四童高看一分。
殊不知這所謂的『破例』,在嬴政眼中實在不算什麼。
嬴政本就是眼光極高之人,自不會隨意收徒。雖然這四小童天賦皆不差,但還遠未到令他驚艷破例的地步,且心性尚待觀察。若不是先時應了泥菩薩,他連記名弟子也不會收。
如今,他與四小童雖有師徒之名,但聶風所選的墨家兼愛之道與秦霜所選的兵家智勇之道畢竟與他自己所走的法家霸道不同,他收此二人為記名弟子已是頂天了,絕無可能讓其成為內門弟子。需要他慎重觀察的,反倒是悶聲不響的步驚雲與看似頗有野心的斷浪。
四小童被安置在天下第一樓的外圍,一人一本內功心法,自行參悟,如有不懂,可在特定的時間詢問嬴政——在這一點上,嬴政倒是沒有完全丟開手去,畢竟百家之學失傳多年,如今懂的,怕也只他一人。因而雖只是記名弟子,嬴政的講解倒也算耐心細緻。嬴政話不多,卻往往很是精闢,如聶風秦霜二人,已對嬴政生出親近崇拜之感。斷浪態度雖不若此二人純粹,但在嬴政面前也頗顯乖巧,唯有步驚雲與嬴政面對面時,頗有些相顧無言之感。
四小童房中平日里有奴僕送飯洒掃,也有人定時收走臟衣物,但無人在側伺候,一應事務皆須自己動手,譬如想要沐浴,便須自己打水,燒水;想要喝茶,亦須自己來泡——也是因著嬴政喜靜之故,下人們並不在天下第一樓長時間停留。尤其是這些天,嬴政越發喜歡獨自一人靜靜地領悟劍道,不欲有人打擾,便連文丑丑想要入樓,也許提前報備。
秦霜本為幫中元老後裔,繼承了父輩對嬴政的忠心,又自小便十分崇拜嬴政,對其命令自然無不遵從,每日都在房中修鍊兵家心法。開始時頗為順暢,但到了後來多有滯澀之處,他便時常向嬴政請教。聶風年紀雖小,悟性卻不俗,且最易相與,嬴政不在之時,秦霜也愛與聶風探討。
聶風在喪父之痛淡去之後,便一心一意地修習墨家功法,運轉功力。墨家內功十分柔和,運轉之時,他只覺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舒暢,很快便小有突破。他本就心存慈念,與墨家兼愛大同理念相得益彰,這下更是一日千里。隨著功夫的進益,聶風外在氣質也越發柔和寧靜,如一陣和煦清風撫過。
雖是修習至柔的功法,但聶風從不懷疑其威力,他始終記得師父將內功心法交予他時曾經說過:「至柔,至剛,至極兩端,殊途同歸。」他不理解其中的含義,但這並不妨礙他在心中偷偷的崇拜強大的師父,也並不妨礙他將崇拜之人所說的話牢牢記在心底。
斷浪則在房中坐立不安,一開始他也是十分認真地修習法家內功心法,可約莫如同法家劍道之名所言,這門心法十分霸道,不一會兒便蠶食了他原先修鍊的內力。不錯,他能夠感受到這新的內力十分強大,強大到吸收掉之後,連筋脈都隱隱作痛,可是內力發生質變也意味著他不再適合使用其他的功法,比如說,他父親教給他的那些法訣。
斷浪一直以來以身為南麟劍首的父親為傲,以重振斷家為己任,此時,他陷入了一個矛盾的抉擇,是追求力量,還是堅持父親留給他的榮耀?
