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74章 去年今日此門中

鳳隱回到北海,聽父王說起文簫和紅貞的婚期已經訂下,就在下月初九,宜嫁娶的好日子,正是漫山紅櫻開遍的季節,紅貞喜歡櫻花,他們的初次邂逅也是在櫻花林里,也可說是極為圓滿了。

鳳隱走到哪裡都能看見文簫春風滿面的笑容,她望天感慨道:「大哥,若是我和滄堯的婚事沒有出變故的話,你現在就應該叫我嬸嬸了。」

文簫斂了笑容,神色一整道:「其實若是能讓你開心一些,輩分什麼的大哥也不是很在乎,偏偏橫生枝節。」

鳳隱心裡猛然一酸。

雖然猜不透上邪安的什麼心,但鳳隱覺得自己確實應該把真相找出來,就算死也應該死個明白。於是她在紅貞的幫助下扮作成遣雲宮中一個負責洒掃的小仙娥。

此刻滄堯並不在遣雲宮,聽說他去蒼梧山找軒轅下棋品茗去了,還真是有閒情逸緻。

鳳隱心裡冷笑,待到入夜時化成飛蛾溜進了宣儀殿,殿內陳設絲毫未變,重重垂下來的帷帳,正中間可開合的十二扇山水圖屏風,一張長長的紅木案,案頭厚厚一疊書冊。

她翻找了一會兒,並未發現有異樣之處,倒是案頭的書底下壓了一份奏疏,是專門呈給天帝的奏疏。

鳳隱本來沒興趣看,卻鬼使神差地抽了出來,奏疏上大致是說在神魔兩界處有一幫勢力龐大的以刑炎為首的群體,這類群體跳脫於神魔兩族之外,行事張狂,然後列舉了諸多的惡性,最後又說應該趁賊羽翼未豐滿時一舉鋤之。

她心中一動,這個刑炎不就是紫狐的男人,要找她報仇的那個?怎麼就那麼巧呢,她剛被人調戲,滄堯就向天帝呈上奏疏主動請纓討伐叛逆,她怎麼覺得莫名和自己有關聯呢?

鳳隱想起在臨安的那座酒樓里,驚鴻一瞥的身影,莫非真的是滄堯?他暗中跟著她,是保護還是別的什麼?

她越來越搞不懂他了,輕輕將奏疏壓回原處,如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宣儀殿。

第二日清晨,滄堯自蒼梧山回來。鳳隱使用變化之術換了容貌,但是滄堯修為高深,她怕被他識破,不動聲色地退到遠處,佯裝很專心地掃地。

滄堯絲毫沒有發現她,神色如常地進了宣儀殿,隔了會兒卻又走出來,慢悠悠地步下玉階。鳳隱佯裝沒有看到埋頭掃地,卻聽他淡淡吩咐仙侍:「抬一張小榻過來,嗯,放在前邊的樹下。再拿幾本書過來。」

仙侍應了聲是,轉身去了。經過鳳隱時,她聽得他嘀咕道:「殿下從來不在院子里看書的,今日怎麼這麼奇怪?」

鳳隱掃地的手一頓,莫不是讓他發現了?

事實證明滄堯並沒有發現,他坐在樹蔭下看書,一看就是半晌,動也沒動。

鳳隱掃完離開時,他也沒說什麼。

潛伏了三日,鳳隱得到了很重要的消息。

遣雲宮東北角處有座落雪園,滄堯有禁令,不允許旁人擅自入內,平日進出落雪園的除了滄堯就只有兩個宮娥。

越是這種地方越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得不說,滄堯治下甚嚴,那兩個宮娥口風緊得很,從她們嘴裡根本撬不出來什麼。

底下的宮娥紛紛猜測說:「落雪園住了位風化絕代的仙子,殿下金屋藏嬌,日夜恩寵。」

也有說:「殿下疼她如命,前陣子大興土木地在落雪園挖了一方水塘,特地引來九陰山的泉水,只為呵養嬌客那身如玉肌膚。」

還有說:「住在落雪園的其實是個男仙,只因男子與男子相愛為天庭禮法所不容,殿下才不得將他藏起來……這說法也是有根據的,殿下的叔叔不也是個斷袖,天族歷來有這個傳統。」

不管哪個說法是真實的,他們有個一致的觀點:住在落雪園裡不知是男是女的東西是滄堯的寶貝……遣雲宮的宮娥仙侍們都很有想象力。

鳳隱無端想起自己未和滄堯決裂時,滄堯天天來北海報到,卻從不留宿,那時她以為兩人畢竟還未成婚,他是為自己的名聲著想,如今想來卻是可笑。期間她也來過幾次遣雲宮,卻從來沒聽說過這些,想來他瞞她瞞得很徹底。

第四日夜裡,鳳隱決定夜探落雪園。

夜色方濃,一輪弦月懸在遣雲宮咫尺上方,清冷的月輝鋪陳開來,映得屋頂的琉璃瓦雪色透亮。

今夜意外地清冷,落雪園裡閃爍著螢螢光火。

園中上方繚繞著兩股仙澤,一股極強,一股極弱,微弱到幾不可察。

鳳隱心中一動,飛上牆頭,借著探到牆頭的梨樹擋住身形。

園中植了幾株梨花,開得搖曳生姿,欺霜賽雪。庭院中心當真辟了一方水塘,一汪泉水湛藍如天,因牆壁上嵌著海碗大小的夜明珠,才會有光亮。

鳳隱隱約聽到交談聲,不由移了移位置,輕輕撥開擋在眼前的枝椏,果然窺得一個身影,他背對著池塘負手而立,淡青色的袍子,玉簪束髮,身側梨花千朵萬朵壓枝低,襯得他修長的身形如芝蘭玉樹。

