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養虎為患！

桂太郎給西園寺公望的小冊子有三十二開，三寸厚，而且封面跟內里的紙張一樣，呈現黃白色，沒有任何說明文字，是本典型的白皮書。

輕輕的打開，西園寺公望發現是份手寫的目錄，內容則是關於李志高以及江南軍的調查報告。

繼續打開，發現裡面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有的地方還在下面劃了紅線，顯然是內容很多的樣子。

在桂太郎的當前，西園寺公望肯定不可能一點一點的看這麼厚的小冊子，畢竟這小冊子的內容很多，不是短時間能看完的，因此只能是根據目錄大概一翻，看看裡面的重點內容，特別是那些劃了紅線的地方，至於那些明顯是旁白、解說以及建議的部分，則暫時略過。

然而，就算是粗略一看，也讓西園寺公望看的越來越心驚，以至於翻的越來越快，還經常重新翻到前面重新看。

就這樣，在喝了兩壺茶，上了五趟廁所，足足看了一個多小時之後，西園寺公望才總算把這本小冊子草草看完，然後面色嚴峻的看著桂太郎。

「這上面說的，都是真的？」

「我很希望是假的，但很可惜，不是。」桂太郎搖搖頭。

「怎麼可能？」西園寺公望搖搖頭，「按照這上面所說，那李志高目前已經有兩個甲種師，六個乙種師，還有二十三個動員師？其中甲種師1.2萬人左右，乙種師1.5萬人，動員師1.2到1.5萬之間不等。這也就是說，他手下的兵馬起碼有39萬人？而且，所有部隊起碼有超過五千門大炮？其中75毫米口徑以上的重炮至少三千門？另外，這上面說。他的軍隊還配置了超過六千挺機槍？這是開玩笑？他哪來的那麼多火炮跟機槍？而且，這麼多人跟東西，他的財政能吃的消么？」

「你先別管他能不能吃的消，先看看具體的數據。」桂太郎搖搖頭，「你仔細看，他的一個動員師。據說就有八十門火炮，單純從武器配置以及火力上看，就已經超過我們的甲種師團了；他的乙種師足足有一百二十門大炮，且有不少是105毫米的重炮，從火力上來說，已經可以跟我們的一個軍相抗衡了。至於他的甲種師，也叫野戰師的，因為保密十分嚴格，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重炮。但初步估計不會少於兩百門重炮，且聽說有不少是130毫米口徑，射程超過三十公里的超級重炮。」

「130毫米口徑？射程三十公里？這怎麼可能？」西園寺公望皺皺眉。

「沒有什麼不可能。」桂太郎臉色淡然，「我問過了，這種130毫米重炮理論上是可以造出來的，無非是加長炮管，加厚炮壁，只不過這樣的炮。射程是夠了，但肯定十分笨重。而且精度也不能保證。總之，跟我們的攻城重炮差不多就是了。」

「可是這就是問題所在。」西園寺公望繼續皺眉道，「我們此刻舉國之力，也只能應付二十個師團，兩千多門火炮，就這。也已經入不敷出，他一個小小的地方軍閥，哪來的資金養活這麼龐大的軍隊？」

「別小看他。」桂太郎搖搖頭，「他本來就是經商起家，有很多緊俏貨物。特別是那些別人怎麼也研究不出來的特效藥，每天都在給他賺取高額的利潤。而且他還開辦了許多工廠，別的不說，他生產的太平布，如今已經徹底把我們日本布驅逐出去，成為中國最暢銷的布匹。再加上他的地盤一向富裕，財政方面不成問題。

除了武器不缺以及財政不缺外，人口方面他也不缺。要知道，只是一個浙江省，就有超過兩千萬人，頂的上我們全日本一半的人口了，再加上江蘇省的南部，至少一千萬人，這就已經趕上我們日本的人口總數了。此外，他還控制了湖北省、安徽省跟江西省北部，這些地方加起來，他起碼掌握了五千萬人，比我們整個日本的人口數目還要多了。

如此一來，他有槍有錢有人有地盤，而且還能自給自足，特別是對我們日本還相當不友好，你說這些還不足夠成為我們最危險的敵人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的確是可以成為我們最可怕的敵人之一。」西園寺公望點點頭，「可問題是，中國的情況我也很清楚，說一窮二白也不過分，他從哪裡弄來這麼多武器裝備？以他的這種武器規模，特別是重炮的數目，恐怕列強也不過如此了，怎麼可能賣給他們？」

