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69第 69 章

`P`JJWXC`P``P`JJWXC`P`沐奕言半靠在床上看著俞鏞之拎了個茶壺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替她掩上了門,倒了一杯水送到她身旁。

沐奕言喝了一口,甜甜的,是紅糖水。

她捧著那杯水,忽然之間感慨萬千:她自那年穿越過來之後,一直為了自己的性別在大齊後宮中如履薄冰,繼位以來,她無數次地設想過,如果事迹敗露,她該如何應對,會有怎樣的後果;而現在,距離她的女兒身大白於天下,僅有一步之遙。

此時此刻,她的心裡反倒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終於不用在她最尊敬的人面前偽裝撒謊了。

她凝視著俞鏞之,心中一片坦蕩寧靜:「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俞鏞之沒有說話,只是把茶壺放在柜子上,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布袋,放在沐奕言的手中,沐奕言好奇地打了開來,只見裡面是數十顆的小藥丸,黑黑的,散發著中藥的清香。

「我臨行前在百年老字號余濟堂特意遣大夫制的,據說這烏雞白鳳丸是他們的祖傳之密,用了可以活血調經,治療你這……腹痛之症。」俞鏞之的聲音越來越低,白玉般的臉頰上微微泛紅。

「你……你去制這藥丸?」沐奕言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一股難以抑制的甜意在心頭泛起。

「我只說是釧之要用,那大夫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說什麼。」俞鏞之赧然道,「你試試,等回了京城,大夫說有專用的烏雞白鳳膏,比這藥丸更見療效。」

沐奕言心中酸澀,喃喃地道:「鏞之,難道你沒什麼要問朕的嗎?為何以這女子之身坐在這金鑾殿上?如此顛倒倫常、違背祖制,你身為中書侍郎,文官之首,就沒有什麼要責問朕嗎?」

俞鏞之輕嘆了一聲道:「臣總算知道陛下為何要定下那三年之約了,陛下早就打算好了,三年之後,等七殿下懂事了,等外戚之擾斷絕了,等天下太平了,就抽身而退對嗎?陛下一人從小在後宮步步為營,又被逼無奈坐上這九五之尊的位子,為了大齊的國富民強,不懼權臣,支持新政,又身先士卒,御駕親征,試問先帝這許多皇子,有哪一個能做到這種地步?臣如果因為陛下隱瞞性別而責問陛下,那才是鼠目寸光,迂腐透頂!」

沐奕言怔了半晌,啞聲道:「鏞之……你能這樣想,朕很高興。」

「臣已經想過了,」俞鏞之微微揚起臉來,沉思著道,「若是陛下想維持現狀,臣必然三緘其口,經此一戰,陛下威望日隆,朝中眾臣萬萬不可能會想也不敢想陛下是女子之身;若是陛下想成為我大齊第一任女帝,則需從長計議,徐徐圖之,三年五載,臣有把握可成大事;若是陛下不願被這帝位所縛,還是心存三年之約,臣有個金蟬脫殼的好法子……」

俞鏞之侃侃而言,三言兩語之間,將沐奕言安排得妥妥噹噹,顯然已經在心中推敲了很久,沐奕言怔怔地看著他,眼底泛起一陣濕意,她何德何能,能有這樣一個才情俱佳的男子為她傾心、為她謀划?這讓她如何能狠下心負他?

「你還沒說呢……你是怎麼知道的?」沐奕言低聲問道,「朕還一直沾沾自喜,卻原來,有這麼多人都看出了破綻……」

俞鏞之瞭然地看著她:「裴兄和厲王殿下也知道了?」

沐奕言點了點頭。

俞鏞之不屑地輕哼了一聲道:「我還當他們真的為了陛下斷袖了呢,原來也都是假的。只有我,當時還真傻傻地以為陛下是貨真價實的男子,準備和陛下一起走上這條不歸路。」

沐奕言忍不住抿著嘴樂了:俞愛卿啊俞愛卿,你這是無時不忘拉一下另兩位的後腿嗎?

她催促道:「你倒是快說啊,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俞鏞之微笑著看著她:「陛下走了之後,臣滿腹相思無處排解,只好每日都要將批閱好的奏摺送到點墨閣,再第二日從點墨閣取回送至大殿宣讀,點墨閣到處都是陛下的氣息,臣以此來聊寄相思,陛下愛看的話本,臣都翻了個遍,一不留神翻到了陛下藏著的一個小箱子……」

「什麼!」沐奕言驚叫了一聲,那個箱子里藏著她從小到大的寶貝,居然讓俞鏞之翻了!

