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終章-病重
江書麒鼻翼里擠出一絲冷笑,「老三自來與大房的人就較親厚,出了這種事,自是站在大房那邊,哪裡再肯來見你。」
然,江書麒卻說錯了。
此刻的江書鵬正站在遙遠的山坡上,遠遠地眺望著化成小黑點的馬車。
書麟,就怎可犯這樣的錯?
難道你忘了,那年父母要回晉陽,那晚對我們兄弟講的話么?寵妾之禍,不可忘呀!
送走了江書麟,素妍就病倒了,許是那日送行風太大,染了風寒,吃了兩日葯,卻不見好轉。
這日,她正睡得昏昏沉沉,只聽床前傳來一陣嗚咽之聲,猛地啟眸,卻見榻前跪著一人,不是耀南還有誰?
「耀南!」
「娘,你沒事便好。」耀南見她醒來,那淚珠兒更像斷了線的珠子。
她重重地錘打在耀南的胸前,「你這個壞孩子,這兩年野哪兒去了,怎的也不往家裡送封信?」
耀南含淚呼道:「娘,我想你了!」
「回來便好,回來就好好地尋個好姑娘成親過日子。相州那邊,你祖父把相郡王府給建好了,他還是不放心,還親自呆在封地替你和耀中打理封地,竟把相州境內的河渠修得不錯。」
耀南回家,素妍的病也好了大半。人也精神了不少。
陪素妍說了一陣話,耀南回了自己的院子,耀東聽說耀南回來很是詫然。
「你哪有這麼好回來瞧娘?難不成是聽說娘病了?」
耀南尷尬一笑,從懷裡拿出一頁書稿,「大哥瞧瞧這個。」
「《嶺雪傳》!」耀東瞪大眼睛,細細瞧下去:
「皇城世族江氏有女,小字嶺雪,貌若桃李,容似明月,顧盼轉輝,年方二八隨父回故省親,偶遇晉陽名士唐觀,字雲遊,俊美風流,心生愛慕,以詩傳情,情定三生。江父許下其諾,若觀中仕許以為妻……
悲乎,唐觀為情孓然一生,唯以情詩留世寄懷,以示追思。與嶺雪毗鄰而居,靜默守護,但求多聞琴音、詩詞,以此為慰。
終,病體沉痾撒手人寰,遠山失色,江河悲鳴含恨而逝。嶺雪聞言,悲傷不已,夫王追問其由「你何以悲?」嶺雪答曰「觀去也!」夫王怒極,拂袖而去,「孤寵你數載,你竟心繫於他!」自此,嶺雪失寵,鬱鬱而終。臨終求其子曰「母唯此一願:生難與觀相依,死定與他相隨。」
這是一遍寫素妍的野史小傳,更離譜的事上面竟然說素妍與唐觀原是有情有意的一對,后素妍因才貌出色被皇族權貴相中,被迫嫁給皇族親王,婚後雖育子女卻過得並不快樂,后因年老色衰失寵夫君,只得鬱鬱而終,臨終前託付其子,要讓她的靈魂獲得自由,讓她可以追尋真愛。死後,她竟與唐觀合葬一處,留下了「生難相依,死定相隨」的遺言。
「胡說八道!」耀東抬手就將《嶺雪傳》撕了個粉碎,「皇甫澈是誰?本世子要將他千刀萬剮!」
耀南雙眸含淚,垂首道:「唐先生在晉陽老家病故了。」
「什麼?」耀東還能記得唐觀的溫潤風流,兩年前唐觀便說要回故土一趟,那日素妍得了消息,特意請他過府用宴,晚宴上宇文琰沒少給他臉色瞧,還惹得素妍頗是不悅,說他沒了男人度量,宇文琰反道:「這麼多年,他習慣瞧我臉色,我要對他笑,他反覺不舒服。」
不曾想,那次一見竟成永訣。
耀南滿是傷感,「待我得到消息趕到晉陽時,唐先生已經下葬,晉地一帶的名士參加了葬儀,這篇《嶺雪傳》便是晉地年輕名士皇甫澈所寫,這在晉地流行很廣,我……我以為娘……再看著上面的時間,好似娘在兩年前失寵,我以為……就連夜趕回來了。」
「我要殺了皇甫澈,竟敢胡言亂語,他這是要壞了娘的名節。」
「殺了他又有何用,如今這篇《嶺雪傳》在晉地傳播甚廣,又寫得神情並茂,感人淚下,只怕要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若是殺了皇甫澈,這篇野傳小史會流傳更廣,人們總是對於旁人不許的,反而越發掛懷。
耀東明白,在素妍心裡,唐觀不僅是知音人,也是相伴幾十年的好友。
唐觀一生未娶妻納妾,為了晚年有所依靠,只過繼了侄子唐十為子,沒想就這樣孤獨地去了。
「耀南,這事兒別讓娘知道。姥爺、姥姥去后,娘的身子大不如前,加上六舅那邊的事,也受了不少打擊,你……莫再給她添堵了。」
但,《嶺雪傳》還是經過南來北往的客商、遊子傳到了皇城,好奇心重的人,不由得打聽起野史小傳里那個才貌傾世的貴門江氏女來,文人們更願意相信,當年的江素妍心中傾慕的乃是唐觀,而不是身份顯耀的宇文琰。
對於他們來說,素妍年輕時的絕代風華,那是天下無數女子難及的風姿,她的人,就如她的字,她筆下嫵媚嬌艷又不失風骨的百花一般令人折服。
也只有一代絕世紅顏,才能讓唐觀終身不娶,傾盡千金與她毗鄰而居,靜默守護。
當宇文琰無意間看到那篇傳記,少不得大怒一場,夜裡追問素妍:「當年,你沒對唐觀動過心?」
素妍先是一愣,「你怎好好問起他做甚?以前你亦問過我,以我的性子,我若不喜歡你,又怎會嫁你。唐觀雖好,我只是欣賞,對他有感動,卻無兒女私情。」
宇文琰對她的回答很是滿意,將手一揚,以手為枕,笑道:「我與一個死人較什麼勁兒,都怪那個皇甫澈,好好的寫出那樣一篇來傳記來做甚?」
「死人……」
自從江舜誠夫婦相繼過世,素妍連失雙親,頓時只覺自己守護的東西便轟然倒塌,「你……在說什麼?」如今依舊讓她支撐的便是幾個兒女。
難道她並不知曉!
