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放棄

第028章 放棄

章節名:第028章放棄

老夫人最是重感情,尤其是她自己對這座武安侯府的感情不可謂不深厚。

但越是重感情的人,真正的絕情起來才更是不留餘地,讓人吃不消。

「母親,您這是」李氏的一顆心直接冷到底,臉上強作鎮定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捏著帕子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都不要說了,我累了。」老夫人心意已決,就再容不得任何人開口,只對易明菲和易明爵幾個吩咐道,「你們幾個都回去把自己的東西拾掇拾掇,莊子上頭我已經叫人過去打點了,來不及的話就先只帶些換洗的衣物,別的東西,可以以後再說。」

後天一早就走,這是完全不給任何人通融反應的機會。

李氏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因為拿不準老夫人對自己的事到底知道多少,保險起見,只能暫且把將要出口的話統統咽了下去。

「是,祖母!」易明菲幾個更是大氣不敢出,順從的起身應下。

老夫人的脾氣最是這樣,不開口則已,一旦開口那就是說一不二。

一眾人等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再跟她強辯,紛紛起身告辭。

「去吧!」老夫人閉著眼,直接揮揮手,頓了下又道,「九丫頭你留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囑咐你。」

「是,祖母!」明樂止了步子,往旁邊挪了兩步靜等其他人離開。

待到其他人相繼出了屋子,黃媽媽就揮退了采荷幾個。

老夫人重新睜開眼,不過片刻的功夫,相較於之前疲憊的模樣,她此刻的神采已經迥然不同,眼神清明如許,又恢復了往常那個精明強幹的老婦人形象。

「祖母要與我說什麼?」明樂唇角含了絲笑容走過去,挨著老夫人的腳邊在暖炕上坐下。

老夫人倚著身後軟枕未動,面容平靜的慢慢開口道,「前幾天你在我這,不是有話要說嗎?等到明兒個你進了宮,咱們祖孫兩個也就很難再有機會這樣湊在一起了,你有什麼話,就一併都說了吧!」

那一日提議讓老夫人去莊子上暫住被拒之後,明樂的確是萌生了一個念頭。

而那念頭去的也快,不過是一個眼神的差池,不曾想還是沒能逃得過老夫人的眼睛。

「祖母!」明樂皺眉,詫異的抬頭看向老夫人的臉。

自己的這位祖母,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精明幾分,最起碼在觀察力和忍耐力上都讓人望塵莫及。

「說吧!」老夫人嘆一口氣,一旦決定了的事就再不拖泥帶水,「到了今天這一步,你在我面前也不要再有什麼顧慮了,不管什麼事,我都受得住。」

她要把二房的人趕盡殺絕,那麼就一定要給老夫人一個合理的解釋,所以關於易明凡的事,總有一天都得告知給老夫人知道,只是眼下老夫人這個身體狀況

明樂緊繃著唇角,猶豫著一時沒有開口。

老夫人取過桌上的水喝了一口,似是看透了她的顧慮,又再開口道,「看似最放不下的我都放下了,你也不要有顧慮了,所謂長痛不如短痛,有什麼話就一次說個清楚吧。」

明樂心裡還是有些遲疑,但見老夫人的態度如此堅決,終於暗暗一咬牙,起身抖開了裙擺跪在腳踏旁邊。

這麼大的陣仗

事情想必是非同小可。

老夫人眉心一跳,手裡握著杯子不覺緊了緊。

祖孫兩個四目相對,明樂揚起臉來看著她,字斟句酌的慢慢開口道,「祖母你心明如鏡,想必不用我說您已經看的清楚明白,這一次的事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蕭氏不過是我順水推舟拉下的替死鬼。我為了一己之私,沒有拿下給祖母下毒的真正兇手,是孫女不孝,但」