俞鏞之作勢要跪下請罪:「臣有罪,臣一時沒忍住,翻開來瞧了瞧。」

沐奕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手卻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衣袖,良久才長嘆了一聲道:「好了,翻都翻了,朕還能拿你怎麼樣。」

「裡面有陛下手編的紅繩,有兩件精美的小首飾,還有臣頒發的幾道新政政令。」俞鏞之的目光炯炯有神地落在她的身上。

沐奕言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辯解道:「朕只是收著,想學學你是怎樣寫文章的而已。」

俞鏞之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陛下總是口是心非,臣知道,陛下心裡有臣。陛下藏著臣的東西,想必這箱子里的東西都是陛下的心愛之物,臣就是從那紅繩和小首飾懷疑的。」

「這……這也能懷疑?」沐奕言不服氣了。

「既然是心愛之物,陛下如果是男子,那這些必定是陛下心上人的,可陛下沒有心上人,那就是陛下自己的珍藏,身為男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喜歡紅繩和首飾,這是其一;陛下從登基開始,便對這帝王之位十分抗拒,這是疑問之二;陛下堅持要三年之後納妃迎后,臣想破腦袋都想不出為什麼,若是陛下是女兒身,那所有的疑問便迎刃而解,這是疑問之三。」俞鏞之的語聲頓了頓,「臣起了疑心之後,便處處留心,發現伺候陛下的宮人除了洪寶和田嬤嬤,幾乎定時都會更換一批,而只要多問幾個,便會發現陛下的腹痛是頑疾,幾乎每次間隔的時間都是一個月,也每次都是田嬤嬤用獨家秘方過了兩日便治好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沐奕言氣得捂住了耳朵:「不聽了不聽了,被你一說,好像處處都是破綻,朕太失敗了。」

「不,不是,只是因為臣太在乎陛下,所以才會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直到陛下回到梧州,臣在商府門前那一抱,才真正明白了陛下的女兒之身,臣高興得都快發了狂……」俞鏞之的目光痴迷地落在她的身上。

沐奕言尷尬地往下縮了縮,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道:「鏞之,你的這番情意,朕感念於心,可是,朕這輩子只怕不能陪你了,來世……來世朕再……」

俞鏞之恍若未聞,語聲低柔地道:「陛下,你說了此時需以戰事為重,臣等就聽陛下的,暫時摒棄雜念,等我們班師回朝,臣會讓陛下重新喜歡上臣的,臣會一直等著,等到這一天……」

沐奕言啞口無言,她還想再勸,卻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裴藺興沖沖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個沐恆衍。

「陛下你好些了嗎?臣抽空去買了些炮仗,大伙兒一起去熱鬧一下。」裴藺拎著一袋東西笑道。

「小孩子的玩意兒。」沐恆衍不屑地道,「陛下,今日廚房備的晚膳豐盛,臣特意讓他們包了餃子,陛下今天多吃點。」

俞鏞之也笑著道:「臣也要去準備些春聯,陛下要不要親手去貼?」

沐奕言納悶地左看右看:「今天是什麼日子?」

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道:「陛下,今天是除夕啦!」

新的一年來的如此之快,沐奕言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遙想去年除夕,她剛剛戰戰兢兢地接任了這帝位沒幾天,一眼看去,後宮和朝中沒有一個可以依託之人,除夕之宴只有小七和小八陪著她吃了幾口,沒過片刻便被兩位太妃接走,隨後幾日,都是她一個人冷冷清清渡過。

而此時此刻,有這三個可以相知相愛相托的男子陪在身旁,即使遠在他鄉,這個團聚之夜也變得如此溫馨。

那三個人好像有了什麼默契,雖然言辭中偶爾還微微露出酸意,但也沒有像早膳時分那樣唇槍舌劍。

除夕宴十分豐盛,「年年有餘」「步步高升」……每一道菜除了色香味俱全,還有個好聽的菜名,帶著美好的寓意。除了京城除夕宴必備的湯圓,廚房還準備了梧州除夕必吃的餃子。

餃子是白菜豬肉餡的,味道很好,沐奕言一口氣吃了好幾個,最後一個一口咬下去,卻硌到了牙齒,她捂著腮幫子吐了出來:「這是什麼?」

沐恆衍立刻恭喜道:「這是梧州的習俗,這盤餃子里就一個這銀元餡的,陛下好彩頭,看來來年我們大齊必定國庫充盈,國富民強了。」

緊接著,俞鏞之、裴藺、沐恆衍也都吃到了幾個特殊的餃子,有的餡裡帶了飴糖,有的餡里夾了芝麻,還有的餡里放了年糕,沐奕言瞧著熱鬧,一連又夾了幾個想要吃甜的餃子,卻再也沒有吃到了。

