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謀害
正院今日好似比平日要吵鬧一些,平日里沉穩行走的丫鬟今日都顯得有些步子匆匆。而在西跨院里,柳蒹蒹好似一點沒有感受到正院里不尋常的氣氛,站於書案前仍是如往常一樣安安靜靜的寫字。
柳姨娘的丫鬟琴兒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進來,一邊跑一邊道,「不好了,姨娘,紅英被夫人讓人抓起來了,說她和奶娘一起謀害小少爺,」
紅英仗著是貴妃身邊出來的,對姨娘一向不夠恭敬,最近更是完全不將姨娘的話放在心裡,姨娘明明交代她們呆在西跨院里不許亂走,她偏偏還整日到正院那邊亂晃。琴兒自來不喜歡她,對她的死活更是不關心,但琴兒名義上畢竟是姨娘帶進府的丫鬟,她出事了,琴兒擔心連累了姨娘。
柳姨娘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筆尖的墨水滲到宣紙上,層層暈開,宣紙上的那一個「鳳」字便多了一個大大的黑點。柳姨娘皺了皺眉,心道這一個字要寫壞了。柳姨娘將宣紙拿開,又重新鋪了一張宣紙。
琴兒看著自家姨娘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不由焦急的喊了一句:「姨娘!」
柳姨娘將筆放下,不緊不慢的交代道:「交代院里的丫鬟婆子,無論正院發生什麼事,都不許亂走,也不許去正院打聽。」
琴兒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驚訝的望著柳姨娘,問道:「就,就這樣?琴兒可是我們院里的丫鬟。」難道現在不該是去找侯爺或夫人解釋清楚,這件事不關姨娘的事。
柳姨娘自然知道琴兒心之所想,但心裡卻不由嘆了口氣,琴兒雖然忠心,但到底不夠聰明。西跨院里七八個丫鬟婆子,裡面怕有大部分都是陳氏的眼線,平日里紅英對她這個主子的態度如何,不用她說,陳氏自然就能知曉。
紅英做的事,不用她去解釋,陳氏都能知道與她無關。她也不怕陳氏故意將這件事扯到她身上來,以此來除掉她這個妾室。她反而希望陳氏這樣做,鳳祁哥哥是聰明人,她若真這樣做,只會讓鳳祁哥哥對她起了嫌隙。但她也知道這種希望不大可能成真,陳氏不是笨人,她雖不喜歡她這個妾室,她甚至將不喜歡直接在鳳祁哥哥面前表現出來,但卻從來不在衣食住行上剋扣她,更不會在私下裡打壓欺辱她這個妾室。鳳祁哥哥喜歡她,未嘗不是有這部分原因在。都說姨娘遇到一個慈愛和善的主母是福氣,其實真說起來,有一個惡毒苛刻的主母才是妾室的好事。身體被折騰算什麼,主母刻薄妾室才有更多出頭的機會。
柳姨娘將自己的心思拉回來,又對琴兒道:「我們關起門來不要理會正院的事情,等一下若有夫人身邊的丫鬟來問紅英的事,你就跟她們說『紅英是貴妃娘娘賜下的丫鬟,但既與我一起進了侯府就是侯府的人,紅英犯了錯,自該由夫人懲治,我無二話』」
琴兒雖然有些懷疑柳姨娘什麼都不管的做法,但看柳姨娘並不怕琴兒的事牽連自己,她又一向唯柳姨娘的話是從,只好道是。
而正院里,茵娘正握著毅哥兒的手掌在玩。毅哥兒的手腳一天比一天有力氣,每每醒來,他最喜歡的就是手腳動來動去的玩,有時候別人將手指放到他的掌心裡,他一握就不肯放開。茵娘最喜歡的,就是讓兒子抓著她的手指,然後她抬起手拉著兒子的手晃來晃去的。
彩朱從外面進來,輕手輕腳的走到茵娘旁邊,回稟道:「夫人,柳姨娘那邊說,紅英是貴妃娘娘賜下的,但進了府就是府里的丫鬟,該如何處置自有夫人決定。」
