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人樣的男人
衛珏慢悠悠地揚了揚手裡的錢袋:「一個不能護住下面忠心臣子的皇帝,又怎麼能護住他的妃嬪?你等著瞧,這宮裡頭,以後死的人會慢慢多起來的。」
風吹起屋子裡垂落的簾幕,屋子裡幽幽暗暗的燈光照射,使衛珏的臉明明暗暗,瑰麗的眼眸平添了份幽冷,讓素玉生生打了個冷顫。
她小心地道:「姑姑,可您把璃珠送進儲秀宮,怕是有些不妥吧,您知道的,璃珠長得雖好,但腦子有些問題,一到下雨天,便會犯痴,如果被人查了出來……」
衛珏滿不在乎地道:「這事除了我們自己,宮裡有誰會知道?皇帝連自己的朝政都理不好,哪理得了後宮這些小事?你以為還是太祖皇帝在世之時么?再者,璃珠有什麼不好,全身光潔玉玉,容貌又好,宗人府再怎麼查,也查不出她有什麼毛病來,又再者,她這病,也是相思成疾而成,我么,趁此機會完了她的心愿,說不定她這病便好了。」
素玉陪著笑:「就怕這些日子下雨……」
衛珏道:「京城好些日子沒下雨了,依我的推斷,隔些日子,也不會下雨,等到了下雨之時,要擔責的人就多了,更不會查出什麼來,你就把心放進肚子里吧。」她嘆了一口氣,「宮裡頭的女人啊,見的男子少,稍微有些齊頭整臉的,就害相思病,哎……」
素玉小心地道:「姑姑,您說的是皇帝他老人家?他可不是稍微有些齊頭整臉!姑姑,您也瞧見過他,您就心底一點兒都沒有什麼……」
衛珏笑了,笑意從嘴角漾開,眼眸卻一片冰涼:「不過是個長得似女人樣的男人罷了……」
素玉嚇得一伸手,差點捂上了衛珏的嘴,臨到她嘴邊,衛珏拿眼朝她一瞪,她這才驚覺,縮回了手,訕訕地道:「姑姑,這可是宮裡頭,小心隔牆有耳。」
衛珏道:「這裡是幸者庫,有誰管閑事管到這裡來?顧命大臣管的是朝政,離他們的女兒進宮掌管後宮的日子還長著呢。」她拍了拍素玉的手,「你放心。」
素玉知道這衛珏一向膽大包天,心眼更是鑽到錢眼裡去了,心底擔憂,卻無可奈何,只得道:「姑姑,我幫您的銀子收拾好了,還是放在那木柜子里?」
衛珏點了點頭,素玉拿了桌子上的錦袋,匆匆而去。
衛珏看清了素玉眼底的擔憂,並不在意,因她知道,她擔憂的不是她,她擔憂的不過是能否跟個好的主子,能保她平安而已,她並不怪她,以罪奴身份入幸者庫當職之時,她便明白,這世上,能當面給你甩臉子看的人,尚算是個好人了。
總好過那些當著你的面笑容滿面,背後向你cha刀子的人。
殿外有雀兒停在枝上,在黃牆碧瓦之間跳躍,彷彿清歌一般,她抬起頭望著窗外那一片竹林疏影,那根竹子已然長高了不少,刻在竹桿上的字想必也升高了不少吧?
『銜芳恨、千年怨結,玉骨末應成土。』
這是她刻在竹子上的字。
想起初進宮時,她心底的恨恨不平,此時想起來,卻有些好笑,怨得了誰?又能恨誰?
在她看見那小皇帝之時開始,她便知道,她不可以恨他了,父親被判入獄時,他才十多歲,和她一般大的年紀,民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尚扯著風箏在山坡上玩耍,他怎麼能肩負起那滿門的仇怨?
隔了幾年,他長大了,父親終也冤死獄中,她被判入幸者庫為奴,再見那小皇帝,便一切都明白了。
他是顧命大臣手裡的傀儡,是太皇太后膝下的乖孫兒,是眾多宮裡人魂牽夢繞的思念對象,但卻不是她心目中的皇帝,能承擔一切,挑起一切重任的皇帝。
她連怨恨都沒地方怨恨去。
來到幸者庫一年,她便升至掌事姑姑,憑藉的不是別的,而是無情,一個無情的女子,便可無敵,能看清情義下面的假象,因此,月歌不是她的對手,其它人也不會是。
她心中的情義,在父親死在獄中,衛家七零八落時,已經死了。
她的期盼,在看到當朝皇帝之時,也已經死了。
不應當對人再有不切實際的期盼。
她豪不介意被人看成手伸進錢眼裡,只知道死要錢的那種人,也不介意被人在背後咬牙切齒的罵,讓人恨得牙直痒痒,這說明,她還有讓人值得罵,讓人害怕之處!
也知道那些人背後對她的評價,無恥,她不介意無恥,如無恥能讓她活下來,活得好好兒的。
這便是在這裡生存的法則。
不然在這幸者庫,她要怎麼樣才能生存?
有利益讓人可圖,才有人將你看高一線,不會將你踩在腳下,在很小的時侯,父親被關進獄中之中,她便懂了。
所以,選秀之事才一開始,她便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小皇帝雖則不是個好皇帝,但他卻有一幅好皮相,有一個濤天的權柄在手裡捏著,無論這權柄是實還是虛,到底還是權柄……有的是資本讓這女人成堆的地方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些幻想,便可以換來錢財,有了錢財,她才能在這幸者庫站得更穩,更牢。
而宮外需要她資助的人,才會活得更好。
皇帝的喜好,平日里愛去的出去,各地來的秀女誰的容貌出挑些,是些什麼家世,這些幾句話的事兒,都是錢財的來源。
至於各處疏通,把幸者庫的宮女弄成秀女進駐儲秀宮,那可是神來之筆。
想到此處,衛珏緩緩地笑了。
到了傍晚,吹過一陣涼風,衛珏這一晚睡得很實,很香,香得她晨早被素玉搖醒,滿臉的不耐煩,很有些床氣兒。
「怎麼了,一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啊!」
「姑姑,姑姑,不好了,下雨了……」素玉道。
「下雨了便下雨了吧,有什麼出奇的……」衛珏抬起頭來,冷風從窗子吹進,窗外那翠碧的竹葉染得象老坑種翡翠製成。
衛珏忽意識到了什麼,倏地抬頭,鞋子也沒穿就跳了下床,直衝到窗前,窗子咣當一聲響,把雨絲砸在她的臉上,她這才醒悟,「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