「好了陛下別吃了,再吃下去肚子要撐破了。」裴藺勸阻道,「走,我們一起去放炮仗。」

此時此刻,整座梧州城都熱鬧了起來,鞭炮聲此起彼伏,原本冷清的大街上也不時有孩童跑來跑去,大人們見了面,不管認不認識,也都拱手道一聲新年好,那被戰事折磨得麻木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對未來一年的憧憬和嚮往。

沐奕言從來沒有這麼放鬆過,在宮中的這許多年,她是個地位低微的皇子,無法肆無忌憚;登上帝位之後,總有人在身前背後說要這禮節那祖制,無法肆意。而此時在這梧州,沒有朝臣的目光,沒有禮教的束縛,她終於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快樂。

兩個人嘻嘻哈哈,在大街上一路放光了裴藺買來的炮仗,那劈劈啪啪的響聲熱鬧無比,那帶著硫磺味道的煙霧在四周瀰漫,隱約中,沐奕言隱隱有些遺憾:要是有那種煙火就好了,一定更浪漫更令人難忘。

「煙火是什麼?」裴藺握住了她的手,好奇地問。

「就是除了那種響聲,還會有五顏六色的光芒出現,白光、紅光、綠光,很漂亮。」沐奕言嚮往地道。

「就好像信號彈一樣?」裴藺撓了撓頭,若有所思地道。

「差不多吧,就是在火藥里加進去不一樣的金屬,就會燃燒出各種不同的光芒,很漂亮。」沐奕言也不太懂煙火的製作原理。

兩個人一邊聊,一邊自然而然地手拉手往回走去,十指緊扣,低言絮語,沐恆衍在一旁看得眼睛發紅,他原本不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卻一直自虐地跟在沐奕言的身後,看他們倆玩耍,此刻他終於忍不住了,大步走到沐奕言身旁,旁若無人地拉起她另一個手。

沐奕言掙扎了一下,怎奈他的手好像鐵鉗似的,牢牢地纏住了她的手指。

「鬆開,」沐奕言只好故作威嚴地開口道,「這樣成何體統?」

沐恆衍冷冷地瞟了裴藺一眼:「陛下不可厚此薄彼。」

沐奕言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左右兩邊各拖了一名男子,洪寶和幾名內侍緊跟其後,四周是羽林軍和御前侍衛,這眾目睽睽之下,豈不是太過張狂了?

「你們兩個……都鬆開,」沐奕言羞惱地道,「朕的名聲都被你們毀了!」

裴藺戲謔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陛下,你確定你還有名聲嗎?臣遠在南疆就聽說了,但凡朝中長得有點姿色的,都被陛下收入帳下,成了入幕之賓。」

沐奕言氣急敗壞地道:「這這都是訛傳!」

「臣就是喜歡這樣,誰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有本事來和我的刀說話。」沐恆衍漠然地道。

「你……你這塊臭石頭!」沐奕言忍不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再掙扎反倒更加難看,沐奕言只好聽之任之,幸好,沒幾步路商府就在眼前,不到片刻,三個人進了府,俞鏞之正在大廳里等他們,桌子上擺著一溜兒他寫的春聯,一見他們,俞鏞之便淡淡地瞟了一眼他們緊握的手,招呼道:「陛下,快來挑一幅到你房間里。」

沐奕言飛快地甩開了那兩個人的手,快步走到桌前,端詳了兩眼,只見俞鏞之沒用慣常的那種雋秀的字體,每幅春聯的字體都不一樣,幅幅都十分好看,其中一幅用了草書,上面的字筆走龍蛇,龍飛鳳舞,更是讓沐奕言愛不釋手。

「就這幅了,朕去貼在朕的卧房。」沐奕言興沖沖地拿著這幅春聯,洪寶打了下手,三下五除二貼到了自己的門口。

春風如顏至

冬日慶余年

沐奕言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出上面的字來,念了兩遍,只覺得齒頰留香,不由得得意地招呼另外的幾個人:「來來,你們看看,鏞之的字和春聯真是不錯。」

