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奇謀秘計一場夢
當即馬哈只被擒,一行兵卒上來,將他捆得結結實實,帶入後堂,空業轉過頭去,上前扶起陳友定,上前幫他撣撣灰塵,笑道:「將軍受驚了。」
陳友定苦笑拱手道:「既有大師在側,我又何驚之有,幸虧大師神機妙算,及時趕來,這才救了小人一命,小人實在感激不盡。」
空業雙手合十,嘆息道:「罪過罪過,陳將軍,其實今日救你之人並非是我,而是明教。」
陳友定詫異道:「明教?」
空業點點頭道:「不錯,若非我今日得到消息,說明教有一重要頭目到了這泉州,星夜趕來與將軍商議對策,便也不能碰見這場禍事了。」
陳友定抬眼看看馬哈只被趕走的方向,皺眉道:「小人帶兵打仗,也略通些江湖武藝,習過一些散手拳法,可是卻從未看過這等奇怪的妖法,不知這人使得是什麼,難道當真如大師所言,是古波斯的武功?」
空業點點頭道:「不錯,陳將軍雖然泉州多見番邦之人,但卻未必見識得到這種武學,波斯武學,自成一家,且流傳隱秘,自五代以來,多有奇人異士,挾此技遠赴萬里,遊盪我中原大地,這等西方武士,個個武功精湛,尤其擅長暗殺之術,都可稱得上一時豪傑,只可惜這武功流傳的十分詭秘,一向以單傳為主,卻從未在我中華開枝散葉,甚為遺憾。」
陳友定笑道:「大師既然已經決定在泉州重開南少林寺,彙集天下武學,光大佛學。這倒是個好時機。」
空業點頭笑道:「不錯,方才我看他那兩招。烈焰蓮華和繁華鋪道,比之我先前所見。便更有不同,實在是別開生面,另有異趣,如能加以揣摩,他日必能成為一門新的少林絕學。」
陳友定拱手道:「如此我便先恭賀禪師,如能做成這等大事,實在功德無量。」
空業捋捋頷下三寸長須,也是甚為欣慰。
待四下兵士將少林僧人抬走,一行人退去。兩人坐定之後,陳友定又道:「大師方才說,有一明教重要頭目到了泉州,卻不知究竟是何人?」
空業本來笑意儼然,聽到這話,陡然臉色一正,問道:「陳將軍,你可聽說過西北那位少年,叫做武威王齊御風的?」
陳友定點頭道:「這個倒是聽說過一些。不過語焉不詳,也不甚清楚,我二人一在東南,一在西北。也老死不相往來,我也未曾特意留意於他,不過據說他不是消失了將近二年有餘了么?」
空業低低嘆了一聲道:「沒那麼長時間。這少年不知用什麼法子,居然將吐蕃幾大派別說服得心服口服。反而以吐蕃這個昔日的強敵為後盾,如今他既沒有了後顧之憂。西涼軍便反而進襲中原,眼下武威王的大旗,卻已經到了陝西啦。」
陳友定皺眉道:「如是這樣……」他回頭再地圖上一量,回頭驚訝道:「那他若是將李思齊滅了,貴派的所在嵩山……」
空業呵呵笑道:「不錯,江湖門派之中,以少林第一,而教門之中,以明教為首,若是他大軍進攻河南,咱們少林所在之地,從此可就歸了人家明教管啦,以後咱們少林寺不光要給明教磕頭作揖,還要聽人家下令傳諭,看人家的臉色行事了。」
陳友定點點頭,悠然道:「不知這少年究竟有什麼能耐,竟然在三五年之內,便起了這一支大軍,一路勢如破竹,當真後生可畏。」
空業笑道:「這小子除了武功之外,倒也未必有多大本事,不過他有五散人撐腰,便是一團爛泥,也非得扶上牆不可,想這彭瑩玉、冷謙、鐵冠道人張中、周顛、說不得,各個都有經天緯地之才,無論行商、安民、打仗,武功,俱有獨到之處,得一可安天下,如今五人聯手,再加上晉地商團,吐蕃僧眾和雲南段家的人脈……」
空業說道這裡,似乎也覺得此人竟然比想象中的更加難以對付,頗為棘手,不禁低頭搖了搖手中的茶杯,看著茶梗飄蕩來去,低低嘆了一口氣,但不到一刻,他卻又抬起頭,對這陳友定笑道:「不過,這明教雖然枝葉繁茂,卻也並非天下第一,論及底蘊深厚……」