明樂話到一半突然頓了片刻,在稱呼上又再斟酌了一下才又繼續,「二叔和蕭氏那些人,我沒有辦法和他們善罷甘休,所以還請祖母您心裡早做準備。」

她之所以還稱呼易永群一聲二叔,實則只是為了在心理上給老夫人一個逐漸適應的緩和期。

雖然這間隙極短,但總歸是聊勝於無的。

老夫人怔了怔,眉心不由皺的更緊,心裡多少有了點數就嘆息說道,「當年五丫頭的事,是我想岔了,一心只為了維護侯府的顏面,沒能為她做主,給她一個公道。我知道,這幾年你跟爵兒心裡都沒能放下來,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你一定要蕭氏償命,我也沒話可說。」

「五姐的事,祖母覺得就只是蕭氏一人所為嗎?」明樂問道,目光清亮直視老夫人嘴角泛起的一絲苦笑。

老夫人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詫異的情緒,但她掩飾的極好,不過一瞬已經移開視線道,「縱然她是為了四丫頭」

易明真到底是易家的血脈,雖然不喜歡二房嫡出那兩個孫女的性子,但老夫人在心裡仍是不願意看到明樂與他們自相殘殺。

「祖母!」明樂打斷她的話,在這一點上她與老夫人的個性倒是像了十成十,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就再不會給任何人留有一線餘地:「易明真是什麼性子您比我清楚,她們之所以容不下五姐的理由無需我多言,那件事不只是蕭氏為了自己的女兒籌謀,而是她們母女合謀,聯合了平陽侯的人一起做下的。當年孫氏跟你說,五姐是因為和彭岩之間的醜事敗露羞愧自縊的,這個理由想必您也是不信的,而有些事我一直沒有告訴過您,其實五姐死的那一日,我就在當場,是我親眼看著她們一起合謀算計杖殺了五姐!」

「杖殺?」老夫人一驚,滿臉愕然。

她原以為,縱使是蕭氏威逼,易明瀾到底也是武安侯府的人,他們要私下處置也不敢太過分,最多三尺白綾偷偷摸摸的了結,卻不曾想她們給易明瀾的會是這樣一種慘烈而屈辱的死法。

「是!杖殺!」明樂重複,思及那日的情形,唇角不覺蔓延出一絲冰冷的諷笑,「如果不是五姐的死因有蹊蹺,她們何至於最後連屍首都不敢送回來讓您瞧上一眼,而是匆匆化了灰直接毀屍滅跡?」

在大鄴,只有置辦不起棺木的下等人才偶爾會選擇火葬,而對於貴族而言,不得全屍而葬已經屬於莫大的羞辱。

當年也就是因為這事兒,老夫人才對易明真徹底厭棄了不管,卻不曾想,在這背後竟是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老夫人的身子震了震,臉上本就不多的一點血色逐漸抽離,怔怔的僵在了那裡。

「到底是一個門戶里出去的堂姐妹,四小姐也未免太心狠了些。」黃媽媽在旁邊聽著,不由的紅了眼眶。

明樂看著她的樣子,不過凄惶一笑。

那一日到底有多冷到底有多痛,其實到了今天,她已經完全麻木了。

只是清楚的把那些不甘和仇恨記在了心裡。

明樂卻未理會兩人的情緒,繼續道,「還有浩心也不是得了什麼急症夭折的,也是那一日,被他們當著五姐的面生生按在水缸里溺斃的。」

那時的浩心,不過一個兩個月大的嬰孩兒。

她們怎麼能下的去手?

簡直是讓人匪夷所思。

老夫人突然失了力氣,手中杯子脫落,灑了自己一身的水。

「這這怎麼會?」黃媽媽驚慌失措,頭一次完全忽視了老夫人的存在,沒有過去替她清理弄濕的裙擺,而去一步搶過去,握住明樂的手追問道,「九小姐,您說的都是真的嗎?」

當著五小姐的面溺斃她的親生孩兒,這無異於是生剜她的肉。

「我說這些,不是想要祖母為我做什麼,只是要您知道,對蕭氏那些人,我沒有任何的理由去原諒或是寬恕。我知道祖母你一直將武安侯府的榮辱看的等同於生命一般重要,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早就讓他們和蕭家是一個下場了。」明樂跪在地上,看著老夫人慘變的臉色。

