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氣
怎料小王爺顧涵從諫如流,「閃閃說得很是。」側頭向身後親信遞了個眼色,這位親信便真的下樓尋麻袋去了。
雅間里已經看不出本來相貌的青年聽見「麻袋」二字,意識到自己可能要經歷第二次「虐~待」,便在驚恐中奮力扯著嗓子,聲嘶力竭還斷斷續續,「金……金……小姐,知道……知錯了,再……再……也不敢了……」
金璨眉頭皺得更緊,「你把嘴裡那口血和掉了的牙吐出來,咱們興許還能好好聊聊。」言畢,看向葉靈,又輕聲道,「有勞過去瞧瞧,可別鬧出人命。」
顧涵身為皇帝的親侄子,毫無疑問屬於頂級特權階層,揍人一頓出出氣大家都能理解,也沒人會為此較真兒,可「草菅人命」卻不一樣,這種名頭絕不能輕易沾染上身。
顧涵近在咫尺,什麼話聽不見?他知道金璨乃是為他著想,更是深覺詫異:這傻丫頭變化之大,讓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葉靈得令,步履輕盈,走至那人身前,食指中指併攏往對方胸口處一戳,再眼疾手快地將此人翻了個身——被打得十分凄慘的男子「哇」地一聲,就把口中穢物吐了個乾淨。
當然,他這一吐,這間雅間也就待不得了。
正巧顧涵的親信兩手各拎著一隻麻袋翩然歸來,金璨便看著顧涵笑道:「給他套上,然後從哪兒來再給他扔回哪兒去吧?」
「你可知道他是誰?」顧涵輕輕拍了拍手,「以德報怨,在下佩服。」話雖如此,他還是吩咐屬下照辦了。
目送高大威猛的侍衛一人就把那男子扛下了樓梯,金璨又燦然一笑,「小王爺也是慕名而來嘗鮮的嗎?」
顧涵沉默了下,才道:「這是我好友的產業。」
「難怪。」金璨點了點頭,「三樓被你包下來了?不過為什麼,」她目視縮在角落裡微微發抖的店小二,「他還帶我們上來?」
顧涵又停頓片刻,方道:「他們沒說是你,只說來了個看著有些家底更有姿色的美人兒……反正這邊兒也打完了,我便讓他帶上來。」旋即又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滿不在乎道,「反正我的名聲一直如此。」
金璨聞言,仔細端詳起顧涵。
這些日子她沒少跟丫頭管事們閑聊,只不過八卦對象還僅限於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小王爺的故事還不曾涉及。
而小王爺也十分坦然地任她打量。
金璨依稀想起鎮南王的後院是以「水深」而聞名的。
顧涵和他的大哥,鎮南王世子顧澤都是元配所生,如今的王妃卻已是鎮南王的第三任老婆了。而且每一任王妃都生育過,再加上若干側妃姬妾以及庶齣子女……可以想見顧涵過得也並不逍遙。
再說,金璨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惱火的資格:顧涵一聲不吭地教訓了肖想她的罪魁禍首,若非今天恰巧親眼撞見,小王爺也絕不會在事後向她邀功……
單就這一點,金璨感謝顧涵還來不及呢,於是她柔聲道:「既然都來了,就不想敗興而歸,不如咱們多坐一會兒,小王爺可肯賞光?」
顧涵痛快應了。
金璨哪裡知道自己幾句話之間,就已經成功地挑起了顧涵的好奇心?
在三樓最奢華的雅間里,顧涵捏著手中摺扇,玩味十足道:「你可知道剛才那人是誰?」
金璨舉止自若,喝茶潤了喉不緊不慢道:「有些家資的暴發戶嗎?」
一語中的,顧涵更來了興緻,「你猜得挺准。」
因為像樣的人家不會不知道我背後有皇帝撐腰啊,只有不知深淺,有了一點兒資本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暴發戶才敢如此胡鬧。金璨並不答話,保持著標準的微笑——多一分便是諂媚,少一分就是疏離,平視著顧涵。
顧涵顯然還有話要說,「你終於有些長進……」下一句可就十分刺耳了,「跟誰學的?」說著,看向站在金璨身後的葉靈,「乾清宮總管太監的高徒,西廠最年輕的廠公,才來南安城幾天,跟在閃閃身邊就有如此奇效了?」
葉靈不卑不亢道:「卑職到來時,少主便是如此了。」
顧涵「哦」了一聲,也沒再說話——只是他那神情清清楚楚地表達出三個字:我不信。
不過顧涵剛剛那番話也不是無的放矢,分明是在點出葉靈的身份地位。
金璨聽完也深感葉廠花這位前途無量的俊才太監前來投靠自己,實乃明珠暗投——雖然她對自己的才能極有自信,但葉靈顯然不能未卜先知,再考慮到她原先的表現,廠花還來得毫無怨言……這裡面總是得有個過硬的理由吧?
