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10第十章

二叔公是個精神矍鑠的老漢,雖已過知天命之年,頭髮都白了一半,但他依舊堅持每天下地幹活。用他的話講:「一把老骨頭,閑下來銹得更快,還不如出來活動活動。」

此刻他穿著帶補丁的青衫,黑布鞋上還沾著泥,前世最看不慣的泥腿子,如今落在宜悠眼裡卻格外親切。

老遠看到夜色中的煤油燈,二叔公略顯蒼老的嗓音吆喝出聲:「天還沒亮,長生就來敲我家門,到底是什麼事?」

宜悠站在門口,掃了眼二伯夫妻,喃喃自語:「天還黑著那。」

說完她沒事人似得,站到爹娘身邊,朝娘指指自己。爹性子面,她吃不準,不過娘剛才幾句話卻讓她刮目相看。為了這個家,他們也一定會站出來的。

李氏會意,救兵是女兒搬來的,她上前一步攙扶著二叔公:「這不族裡要籌辦族學,我們家暫時拿不出那份子錢。福祥跟我一合計,就想做點營生,早日把錢湊齊。臨開張,想請族裡輩分最高的二叔來,喝杯水酒圖個喜慶和吉利。」

宜悠心裡為她娘豎起大拇指,不論有理還是沒理,主動挑事的人,總會給人留下強勢尖酸的印象。剛才爭執的動靜不小,二叔公耳不聾眼不花,肯定心中有數。娘這一番謙讓大度,先於程氏佔了一半的理。

程氏不阻攔還好,這樣他們家目的達成,可以安心的趕集賣包子。如果敢阻攔,那就是不識好歹,到時候她自會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二叔公笑道:「這是好事,別耽擱功夫。」

酒就放在廚房,宜悠拿來三隻小碗,倒滿後放在三個男壯丁面前。笑靨如花:「二叔公,請。」

程氏很想維持平靜,可尾椎上的隱痛,還有四弟一家此刻的得意,無時無刻不在挑戰她的神經。眼見二叔公就要滿飲,開張之事馬上塵埃落定,她已經顧不上其它。

「二叔,咱們族裡今天有事,剛好用這些包子招呼人。」

二叔公疑惑:「族裡用包子?」

沈福海走上前:「是這麼回事,我打算今天把族學的事訂下來,已經找人去通知各位叔伯兄弟。時間倉促,中午大家將就著吃頓包子。」

二叔公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過福海這事是你辦的不地道。東西是老四家的,不能因為你臨時起意,就讓人家讓出來。咱們沈家人,不能不講道理。咱們是一家人,有事本該互相幫助,福祥也要多為你二哥想想。」

二叔公輩分大,他的話沒人敢正面反駁。宜悠邊聽邊點頭,這位正直的老人,向來對事不對人。不管他們如何表現,他都不可能偏幫他們一家。不過現在她要的,只是他不偏向沈福海和程氏。

「四弟,是二哥急躁了些,我在這給你賠個不是。不過咱們族裡的事可不能耽誤,你看現在。」

沈福祥避開他的作揖,現在似乎他說什麼話都不對。宜悠將一切看在眼裡,二伯和程氏真是塊滾刀肉,既然他們不仁,就別怪她不義。

掀開籠布,包子整齊的碼放在裡面,宜悠托住一隻走到中間:「剛才事忙,爹娘一直沒空說。宗族大會可是沈家大事,這些包子用在此處有些不妥。」

「哪裡不對?」

「大家看,這些包子不是白面的,沈家怎麼都不能讓大家吃苞米面。」

剛才天黑,煤油燈下看東西並不清楚。如今天色亮起來,眾人有意看過去,包子面發得很好,剛出鍋還冒著熱氣。只是那皮泛黃,絲毫不是白面該有的亮色。

程氏變了臉色,她隱隱覺得自己中了這一家的圈套。合計著從進來到現在的種種,看似她步步緊逼,實則一點都沒佔到便宜。她有預感,今天自己會吃個大虧。

「二伯的難處,我爹娘都知道。你一向對我這麼好,現在我也急在心裡,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道該不該說。」