陳友定急忙介面道:「不錯,少林派乃是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千年來江湖上號稱「長勝不敗門派」,這等妖魔邪教,卻怎堪少林之敵?」
空業本來語氣之中帶著一絲對明教的不屑,可聽到陳友定這般說,臉色卻又鄭重起來,說道:「不過明教眼下勢大,咱們卻也不可不防,那殷野王對東南之地,虎視眈眈,他眼下到了東南,難道將軍還不知曉?」
陳友定道:「這個……略有耳聞。」他說話吞吞吐吐,似乎承認的有點不情不願一般。
空業本來與他談笑風生,可見到陳友定語氣一吞吐,便臉色一沉,緩緩說道:「如此這馬哈只說的事,你是否考慮的清楚了?」
陳友定沉默不語,空氣之中,一時間似乎凝重了起來,他過了半晌,才突然說道:「我聽說宋末之際,南少林因為蒲壽庚之降元一事,激起千僧之憤,刀光劍影,以一當十,元兵屍橫清源城東,枕骸遍野,偌大一個南少林寺,只留下百餘僧人,輾轉逃回嵩山,當時主持燒毀少林寺的大將軍奇握溫思,可就是如今這亦思巴奚軍的首領賽甫丁的祖先。」
空業臉色微微凝重,但卻重重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少林寺與蒲家人確有宿怨,不過眼下仇恨是小,國事為重,若你雙方能捐棄前嫌,擰成一股,將明教勢力拒之東南門外。使得民生安定,百姓安居。這場功德,可勝過老僧建寺之十倍。」
陳友定微微轉過頭。皺著眉頭問道:「大師,我陳家不說家資豪富,可泉州海商,盡歸我手,若有需求,大師儘管講出來便是,又何必去求那些瘋子?」
空業呵呵笑道:「陳將軍,你以為在我眼中,卻只是看到了蒲家的錢財么?」
陳友定問道:「那還有什麼。大師不妨明言。」
空業抬起頭,眼看房間大門之外,點綴著一樹綠柳,當即長袖一揮,掀起一陣勁風,招來一片柳葉,他用雙指小心翼翼的將柳葉捻起,放在了自己的茶杯之中。
陳友定眼見那柳葉浮在茶水之上,微微晃動。不禁驚訝說道:「船?」
空業猛然起身,龍行虎步,走出幾步,說道:「不錯。這蒲家有快船三千,且都是遠洋之舟,最為堅固結實。如能用於戰事,進可循長江攻入中原腹地。退可守大洋海外得國,當年朱元璋陳友諒鄱陽湖大戰故事。君可記得否?」
陳友定眼見這老和尚野心越來越大,心中不由得一陣忐忑不安,當即低頭道:「一切就依照大師所言,我即日便寫下修好的書信,教人給賽甫丁和阿迷里丁送去。」
空業轉身笑道:「又何必麻煩別人,老僧願意為將軍走這一程。」
陳友定此時已經有些有氣無力,當即便拱手道:「如此有勞大師。」
空業見陳友定屈服,當即又回坐到位子之上,笑道:「你難道不想知道,究竟是那位明教首領來了泉州?」
陳友定此時心中煩亂,但卻也壓抑不住好奇,當即問道:「難道不是那位光明左使殷野王?」
空業搖頭道:「陳將軍,你這人本來豪氣干雲,是條響噹噹的漢子,怎麼如今說起話來卻吞吞吐吐,揣著明白盡裝糊塗,就連對付那色目渾人,也要故做一副謙卑之態度,殷野王早已來了大半月,你身為泉州之主,又豈能不知?」
陳友定搖頭道:「這一次我卻是真糊塗,還請大師指教。」
空業道:「半月之前,我少林有一位海外門徒在暹羅之國,遇見了一支船隊,這支船隊自西海而來,帶兵重甲,藏有重炮,更有無數武林異士,據說一路之上見國滅國,見佛殺佛,可囂張得很哩。」
陳友定驚訝道:「有多少人?」
空業道:「十多艘大船,共有三千多人。」
陳友定在內心迅速計算了一下,提眉道:「似乎是波斯人的戰船?南洋之中,可沒甚麼地方能造出這般大船。」
空業點頭道:「不錯,這些人的確是波斯武士,你們他們此行,目的何在?」
陳友定臉色驚異不定,一陣青,一陣紅,好半天,才從牙縫之中擠出幾個字:「是亦思巴奚的援軍?」
空業搖搖頭道:「你再猜。」
陳友定道:「是明教之人?」
