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休沐結束,第二日金鑾殿上,沐奕言分封群臣,西北諸將領皆有封賞,沐恆衍、俞鏞之、裴藺居功至偉。
沐恆衍已經承襲王位,無法再升,便受領了大齊兵馬大元帥一職,原威武將軍應敬仁麾下的中原軍由他接管,其他封賞無數。
中書令一職原本就是空缺,俞鏞之官升一級,未及而立便成為一品重臣,為大齊建國以來罕見。
兵部尚書於之龍原本就年近花甲,此次告老還鄉,裴藺順理成章,升任兵部尚書,並由沐奕言親頒嘉獎送往南疆鎮南王府,彰揚鎮南王府不懼險阻、為國出力的事迹。
除了軍功封賞,留守的朝臣們也得了嘉獎,一場早朝喜氣洋洋,皆大歡喜,散朝後,沐奕言當晚在豐頤殿大宴群臣,大齊朝堂自景文帝去后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一時之間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沐奕言有些不勝酒力,提前從筵席上走了。從豐頤殿到寢宮,要沿著外宮的西南角往內宮走,沐奕言的腳力不穩,走兩步歇一會兒,洪寶要去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了。
「朕認得這裡,」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扶住了一株桂花樹,落英湖的流水潺潺聲就在那排樹的後面,「這裡是朕第一次碰到阿藺的地方。」
洪寶生怕她一跤跌倒,只好跟在身後哄道:「陛下,咱們先回宮行不行?回去了再召裴大人來閑話家常。」
沐奕言斜睨了他一眼:「你騙朕,外臣不得宿於內殿,阿藺他不會來,朕都有兩三天沒有好好瞧見過他了。」
洪寶抹了一下額頭,繼續哄道:「來陪陛下聊一會兒就走,不算犯忌諱。」
「那好,朕在這裡等他。」沐奕言一聽便高興了,「朕象從前一樣來跳個舞,他就會來了。」
說著,她好像想到了什麼,就要去脫靴子,只是這靴子有些緊,她酒後手臂發軟,一下子就往後倒了下去。
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她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熟悉的氣息讓她不由得渾身一顫。
「陛下小心。」裴藺的笑聲低沉。
「阿藺真的是你!」沐奕言又驚又喜,甩了甩脫了一半的靴子,「剛才朕還看到你被幾個大臣抓著灌酒呢。」
「冥冥中臣聽到陛下在叫臣,便借著尿遁溜出來了。」裴藺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她的身上,「陛下又想跳舞給臣看了嗎?」
沐奕言終於甩掉了那個靴子,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了那個小水潭邊,甩了兩下手:「跳什麼舞,我那是在跳大神,我想要試試看能不能穿回我的老家去……」
「你的老家?」裴藺的眉頭微蹙,「你的老家在哪裡?」
沐奕言一激靈,兩分酒意立刻去掉了一半,訕笑著道:「朕開玩笑呢,朕那時候太過孤單,想著能不能靈魂出竅,去見見朕的母妃。」
裴藺早就聽說她小時候幾近凄涼的境遇,心中憐惜更深,朝著她伸出手去:「陛下,到臣這裡來,以後有臣陪著你,不會再讓你孤單。」
沐奕言有些恍惚,腦中自動把裴藺替換成了那個穿著紅袍披著紅綢的新郎官的模樣……頓時,她的臉上一陣潮熱。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裴藺的手中,裴藺用力一拉,兩個人擁在了一起。
裴藺的吻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臉上,輕輕地摩挲著,氣氛是如此得美好,沐奕言的邀請幾乎要衝口而出——
一陣輕咳傳來,沐奕言的身子一僵,那句邀請卡在了喉中。
「陛下……」洪寶從竹林中探出頭來,滿臉的尷尬,「俞大人來請裴大人,說是……裴大人是筵席的主角,不能失了禮數。」
沐奕言立刻從裴藺懷裡掙脫了出來:「這倒也是,阿藺你趁此機會多和朝中大臣親近親近,省得他們老是用懷疑的眼光看你。」
裴藺眼中的光芒黯了黯,低聲道:「陛下,你這是在怕什麼?」
沐奕言有些心虛,故作不悅地道:「阿藺你胡思亂想?這慶功宴是全體朝臣都在的,你這突然不見了,難免會被有心人大做文章,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
裴藺凝視著她,忽然展顏一笑道:「是,臣聽陛下的,這就回去,不過,陛下要答應臣一件事情.」
沐奕言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誇海口:「別說一件,一萬件也行。」
「臣聽聞小松山上梅花遍野,美不勝收,明日午時正,臣在宮外可否有幸邀陛下一游小松山?」裴藺後退了一步,嘴角含笑邀約道。
沐奕言的心神一盪,點頭應道:「全憑愛卿安排就是。」
一回到寢宮,沐奕言便手足無力地醉卧在床上,田嬤嬤替她洗漱,依稀中,彷彿門口洪寶在和田嬤嬤說話,她只是嘟囔了兩句,眨眼便入夢去了。
