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混入接官廳
「孝良,大半夜的怎麼跑這來?出什麼事了?走,走,屋裡邊說,外邊冷。」一邊說,一邊拉著吳孝良往屋裡去。
表舅家顯然不富裕。屋裡南面是一鋪大炕,炕上大被黑的透亮。地中間有一張木板子釘成的簡易桌子,上面放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靠牆的位置壘著一個黃泥爐子,裡面的火早就著盡。
「表舅——」話剛出口忍不住哽咽起來,吳孝良心裡暗暗奇怪,自己穿越后很容易動情,也很容易動氣。前世被磨平的稜角好像一夜之間又恢復了原狀。他將自己這些日子的遭遇簡單講了一遍。
聽完吳孝良的敘述,表舅揉揉額頭。
「這張大虎怎麼和四方頂怎麼還結上樑子?」
說起吳孝良的這個表舅,也頗有些來歷。表舅大名劉玉柱,少年時闖蕩遼西曾在吳三勝手下做花舌子。後來吳三勝投了巨匪杜立三,表舅也跟著水漲船高,過了好一陣風光日子。光緒末年,杜立三被張作霖誘殺,余部樹倒猢猻散,表舅就此回了老家。由於當貫了鬍子,農活手藝樣樣不行,只好吃靠父母,再加上結交的多是些潑皮無賴,久而久之落下個遊手好閒的名聲,三十好幾了仍然打著光棍。但由於人緣極好,道上兄弟倒還記得「老柱子」這一號人物。
「孝良啊,李振清英雄了得,在道上心狠手辣是出名的。你得他結交,是件得意事,卻福禍難料啊。你想讓表舅怎麼幫你?」
「表舅,我來接官廳就是為了幫李大哥除去張大虎這惡匪」
劉玉柱一捋頜下鬍子。
「辦法倒是有一個,就是太過兇險。不知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表舅只管講就是,孝良既然來了,哪有退縮的道理。」
劉玉柱看吳孝良如此堅定。心下奇怪,自己這個表侄一貫莽撞衝動,今日表現得像換了個人似的,不由得暗暗高興。
「也是巧了。前幾日,張大虎托我給他找幾個可靠知底的人要用做院里的跟班。我看你就借這個機會潛進去,然後與你那兄弟來個裡應外合。怎麼樣?」
吳孝良聽了大喜過望。
「表舅,這再好不過。明日就去如何?」
劉玉柱點點頭說:「不急,不急。先把你幾個朋友接到家中來才是正經事。要不,這數九寒冬的在外面呆一宿不凍死他們也得交代半條命出去。」
說著,劉玉柱像變戲法似的從角落裡抖出一件大棉襖,蹬上棉烏拉,帶好狗皮帽子。
「孝良,帶路。咱們快去快回。」
吳孝良帶著劉玉柱,返回到屯子東頭,按照約定好的暗號,和李振清接上頭。劉玉柱看幾個人殺氣騰騰,身背洋炮俄國造,眼睛就是一亮,好像餓久了的貓聞到鹹魚。
「老柱子,久聞四方頂各位當家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說到一半,看了眼李振清:「這位可是李振清,李大當家?大當家威名如雷貫耳幸會幸會!」李振清見劉玉柱如此趕忙還禮:「不敢當,不敢當……」不待李振清講完,劉玉柱一把握住李振清手臂連珠豆似的套起了家常,絮絮叨叨的大有沒完沒了的架勢。
吳孝良對劉玉柱這付做派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表舅快成鬍子迷了,追星也得挑挑時候呀。便催促劉玉柱,儘快帶大夥進屯。時間稍長被張大虎的崽子發現可就不妙了。
劉玉柱這才連連稱是,看了看長槍短炮的幾位。
「各位這些長家把式還是暫且埋村外的好,短槍都掖好,別遇上巡夜的。」
李振清覺得有道理,讓大夥將長槍都深埋在雪中,擦去痕迹,又把盒子炮掖進衣襟。
劉玉柱帶著大夥往家中去,剛進屯子就見前面路口拐過一團亮光。大夥心叫不妙,想躲避已經來不及。
「站住!前面幹啥的?」然後就聽對面槍栓拉的嘩啦生響。
劉玉柱不慌不忙,湊上前去,高喊:「是俺,你柱叔。二孩兒把你那家把式兒收起來,別嚇著貴客。」
對面一聽來人是劉玉柱立馬收了老洋炮,幾步小跑過來
「柱叔,是您老啊」一邊說一邊在懷裡掏出根洋煙捲,遞給劉玉柱。
「孝敬您老的。」又掏出洋火把洋煙捲給點著。劉玉柱眯著眼吸了口,笑罵道:
「小王八犢子,出息了,還有這洋貨。」
那二孩子嘿嘿一樂,討好的說:
「夜個兒張大當家賞的。您老覺得好,小二子這包您全拿去抽。」
劉玉柱一擺手
「不用了,你柱叔抽不慣這洋煙。這黑燈瞎火的,巡兩趟差不多就行了。回頭來家裡喝兩盅」說完領著一行人就往家走。二孩子拎著老爺洋炮也不阻攔,笑呵呵的閃開路。見眾人走遠,又哈著手三步兩步的巡起了夜,對於這夥人姓甚名誰竟絲毫不問。
經此一番,吳孝良收起了對自己這個表舅的輕視之心。
第二天中午,按照他們頭晚商量好的計劃,劉玉柱叫來了昨晚遇見的二孩子。讓他領吳孝良去張家,說是張大虎托他物色的人找來了。一進屋二孩子就上前來柱叔長柱叔短的。
「二孩啊,大當家托你柱叔物色的人,找來了。」
一轉身對吳孝良說:「三兒啊,見過你二哥。」
吳孝良也見機的快,上前就連連作揖。
「小弟劉三兒,見過二哥。」
二孩子連忙一閃,上來一把扶住吳孝良。
「什麼二哥二哥的,以後咱就是兄弟,叫我二孩就行」扯上幾句閑話便起身告辭。
吳孝良跟在二孩子後面,這二孩子有二十齣頭,卻似個八面玲瓏的主兒,不知他是否瞧出了幾人的身份?