……過了許久,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昏暗的燭火下,步驚雲正靜靜地蹲坐在床邊,沒有哭也沒有笑,似一個沒有情緒的木偶娃娃。被帶回天下會前的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地來回放映,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繼父的慘死,還有霍家莊的滅亡……最後,他腦海中的畫面定格在那個一身高華之氣的男子身上。那人不過而立之年,卻擁有了天下最為強大的勢力,就這樣輕易地,將小小的霍家莊碾為飛灰。
明明心中存在著這般強烈的恨,步驚雲卻完全找不到發泄的渠道,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練功時帶來的痛楚來稀釋這樣的情感。
從前,他的世界中只有自己,和那些被自己雕刻出來的東西,如今,又多了一樣,那便是那人留下的內功心法,以及仇恨帶來的疼痛。
天下會中,自進了一批能人,嬴政便令其根據當今天下實情擬定法規。嬴政崇尚法治,堅信法當凌駕人的意志之上。那些能人賢士雖不完全贊同,但在江湖中早已習慣被強權命令與統治,因此,倒也沒有反駁嬴政的意思。
唯一不好的是這些人雖個個不俗,但水平猶在伯仲之間,你不讓我,我不讓你,一時之間竟難以選出總攬全局的人。嬴政遂拍板決定,由泥菩薩暫居軍師一職,總攬幫規變革之事。因智囊團中的眾人都是泥菩薩選拔-出來的,是以他們對於泥菩薩出任軍師一職倒也不反對,可苦了泥菩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豬晚,每天累得跟條狗似的,連做任務的事都沒多餘的力氣去想。
「這到底都是些什麼事兒啊……」頂著兩隻熊貓眼,泥菩薩把頭重重地擱在書案上,面前是由智囊團成員送上的成堆成堆的提議:「作為一個合格的boss,雄幫主你怎麼能把這麼大的權力交給別人?你應該生性多疑,剛愎自用,然後凡事親歷親為、乾綱獨斷、緊抓權柄才對啊!」這樣他就可以悠悠閑閑地什麼工作也不用做,只要噹噹神棍,然後跟在boss身後撿劇情就可以了。
小火猴在一旁沒心沒肺地啃了根香蕉:『加油,好好乾,我在精神上支持你。說不定你的工作做得好了,boss大手一揮又答應你一個條件,我們就不用為第二個任務發愁了。』
說完這話,小火猴把香蕉皮一扔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開玩笑,它才不要被這個傢伙當成苦力呢!可惜,泥菩薩先一步抓住了小火猴後項的毛髮,把它拎了起來,它的四肢還在空中胡亂揮舞,做著跑路的動作,煞是滑稽。
耳後泥菩薩陰測測的聲音響起:「你想去哪裡?嗯?」
小火猴的腦門兒上沁出一滴汗,它哈哈地笑了兩聲:『去……當然是哪裡都沒打算去。看著宿主你一個人在這裡忙前忙后,我怎麼捨得拋棄你呢?』
可惜,它的神情太假,泥菩薩完全不信,拎著它的後項就把它丟到了桌子上:「最好是這樣。現在,你幫我在這些紙堆中羅列出可以用的條款。」
小火猴仰望著可以埋沒它身體的紙堆,頓時感覺到了來自這個世界的深深的惡意,它開始努力地勸說自己的宿主:『其實,根本就不需要用到這些啊,我只要網上搜一搜,什麼都能夠搞定了。嗯,就是這樣,沒錯!』
泥菩薩危險地笑了:「你所謂的搞定…就是找來那些『聯邦憲法』、『星際條約』、『宇宙聯合公約』?」
「那當然,想當年,我在聯邦……哎喲哎喲!」
「咚咚咚」,這回,小火猴的腦門兒上直接被來了三下,而且還是被打在同一個地方。理所當然的,那裡鼓起一個好大的包。
小火猴要哭不哭,可憐兮兮地瞅著泥菩薩。
「裝可憐也沒用。」泥菩薩毫不留情地道:「今天必須跟我一起幹活。」
小火猴轉過身去,用屁股對著泥菩薩:『壞蛋,我才不要告訴你boss來了呢,壞蛋!』
泥菩薩的眉頭擰緊:「boss?」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
「泥菩薩,你在跟誰說話?」