茵娘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旁邊的青花不岔道:「什麼意思啊,故意顯擺是貴妃賜下的,難道想讓我們顧忌貴妃娘娘然後不敢處置?貴妃娘娘又如何,我們大小姐還是敬妃娘娘呢。」
彩朱道:「我看柳姨娘倒不像是這個意思,恰恰相反,我覺得柳姨娘這是在撇清與這件事的關係。」稱是貴妃賜下的丫鬟,意思不就是說紅英忠心的是薛貴妃而不是她么,又說該怎麼處置全憑夫人,也是想告訴夫人,這件事不是她指使的。
青花不贊同彩朱的說法,撇撇嘴道:「紅英是她的丫鬟,說她與這件事沒關係誰信啊!」
茵娘對青花和彩朱的話都不置可否,心裡卻想著,有時候妾室太安分了也不是好事,她怎麼不像其他府里的姨娘那樣上躥下跳陷害主母呢,弄得她想抓個小辮子都抓不著。
茵娘又問道:「奶娘和紅英那邊呢?她們如何說。」
彩朱答道:「奶娘那邊審問出來了,青藤姐姐親自帶人去審的,奶娘說她不知道這東西對小少爺是有害的,是紅英告訴她,只要她在奶水裡放一點這東西喂小少爺喝了,小少爺以後就會只喜歡喝她的奶水,東西也是她用二兩銀子從紅英手上買來的。
紅英那小蹄子一開始還嘴硬,說不知道奶娘做下的事,是奶娘故意冤枉她。等青藤姐姐給她上了兩趟刑,再將她與奶娘最近見面的次數,在哪裡見面的,每次見面呆了多久時間等一一說給她聽,又將從她房裡搜出來的那支藏著米囊子粉的空心簪子扔到她面前,她才開始沒有喊冤。但又一直在那裡叫嚷著她是貴妃娘娘的人,沒有貴妃娘娘同意我們不能處置她,否則貴妃娘娘不會放過我們。她倒是真當自己是根蔥了,別說薛貴妃未必會為了她一個小丫頭出頭,就算薛貴妃真敢以這件事發作府里,我們處置她有理有據的,難道還怕了薛貴妃不成。」
要說起奶娘和紅英謀害毅哥兒這件事來,其實過程一點都不複雜。毅哥兒有四個奶娘,其中有兩個是府里的家生子,另外兩個則是外面買進來的。與紅英合謀的那個奶娘姓唐,正是從外面採買進來的那兩個奶娘之一。
早幾日的時候就有丫鬟看到柳姨娘的丫鬟紅英經常來找唐奶娘,而唐奶娘不僅不避諱,還很喜歡跟紅英聊天。姨娘身邊的丫鬟和小少爺的奶娘攪合在一起能有什麼好事,肯定不是在想著謀害主母就是想著謀害小少爺。能舉報她們就是立功一件,丫鬟當然趕緊彙報給茵娘知道。茵娘知道了只吩咐人多注意她們兩個,其他的什麼也沒做。
今日正好輪到唐奶娘當值,茵娘昨晚照顧了毅哥兒一晚上,白天便沒什麼精神,偏偏毅哥兒卻精神抖擻的一點都不想睡,茵娘便讓唐奶娘照顧毅哥兒,自己則想睡一會。
唐奶娘先也沒幹什麼,只是抱著毅哥兒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哄著他,但等茵娘睡著之後,奶娘見房裡沒有其他丫鬟在,連忙抱著毅哥兒進了用屏風隔出的一個小間里,那個小間原本就是茵娘讓人隔開給當值的奶娘晚上睡覺用的。奶娘進來后將毅哥兒放在榻上,自己則解開衣服將奶水擠到碗上,又解下手裡的一個銀鐲子,從中間一掰竟掰出一個口子,從裡面倒了點褐色的粉末到奶水裡,將鐲子的口子合上后,又用碗里的小勺子攪了攪。
結果還沒等她將奶水餵給毅哥兒,青藤領著三四個丫鬟突然從外面進來了,而原先睡著的夫人也醒了。青藤讓丫鬟將唐奶娘捆到了柴房,自己將小少爺抱回給夫人後,端著那碗加料的奶水去找大夫了。而大夫沾了點奶水一嘗,然後稱裡面是加了些米囊子。
