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31鬼節(上)
一開始,車子還是在國道上走,但是過了一天,周伯和另外一個不知道去哪了。夜裡他們倆回來的時候,一個開了輛半舊不新的牧馬人,周伯開的卻是輛嶄新又騷、包的亮眼粉紅色悍馬,整個就是一部金剛芭比。
真不知道周伯的審美原來是這樣的?
肖九和星期二不約而同的看向周伯。其實從模樣上看,說周伯是周哥甚至周弟,都沒問題了。發現了他們倆的視線,周伯瞬間臉就紅了:「我也沒法,附近就找著這兩輛皮厚的車。」
用指甲蓋想都知道,這兩輛車來路不正。不過肖九也沒多話,只是第一時間拽著星期二竄上了牧馬人的後座。他可受不了坐在一輛粉紅色的悍馬里,金剛芭比畢竟只是少數人的審美。
徐贛榆這個沒肉身的,下一秒也飄飄忽忽的拉著周伯過來了,周伯對著那位讓開了駕駛位置的鬼同僚面露尷尬,但是也沒拒絕。只有剩下那幾位,臉色也不怎麼好的,從原先的車上朝兩輛皮厚的車上轉移行李——他們有不少行李,但不是吃穿用的,而是一個個不透明的整理箱和小冰箱,裡邊放著什麼肖九沒問過。
從他們換車開始,車子就直接一拐彎,脫離了國道,進了野地了。即使肖九不是路痴,但他也是城市裡長大的,在此之前最大一次「野外生存」還是和老爺子去挖古墓,但那也是在有人煙的地方。現在,車兩邊是在他眼裡全都一模一樣的樹木,車前則是長得彷彿能扎破車窗的茂盛野草,不由得有一種茫茫然的感覺。
野地里蚊蠅多,都是成群結隊的,車開進草叢,有時候就嗡的一聲飛起來一片。肖九生來就沒嘗過被蟲子咬的滋味,可看著成片的蟲子也感覺頭皮發麻。車又開了半天,另外的一種怪異的彆扭感,讓肖九的眉頭越皺越緊。
——蟲子是不少,但別說動物,就連只烏鴉都不見飛過。
這種地方當然不可能像是真正的野林子一樣,但是兔子、狐狸、野貓野狗之類的卻是應該不少見的。這種情況,絕對不正常。
「已經很近了?」肖九忍不住問。
「嗯,還有兩天的路程,不過我們回來的有點早,應該是還得在外邊休息兩天才能等到時間。」
「時間?」肖九剛想問什麼時間,突然間他已經想到了,「鬼節?」
他們這行里的人,陽曆也要看,但更看重的卻是陰曆,或者說是節氣與各種特殊的節日。這也是肖九拜師之後,老爺子和現在依舊在住院的孫亮教給他的頭一件事,同時還給了他一本超級大的紙質台曆,就放在門廳的桌上。
這些日子雖然事多匆忙,但來來去去那本台曆還是會掠過兩眼的,那也算是圈裡的重大節日,老爺子還說過到時候家裡要辦法式,可是……
肖九猛然想起什麼,把手機掏了出來。果然,手機黑著屏,完全沒電的那種黑屏。肖九不由得有些懷念過去的老式手機,雖然不能玩遊戲,也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功能,但至少待機時間足夠長,對於不怎麼玩遊戲,只是打電話的人來說更有用些。
老爺子必定是和他聯繫過,但是錯過了。還有,原來宿舍的哥幾個還約他出去吃東西,燒烤還是什麼來著?他也忘了跟他們說一聲去不了了。
「是鬼節,那時候鬼門打開,是兩邊的界限最模糊的時候,也是我們最好施力的時候。」周伯看著肖九,等他拿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神色略微清醒了才解釋。
「野營也挺好的。」肖九一笑,「對了,爸,肖崇軒怎麼樣了?」
「他……」「你更想的問的是你那個爸怎麼樣了吧?」周伯和徐贛榆同時開的口,只是周伯說了一個字就閉了口,徐贛榆則說到完。可是話音剛落,徐贛榆明顯怔了一下,繼而就算他是鬼,也能明顯的看出來他神色不對了——顯然他剛才是誤以為肖九那聲爸,叫的是他了。
「肖謙活不過兩年,肖崇軒以後會很好。」周伯的聲音略微有些沙,不是乾枯澀然的沙,而是讓人覺得厚重溫和,他平和的聲音總是會給人一種安撫的感覺。尤其是安撫徐贛榆的時候,最管用,無論他說的是什麼。
尷尬的感覺漸漸散去,身為一個鬼,他咳嗽了一聲:「時間久了,肖崇軒會以為自己之前經歷的只是一場夢,娶妻生子……還能有比他更好的嗎?肖謙……普通凡人卻做我的肉身,雖然我這些年來用的時候極少,但他也活不久了,真以為這世上有長生不老啊?」
「你騙了他?」
「不算騙,等價交易而已。他要錢,要權,我只是要一個寄身之處。我給了他錢權,讓他白白享受,他給了我休憩的地方,到了時候再借我用用。只不過,他要長生不老的時候,我什麼都沒說而已。」
什麼都沒說,不過以一個人的想象力,還是個貪婪的已經拿到了好處的人的想象力,什麼都不說,確實比說了很多都要引人瞎想吧?