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那張頗具威嚴的臉,泥菩薩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被嚇的):「幫…幫主……沒有啊,沒有誰……我…我在自言自語……」
不知怎麼的,每次一到了嬴政的面前,泥菩薩就像得了語言障礙症一樣,又敬畏又心虛,也許是因為他身懷秘密,而嬴政很有可能已經隱隱察覺到了這個秘密的存在。
嬴政腳下一動,瞬間來到泥菩薩身旁,泥菩薩幾乎可以感受到嬴政噴洒在自己項側的鼻息,他低頭,漆黑的眸子凌厲而深邃,泥菩薩只覺得自己撞進了一片深不可測的深淵,不知何時就會粉身碎骨:「你以為,這麼蹙腳的理由,朕會相信?還是你把朕當成了傻子!」
『窩窩窩…窩先躲出去,免得他發現窩……』一旁的小火猴這下也不犯二了,它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一步一步小心地朝門外挪著,眼看著就要到達門邊,恰在此時,一道劍氣襲來,它慌亂地手舞足蹈東躲西閃,最後雖然僥倖躲了過去,但還是被人提著尾巴倒吊了過來。
「你的秘密……就是這個東西?」嬴政毫無溫度地打量著小火猴,小火猴則被他犀利得堪比x光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
泥菩薩見躲不過去了,只好老老實實道:「幫主,我確實有秘密,但…不能說,就算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我只能向你發誓,我對你,對天下會,沒有惡意。」話音剛落,泥菩薩再一次迎來了嬴政的審視,嬴政在分辨他的話語是真是假。
「你是朕的軍師,無需把所有的私事都告訴朕,但,你對朕所說的每一句話,必須是實話,不得欺瞞。」
「……是,幫主。」泥菩薩像是被訓了的小學生一樣垂下了頭,心中卻是暗自鬆了口氣。
嬴政點點頭:「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你老實辦事,自然不用擔心有卸磨殺驢的一天。這是朕第一次與你這般說話,希望也是最後一次。朕不希望與朕共謀大事的助力之間還要相互猜忌,你懂嗎?」
「……懂。」泥菩薩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雖然這一次被偽雄boss摸到了一些底,但同時,他對面前的這個雄boss了解也更深了。這應該是個比原著中的雄boss胸襟更為開闊的人,雖然看起來更加有威脅力,但做事也算有原則,應該不會一個不稱心就大開殺戒。泥菩薩第一次覺得,也許,這個雄boss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麼可怕,當然,前提是,別惹到他。
嬴政面色稍緩:「朕要離開數日,這些天里,就由你襄助兩位副幫主管理天下會。方為你識得,另一位宋頡是朕剛提拔上來的。」
說完,不給泥菩薩反應的時間,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泥菩薩:「……」
才覺得他好相處,結果就把這麼一個大攤子扔給他,而且還不過問一下他的意見,簡直是太過分了!他收回剛才的想法,boss什麼的最討厭了!
這人這麼放心地把這個大攤子交給他沒問題嗎?不怕他一回頭就轉手把天下會給賣了?
殊不知,嬴政還真不怕。嬴政獨自外出將天下會交給三人,一是想看看這三人的能力與心性,有他的威名在,料這三人也不敢做什麼手腳,便是當真賊膽包天地做了什麼,他也不在乎。雄霸的心愿是一統天下,但對於嬴政而言,重複的人生沒有意義。他這一世既無平天下之心也無稱王之望,天下會的存在對於他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可供休憩與練功的清凈地。
二則,嬴政想尋找這世間的高手,以求突破。這些日子他在天下第一樓閉關,已順利突破炎雷劍訣第一層,內力也在不斷增強,心境卻未有寸進,心境不順便劍道不暢。上一世他因諸多原因止步劍訣第六層,這一世既無名利相誘、職責相絆、親情相羈、疾病相纏,他自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追尋自己的劍道上。