「聽說，大部分是他們自己生產的。」桂太郎道。

「自己生產的？」西園寺公望笑了笑，「我們日本目前都無法生產出超過75毫米以上的重炮，他哪裡的能力去生產？而且，這才多久？我記得沒錯的話，這個叫李志高的傢伙出現的時間不過才短短一年多，一年多就能弄到這麼多武器裝備？組建這麼一支龐大的軍隊？而且，據說還在繼續增加新部隊？呵呵，這真是太好笑了。」

「所以，你認為這一切都是假的？」桂太郎眯眼看了看他。

「沒錯！」西園寺公望不屑的撇撇嘴，把小冊子隨手扔在桌子上，「這上面說的太過聳人聽聞，很明顯不符合常識。要麼，是那李志高在吹噓作假，要麼，就是你的手下太過無能，弄到了這麼一堆假情報，只可惜，過猶不及，這些數據根本經不起推敲。」

「我理解你的感受。」桂太郎輕輕的點了點頭，「說實話，一開始看到這些的時候，我也不信，因此我不停的派人過去重新調查，但最後的調查結果卻一個比一個大，一次比一次讓人吃驚。就比如說在半年前，我看到的數據還只有這小冊子上的五分之一不到，可到了現在，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而且，據說這已經是他們的保守估計了。真實情況可能更不樂觀。就比如說內田良平，他的推測更加悲觀，按照他的推測，李志高的軍隊很可能已經配備了超過一萬門火炮了。」

「內田良平？是黑龍會的那個？」西園寺公望忽然道。

「沒錯，就是黑龍會的那個內田良平。」桂太郎點點頭。

「哼，一介無德的浪人而已。又懂得什麼。」西園寺公望繼續不屑的道，「他說的話，也能聽？很明顯是靠大言不慚爭取注意，來嘩眾取寵罷了。」

「也就是說，你堅持認為這是假的？」桂太郎道。

「當然是假的。」西園寺公望道，「世界上能造軍火的就那麼幾家，他們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內賣到中國這麼多軍火，特別是那些75毫米以上的重炮，就跟不可能了。一萬門？真敢想啊。而且。你也不想想，如果這本小冊子上面說的是真的，那李志高的軍隊至少在中國境內那就是無敵的，那他幹嘛還龜縮在他那個小地方？為什麼不直接揮兵北上，滅掉袁世凱，進而一統全國？由此可見，這根本是他放出來的障眼法！依我看，他的部隊能打的也就一到三個師。加上動員兵，有戰鬥力的也不會超過十萬人。武器裝備么，能人手一條槍就不錯了。」

「我倒是能理解他為什麼不北伐。」桂太郎道，「因為他現在正在四處大搞建設，耗費了他的大量人力。而且，他崛起的太快，短短一年就控制了這麼大的地盤。手頭肯定缺乏人手，最起碼，得先把內部的問題整合好了才行。因此，他是想穩紮穩打，要先經營好江南一地。等自己的內部處理的差不多，軍事訓練也差不多之後，再徐圖進取。依我看，就憑這他的這個勢頭，最多兩年，他就得揮兵北伐了。」

「你給我看這些，是想說明什麼？」西園寺公望看著桂太郎道，「是想說明，你的擴軍計劃是正確的？」

「當然。」桂太郎道，「如果這個小冊子上面說的是真的，那麼毫無疑問，中國的李志高就是帝國最危險的敵人，我們必須在他發展壯大之前，提前扼殺他的成長，而這，必然需要一支龐大的軍隊，特別是需要一支龐大的陸軍。照目前看，要想遏制住他的發展，我們起碼要再擴建十個師團才行，然後……」

「你在開玩笑！」西園寺公望立刻打斷他的話，「擴建十個師團？你沒瘋？我們拿來的財力去擴建這十個師團？別說沒錢擴建了，就算真的擴建出來，拿什麼去養？又哪裡來錢去添置武器？難道讓這十個師團都用大刀長矛么？」

「錢的問題好說。」桂太郎耷拉了下眼皮，「我們只要緊一下褲腰帶，總會有的。」

「那就是加稅了？」西園寺公望臉色鐵青，「你果然是山縣的好學生，時刻不忘擴張你們的陸軍，連這種話也能說得出來？加稅？你知道後果是什麼嗎？我們的國民已經窮困潦倒了，如果再加稅，只能是火上澆油，到時候鬧出革命怎麼辦？而且，如果加稅，就會舉國困頓，工商業都會受到影響，長遠來看，對國家害處甚大！就為了一個真假難辨的所謂假想敵，你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想要在這個時候擴軍？果然，讓你下台是有道理的，你這種瘋子，怎麼可能當首相！」

