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萬事俱備,只欠開工。沈福祥要下地收拾莊稼,做包子的活計就落在了宜悠和李氏身上。
「娘,我來跟你一起做。長生別調皮,不然姐姐生氣了。」
包子好吃才能賣得好,至於好吃的秘密,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雲林村西北角有座山,村中那條小溪就是山泉流下來的。山上多青石,十里八鄉的人家蓋房子都去那采。開鑿出的青石中夾雜著一種發白的石頭,材質過軟做不了地基,一般摳出來棄置山腳,經年累月堆在成了一個小廢石丘。村裡的孩子們一般喜歡在石丘邊玩,並給石頭起了個名,喚做白石。
前世在陳府,偶然之中,她見過廚娘不小心掉進鍋里一小塊白石,結果燒開的水格外乾淨,還帶著一股子甜味。後來她琢磨著,用這水做了糕點,味道果然別具一格,陳德仁也格外喜歡用。欣喜之餘,這事她藏得嚴實,就連那廚娘都不知道。
重生以後不用再去討好假惺惺又涼薄的陳德仁,這秘方也能用到正處。今早起來,她就撿了一塊白石煮水。如今半天過去,打開鍋蓋,撈出鍋底發黑的白石,她舀一勺水咂摸下,味道果然跟在陳府嘗過的差不多。
「娘嘗嘗,用這水和面,做出來的東西肯定好吃。」
李氏吹吹,就著勺子喝一小口,眼睛亮起來:「二丫怎麼知道的?」
宜悠垂眸,陳府的事說出來對爹娘是一種傷害。既然已經過去,就讓它爛在肚子里。
「昨天我告訴過娘,昏迷那幾天腦子裡多了許多東西,其中就有怎麼做包子。娘,這事你可別告訴其他人。」
李氏瞧著女兒的謹慎,她自然不會往壞處想,只覺得二丫被程氏給嚇住了,原先活潑張揚的一個孩子,現在這麼小心翼翼。
心裡再次為程氏記上一筆,連同那五年哄得她女兒五迷三道,她咬咬牙:此仇不報我跟你改姓程。深呼吸一口氣,面對兒女時,她又是那個溫柔的娘親。
「這可是好事,二丫放心,娘又不傻,怎麼會亂跟別人說。」
娘剛才的表情非常不對勁,宜悠心中的違和感越來越強。不過很快她沒心思顧念這些,瞅瞅日頭,再不開始就來不及了。
「娘,我來調餡,你切菜。」
李氏點頭,長生揪住姐姐的衣襟,一雙小臟手在紅棉襖上印出兩隻黑爪印。
「姐姐,我也要幹活。」
「行,你去洗洗手,把醬油和鹽給我拿過來。」
做一小盤餐點,想要盡善盡美並不算很難。可一次做許多份,想要那麼出彩簡直難如登天。宜悠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家包子一炮而紅,自然要多下點功夫。好在她有耐心,拿著小盆,一點點的拌著餡料。
明明是大鍋飯,生生讓她花整為零,所有步驟都精工細做。好在有長生這個聽姐姐話的孩子,不知疲倦的跑來跑去端鹽遞醬油,紅撲撲的小臉忙得不亦樂乎。
「二丫看看,皮這樣行不?」
李氏和好了面,宜悠拿筷子攪攪,瞅瞅成色差不多。他們家沒銀子,所以只能在麵皮選料上動手腳。前世她試過,黍子粉和苞米粉成色味道都差不多,不過口感粗細上稍有差別。但是前者比白面還要貴,苞米粉便宜一半還要多。
適當加點麵粉,完全能中和苞米粉過粗的劣勢。一開始她就決定,包子用這種兩面混合麵皮。
「娘和面是用鍋里我燒開的水吧?」
李氏點頭,宜悠放下筷子:「還是娘厲害,這皮做出來的包子肯定好吃。」
被女兒誇得高興,李氏幹活更有奔頭。沒過多久沈福祥拔完草回家,也加入進來。他力氣大,抻面是一把好手,天完全黑下來之前,一家人終於包好了200個包子。
宜悠伸個懶腰,聽長生湊過來說道:「姐姐,我好累。」
她也累,不過這還是兩輩子第一次這麼痛快。擀皮包餡捏緊,一家人聚在一起,勁往一處使。整個下午,她覺得心裡格外有著落。
「我們去洗臉,該睡了。」
姐弟倆出去,李氏和沈福祥將包子放在離灶台近的地方。擦擦汗感慨道:「二丫是真長大了,我一下覺得心裡鬆快許多。」
沈福祥站在那,半響嗓子眼擠出四個字:「委屈你了。」
李氏鼻子一酸:「我沒事,只是明天咱們賣包子的事,怕是不順遂。」
「有我呢。」
宜悠進來拿汗巾,剛好聽到爹娘說話。明天不順,這又有什麼說頭?慢慢往外走著,她剛好看到籬笆牆外,長生在與一個半大孩子說話。
「你們家的包子,肯定沒程家的好吃。」
清脆的童聲提醒了她,程家兩字讓她一下明白過來。鄰村也有戶人家賣包子,他們常年做這買賣。那戶人家,正是程氏的弟弟。