在接連挑戰了江湖上頗具名望的無雙城城主獨孤一方,又三劍破了劍聖的新招劍二十二之後,劍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中被打落的劍:「原以為天底下只一個無名是我需仰望的存在,不想雄幫主竟也是個用劍高手……」便是當初與無名的決戰,他也沒有敗得這麼慘。
嬴政挑了挑眉,緩緩地咀嚼口中的兩個字:「無名?」
「不錯,曾經的韋英雄,如今的無名是武林中的一個神話,他臻致天劍境界,力挫十大門派,現已退隱江湖,我與他之戰,未能望其項背。不過,也許你能勝他。」劍聖看著嬴政劍身閃過的一絲紫色電花與腳下一片焦土,眼中閃過一絲狂熱。
「何處尋他?」
「中華樓。」
嬴政轉身欲走,劍聖卻叫住了他:「如此好劍,不該籍籍無名,我可有幸得知?」
嬴政低頭看著腰間雪亮的愛劍,因方才那一戰,它已褪去質樸表象,徹底綻放光華。嬴政無心炫耀,但出於對對手的尊重,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名太阿。」用的是『他』而非『它』,足見嬴政對此劍的重視。
「竟是秦皇佩劍,怪不得有此威力。」獨孤一方口中贊著,心下卻在思忖『雄霸』是怎樣得到這傳說中的上古名劍的。
《史記•李斯列傳》記載:陛下致崑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上古名劍如軒轅、太阿、幹將、莫邪均早已消失於歷史長河,唯有威名與傳說代代流傳。
劍聖卻沒有想那麼多,愛劍如痴的他自然不可能沒聽過太阿之名,只是現在,比起上古名劍,他對執劍人更感興趣。
「雄幫主,待我他日練成劍二十三,必會再來領教太阿劍威力!」在嬴政身後,劍聖眸中滿是戰意。
嬴政唇畔一彎:「隨時恭候!」
獨孤一方望著嬴政離去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麼,眸中滿是陰狠。他掌心一翻,將插-在地中的劍拔出,朝著嬴政狠狠地擲去。劍聖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名義上的弟弟、無雙城的城主:「你……」
「天下會已儼然天下第一大幫,如今雄霸的功法在短短時間內又精進到這般程度,若是不殺,必成我無雙城心腹大患!剛才我在給他喝的茶中下了十香軟骨散,現在,也該是時候起作用了。」見劍聖仍是一臉不贊同,獨孤一方加快了語速:「大哥,如果可以,我又何嘗想用這種損害聲名的方法?可我這麼做都是為了無雙城啊!」
「這麼些年不見,你變了,變得老夫都快認不出來了!」劍聖嘆道。
「大哥……」獨孤一方心下咯噔一聲,緊緊地鎖定住劍聖的表情,卻見他一甩衣袖:「哎!你的事,自己看著辦吧,老夫不管,也管不了了!日後再有這樣的事,可不要叫上老夫,以免污了我的劍!」他永遠也弄不懂江湖中的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他只是純粹的惋惜又少了一個可以挑戰的勁敵。
然而,再怎麼不贊同,他卻沒有阻止獨孤一方,只因他自己,也是獨孤家的一份子。
下一秒,金屬割裂空氣的聲音傳來,方才那把長劍不知何時倒轉過頭扎入了獨孤一方的血肉之中。一切都來得太快了,獨孤一方几乎是在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瞬間,就已經感覺到右肋下一陣劇痛,喉頭隨之一陣血氣翻湧,他驚恐地看著前方的樹林:「你…你沒有……」
虛空中傳來一陣不屑的冷哼:「原來,鼎鼎大名的獨孤一方,也不過如此。」如此功夫不濟,卻又行事齷齪,暗箭傷人,徒然貽笑大方。
雖然嬴政沒有說完,但獨孤一方與劍聖都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語,獨孤一方的臉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因情緒激動而牽扯到了傷口,咳喘連連。劍聖則警惕地擋在了他面前,就算獨孤一方做的事再怎麼不厚道,這到底也是他獨孤家的人,是無雙城的城主,劍聖雖知自己這邊兩人加起來也敵不過嬴政一個,卻也沒法眼睜睜地看著獨孤一方在眼前送命。