「如果是真的呢？」桂太郎抬起頭，盯著西園寺公望，「如果這小冊子上說的都是真的，那怎麼辦？現在，他羽翼未豐，我們還可以趁著他立足不穩進行打擊，但如果等他翅膀硬了，我們再想干涉就沒機會了。根據情報，他一直在不停的擴招軍隊，一旦讓他不停擴張，比如擴張三十萬以上的部隊，那我們怎麼辦？到時候，他一旦完成了整合，統一了全國，掌握了整個中國的資源之後，你以為他會甘心放棄滿蒙？會甘心放棄朝鮮？會甘心甲午的失敗？」

「你太多慮了。」西園寺公望笑了笑，「不要以為只有你有情報組織，其實我也有。李志高我也一直在關注，他充其量就是個懂得把握機會的投機者而已，雖然暫時獲得了不小的成就，但他的問題也很多。此時的中國已經被分裂了，李志高不過是個大點的軍閥而已。他北邊有袁世凱，南邊有革命黨，只要我們持續關注，誰弱就支持誰，繼續維持中國的分裂，我們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因此。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裁軍減稅，要讓利於民，與民休息，從而增強社會的活性，以最快的速度增強國力。同時，裁撤軍隊后，我們可以把省下的資金投入到軍工研發上，可以培養我們自己的軍工體系。現代社會。終究比的是鋼鐵，只有工業強大了，軍隊才能強大，單純逞一時之勇，只能把自己給拖死。」

「你怎麼就是這麼頑固不化！」看到他這個樣子，桂太郎忽然發怒，「你以為我是為了爭權奪利？錯了，我是真心為了大日本帝國的利益。想要大日本帝國更加昌盛。難道我不知道此時擴軍的壞處？我不知道發展民生的好處？可沒辦法，現在出現了新威脅。如果我們不能把威脅提前扼殺，那將來早晚會威脅到我們自身！」

「哼，果然，你還是沒變，說不過就只會大聲叫。」西園寺公望冷笑了下，「還是那句。你怎麼證明這小冊子上寫的是真的？一萬門大炮？真是笑話！」

「這都是黑龍會的人費勁千辛萬苦才取得的第一手資料。」桂太郎臉色嚴肅的道，「李志高手底下有不少情報人員，而且對社會的掌控力度很強，保密措施做的也很到位，所以為了弄到這些情報。他們前後損失了兩百多人。可以說，你眼前的這本小冊子，侵染了兩百多日本精英的鮮血，難道這些還不夠證明嗎？或者說，非要你親自去中國，去李志高的軍營里，親眼看到他們的大炮才相信這一切么？」

「黑龍會？呵呵，頭山滿搞的那個東西，也不過如此罷了，被人一糊弄就暈頭了。」西園寺公望搖搖頭，「我沒有小冊子，不過，我對中國的關注其實一點也沒放鬆，而且說實話，我的人跟這個李志高還有更深入的接觸，你要不要聽一聽我所知道的信息？關於李志高更確切的信息？」

「哦？」桂太郎皺皺眉，「你的人？是誰？」

「三井財團，益田孝。」

「哦，是他。」桂太郎點點頭。

的確，三井財團是目前日本最有名的一個大財團，沒有之一，而三井財團目前的大掌柜正是益田孝。

雖然三井財團在日本舉足輕重，不管是三井銀行還是三井物產都是鼎鼎大名的著名企業，但此時的日本還是藩閥政治時期，經濟界大佬雖然很牛，卻依然上不得檯面，必須依附政府里的大佬才能生存。

比如益田孝，他此時的背後大靠山就是西園寺公望，後期還要加上一個原敬。同樣的，歷史上的黑龍會，背後也是在桂太郎的支持下才能發展的那麼好的。

「你可能還不知道，三井銀行最近剛剛借了一筆巨款給李志高，數目是五千萬日元。」

「什麼？五千萬日元？借錢給李志高？」桂太郎目瞪口呆，「你，你們瘋了么？這是資敵，資敵你知道么？」

「這怎麼能是資敵呢，這恰恰是為了大日本帝國的利益。」西園寺公望道，「在借這筆錢之前，益田孝曾經派人接觸過李志高，那可是近距離見過李志高的，跟你那些黑龍會的歪門邪道是兩碼事。」

「說下去。」桂太郎皺了下眉頭，「接觸的情況怎麼樣？」

「接觸的情況很不錯。」西園寺公望道，「根據那個人的回報，那個李志高是個見利忘義而又貪圖享受的人物，不但好色好財，還好大喜功，最喜歡做的就是弄虛作假，糊弄他人。比如之前他曾經召集不少領事去看他那什麼射程超遠的超級巨炮，最後證明，那不過是提前安排好的而已，是提前安排好炸藥，專門做戲給人看的，根本就沒有那種巨炮。」