等了好一會兒,沐奕言也沒見有人來捧場,不由得納悶地回頭一看,裴藺和沐恆衍都沉著臉看著那副春聯。

「怎麼了?」沐奕言終於品出幾分不對來,重新再讀了兩遍,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俞鏞之把他們倆的名字都嵌進了這幅春聯里……

俞鏞之一擊得手,笑得如沐春風,張羅著大夥一起貼春聯:「來來來,大家人手一幅,都別客氣,來年心想事成,喜氣洋洋。」

這喜慶的時刻,裴藺和沐恆衍就算再不舒坦也憋在心裡了,幾個侍衛和內侍們都一哄而上,各自取了心儀的春聯帶走,要知道,這位狀元郎在京城可是一字難求,等回京后裱起來還能掛在家中神氣一番。

沐奕言和三位大臣一起給下人們都發了紅包,整個商府都喜氣洋洋,大伙兒一起圍爐夜談,這個除夕過得熱熱鬧鬧,一直到了很晚才散去。

一下子從喧囂回歸寧靜,沐奕言有些悵然,這個夜晚太溫暖太幸福,以至於她有些不太捨得它就這樣溜走,她想再細細回味一下,把這些記憶都裝進腦子裡好好珍藏,這樣,就算以後和他們分別,這些記憶也不會讓自己太過孤單。

慢吞吞地洗漱完畢,沐奕言躺在了床上,田麽麽幫她蓋好了被角,吹熄了燈,掩上門退了出去。

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單從心頭泛起,她忽然有些惶恐了起來,會不會這種幸福只不過是曇花一現?是不是就算她再用力地握緊,這幸福還是會像沙子一樣,不知不覺間地從指縫中溜走?

屋外傳來了兩聲布谷鳥叫,沐奕言怔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屏息盯著窗戶,果不其然,不到片刻,那窗戶的插銷晃了晃,一扇窗戶開了,一個黑影跳了進來,踮著腳尖幾步便走到了沐奕言的床前。

「陛下,長夜漫漫,臣無心睡眠,自薦枕席可否?」一個熟悉的聲音低低地響起。

沐奕言的心神一盪,還沒等她說話,裴藺便跳到了她的床上,長臂一身,將她攬入懷中,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的氣息,喃喃地抱怨道:「陛下,臣真想把你劫出這商府,找個看不到的地方和你一起藏起來算了。」

那懷抱有力而溫暖,將沐奕言心中所有的酸澀都擠走了。「你怎麼來了?小心被人瞧見了。」

「陛下不喜歡看到臣嗎?難道陛下心裡想的不是臣?」裴藺故作生氣地道。

「喜歡,朕喜歡得很,阿藺,朕覺得好開心。」她將臉貼在裴藺的寬厚的胸膛,心中一片寧靜。

裴藺心中一動,捧著她的臉龐,低聲道:「怎麼,陛下剛才不開心了嗎?是不是覺得孤單寂寞了?以後要是不開心了,別忍著,臣隨叫隨到,不用去忌諱別人的看法。」

沐奕言噗嗤一樂:「那你這是要成了狐媚惑君的佞臣嗎?」

「那要看陛下願不願意成那荒淫無道的昏君。」裴藺戲謔地道。

倆個人相擁而眠,喁喁細語,所有的惶恐和迷惘都在這細語聲中漸漸消失,睡意漸漸襲來,迷迷糊糊中,沐奕言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這真是完美的一天,但願今後年年歲歲如今朝,能永遠不和身邊人分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裴藺在身旁的緣故,這一夜沐奕言睡得特別安穩,一夜無夢,一覺醒來,天邊已經曙光微露,她慵懶地伸出手去一攬,身旁卻空無一人,裴藺已經不在了,想必是怕別人看到,提前走了。

想起昨晚,沐奕言忍不住嘴角微微露出笑意。窗外傳來了不知名的鳥叫聲,窗縫中隱隱有陽光射入,看來,這撥嚴寒已經過去,今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她剛想起身,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門一下子被推開了,田麽麽憤怒地推搡著那個人影,那人影卻巍然不動,狐疑地朝著房間里瞄了兩眼。

沐奕言又好氣又好笑,懶洋洋地道:「厲王,你這是幹什麼?難道朕的房間里有刺客不成?」

沐恆衍肅然道:「陛下,臣有緊急軍務,事急從權,還請陛下見諒。」

沐奕言心中一驚,急急地起身,田麽麽急了,飛快地替她披上了一件大氅。「什麼緊急軍務?邠國他們有異動嗎?」

「今日凌晨卯時,邠國射來戰書一封,約我軍於梧州城前,三戰定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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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臨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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