嬴政看著他們如臨大敵的模樣,面上輕蔑愈顯:「現在還不要你的狗命,你且暫時自個兒留著罷!至於劍聖……你我的約定作罷,朕只與磊落君子相約,腌臢小人還不夠格!」
嬴政前生遇刺無數,其中自然也不乏投毒者,但世人並不知曉,自嬴政習炎雷劍訣后,已很少有毒能對他起作用了。歸根究底,無論法家心法,亦或炎雷劍訣,都太過霸道,毒素一入體內,便被當作雜質直接排除掉了。
是以在獨孤一方遞給嬴政加了十香軟骨散的茶時,嬴政儘管心知肚明,但並不擔心,只是看看獨孤一方想要做什麼,故而裝作不知。想不到,傳聞中的江湖高手不止武藝不精,令人大失所望,連手段也是如此上不得檯面。
若是以往,碰到這樣的小人,嬴政必依法懲處。然而,獨孤一方的身後畢竟還有整個無雙城,嬴政不喜歡留後患,心中卻已決定,日後定要將無雙城收服,殺了獨孤一方。
今日之事,獨孤一方已遞了很大一個把柄給嬴政。日後的一段時間中,在天下會智囊團的運作之下,越來越多的人知道無雙城的城主是一個偽君子。其餘勢力的主人不恥獨孤一方小人行徑,都先後與無雙城絕交,獨孤一方逐漸陷入孤立無援之境。最後甚至曝出真正的獨孤城主早已身死、而如今的獨孤一方不過是一個冒牌貨的消息……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此刻的嬴政,正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尋找中華樓的所在。
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傳說中的武林神話無名,當是位寧靜致遠之士。看著喧囂的中華樓,嬴政如是想。
中華樓中來來往往的多是不會武功的平頭百姓,也有少數為躲避仇殺而進樓入住的江湖人士。
在這裡,江湖人與普通人倒是呈現出少有的和諧之景,每日的生活恬靜平淡,江湖紛爭波及不到此處,若不是還在塵世中,簡直如一個世外桃源一般。
許是受到這裡獨特氛圍的影響,嬴政的心中竟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寧,連心中的執念都彷彿淡去了些許。
要了一間上房暫做休憩之所,從長長的走廊中經過,嬴政靜靜地感受著樓中的一草一木,一陣輕柔的風吹過他的耳畔,帶起幾片翻滾的落葉,依稀能感受到春縱夏往,萬物輪迴,歲月靜好。悠揚的二胡聲不知何時響起,分明一首美好的《良宵》,卻帶了淡淡的惆悵,淡淡的憂傷。
「心中有悲,何苦奏如此團圓美好的曲子?」嬴政不知為何來了興緻,上前朗聲道。
二胡始於唐代,嬴政自是不可能知道的,所幸雄霸雖不通音律,倒還懂得如何鑒賞。否則,正劇中的雄霸也不可能聽了無名的胡聲而被感化,過了一段退隱的日子。
泛音過後,琴聲漸歇。房中那人淡淡地道:「今日是亡妻忌日,往日,她最喜歡聽我奏此曲。」
嬴政搖搖頭:「斯人已逝,佳期難尋。閣下卻偏在心中悲痛之時演奏此曲,未免糟蹋了這首曲子。」
那人靜默了片刻:「也對,是某強求了。不知某可否請貴客入房一敘?」
「正有此意。」
門無風自動,緩緩向兩邊打開。只這一個微小的動作,嬴政卻分明可以體會到其中蘊含的澎湃內力,以及此人對內力的控制之精準。嬴政多少對門內之人的身份有了數。
門內之人不過三十齣頭,通身粗麻衣衫,卻有怎麼樣也掩蓋不了的氣質,那是年輕時的銳意,是經歷世事的滄桑,也是釋然後的契闊。
主人親自為嬴政斟上一杯茶:「請。」
嬴政以指腹轉著茶杯,「敢問閣下,可是英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江湖恩怨,終歸與某再無干係。」無名神色不變,飲下一杯茶,如老僧入定。
「是以…英雄方死,無名當生?」
無名驀地睜開雙眼,望向嬴政:「不知雄幫主來此,所為何事?」
「自然是與你論道。」
「論道?」
「劍道。」
「某方才說過,某已退隱江湖,是以劍心已死。若幫主真是來與某論劍道的,恐怕要讓幫主失望了。」
「劍即是你,你即是劍。你既還活著,劍怎麼會死?你未曾見過我,卻知我是天下會幫主,可見仍關心武林動向,你既關心武林,便是無法放下蒼生之事,又怎能說自己不問世事?」