空業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這一行人身穿白袍,衣袖之上都有火焰標記,相傳前任明教教主張無忌,重新打通了兩地教宗交往,互傳武學,這些人趕赴來我中華,倒也不足為奇,可是你知道這一支人的首領,卻又是誰?」
陳友定此時已經完全摸不到方向,當即回問道:「是誰?」
空業緩緩道:「便是那西涼王齊御風。」
陳友定聽到這話,登時如同屁股坐在了火爐之上一般,赫然站起問道:「這小子與我遠隔千里,怎麼又盯上了我的地盤?」
空業呵呵笑道:「這其中緣由,老衲也一時難解,不過依照那弟子的說法,他這支船隊,目的便是泉州,那殷野王此來,可能便是為了他打探前哨,以便海陸齊下,攻下泉州。」
陳友定聽到這話,一身汗水瀝瀝而下,當即長鞠一躬道:「多謝大師指點迷津,若非大師前來,泉州危矣。」
空業點了點頭道:「眼下明教勢大,必須全力對付,而亦思巴奚不過疥癬之患,無礙大局,將軍忍得一時,日後必將獲得一世之福。」
陳友定點頭道:「就依大師所說,可如今這局面可如何是好?」
空業起身踱了幾步,緩緩道:「你近日當派遣船隻。遠赴外海,搜羅這等船隊的消息。齊御風這等高手,一旦落入地面。必定對我等大事有礙,如能殲滅於海上,最好不過。」
陳友定點頭道:「就依大師所言,不過我軍眼下疲敝,不堪重責,如能請貴派武僧,指點一二……」
空業笑道:「好說,好說,明教又五行旗。天地風雷四門,我少林也未必遜了他……」
兩人又說一陣,便步入後堂,由陳友定給空業安排了一處院落,以為安歇。
空業吃過齋飯,獨自打坐養神。直至三更時分,才起身走到院中,回思起那馬哈只今日所施展的幾招波斯武功。
此時夜深人靜,冷月高懸。地下樹影斑駁,平章府內寂靜無聲,都已安歇。四下一片漆黑,唯聞遠處有巡夜之人的腳步聲。
他起手一招「烈焰蓮華」。雙掌如風,急旋不已,有如烈火纏身。風捲殘雲一般,這一招之內。卻包含腳踢,膝打。肘擊,腕捶,手劈幾式,步步驚心,當真乾淨利落至極。
隨後他又一招「繁花鋪道」,但見他身子微屈,雙手接踵上前,猶如大海之上,浪花推波,曠垠原野,庶草搖曳,其勢盤旋飛舞,看似平緩溫和,卻又暗藏殺機。
他如此在黑暗之中,將這兩招反覆演練,一會步履凝重如山,一會兒用意清逸,清剛峭拔,再一會兒莊嚴肅穆,氣象萬千,一點一滴的變化之間,便將這兩招的真義逐漸揣摩了出來,
但見他一連練了幾遍,長長嘆了口氣,步到中庭,沉吟半晌,施展拳腳,縱橫開闔,,似尺蠖之屈,其縱也險勁,如狡兔之脫,淋漓酣暢,雄渾剛健,俊逸處如風飄,如雪舞,居然舉一反三,更是將這種乾脆利落的武學深意從中體悟了出來,心意相通,情致合一,隨手加以變化,另創了幾式新招。
待到月涌中天,他心神俱醉,沉浸在物我兩忘的境界之中,陡然長嘯一聲,右掌直劃下來,當真是星劍光芒,如矢應機,霆不暇發,電不及飛,突然輕描淡寫,出指如鉤,朝花叢之中抓去。
卻見一人一聲嗤笑,倒躍出叢,飛起三丈多高,姿勢甚為美妙,空業隨風而至,左拳右掌,風聲呼呼,霎時之間打出了七八招。那人身在空中,左閃右避,竟連衣角也沒給帶到半點。
他不住倒退。對敵人猶如暴風驟雨般的拳招始終不招不架,只微微一側身,空業的拳招便即落空。
空業一身武功,已不亞於少林寺中的四大神僧,見識極高,眼見此人舉重若輕,身法巧妙,這等武功身法另成一家,和中土各家各派著名的武學均自不同,不由得越看越奇。
他連發幾十招,兀自不能逼得對方出手,猛地一聲低嗥,拳法忽變,出招遲緩,但拳力卻
凝重強勁,想要將那人逼入牆角之中。
卻聽得那人一聲輕笑,說道:「老禿驢,你看好了,烈焰蓮華。」
說話之間,之間那人雙掌一推,左手反擊一旋,在空中激蕩起一陣氣流,徑直將空業一身硬功盪開,兩道硬功相對,竟然在空中發出了「呯」一聲爆響,空業身子一晃,倒退了兩步,那人卻穩穩噹噹,站在原地不動。