「二哥,小弟剛來什麼也不懂,往後還要靠二哥多多照應。」
二孩子也不看吳孝良,自顧自的往前走著「放心吧,跟著張大當家保准吃香的喝辣的」
話不軟不硬,吳孝良覺知趣,默不作聲。趕到張家大院,二孩子將吳孝良放在門房就徑自進屋。被晾在一邊的吳孝良心裡忐忑,表面上還跟傻小子一樣,對什麼都透著新鮮。
過了好一陣,終於有人叫吳孝良進去。來人領著他直到第三進大院,進了正房,一個短粗的漢子坐在堂上,手裡拿著只雞腿正啃的滿嘴流油。吳孝良見沒人引進,緊趕幾步上前連連作揖,
「劉三兒見過張大當家。」
「今年多大了?都做過什麼啊?」
張大虎舔了舔手上的雞油漫不經心的問著。
「回大當家的,小的今年十七,一直跟爺娘在家種田,字倒是認得幾個.」
張大虎從雞腿上撕下一塊肉,聽說吳孝良識字便被噎住,咽了半天才順過這個口氣,趕緊端起大瓷碗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涼水。
這張大虎平日里最愛聽書,說書人講,古時候豪傑最敬重讀書人,於是每每也將自己與那些古往今來的英雄比較一番。今天聽了眼前這人識字不禁大為歡喜。
「媽拉巴子的,識字兒好,留下,留下。」說罷又一指領吳孝良進來那人
「去,把二進院的東廂收拾出來,讓三兒住下。」又一指吳孝良
「跟他去吧,收拾好屋子休息休息,明天來見老子。」
吳孝良裝作感激涕零,又連連作揖謝過大當家才轉身離去。屋內所有人都被張大虎驚的發獃,一個鄉下少年竟然被安排進了只有心腹才配住的二進院東廂。
吳孝良暗想著,這張大虎,真是人如其名,虎了吧唧的。
那人將吳孝良領到東廂,所謂東廂,其實是將原來的東廂兼并出4個獨立的屋子,每個屋子都住有人,隨後交代了好些事情,又喚來幾個崽子,吩咐他們挑了一間洒掃。將黑天終於忙活完,吳孝良道過謝,將人送走,疲憊的躺在炕上,剛合上眼,就聽外面一陣馬蹄聲,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
「二爺,快帶我見張大當家,狼爺交代必須今晚面見他老人家。」
一陣悉悉索索后一個聲音爽快的道:
「金川街狼爺的人,自然就是貴客,俺這就去稟大當家,您先在這稍等。」
吳孝良覺得這人聲音耳熟,又想不起來是誰,便趴在門縫向外看去,來人竟是鄰居杜家大小子,杜鵑的哥哥杜彪。
杜彪在院子裡邊搓手邊轉著圈子,還時不時朝第三進院里看上一眼。過了一刻鐘,二孩子出來將杜彪領進院里。
看到不該在此處出現的杜彪,吳孝良越發糊塗,又隱約意識到些什麼,卻還抓不到頭緒。天已經黑透,他看門外沒人,悄悄推開房門進了院,又繞到屋后,摸到第三進的院牆下,搭上腳一使勁就輕巧的翻了過去,看四下無人,貓著腰潛到正房窗根,隱約聽到裡面傳來張大虎嘿嘿的笑聲。
杜彪小聲說著:「大當家,這些只是定金。二爺說了,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一陣大笑很快掩蓋了杜彪的聲音:「媽了巴子的,啰嗦個鳥,殺了吳家老二,狼二就得給俺大虎一百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