「幫主好口才,某自愧不如。」
「不,實則你心中明白,有多大的能力,就該擔多大的責任。你又有一顆兼愛之心,是以,你雖隱居,仍以『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為己任。我所言,可對?」
無名看了嬴政半響:「幫主是個明白人,這也是天下蒼生之福。」
「身在江湖,哪能真正廢棄劍道,置身事外?劍道如學道,不進則退。不用劍,是為不爭;不尋道,卻是不求上進,自甘墮落。我觀閣下劍道與墨家之道頗為相似,聊贈墨門劍法一本。墨門先修心,再修劍,如今閣下心境平和,練此劍法必當事半功倍。請閣下在參悟后,再與我共同論道。」
不知為何,嬴政總覺得,和無名在一起能夠提醒他某些缺失的東西,可他左思右想,始終無果,已是做好了多跑幾趟的準備。
無名接過心法,驚嘆:「竟是遺失已久的墨門劍法,幫主當真大手筆!」
「劍法再好,終歸與我劍道不合,縱然贈人也並不可惜。」
「敢問幫主之劍道為何?」
「法家,霸道。」
無名側著頭想了一陣,方款款道:「某雖未修法家劍道,卻也有所耳聞。墨家至柔,卻能克剛,法家至剛,需輔以柔。便如林中竹節,一張一弛,亦剛亦柔,張弛有度,方不易斷裂。但願某所言對幫主能有所裨益。」
「剛,輔以柔?」嬴政想了一陣,心頭陡然澄亮,竟覺得心境也隱隱有了欲突破之象,遂朝著無名拱手為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此謝過。」
「不過是聊表贈書之謝罷了,幫主不必如此客氣。」
「師父,徒兒來為您添茶。」一陣稚嫩的童音在門外響起,無名的神色又柔和了些許:「進來吧。」然後,指著推門而入的小童對嬴政道:「這是我的徒兒,劍晨。」
嬴政有些驚詫:「似你這等人,竟會收徒?」
「畢生所學,總要有個傳人才好。況且,若只我一人…也著實寂寞。」
寂寞。這是個很久沒有被嬴政提及的辭彙,細想起來,卻又無時不在。往日里不覺得,但被無名一提,他倒真的覺得那種感覺慢慢地浸染上來了。嬴政想,也許他該找個人來排遣這樣的情緒了——比如說,他新收的那幾個記名弟子,又比如,他這個身子的親女幽若。
向無名告別後,嬴政便回了天下會。自這一番交談之後,嬴政與無名便成了心照不宣的劍友。
待嬴政回到天下第一樓時,秦霜不在,斷浪不知何處練功去了,只聶風和步驚雲一人提著一桶水往房裡搬。許是認為不會有人來,聶風並未掩門,將水燒開后就這樣搭著凳子費力地將水注到木桶中。他整個人還沒有那木桶高,待做完這件事,已是滿頭大汗,髮絲沾在了前額上,整個臉蛋也帶著些燒過柴火后的灰。
步驚雲處由於關了門,嬴政倒是沒有窺見詳情,不過聽著門內木桶翻倒的聲音,倒也能將其中情形猜個大概。
初時不覺得,現在細想起來,自己或許對於這些記名弟子的確太過疏忽了些,分明都是還需要人照顧的孩子。
指望嬴政親自去照顧小孩是不現實的,略略思考了一陣后,嬴政決定讓文丑丑送一名婢女上來長住,並伺候四人的飲食起居。
當聽到這話的時候,泥菩薩簡直雙眼發亮,想都不想地就向文大總管舉薦了孔慈。
最後,嬴政看著被送上來的瘦瘦小小、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的婢女一陣皺眉,看她這模樣,還不知道是誰照顧誰呢。他要人來是為了方便,可不是為了添麻煩的。
於是,孔慈剛在天下第一樓走了一圈,就這麼被直接「退貨」了。泥菩薩看著任務二進度一欄的「48%,38%,28%……o%」直呼「蒼天負我」,然後開始各種撒潑打滾地做嬴政這邊的思想工作。嬴政完全不明白,泥菩薩為何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婢女而興師動眾,直到將後來調上來的一名雙九年華的女婢改名為孔慈,泥菩薩這才停止了鬧騰。
真實情況是,泥菩薩看著完成度又是25%的任務二,暗自慶幸至少拿到了保底分。至於讓秦霜、步驚雲、聶風學會天霜拳、排雲掌和風神腿什麼的,還路漫漫其修遠兮。按照系統的尿性,這一項能拿個25%也就不錯了,這樣總分就是5o%。至於將任務完成度提升至1oo%……哥們兒,做人要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