這些都是她心中隱秘,寧肯獨自消受也不願意剝露在人前的隱痛。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別人欠了她的她都會自己親手討回來,而現在說出來,卻是因為需得給老夫人一個解釋的過去的交代。

「九丫頭?!」老夫人驚呼一聲,聲音顫抖,似是如夢初醒般惶惶不安的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少女。

那少女的面容平靜,眼底卻捲起驚濤駭浪,那種森涼冷漠的味道看的人暗暗心驚不已。

「我知道,易明峰很出色,祖母您想把武安侯府的百年基業交付到他手上。」明樂的唇角緩緩展開一個笑容,一語道破老夫人的心事。

「他是個有分寸的,即使敬重蕭氏,也是因為蕭氏是他生母,這件事我會與他說清楚,想必他也不會是個是非不分的。」老夫人道,語氣之中隱隱帶了絲哀求的味道。

知道明樂和蕭氏母女之間既然無法挽回,老夫人也就不再強求。

而她割捨不下易明峰,一則因為將他視為武安侯府的希望,二來也是因為血脈。

明樂並不急著反駁,而是語氣平和的突然開口道,「祖母還記得我哥哥嗎?」

老夫人一愣。

雖然易明峰和易明威的排行都在明樂之上,但顯然她口中所稱的「哥哥」並不是這兩個人。

想到英年早逝的長孫,老夫人還是忍不住的心口一陣抽痛。

那是她的第一個孫兒,樣貌出色,文武全才,一直是被她捧在手心裡的心頭肉,即使現在的易明峰再讓她滿意,也始終無法磨滅她對第一個孫兒的期望和感情。

「凡兒!」老夫人捂著胸口低低的喚了聲,口中喃喃說道,「如果還活著,他現在也該是兒女成群了,只可惜」

「天意弄人,都是命啊!」老夫人說著一嘆,狠狠的閉上眼,臉上痛苦的神色彷彿還停留在當年痛失長孫的那一日。

「天意嗎?」明樂猝不及防的冷笑一聲,笑過之後臉上神色突然一變,冷厲之中帶了濃厚的恨意,一字一頓的說道,「老天不會平白無故的瞎了眼,我們易家幾代人都忠君愛國,從不曾做下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祖母難道真覺得我哥哥他命該如此嗎?」

老夫人聞言,身子又是一僵,心裡打了個突兒,再睜開眼時,眼中就多了明顯的防備之色。

她相信易明樂不會平白無故的說這樣的話,但這話背後隱隱顯露出來的跡象卻讓她畏懼不前,不敢放開了心思去思量揣測。

黃媽媽跪在明樂旁邊,此時已經完全失去思考,所有的思路都跟著明樂的話在走,脫口問道,「九小姐的意思,難道是說大少爺他」

「黃媽媽!」老夫人突然厲喝一聲。

黃媽媽忙是閉了嘴。

明樂知道老夫人心裡的排斥。

或許她並不是想要維護易明峰,只是因為那些醜惡的真相讓她寧可自欺欺人也不願意去坦然面對。

「哥哥驚才艷絕,又得了陛下親封,是承襲武安侯府爵位的第一繼承人,原本那次狩獵回來他十六歲的壽辰一到便可以順理成章接管侯府的一切,可偏就是那麼巧,好好的一場皇室狩獵盛宴,其他人都平安無事,就只叫他有去無回。」明明看出了老夫人的排斥,明樂也在意,仍是不徐不緩的繼續說道。

說話間,她抬手拂開厚厚的劉海,露出額頭上那塊用脂粉也無法完全遮掩住的疤痕,看向老夫人道,「祖母還記得我這塊疤是怎麼來的嗎?」

當初易和和易永輝死的時候,因為沒有親見,老夫人心裡痛則痛矣,卻未曾有過那麼強烈的震撼,反倒是易明凡出事的那一次,滿臉是血的孫女,面目全非的長孫,那場景太慘烈太震撼,以至於過了這麼多年,她還能時常的在夢裡遇見。