重生后恍如隔世,她竟然把這事給忘了。如娘所言,明天新開張怕是不會太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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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顧慮重重,但宜悠還是有信心。她做出的包子,肯定比程家的要好吃。再說都費工費料包了出來,總不能因為一個程氏半途而廢。
天還沒亮,沈福祥起來劈柴,李氏燒火。過了大半夜,原先宜悠拳頭大的包子膨脹起來,變得跟沈福海拳頭差不多大。
大鍋是現成的,昨天他們拒絕醫藥銀子后,周屠夫將他家空閑的蒸籠送了過來,勉勉強強湊齊了。熱氣上來,傳出誘人的香味,宜悠親自控制著火候。
香味越來越盛,月亮逐漸下落,第一籠包子馬上出鍋。
「四弟和四弟妹一大早就包包子,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人未到聲先到,程氏站在籬笆牆外,一塊來的還有沈福海。宜悠本以為,他們會在別處動手腳,沒曾想兩人就這麼大喇喇的直接過來。
看來他們家以前脾氣太好,這倆人都敢明著騎到他們頭上。
宜悠拉住長生,繼續看火。爹娘都在邊上,她一個閨女貿然說話,只會落人話柄。以程氏的精明程度,指不定會弄出什麼幺蛾子。她可不想整個雲林村都傳:沈四家那個閨女少條失教多嘴多舌,沈四兩口子由著閨女鬧,一大家子都是不懂事的潑皮無賴。
「二哥和二嫂怎麼這時候來了?」
李氏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容,特意瞅了眼掛在天上的月亮。意思很明顯:大半夜的,你倆來我家串門,是想偷雞摸狗還是有別的不良居心。
程氏心下一緊,無端想起前幾年娘家嫂子說過的那幾句話:我瞧著李家大娘子,就你那四弟媳婦不是個簡單的。別人都當她麵糰似的好欺負,但我總覺得李家就她心眼多。
當時她沒往心裡去,這些年四弟和李氏可不就是麵糰。就連他們那大閨女,也被她輕鬆捏在手裡。可自從昨天後,她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現在再看面前的四弟妹,怎麼瞅怎麼邪門。
沈家全族就數四丫長得最出挑,一旦老四家日子好起來,可就不好拿捏了。不管是為了弟弟,還是為了他,老四家這包子生意都不能開張。
「這不聞到香味過來了,老四,你這包子可算幫了你二哥大忙。為了族學那事,他東奔西跑,今天正好想請村裡耄老們來商量,我們正愁招待什麼好,你包子就來了。當家的我說怎麼著,老四一家一心為族裡,沒等你吩咐,就主動出力。」
宜悠氣笑了,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程氏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她就是再重活兩輩子,也拍馬都比不上。
抱過長生,她附在他耳邊說兩句。
「做好了,等下姐姐給你編螞蚱。」
有獎勵!長生眼睛亮了,掀開帘子跑出去,扯開嗓子說道:「二伯母,包子是我們家要拿去賣的。」
喊完后他一溜煙跑出籬笆牆,衝進了夜色中。
李氏戳戳丈夫,沈福祥點頭接話:「二哥二嫂,今天正好趕集,我想著推點包子去集上賣。」
程氏沒想到,向來鋸嘴葫蘆的四弟,此刻會主動開口。踢沈福海一腳,她朝他使著眼色。
沈福海咳嗽聲,一本正經的說道:「四弟,這麼大的事都不跟族裡說一聲,可就是你的不對。咱們沈家雖然不是什麼書香門第,但也世代耕讀傳家,現在你做這貨郎販子的營生,讓我怎麼跟死去的爹交代。
這樣,你這包子哥全要了。有難處你就說,以後做什麼事之前,先想想沈家這幾百口子人。」
一頂頂大帽子還真會壓人,宜悠正準備出去,就聽見她娘開口。
「二哥,我們賣包子,當真丟了咱們沈家的人?」
說這話的同時,李氏盯緊程氏,言語間卻是十足的誠懇,似乎真的在用心請教。
有些話看似很有道理,冠冕堂皇得說出來讓人云山霧繞。但仔細掰扯出來,那就完全是胡扯。李氏這一問,還真把沈福海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