她近來身子不好,太醫說她是不堪打擊方才病倒的。
宇文琰再不肯說。
素妍若有所思,想再追問,但她知道,宇文琰最愛吃醋,這麼多年最愛吃的還是唐觀的醋。
心裡微微一痛:唐觀沒了么?
他不是說要回晉陽省親,等過些日子就回皇城,這一去竟是兩載。
沒有再見唐觀,聽到的卻是他的死訊。
唐觀,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總是那樣雲淡不驚的笑,謙謙君子,令人欣賞,令人愛憐。
如若那時,她最先遇到的是唐觀,也許會選他為夫。只是,她到底先與宇文琰先訂親,而宇文琰已經駐紮在她的心底。
次日,宇文琰上朝之時,素妍還在睡夢中。
蔡七聽聞素妍的病情似又重了,喚了懂曉醫術的耀南來,耀南診脈之後臉色俱變。
蔡七催促道:「二弟,你倒是快下方子,婆母又昏睡過去了。」
耀南遲疑支吾道:「還是……請佐師祖或問心道長來瞧!」
凌薇一聽這話,就知素妍的病不輕,急道:「你在說甚混話,你的醫術原就不差,快下方子!」
北北新嫁,如今連耀中也長成翩翩少年郎,此刻瞪大眼睛,憤憤然地看著耀南。
耀南扭過頭去,「大嫂請佐師祖來就是!」衝出琴瑟堂的內室,一古腦奔至後花園,耀中緊跟其後,只見耀南跑到涼亭失聲痛苦起來,「怎麼會……她怎會病得這樣重?」
一道黑影投射地上,耀南方才留意到耀中,「你……」
耀中恨恨地道:「娘的病到底怎樣了?」
「她……沒事,只是染了些許風寒。」
耀中嘴角一揚,露出幾許冷笑,「二哥這話當是騙誰呢?要是娘只是風寒,你怎會哭成這樣?」
耀南不想說,既然耀中要知道,就直言告訴他,「這事兒,只得我們兄弟知道,娘的病很重!已是鬱郁成疾,調養好了能活些年,若是不然……」
「若是不然又將如何?」
「也就是這兩日的事。」
「你胡說!你算什麼郎中,你那點醫術,便是我也學了幾分。」耀中罵了幾句,生氣地調頭離去。
宇文琰聽說素妍病重,回到家裡,靜默地守護在愛妻的身邊。
素妍便這樣昏昏沉沉地睡著。
夢裡,似回到了前世,得到母親病死獄中的消息,看到父兄被推至西菜市口斬首示眾,江家父兄的血染紅她的鞋,她泣不成聲,嘴裡一遍遍地輕呼著:「爹!娘……」如此往複,都是記憶里最慘烈的畫面。
宇文琰特意與皇帝告了假,相伴在素妍的身側,即便吃了葯,依舊看她一點點地消瘦下去。
皇帝與皇后得曉素妍病重,也相繼出宮探望,而素妍一直都在昏迷中。
皇后問蔡七:「王妃早前都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是這般厲害?」
蔡七輕泣著道:「自打老文忠候夫婦過世后,婆母的身子就大不如從前,去歲染了場風寒后,就一直在吃藥,雖是調理著,卻不見大好,時好時壞……」
早前,連著素妍在內,都以為只是一場風寒,誰能想到,轉眼間卻變成要命的病。
宇文琰鎮日衣不解帶地服侍在榻前,耀南也是跑前跑后地忙著。
這日里,天氣晴好,空氣里飄散著薔薇花的馨香。
素妍迷迷糊糊中醒來,便聽白茱在外稟道:「王爺,佐觀主陪無名子道長到,是特意來瞧王妃的。」
「快請!」宇文琰對自己一早忽視了素妍的病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