易明凡的死因被歸咎為一場意外,而明樂那次受傷的事卻成了無頭公案,慢慢的被人遺忘,最後不了了之。

老夫人的嘴唇動了動,目光一直凌亂不堪的四下里亂飄。

她死死的捏著手指,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控制自己的情緒。

即使再怎麼害怕,再怎麼不甘願

她依舊是想要知道當年的那些真相。

「那一次皇家圍獵,蕭澄總管所有的馬匹坐騎。」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明樂知道,老夫人都懂。

而也恰是她這一句看似最為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壓斷了老夫人心頭的最後一根稻草。

「呵」短暫的沉默過後,老夫人突然猝不及防的笑了一聲,眼淚就那麼毫無徵兆的順著眼角蜿蜒著往下滾落。

黃媽媽軟在地上,臉色鐵青,不可置信的搖頭道,「就是為了搶奪爵位,他們他們害死了大少爺?」

這太可怕了!

老夫人雙手捂住臉,肩膀抖動不讓人看見她的表情。

黃媽媽早已淚流滿面,滿面慢眼的凄惶之色,捶著地面哀哀道,「這真是作孽啊!」

明樂一動不動,面容沉靜的跪在那裡。

對於老夫人,她所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

老夫人哭了很久,這是這麼多年來她頭一次毫無顧忌的釋放自己的感情,不是憤怒,不是仇恨,而是濃厚的化不開的凄涼和痛苦。

她的長孫,她曾經最喜愛的孫女,還有她的外曾孫和兒媳

她原來還時時抱怨老天不公,卻從未想過,這些所謂天災竟然全是人禍,長子那一房的所有血脈就這樣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斬殺殆盡。

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老夫人才勉強抹了把眼淚重新坐直了身子。

「哥哥的死,母親的病,還有五姐和浩心」明樂見她冷靜下來,就面無表情的重新開口道,「三月初在我和爵兒從柳鄉回來的路上發生的那件事我姑且可以不去計算在內,哪怕是一命抵一命所以我做的事,希望祖母你不要插手。」

這些年裡,她已經習慣了用沉默的方式來隱藏痛苦。

老夫人看著她無喜無悲的面孔,更是清楚的看到了她的決心和信念。

「我」哭了這麼一通,老夫人的身子已經近乎虛脫,出口的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她哽咽了一下,然後又用力的閉上眼,慢慢道,「心裡有數了!」

沒有明確的表示出什麼,所有的態度卻已經十分的鮮明。

「謝謝祖母!」明樂扯了下嘴角,這個弧度卻未能構成一個微笑的表情,然後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個頭,起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聽著她輕緩的腳步聲步步遠離,近乎被抽空了思緒終於一點一點慢慢回籠,仰頭倒在身後的軟枕上。

「老夫人!」黃媽媽哭著爬過去握住她一隻手,自己則是拼盡全力抑制著才勉強沒有嚎啕出聲。

「黃媽媽,你說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老爺和輝兒,昨天的這個時候我還會想著死了一了百了,現在,當真是連死的臉面都沒了。」老夫人嘆一口氣,怔怔的仰頭看著頭頂的房梁就又落下淚來。

這一次中毒之後,她的處世態度已經消極了不少,否則也不會決心棄下侯府躲出去。

她不能容忍易家在自己的手裡逐漸土崩瓦解,卻不想,真正的事實卻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重的多。

「老夫人,您可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黃媽媽擦了把淚,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寬慰道,「這都不是您的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就算不為別的,你也想想九小姐和小少爺他們,他們還都指著您呢。」