至於米囊子是什麼,大部分大夫都知道,懂些藥理的人也可能清楚。它是長在雲南苗疆里的一種名叫米囊的植物里結出的果,米囊三四月抽j□j,結青苞,花開則苞脫,其花大而艷麗,名為米囊花,而米囊子就長在這種艷麗的米囊花里。苗疆人將米囊花奉為聖花,祭天拜神之時,大祭司必先食用米囊子。米囊子還是一種藥材,太夫常用它來止腹痛,治瀉痢,除胃熱等,但它有毒,食多者會上癮。
至於剩下的事,基本上都不用茵娘吩咐,青藤等人自會辦得妥妥帖帖的。至於唐奶娘和紅英的處置,茵娘既沒讓人將她們杖斃也沒賜她們毒酒,而是讓人送到了順天府去了。
唐奶娘是全家賣身進府的,簽的也是死契,私下處置了她沒什麼。但紅英的賣身契卻不在她這裡,甚至沒有在柳姨娘這裡,萬一將她打死了,薛貴妃將她弄成個良民,再鬧一出她家人到順天府擊鼓鳴冤的戲碼,哪怕最後證明紅英犯了錯,一個杖殺良民的名聲傳出去,侯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良民與賤民不同,哪怕犯了罪,也只有順天府有權審判。
既然紅英要送順天府,唐奶娘作為同案犯,乾脆也一起送去了。至於和唐奶娘一起賣身進府的家人,茵娘讓人叫了人牙子來,錢也沒要,讓人牙子直接領走了,也不知他們會再被賣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茵娘不由嘆息一聲。唐奶娘還有一個剛三個月大的女娃,唐奶娘進了順天怕是再不能出來的了,那女娃沒了親娘,又再次流離輾轉,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去。茵娘低頭看著毅哥兒,也不由對那女娃多了幾分同情心。不過同情歸同情,孩子自然還是自己的重要,她也沒想過要放過唐奶娘。
等晚上林鳳祁回來看兒子時,茵娘將這件事告訴了林鳳祁,又說了對唐奶娘和紅英的處置。林鳳祁當著茵娘的面將薛貴妃問候了一遍,又抱怨茵娘:「怎麼只將唐奶娘一家賣了出去,就該將他們一家都杖殺了才對,正好殺一儆百,看誰以後還敢對毅哥兒起這種下作的心思!」又責怪了一番柳姨娘沒管教好下人,與茵娘道:「以後不許西跨院的人到正院來。」
抱怨責怪了一通之後,又抱了兒子來哄:「毅哥兒今日嚇著了吧,都怪爹不好,沒給你找好服侍的人……」
茵娘則趁著這個機會對林鳳祁道:「……讓外人餵養毅哥兒就是令人不放心,你看,說不好就會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所以說我決定親自餵奶真是太英明的決定了。」
林鳳祁這次倒是沒反駁茵娘的話來。晚上睡覺時在床上想了一晚,到底還是覺得不甘心,第二日一早起來,就讓小廝拿著他的名帖去了順天府,請順天府尹一定要好好的「秉公執法」。
茵娘處置了毅哥兒的奶娘,自然也要告訴林太夫人的。林太夫人每天上午都會來棠榮院看一看孫子,昨天林太夫人來時,奶娘的事還沒有發生,後面事情發生時,林太夫人聽到了動靜,但只以為是一般的小丫鬟犯了錯茵娘要處置她們,因此也沒太在意。
今日林太夫人來時,茵娘便將唐奶娘和紅英的事情告訴了她,不過她沒敢將自己餵養毅哥兒這一段說出來,只說是毅哥兒更喜歡喝另一個奶娘的奶水,唐奶娘見毅哥兒不喜歡喝她的奶水怕府里會辭退她,所以才膽大包天做下這種事情來。林太夫人的反應跟林鳳祁簡直是一模一樣,聽完就責怪茵娘:「怎麼只是賣了出去,簡直太便宜他們了,就該當著全院丫鬟的面,將她們狠狠杖殺了……」
毅哥兒的奶娘少個一個,林太夫人又補上了兩個,哪怕茵娘一再表明,毅哥兒根本喝不了那麼多,林太夫人還是覺得,哪怕是毅哥兒不喝,也決不能在排場上委屈了孫子。