「你怎麼知道沒有，這些消息，他怎麼可能告訴你？」

「都說了，那李志高好色。」西園寺公望笑了笑，「益田孝的人特意送了一個美女給他，他就欣然接受了，根本不知道那個女子是我們的人。這些情報，都是那個女人傳過來的。據說是在李志高一次醉酒的時候透露出來的。」

「那麼他的軍隊呢，那麼多軍隊，這難道也是作假？」桂太郎立刻道。

「當然是作假。」西園寺公務繼續笑道，「根據那個女子傳過來的情報，李志高的那個什麼大擴軍計劃，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目的是要嚇住周圍的人，特別是嚇唬住袁世凱，好給自己一絲喘息之機。」

「嚇唬？那打下南京也是嚇唬的？還有在短期內就打下整個浙江，先後滅了那麼多清廷新軍，那也是嚇唬的？」

「那當然不是。」西園寺公望道，「據我所知，李志高手頭能打的就一個師而已，也就是所謂的野戰師。這個師幾乎都是靠他的美國朋友提供的援助建立起來的，清一色的美式裝備。比如那種所謂中正式步槍。還有那些汽車，說是自己產的，但其實都是美國弄來的。要知道，現如今也只有美國，才有這麼多汽車可以弄過來。另外，美國也有不少軍火公司，跟李志高做一下軍火生意，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這些。也是那個在李志高身邊的女人弄來的消息？」

「是的。」

「那你怎麼知道那個女人傳送來的消息就是真的？」桂太郎道，「萬一是對方故意的呢？故意讓那個女人傳送假消息呢？」

「至少她的消息比較靠的住。」西園寺公望道。「起碼那個女人傳過來的消息，還能說得過去，而你的這些消息，很顯然太過不可思議了。因為你那個小冊子上說的如果是真的，別說以後，現在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可是……」

「我知道你什麼打算。」西園寺公望道。「你無非就是不甘心這麼下台，想要通過擴軍，來加強你們陸軍的實力。而且，你支持的是袁世凱，跟我們的路不同。但我要說的是。袁世凱比李志高更危險，李志高太過年輕，經驗不足，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罷了，袁世凱可是我們的老對手了，他的手腕我們也都很清楚，你別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

「我做什麼，還用不著你來教育。」桂太郎道。

「沒錯，你現在還是首相，的確輪不到我來說教，但很可惜，用不了多久，你就不是了。」西園寺公望笑了笑。

「你！」

「好了，少安毋躁。」看到桂太郎變臉了，西園寺公望連忙擺手，「雖然我的話不好聽，但我的確是說了個事實不是嗎？」

「哼！」

「其實，你今天就算不找我，我也要來找你的。」西園寺公望道。

「哦？是什麼？」

「我找你，也是跟這個李志高有關。」西園寺公望道，「既然你就要離開了，那我希望你能自己的屁股自己擦，把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處理好。」

「你到底在說什麼？」桂太郎不滿道，「能說明白點么？」

「我的意思是，鯨魚丸號事件。」西園寺公望道，「你的人偷偷的運送鴉片跟軍火去李志高的地盤，支持他的反對派，導致他對我們有所不滿，原本談好的很多合作項目都停滯了下來，這已經觸動了我們很多人的利益。要知道，我們可剛剛跟李志高簽署了一份密約，可以跟他購買低價的糧食、鐵礦石、藥品、高產種子等物，為此還提前給了他五千萬日元貸款，這前腳才做完，你後腳就搞這一套，弄得我們很被動你知道么？」

「哼，你借錢給他的時候，也沒見得跟我商量過。」

「好，我不想跟你就這個問題吵。」西園寺公望搖搖頭，「總之，我希望你明白，我們支持的是李志高，因為我們有很多地方需要他，比如鐵礦石，比如一些新技術。總之，我希望你有始有終，早日把鯨魚丸號事件解決好，不要耽誤了我們的大事。如果你能早日解決這件事，那我們可以等正式的大選再讓你體面點的下來，要是你拒絕，那我們不介意提前進行大選，那樣你的面子可就不好看了。」

「你這是養虎為患！」桂太郎道，「就算他的那些軍隊都是吹噓的，但不可否認他的實力很強不是么？最起碼，他有很多特效藥的專利，就憑這，他就是中國最有錢的軍閥。」

「我們當然知道，也就是因為這個，我們現在才要跟他合作。」西園寺公望道，「你不會不知道，連天皇陛下如今也在用著他的藥物，一旦離開了他們的藥物，陛下可能……總之，在我們弄到他的那些特效藥技術，還有那些諸如不鏽鋼，高產種子，農藥化肥等技術之前，希望你不要輕舉妄動。哦，對了，差點忘了說，這件事不止是我的要求，也是陛下的意思，所以說，做與不做，怎麼去做，就看你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