「指著我?我就是個瞎子聾子!」老夫人的語氣突然一厲,手指摸到之前滾落在炕上的杯子狠狠的砸了出去,怒聲道,「他們就這樣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心機玩手段,可不就是我縱容他們到了這個地步?讓他們越發的有恃無恐嗎?」

就因為自己對武安侯府這塊招牌沒有原則的維護,才讓蕭氏那些人這麼肆無忌憚。

「老夫人您消消氣,這病還沒老利索,千萬莫要氣壞了身子。」黃媽媽給她撫摸胸口順氣。

老夫人閉上眼,又狠狠的喘了兩口氣,臉色發白,胸口起伏的厲害。

黃媽媽在旁邊看著,心疼之餘就又吧嗒吧嗒的落了淚下來,哽咽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您心裡苦,現在這屋子裡沒有別人,您不舒坦就哭吧,奴婢陪著您。」

老夫人死死的閉著眼,往旁邊偏了偏頭,不再吭聲。

黃媽媽擔心她會想不開,也不敢挪地方,就坐在旁邊寸步不離的守著,一直等到桌上的一盞燈油盡燈枯。

屋子裡的光線突然一黯。

老夫人終於掀了掀眼皮重新睜開眼。

「老夫人醒了?」黃媽媽一喜,急忙去扶她坐起來,心裡卻唯恐她還沒從之前的情緒里走出來,小心翼翼的試著道,「時候不早了,奴婢叫他們把葯給您端上來吧,太醫交代過了,您體內的餘毒尚未完全清除,這葯不能斷。」

「嗯!」老夫人淡淡的應了聲,臉色卻極為平靜。

黃媽媽爬下炕去吩咐外面等著的采荷去廚房端葯,自己則是去濕了一方帕子過來給老夫人凈臉擦手。

老夫人順從的由著她擺弄。

不多時采荷就端了葯碗進來。

老夫人接過葯碗,沒等黃媽媽伺候就自己仰頭灌了下去。

采荷也察覺了老夫人今日的狀態很有些反常,卻是垂眸下去不敢多問。

老夫人把葯碗遞還給她的時候,順口問道,「行禮打點的怎麼樣了?」

「大件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還有些細軟首飾,等明兒個天亮再拾掇。」采荷回道。

「嗯,你看著下頭的人,早些把東西收拾好。」老夫人點點頭,轉而對黃媽媽道,「明兒個你把我庫房的鑰匙給她,把東西一併整理出來,帶過去吧。」

把私庫也一併搬走?老夫人這是不準備再回來了嗎?

采荷一驚,詫異的抬頭朝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臉上神色不變,只就揮揮手道,「下去歇著吧,明兒個一早記得找黃媽媽拿鑰匙。」

「是,老夫人!」采荷屈膝一福,垂首退了出去。

待她走了,黃媽媽才不安的擰眉看向老夫人道,「老夫人,您這是」

「既然他們兩房要爭,那就由著他們去吧,我也老了,早就不該管這些閑事了。」老夫人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唇邊展開一抹冰冷的笑容,卻又隱隱透著苦澀。

當初若不是她那般一意孤行要,死活要留著這座武安侯府,蕭氏那些人又怎會這般有恃無恐?

現在想來,真是悔恨的厲害。

黃媽媽最是清楚老夫人下這樣的決心有多麼的不容易,卻也沒能說出話來

只要想到老夫人都被人下了毒了,她就不寒而慄。

於是有感而發道,「也是,這府裡頭烏煙瘴氣的,老夫人出去避避也是好的。」

老夫人沒有應聲,接過她遞來的清水漱了口才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問道,「采青的屍首怎麼處理的?」

「奴婢心裡有數,已經讓妥實的人連夜抬出去埋了,然後對外說是您叫了她和采蘭一起去了莊子上打點。」黃媽媽道,說到這事兒終於把魂兒拉了回來,憤憤說道,「真沒有想到對您下手的會是三夫人,枉您一直對她那麼好。」