第二日天氣晴好,雖然春寒未去,但晴空萬里,光禿禿的樹榦上偶爾可見初綻的新綠,讓人見了心情愉悅。
上朝的時候,沐奕言的心情也很不錯,各部把事情都處理得妥妥噹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俞鏞之和沐恆衍一直盯著她瞧,看得她心裡又是歡喜又是不安。
下朝後,她在點墨閣批改了一會兒奏摺,又到重華宮和翰林院去看了小七小八,向幾位講學和學士詢問了他們的就學,幾位學士對小七都讚譽有加,唯一的遺憾就是小七自那次中毒以後,身子比較弱,時常會生病。
沐奕言心裡有些不好受,特意留下來陪他們用了午膳,小八興緻勃勃地演示了他新學的拳腳,小七則把好些篇文章倒背如流,只是眉梢眼角間總是對活蹦亂跳的小八流露出羨慕之意。
沐奕言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小七,你知道你皇兄小時候是怎麼過的嗎?」
小七搖了搖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朕小的時候被別人看不起,一直被關在冷宮裡,到了十多歲時才勉強和朕的母妃出了冷宮,被趕在一個很偏僻的殿內,所以朕文不成、武不就,默默無聞了好些年,你們會不會瞧不起朕?」沐奕言感慨道。
沐奕嘯哼了一聲道:「才不會呢,皇兄最好了,比另外幾個兇巴巴的皇兄好多了。」
「所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你們倆也是,雖然小七現在不能習武了,但卻不能因此而灰心喪氣,朕等著你們倆趕緊長大,可以成為朕的左膀右臂。」沐奕言語重心長地道。
沐奕嘯呆了呆,忽然興奮地道:「皇兄,你這句話說得真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他在口中念叨了兩句,沐奕言這才回過味來,她把孟子的這句名言順口就順過來了。
沐奕嘯眉宇間的煩惱一掃而空,忽然想到了什麼,從屋裡拿出了她送的那個華容道,嚷嚷著道:「皇兄你瞧,臣弟已經把這個拼出來了。」
說著,他把華容道放在桌上,左右開工,擺弄了百來下,居然真的把那條四爪蛟龍從上面挪到了出口,她驚嘆不已,抱起沐奕嘯左右開弓各親了兩下:「小七太棒,要什麼獎勵?」
沐奕嘯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眼珠一轉道:「皇兄,臣弟還沒想好。」
「好,那就留著,等小七什麼時候想到了再問朕拿。」沐奕言慷慨地道。
眨眼,午時正就到了,沐奕言換好便服,領著幾名御前侍衛興沖沖地便出了宮門。
宮門外,裴府的馬車早就等候著了,一見沐奕言,裴藺便從車上探出頭來招呼道:「陛下,這裡!」
沐奕言剛鑽進車廂便聞到了一股淺淺的幽香,只見馬車中間牢牢地擺著一個花瓶,花瓶中插了一支梅花,上面由數朵重瓣的白梅,中間的花蕊粉中黛綠,正是梅中的珍品綠萼。
「好漂亮。」沐奕言又驚又喜。
裴藺摘下一朵別在了沐奕言的胸口,略帶遺憾地道:「原本想邀請陛下到我家中賞梅,只可惜我們回來得太晚,家裡的梅花都開敗了,只剩下了這麼一支。」
「以後有的是機會。」沐奕言順口答道。
裴藺點了點頭,順勢拉著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低聲道:「以後我在梅樹下替你支張軟榻,你一邊看書一邊賞梅,我替你烹雪煮茶,取梅尖上的一抹白雪,汲取天地靈氣的梅花雪茶一定是人間極品。」
聽著聽著,沐奕言不禁悠然神往,半晌才道:「還早著呢,得等到明年。」
「陛下陪著臣等嗎?」裴藺凝視著她。
「那當然,」沐奕言理所當然地應道,「我們一起等,等每一年的花開花落,你答應朕的,永遠都不離開朕了。」
裴藺的吻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是,臣永遠都不離開陛下。」
馬車行得很快,眨眼便到了小松山。小松山就在京城的北郊,一座不高的小山,因山中梅林而出名。深冬初春時節,這裡野梅漫山遍野,遠遠看去,好像數條白練圍繞山間,仿如人間仙境,引得一眾文人墨客、世家貴族競相前往觀賞,久而久之,這山下也就有了一個小鎮,有些酒肆和攤販,專門賺這遊客的銀兩。
裴藺和沐奕言下了馬車,信步走到了小松山腳下,梅林在半山腰,兩個人拾階而上,不時輕言細語。
石階旁隨處可見石桌和石凳,可能是小鎮上的人為了招攬遊客所建,每隔幾十丈遠,便有一處打理過的小小平台,供遊人觀賞山景。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前面是一個彎,轉過這個彎前面就是梅林,沐奕言緊走了幾步,眼前頓時豁然開朗,滿眼望去都是層層疊疊的白色和粉色,如白雲般籠罩其中,簡直令人驚嘆。
只是,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只見那一簇簇的梅花林中,怎麼站了一個謫仙般的人影?那人影眉目含笑,白衣飄飄,沖著她伸出手來……
「陛下,你可來了,臣在這裡等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