細看那張臉,赫然就是滄堯。

鳳隱緊張地差點跌下牆頭。

可是目光再往下,水池裡還有一個人,他身體的四分之三沒入水中,□在外的部分也被披散下來的長發遮得密不透風,本是不辨美醜,奈何風神太多情,一樹樹梨花撲簌簌飄落,溫柔月色一籠,沐浴在汪汪泉水中的他看起來冰清玉潔。

鳳隱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殿下,我到底什麼時候能見光?」

幽幽的聲調悠悠響起,回蕩在這如畫風景中,竟辨不出男女。

如巨石重重落在心頭,鳳隱咬了咬牙,並不作聲。

滄堯頓了頓,略顯清冷的嗓音道:「應該快了。」

然後便沒了聲響。

鳳隱趴在牆頭,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隔了會兒,只聽那人幽幽道:「殿下為了雪涯真是費盡心思。」柔軟的口吻里滿是纏綿意味。

滄堯淡淡道:「應該的。」

「雪涯」二字,鳳隱聽在耳中猶如五雷轟頂,手指攥得泛白,握在手中的細長的枝椏應聲而斷,順帶嵌在牆壁上的夜明珠也被掃落。

雪涯背脊一僵,揚聲問道:「誰?」

滄堯朝聲源處瞟了一眼,微皺了皺眉頭:「你先進屋。」

雪涯猶豫了一瞬,從池中走出來,被水浸透的衣物緊緊貼在身上,月光下顯出修長體態。由於是背對著,鳳隱仍然看不到他的臉,他徑自披上外袍進了屋子。

滄堯緩步朝聲源處踱了過去,地上的夜明珠發出柔和的光,他俯身拾起,見鳳隱一身宮娥打扮,語聲淡淡道:「我不是說過這裡不能擅自入內么?」

鳳隱緩緩抬起頭。

滄堯怔在那裡,手裡的夜明珠「咚」一聲落到地上,滾到鳳隱腳尖處。他好半晌才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鳳隱低頭捋了捋袖子,一步一步迫近他,唇角綻出一朵冰冷的花來:「原來你喜歡男人是么?怪不得我問你你什麼也不說,原來事實真相這麼難以啟齒,我就好奇你既然愛的是男子,為何一到凡界連性向都變了?」

雪色的梨花映得周圍凄冷如霜,滄堯低頭看著地上她的影子微微顫抖,映在水池中,搖碎了月光,他說:「你不是看到了。?」

鳳隱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那你當初為什麼要答應婚事?戲弄我么?」

「不是。」他的聲音溫涼如水,眉目也是淡淡的,「當初確實是想跟你成婚來著,我也以為自己能做到,可是我根本做不到。」

庭院里寂然無聲,梨花簇簇如雪,皎潔月色下盈盈起舞。鳳隱又想起那年隆冬時節,天空飄著鵝絨般的大雪,寒梅初放,十里長安艷麗無邊,她挽著他的手踏雪尋梅,雖是冷風入骨,心頭卻彷彿澆了一壺暖溫好的梨花春酒,醺醺然的暖入心坎里。

鳳隱仰起臉,他們離得這樣近,她可以聞到他衣袖間漫開的淺淺梨花香,她附在他耳邊輕聲:「你在逼我恨你么?」

滄堯略頓了下:「恨吧,別愛我就行。」

鳳隱渾身一僵,仍是輕聲:「你根本就沒有心。哦,不對,是對我沒有心。」她慢慢退開,不經意碰到他冰涼的側臉。

許久,他低低的聲音在清冷夜色里幽幽響起:「所以你以後就不要再來了。」

天萬物都彷彿在剎那間靜止,鳳隱瞬間屏住呼吸,突然笑起來,聲音很輕很輕:「我是瘋了才捧著一顆心來讓你踐踏。」

滄堯只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鳳隱沒理他,轉過身的剎那,淚水如決堤般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腳下輕飄飄地走出落雪園,天上冷月如霜,她一步一步地緩緩走著,途經宣儀殿,四周漆黑一片,唯有殿里閃爍著螢螢燈火,光影投在長長的玉階之上,晃如鬼魅。

她停下腳步,霍忽然想起那日無意中看見的滄堯寫給天帝的奏疏,滄堯是真的沒有心么?她掙扎良久,果斷地又折回落雪園。

梨花簌簌如雪,院中空無一人。居中的那間屋子燈火未滅,雕花長窗上映著一條修長人影,從披散的長發判斷應該是雪涯,但是滄堯去哪了?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點開細薄窗紙,室內陳設很簡單,唯一的扎眼的是牆角那枚半人高的銅鏡,雪涯背對著她,長發披散下來垂至腰際,裹著一身大紅的婚服站在銅鏡前,長長的裙擺逶迤在地。

鳳隱很納悶他身為男子,為什麼要穿女人的婚服?就算是斷袖,她見過很多的斷袖,但那些斷袖縱然是個受,也沒有穿女裝的癖好。難道他天生就把自己當作女人?

想想便覺得膈應,她再凝神望去,發現這婚服竟然是當初滄堯為她量身定做的婚服,雪涯雖長得文弱了些,但畢竟是男子,他是怎麼硬把自己塞進去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雪涯突然撩開遮住臉部的長發,臉容清晰地呈現在銅鏡里。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

佛祖常說眾生平等,可是他,他這副模樣著實無法令人平等相待。這四海八荒,頂俊的人鳳毛麟角,滄堯如是,上邪如是,奇醜的也是屈指可數,眼前這位如是。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更,時間在中午十二點。

默爺扔了一顆地雷。

無聊就抽抽瘋扔了一顆地雷。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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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欲娶之 必先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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