程氏下意識地開口:「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宜悠走過去,親熱的挽起她的手:「二伯母總是拿我當小孩子疼,我已經長大了,懂好多事,我覺得這法子肯定好用。」

她表現的越親熱,程氏心裡越不自在。忍住噁心挽起她的胳膊,她朝李氏眨眨眼,後者意會:「二丫,你二伯母這麼疼你,有什麼好法子說出來,也讓她高興高興。」

長生跟著捧場:「姐姐最厲害,快說出來聽聽。」

「娘、長生,二伯母肯定會高興。咱們家的包子不行,鄰村程舅舅家不是專門賣白麵包子。那包子味道好,用來招呼人再合適不過。」

不好的預感應驗,程氏瞅瞅自己這一身灰,臉上的笑終於維持不住。大半夜起來,幫人幹了半天的白功,最後卻坑了她親弟弟。事情演變到這一步,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那包子,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再說這時辰,再去找他已經晚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宜悠今天既然說了出來,就沒想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看二伯母多謙虛,程舅舅家的包子皮薄餡多,咬一口噴香,吃一個讓人想要第二個,味道那是一等一的好。再說現在天還沒亮,他肯定還沒上路。他趕集順道路過咱們雲林村,正好可以少跑一趟。」

一直聽著的二叔公回過神來,活了五十年他有什麼不明白的。老二一家這幾年越來越過分,大嫂心又偏到天邊,也虧得老四能忍。這孩子不容易,不過是賣個包子,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他有什麼好阻攔的。

端起水酒,他一飲而盡:「我看二丫這提議好,咱們沈家向來好客,招呼人怎麼都得用白麵包子。福海你去忙,我喊福瑞去訂包子。」

說完他拍拍沈福祥的肩:「好好乾,你對族裡這份心,我們心裡都有數。」

沈福祥端起大碗,一干到底:「二叔,侄子借您吉言。」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再清楚不過。饒是程氏千般不願萬般肉疼,也只能悶在心裡。

宜悠站在家門口,跟著送三人出去。臨到門口,程氏回頭剜了她一眼,那眼神跟淬了毒似得,包含著無限的怨念。

三天之內,這種眼神已經是她第二次見。想到前世程氏那籠絡人心的本事和層出不窮的花樣,她打個機靈,瞬間從勝利的沾沾自喜中驚醒。以後的路還長著,她不怕任何人,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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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攔路虎,趁著天早,沈福祥推上車子,一家四口趕往五裡外的集市。大越皇族有一半胡人血統,民風相對前朝略顯粗獷,對女性的束縛也少。宜悠和李氏兩人,一個雲英未嫁的少女和一個婦人,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上街,不用過多遮掩。

「姐姐,你看那邊,那個人嘴裡會冒火。」

長生一路格外興奮,才四天不到的時間,他已經將過往的不愉快忘到腦後,全心接受這個溫柔的姐姐。

「長生不要亂跑,小心拐子。」

宜悠走在最中間,她換了身半新的藍花布衣裳,厚重的劉海擋住明亮的杏眸。跟在李氏身邊,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村姑。

重活一次她算是明白了,沒有足夠的本事,美貌是禍不是福。大夫人的確不美,但她翻手間就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話本小說中的惡霸看上美嬌娘橋段不要太多,前世她也曾親眼見過。

李氏看著這樣的女兒,有些心疼:「這孩子,娘在呢。」

回握住李氏的手,她揮去複雜的情緒,低調做人總沒有錯。扭頭,她揚起燦爛的笑臉:「程家今天應該不會來,咱們開張也容易些。」

「那是,這次多虧了二丫。」

「二伯和二伯母實在欺人太甚,以前是我糊塗……」說道這,她朝後瞅了眼,爹推著車,眉頭擰成了疙瘩。

宜悠退後一步,與他並排著:「爹,咱們是一家人,不該有所隱瞞。女兒現在就把心裡話跟你說明白:這麼多年下來一樁樁一件件,還不夠你和娘看明白。以前是我糊塗,自己跑過去任人拿捏,但以後我不會了,爹和娘也別再那麼軟脾氣,由著他們作威作福,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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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田居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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