空業本來自持內功當世稍有敵手,豈料對手一掌居然毫不借勢取巧,竟以硬功將自己震退。他心中震撼之下,極為不服,當即吸一口氣,大喝一聲,又是雙掌劈出。
那人一聲冷笑,也展開雙掌,笑道:「第二式,繁花鋪道。」
兩人皆以內力相拼,但這對手招數巧妙,卻遠勝空業十倍,當即兩人噼噼啪啪在空中對了四掌,空業登時又向後退出四步,鬍子蓬亂,雙睛突出,模樣甚是可怖,雙手抱著丹田,呼呼
呼的運了幾口氣,胸口凹陷,肚脹如鼓,全身骨節格格亂響,一步步的向對手緩緩走來。
齊御風臉上圍著一塊紗巾,聽到對手有輕微的喘氣之聲,凝目望去,便知道這空業已有以命換命的決心,當即他微微一笑,身法快逾閃電,向前一閃,空業尚未來得及防禦,便已經被他一記重手,點中了胸前大穴。
齊御風走到他近前,悄聲道:「你若不想活了,我便立刻送你上路?」
空業聽到這話,當即只是合上眼帘,卻不說話。
齊御風道:「你本應該吃齋念佛,以求得正果金身,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你又來干係做什麼?眼下陳友諒已死,中原之亂已無異數,所差不過時候而已,你卻又何苦掀起血浪腥風,以求榮華富貴,倘若一個不慎,便至萬劫不復之地,卻有何苦來哉?」
空業不勝他重手,頭痛欲裂,當即緩緩坐在地上,面色鐵青,但卻也只是喘氣,不說一個字。
齊御風又道:「眼下你無論武功智謀,都遠在我等之下,至於軍馬人數,朱元璋與我都擁兵數十萬,兵精糧足,猛將如雲,這陳友定才多少人馬,你覺得他倒能成事?」
空業聽到這話,猛然睜開眼睛,看著齊御風,駭然道:「你……你是?」
齊御風掀開蒙面,點點頭道:「不錯,在下西涼齊御風。」
空業此時雖未受傷,但五臟翻動,全身骨骼如欲碎裂,一口氣緩不過來,登時委頓不堪,他吃了這般苦頭,暗自驚怒,當即冷聲道:「閣下武功之強,當真世所罕見,佩服佩服。」
齊御風側著腦袋,哼一聲道:「你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以為學了波斯武功便能對抗得了明教?當真是可笑,若是你覺得不服,儘管可以再試試。」說罷伸出兩指,在他身上一觸,自心口平推向上直至咽喉,空業只覺得一陣清涼,不光穴道被解開,就連疼痛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他怔怔半晌,問道:「這便是一陽指么?」
齊御風袖著手,站開三步,顯得似乎有些不耐煩道:「不錯。」
空業臉色一黯,搖頭道:「老僧自詡天才,知一得十,窺孔見天,可單憑閣下這手功夫,老僧便是再練二十年也未必可行,咱們不用比了。」
齊御風一怔,隨後問道:「那這泉州,你少林可是否還要插足?」
空業沉默半晌,脖子彷彿生了銹一般,但最終還是微微搖了搖頭。
齊御風道:「我料定你今日必定不服,咱們單槍匹馬也好,多人亂戰也罷,想要與我為敵,你來,或者不來,我就在這裡等候。不過請代我奉勸貴方丈一句,天下大勢,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少林寺若一意孤行,咎由自取,他日諸位安危與否,御風恕不負責。」
空業聽到這話,猛然倒吸了一口涼氣,但隨後感覺一股殺氣瀰漫,還是閉著眼睛,艱難的點了點頭。
「三月之後,我將親赴少林,至於諸位這幾月之內,何去何從,我將拭目以待,如若再有這等行徑,勿謂言之不預也……」
齊御風一句話說完,當即彈身飛出,展開身法,身形猶如鬼魅一般,掠過十多座樓閣。悄然落在了一片暗影之中。
空業額頭之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