「貪心不足。」肖九搖搖頭,此時他的心情複雜,但卻不是因為聽到了血緣上父親的「死訊」:「你說十幾年……那麼……」還沒問出口,剛才還皺眉的肖九自己忽然笑了,「算了!沒事,別回答了,挺好。」
一路上都保持著沉默,何必到現在反而諸多疑問呢?一切都挺好的。
「這大概是你最後的機會了,真的『算了』嗎?」徐贛榆緊緊盯著肖九問。
「不是真的,難道是煮的嗎?」肖九說了個冷笑話,但他也沒想讓誰笑,微微側身,雙手摟住了星期二,「我睡一覺。」他乾脆的說,閉著眼睛額頭抵在星期二的肩膀上,看起來真的既放鬆又愜意,彷彿把一切都放了下去,安安心心的「等死」了。
他們一天後,到了地方,肖九想著那大概也是一片荒地,到了地方一看,荒地是荒地沒錯,但和他想的雜書亂草橫生有些差別。這裡是一片亂石灘,到處都是散亂的灰白色的大大小小的石頭,連根草都見不著,之前車子開過成群結隊的昆蟲則更是少見。肖九踩在地上,感覺一股涼氣刺透了鞋底,從他的腳底心就開始朝上冒。
「原來這裡沒那些碎石。」徐贛榆指著小石頭最密集的地方說,「前些年,呃……大概是前二三十年,有人來這裡開採石料,用炸藥炸了兩下,然後……」他抿了抿嘴唇,表情說不清是嘲笑還是憐憫,「然後至少官面上的說法,是這裡有放射性物質泄露。其實他們炸出來的,只是些連那地方都沒能進去的殘留在這裡的小渣滓而已。」
「不用一直暗示我封印的重要性,我答應了,就不會反悔。」
地方到了,下面就是等時間了。當天晚上肖九沒能睡著,因為「寒氣」夜晚比白天還要厲害,更何況還有三天就是鬼節了,這裡的東西一天比一天活躍。從黃昏的時候,肖九就開始聽見模糊的聲音,有哭的,有笑的,有慘叫的,有呻、吟的,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甚至還有破碎的歌聲……
這是捂著耳朵也沒法阻止的聲音,睡得再死的人也會被吵醒。第二天白天肖九起來吃了點東西,乾脆又回到了車上去補眠,結果等待的這幾天他倒是變得晝伏夜出了。
鬼節當天,肖九雖然前一天晚上還是沒睡覺,但遮天白天他卻撐住了沒補眠。因為徐贛榆他們已經在準備了,那些整理箱和小冰箱里的東西,終見天日了。
碎石地面在幾天里已經整理出了一塊大概四米見方的乾淨地帶,先是血,碼放得整整齊齊的一個個血袋從小冰箱里拿了出來,眾人在幾個點上,把這些血袋一代一代的倒下去。
他們到血的有的地方,有的下面有泥土,有的整塊的大石頭地面,可是不管什麼地方,倒下去的血,都像是倒進沙漠的水一樣,眨眼間就滲得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只留下乾乾淨淨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