李氏買通了采青在老夫人飯後飲用的茶水裡動了手腳,後來老夫人毒發,為了毀屍滅跡怕人從她吐出的血水裡驗出痕迹,就趁著寒梅館里亂成一團的時候把那漱口水端出去毀屍滅跡了。

當時明樂叫了采荷去查,采荷並未能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

老夫人醒來之後,立刻就把院里的丫頭逐個押入密使拷問。

到底還是百密一疏,有人看見采青趁亂端了那杯水出去。

當時蕭氏已經被認作元兇被關了起來,老夫人當時也是覺得李氏其實並沒有打算直接要她的命,所以也就心照不宣,直接暗中將采青處死,沒有把這事兒捅出去。

「消息就繼續瞞著吧,回頭等到了莊子上,過段時間再把消息放出去,就說那丫頭是得了急症死了。」老夫人道,心境似乎已經完全平復下來,再沒有了大起大落的波動。

「是,奴婢記住了。」黃媽媽道,一邊伺候她脫了外衫一邊不是很放心道,「九小姐那裡,老夫人也不過問嗎?」

聽九小姐今天這意思,是一定要和二房的人鬧個天翻地覆的。

其他人都還好說,世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老夫人正在脫衣的動作頓了頓,隨即輕嘆一聲道,「隨她吧。」

黃媽媽嘴唇動了動,然後又聽她繼續道,「她找了個好靠山!」

黃媽媽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她指的人是宋灝,感慨道,「從這幾天的事情上來,殷王殿下對九小姐倒是蠻上心的。」

老夫人側身躺下,閉上眼,卻未接她的話茬。

四條人命編製而成的枷鎖,她已然知道自己是完全無力打破的,只是

殷王那人真的靠得住?能始終如一的將明樂護下嗎?

見到老夫人再無疑多說,黃媽媽也就沒再追問,給她掖好被角,自己到外間的榻上鋪床睡下。

雅竹軒里,李氏又是焦躁不安的在屋子裡連著轉了無數個圈,才等到出去打探消息的周媽媽回來。

「周媽媽,怎麼樣了?」

「老夫人沒讓旁人伺候,不知道她和九小姐到底說了些什麼,采青也被遣去了莊子上,咱們的消息一時上不來。」周媽媽道,想了想又補充,「老夫人這會兒已經睡下了,院子里也沒有別的動靜,許是沒事呢。」

以老夫人的個性,如果真是看出是自己使壞,是寧肯親自動手處置了自己,也不會等著借易明樂的手。

「沒事她怎麼會突然要去莊子上?」李氏心裡稍稍安定下來,嘴上卻還不放心,坐到椅子上灌了口水安神,「若只是她自己去也便罷了,還要把菲兒他們一併帶著,她明知道我現在的處境,這不分明的放了我不管,在這府里自生自滅嗎?」

府上的中饋拿到手本是件好事,但奈何眼下這樣的時機不對,就成了燙手山芋。

蕭氏被關著,如果她就這樣掌了權,回頭易明峰迴來,一定會給自己記上一筆。

想到這事兒,蕭氏就覺得頭皮發麻,咬牙一拍桌子道,「不行,得想個辦法,現在也唯有母親才能鎮得住二房那些人了,一定不能讓她乾乾淨淨的抽身出去。」

有老夫人在,二房的人才多少會有所顧忌。

「可是今天老夫人的態度夫人您也看到了,怕是不容易說動的。」周媽媽皺眉,思量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湊到李氏面前道,「夫人,奴婢倒是有個主意,不妨一試?」

「什麼?」李氏狐疑的斜睨她一眼。

周媽媽回頭向著院子東南方向瞧了眼,那個方向正是易明菲居住的梨香院。

李氏一時有點沒太反應過來,「你是說」

「老夫人要帶走幾位少爺和小姐,說明心裡還是有顧忌的。」周媽媽道,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沖李氏眨眨眼道,「您看是不是想辦法把七小姐留在府上?」

