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俞鏞之拉住了她的手,好像生怕她逃走似的,指尖輕顫,那黯淡的雙眸驟然亮了起來:「陛下,你說的都是真的嗎?臣……臣不是在做夢吧?」
沐奕言一口咬在他的耳垂上:「疼不疼?」
俞鏞之的身子顫了一下,那張慘白的臉上終於染上了些許顏色:「陛下,君無戲言,你若是出爾反爾,臣……臣就一頭撞死在你面前!」
沐奕言心中澀然,口中卻調笑著道:「朕怎麼捨得?你快好起來,朕看了你的模樣,心裡難受。」
俞鏞之的眼神滯了滯,狐疑地道:「陛下你……你不是在哄我吧?你是不是可憐我才對我這麼說?你要是這樣,真的還不如……殺了我!」
他說著說著便有些激動了起來,唇邊溢出了幾聲咳嗽,卻被他硬生生地忍了下來:他不想在沐奕言面前那麼狼狽。
沐奕言怔怔地看著他,緩緩地將臉貼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瘦削,胸腔中的心臟跳動得十分急促,她貪戀地摩挲了片刻,喃喃地道:「鏞之,你還記得嗎?朕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十四歲的時候,你一襲白衣,在國子監牆角的一棵梧桐樹下看書,彼時秋葉紛紛,天高雲淡,而朕就站在牆角看著你,驚為天人。」
俞鏞之的腦中一陣暈眩,這話他曾在悅思書院聽過一遍,曾讓他在無數個夜晚細細品味,曾讓他悔不當初,可是,現在重新從沐奕言的口中吐出,讓他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就算你拒絕了朕,朕心裡也放不下你,你對朕笑一笑,朕就能高興好幾天,你要是誇獎朕一句,朕就一個晚上睡不著,鏞之,朕連做夢都沒有想到,你會喜歡上朕,朕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沐奕言哽咽了起來,胸口澎湃的感情終於不用按捺,叫囂著噴涌而出,她控制不住自己了。
俞鏞之欣喜若狂,他吃力地抬起手來,想去擦她臉上的淚水:「陛下你再說一遍,臣聽了好歡喜。」
「朕喜歡你,喜歡了你好多年,朕沒有你不行,你快好起來。」沐奕言反覆地念叨著,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徹底安心下來。
俞鏞之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伸手就去掰她的腦袋:「陛下,你看著我,看著我說……」
沐奕言抬起臉來,幾乎就是側卧在他身旁,半支起自己的手肘,盯著他的眼睛:「這有什麼不一樣嗎?」
俞鏞之痴痴地看著她,她雙眸靈秀,捲曲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雙唇嫣紅,微微翹起,讓人恨不得能咬上一口。
他輕輕嘆息了一聲:「陛下,臣現在沒有遺憾了,就算現在死了也甘願。」
「胡說八道!」沐奕言急得往身後一連呸了好幾聲。
俞鏞之瞧了瞧關得嚴嚴實實的門,嘴角忽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臣沒事,曲太醫嚇唬我父親呢,說我病入膏肓了。」
沐奕言瞪了他一眼,想到俞太傅那著急上火的模樣,忍不住又想笑,她捶了俞鏞之一拳:「你這個不孝之子,朕替老太傅教訓你一下。」
俞鏞之順勢將她拉倒在身上,噙住了她的紅唇,輾轉吸吮了片刻,終於還是體力不支,輕喘著鬆開了手。
兩個人靜靜地在床上躺了片刻,沐奕言抬手蓋在他的眼瞼上,低聲道:「鏞之,閉上眼睛,朕有東西要送你。」
俞鏞之聽話地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他聽到一聲輕微的細響,手腕上一涼,好像被套上了一條鏈子。
「鏞之,這是朕的母妃留給朕的,以後瞧見它就好像瞧見朕一樣,」沐奕言的眼裡發酸,卻努力地控制著自己嘴角的微笑,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你把朕都嚇壞了,現在你要答應朕,從今往後,再也不能作踐自己的身子,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俞鏞之睜開眼睛,抬起手腕一瞧,手上多了一條紅色的鏈子,鏈子上掛著一顆精巧的銀珠,十分好看。他心裡高興,點頭應允:「父親都妥協了,臣自然要活得長長久久的,和陛下一起白頭偕老。」
沐奕言心中一痛,啞聲道:「你發誓。」
俞鏞之不疑有它,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鄭重地道:「臣發誓,臣絕不再傷害自己,為了陛下,臣一定要長命百歲。」
沐奕言和俞鏞之又纏綿了片刻,只是,俞鏞之大病一場,體力不支,而沐奕言也不能多呆,不然讓俞太傅看出破綻,等看過俞鏞之服藥之後,沐奕言便起身告辭了。
俞太傅見小兒子精神頭好了起來,吃了葯也不吐了,終於放下心來,千恩萬謝地送沐奕言出府。
一出俞府,沐奕言便火急火燎地準備趕往裴府,她也顧不得鎮南王會不會難看她了,這兩父子的脾氣都這麼倔犟,別真的弄出點什麼事來,實在不行,她就把裴藺先接出來,外派個什麼巡軍的任務,鎮南王也總不能在這裡住上一輩子。