什麼事情只要進了順天府,外人都或多或少都能聽到點八卦。後面陳夫人也聽說了這件事,立馬坐了馬車來看外孫,順便當著女兒的面大罵特罵奶娘和紅英。
「作死的下賤東西,連主子都敢害,就該讓他們死了下十八層地獄去,輪迴進了畜生道,下輩子讓她們做牛做馬,做豬做狗……」
罵著罵著,後面順帶連柳姨娘和薛貴妃也問候了一遍。茵娘看陳夫人罵到最後口乾舌燥,連忙讓丫鬟給她端上茶水,陳夫人喝了一口,這才讓心裡的怒氣散了些。
等陳夫人平靜了些,茵娘又問起呂氏的族長進京的事。
陳夫人回道:「他們已經進京了,我讓人安排他們在前院住下了,又叫了四個丫鬟去伺候他們。」
茵娘點點頭,羊角兒衚衕陳家的房子早就不是原來的三進小宅院了,陳夫人有了閑錢之後,將隔壁的一座三進宅院也賣了下來,又請人打通,形成了一座三進的大宅院。呂氏來的一共是四個人,住在羊角兒衚衕倒也住的下。
茵娘又問陳夫人道:「那一家人你可見過了,你覺得他們如何?」茵娘問的是準備過繼給呂老太爺的那一家人。茵娘繼續道:「聽說大人叫呂春,妻子姓高,孩子叫呂文是不是?」
陳夫人點點頭,道:「是,你呂春舅舅和高舅母看起來都是老實人,你文表弟雖然長得瘦小,但看起來卻是頭腦伶俐的。我聽族長說,你文表弟很會念書,以後怕是能考秀才的,族長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將他們一家推薦了給我。只是有一點不好,他們離你外祖父已經遠了,你呂春舅舅與你外祖父就已經是第五服了,到了你文表弟,這都不在五服之內了。血緣不親,我怕他們以後不敬著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靈。」
茵娘安慰她道:「事情哪能十全十美的,你看我現在的舅舅,他們是外祖父堂兄的兒子,是當時與外祖父關係最親的了吧,但那又如何,還不是讓外祖父外祖母的墳前長了草,甚至連外祖父掙下的家業都全敗了。這最重要的還是人品要好,他們若是念恩的人,自然會感激您給了他們前程家業,一年四季都供著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香火。」
陳夫人像是被說服了般,點了點頭。
陳夫人又道:「我準備把祖宅贖回來,再買五百畝良田給他們,你看這樣行不行?」
茵娘點點頭,道:「這樣很好,都說升斗米養恩仇人,若給的太多了,反而容易引起人的貪婪。五百畝良田在林平縣已經算是中產之家,比他們現在一窮二白的日子要好很多,他們好好守著田畝過日子肯定不會差了。」
陳夫人連連點頭,道:「對對對,我就是這樣想的。」
茵娘又道:「不是說文哥兒會念書么,你去商量他們,問他們願不願意讓文哥兒去書院念書,若願意,我讓侯爺寫張名帖,薦他去書院,以後文哥兒若出息了,也是外祖父的光。」施恩於父母,還不如施恩於子女,這樣反而更引起他們的感激。
陳夫人道:「行,那我回去問問他們。」
陳夫人又與女兒說了幾句話,接著又逗了逗外孫,接著便回去了。陳夫人走後,茵娘在床上坐了一會,接著將青藤叫進來,商量毅哥兒滿月禮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卡文卡了很久,所以只寫了五千字。
下一章要講到將大太夫人和呂大舅一家一鍋端了~~~
茵娘說:這一個舅舅不好用,她準備換一個~~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