如果把易明菲留下,那麼老夫人看在孫女的份上,到了關鍵時刻,只要把易明菲牽扯在內,她應當就不會完全的袖手旁觀了。

李氏略一思忖,微微點頭,「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辦法。」

「那奴婢這就去安排。」周媽媽笑道,遞給李氏一個詢問的眼神。

雖然也不捨得把親生女兒推到風尖浪口上,但是非常時刻,李氏也管不了那麼多。

「嗯!」略一猶豫,李氏就點頭應允下來。

因為次日一早就要進宮,當天夜裡明樂睡的很晚,和明爵兩個在竹意軒里部署八方和四海的事情。

「現在還不確定宮裡會是個什麼境況,不過估計以後我要出來一趟不會很容易,事情就先這樣定下來吧,回頭如果臨時有什麼變動,你讓宋灝遞消息給我!」把幾封密信湊近燭火上引燃,明樂隨手抖了抖沾在袖口上的灰燼起身,「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著。祖母那裡現在算是完全放手了,回頭你也把我們這邊東西都打點好,一併搬走吧,有些大件兒的搬到莊子上頭不方便,就送去外祖的那件宅子里,估計以後是不用再回來了。」

他們手上雖然不缺錢財,但有些東西都是淳安郡主留下來的,不能留在這裡。

「嗯,祖母那裡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我。」易明爵點頭,整晚眉心都擰著個不大不小的疙瘩一直沒有鬆開,想了想還是不很放心道,「我還是比較擔心你。」

「不就是昌珉公主和紀紅紗嗎?你還怕她們能把我怎麼樣?」明樂莞爾,抬手往他眉心點了點,「別皺著眉頭了,小小年紀的,哪有那麼多心事。」

「嗯!」易明爵露出一個笑容,拉下她的手一直把她送到院子外頭還戀戀不捨。

姐弟倆正說著話兒,就見書蕾提著燈籠從遠處急匆匆的跑過來。

明樂和明爵對望一眼,俱都露出玩味的神色。

這種場合,易明爵不好出面,明樂就提了裙子往前迎上去兩步將她攔下,問道,「大晚上的,你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裡?」

「見過九小姐,小少爺!」書蕾抹了把汗,一臉的焦急道,「我家小姐許是吃壞了東西,晚上突發急症,這會上吐下瀉的,奴婢趕著去請梁大夫。」

易明菲病了?這麼巧?

明樂的目光微微一動,心裡瞬間瞭然。

書蕾已經等不得,屈膝一福道,「奴婢急著去請大夫,先走一步了。」

說完也不等明樂反應就提著裙子小跑著去了。

易明爵款步從台階上下來,看著她的背影,冷冷的扯了下唇角道,「這一次的事情,她做的未免太明顯了!」

「狗急跳牆,可以理解。」明樂目光微涼撇了撇嘴角,「到底是親骨肉,這一次她對易明菲下手,當真是要讓祖母徹底放棄她了才肯罷休的。」

老夫人也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下毒的人是李氏,而她不追究又默認了自己挑撥那兩家人的做法,分明也是存了挾私報復的心。

這個節骨眼上,李氏非但不知道收斂,反而頂風作案又對易明菲下了手

這當真是在自絕後路。

「只是想來,七姐無辜罷了。」易明爵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驟然一道幽光閃過。

「你別管了,這事兒我會解決的。」明樂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睡吧!」

「嗯!」易明爵點頭,轉而對長安道,「你送小姐回去吧。」

「是,少爺!」長安頷首應下。

易明爵於是不再多言。

明樂目送他進了院子,這才收回目光對長安道,「你現在馬上去一趟殷王府,告訴殷王殿下,讓他明日一早打發柳揚過來一趟,幫我個忙。」

「是,小姐。」長安也不多問,順從的退了下去。

明樂的目光移到天際,不期然捕捉到一顆飛縱而過的流星,她唇角一彎,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來。

老夫人都放棄了,從今以後她便再無顧慮,這座侯府或許很快便會歸為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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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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