只是到了裴府門口,還沒等她下馬車呢,便看到裴藺一個人孤單地坐在裴府的大門台階上,定定地望著她馬車駛來的方向。
他身穿了一身便服,胸口鼓鼓囊囊的,想必是那傷口還包紮著,那張俊朗的臉上神情茫然,目光毫無焦點地落在遠處。
沐奕言有些摸不著頭腦,快步朝著他走了過去,還沒等她走到跟前,裴藺的目光終於在她身上定焦,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沐奕言朝著他笑了笑:「阿藺,朕——」
她話還沒說完,裴藺憤然瞪了她一眼,大步便朝著府里走去。
沐奕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朝著他緊跟了幾步:「阿藺等等朕,你慢點……」
裴藺非但沒等她,反而加快了腳步,眨眼便穿過小徑,眼看著就要沒入了樹叢。
「站住,你這小子給我站住!」不遠處傳來了鎮南王裴震的聲音,中氣十足,「你不是說你和他兩情相悅嗎?你不是說你沒他不行,他沒你也不行嗎?做夢吧你!人家早就跑去俞府了,都進去大半天沒出來,就剩最後半個時辰了,你小子死心吧……你小子還跑,你給我回來!」
裴藺充耳不聞,越過裴震身旁便往樹叢中走去,隨手擼了一下,路旁的樹枝一陣亂晃,樹葉簌簌而下。
沐奕言尷尬地站在院子里,清了清喉嚨道:「王爺,這……這是在等誰嗎?」
裴震愣了一下,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半晌才回過神,悻悻地過來見禮:「陛下,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去了……去了俞府嗎?」
「是啊,鏞之得了重病,危在旦夕,朕去探望了片刻,也好好責問了太傅和鏞之。」沐奕言坦然自若的迎視著他的目光。
裴震哼了一聲,顯然不信:「責問?陛下說笑了吧。」
「是,責問,今日朕不僅要責問太傅,還要責問王爺,鎮南王你可知罪?」沐奕言的神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語聲冷厲,目光好似利刃一般落在了裴震的身上。
裴震愣了一下,眼前的沐奕言,清貴之氣渾然天成,彷彿有著一種令人側目的威嚴。他盯著沐奕言看了好一會兒,良久,才沉聲道:「臣有何罪?還請陛下示下。」
沐奕言淡淡地道:「大齊積弱,百廢待興,朕和諸位臣工嘔心瀝血,只盼大齊能在大家的努力下國富民強,大齊上下,無不同心協力。阿藺不僅是你鎮南王的兒子,更是朕的重臣,大齊的肱骨,擔負著國之重任。而現在,鎮南王因為一己之私,將朕的兵部尚書置於險地,難道無罪嗎?」
裴震氣結:「難道臣教訓兒子,也要經過陛下的允許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沐奕言的神情肅然,「阿藺他先是朕的人,然後才是你鎮南王的兒子。」
裴震被堵得啞口無言,腦門上青筋亂跳,抬腿一踢,旁邊的一張石凳被踢得飛了起來,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落在地上。
一旁的張勇上前一步喝道:「大膽!」
沐奕言面不改色地沖著張勇擺了擺手,非但沒有生氣,反倒沖著裴震深鞠了一躬。
裴震臉色鐵青地看著她,一時有些弄不清楚,她葫蘆里賣的這是什麼葯。
「王爺,論公,朕是天子,方才的話是天子之言,可論私,朕是小輩,得尊稱王爺一聲伯父,」沐奕言的眼神懇切,「朕的確離不開阿藺,還請王爺成全,朕感激不盡。」
沐奕言這一硬一軟,裴震的臉色終於和緩了下來,盯著她看了半天,終於長嘆了一聲:「陛下,藺兒他大了,已經由不得臣了。」
「不,王爺,你錯了,」沐奕言認真地看著他,「王爺在阿藺的心中,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英雄,阿藺不止一次地在朕面前提及過,王爺當初領兵掃平南疆叛亂,亂軍之中取敵首級如入無人之境,宛如天神,朕恨不能親見王爺風采。」
好話人人愛聽,更何況出自當今天子之口。裴震的嘴角終於露出了幾分弧度:「承蒙陛下誇讚,都是藺兒胡說。」
「王爺,朕不知道多感激你,」沐奕言的語聲誠摯,「多謝你養育了阿藺,多謝你讓他來到京城,多謝你允他前來西北救駕,更要多謝你此次來京,了卻阿藺的心愿,朕知道,阿藺平日雖然不說,卻很是思念你們。」
裴震嘴角的弧度又彎了幾分:「看他一直對我吹鬍子瞪眼的,哪有半點思念的模樣。」
沐奕言搖搖頭道:「王爺上次來信說病重,阿藺他……他都哭了,和王爺對峙,阿藺他心裡一定難過極了。」
裴震怔了一下,長嘆了一聲道:「罷了罷了。」
沐奕言在心裡抹了一把汗:我的娘啊,這個老頑固這算是拿下了吧?再拿不下朕這條小命就交待在這裡了!
她情不自禁地往裴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心急如焚。
裴震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往旁邊讓了讓:「這小子跑到後院去了。」
沐奕言大喜,快步朝里走去:「多謝王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