找個恰當的機會,探探廠花的心思的也好——不過前提么,還是得先跟他刷刷好感度……
金璨正在思量,甚至都沒留意到有人到來,直到對方已經貼到顧涵身上,目光熾熱地盯著自己,到了她想忽視都不行的地步。
金璨抬眼一瞧,身著杏色~薄衫,頭戴金步搖,額貼花黃,精緻的五官讓人一見難忘,而脖子上……喉結也十分明顯。
此人全身上下沒有一件玉飾,按照大秦的禮儀,金璨無需與此人見禮。
這位男扮女裝的美男子直視她半晌,又開口道:「這不是金家小姐嗎?真是稀客。我來得遲了呢,一會兒定當自罰三杯。」聲音低沉,一聽就是個真男人。
金璨笑了笑,「我記著呢。」又問向顧涵,「這位便是酒樓的東家了吧?」
顧涵全無避諱,也沒講究那些虛禮,大方介紹道:「林正,我的好友。」
林正這會兒再次堂堂正正地打量了會兒金璨,末了還微笑道:「金小姐跟傳聞所言大不一樣呢。」
在大秦,只有生在有爵位或是有功名的人家,且讀書明理的女孩兒才能被稱呼為小姐,而姑娘才是年輕女孩兒的通稱。
因為自己前後反差過大,金璨已經做好被親朋至交反覆試探的心理準備,可與林正只是初次見面而已,他有什麼資格品頭論足?
可是林正乃是顧涵的好友,金璨也不便發作,笑容便淡了些,「傳聞都是怎麼說的?」說完,想起自己也問過葉靈同樣的問題,便側過頭來望了廠花一眼——這一瞧不要緊,從廠花飛快比劃出的手勢里,她得知林正武功相當不錯。
在家時,金璨便和葉靈一起編了一系列專門的手勢和暗號以備不時之需,卻沒想到頭回出門就用上了。
林正眯了眯眼,答道:「你比傳聞美貌許多。這是個秘密,」說著,挽著顧涵的胳膊調笑道,「我不會到處亂說的。」
顧涵無奈地笑了笑,任誰都看得出這笑容中的真情意。
金璨這回可真有點綳不住了,在群魔亂舞大薈萃的天朝活了三十來年,早練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她當即身子前探了些,看著林正的雙眼真誠道:「你的花黃貼反了,這個秘密,」又轉向顧涵,「我會酌情添油加醋的……」
顧涵和林正分明是感情極好的鐵哥們,也不知道這兩人出於什麼目的,非要在她眼前演上這麼一出男男恩愛。
既然已被識破,兩人倒也不再裝模作樣,彼此對視一眼,分開坐好。
顧涵醞釀了下,正要開口,卻被金璨阻止,「我餓壞了。本來打算做東的,如今我改主意了。」
她可不愛窺探他人~隱~私……再說,知道不符合自己實力的秘密,往往難逃炮灰命運。
南安城裡有口皆碑的酒樓菜品味道自然沒得挑。
金璨吃飽喝足,隨著血糖上升心情也恢復了愉悅,用過消食的清茶,便主動告辭而去。
顧涵望著金璨的背影,直到一行人全部消失在他的視野中,也沒有收回目光,而是問向身邊的林正,「你怎麼看?」
林正坦誠道:「光是應對得體這一條,就不能是短時間內教得出來的。」
「我也是這麼想,這些日子你幫我多留意一下。」
「是。」
顧涵又搖了搖頭,「是該經常去探望一下呢?還是約她出來比較好?」
林正思量了片刻,直白道:「恕我直言,金小姐對您的印象並不算太好,當然,比較起來,她更討厭我就是。」
「你的意思是,」顧涵一邊的眉梢都快挑到額角去了,「我需要你來襯托嗎?」
察覺到顧涵的情緒變化,林正驚訝道:「你……動心了?!」
顧涵沉默了會兒,才老實道:「剛才她叫我乾爹。你不知道,我忽然很想被她刺上幾句,再聽她聲調軟軟地再叫我乾爹。」
林正折回沉默的時間要更久一點,「你的愛好……總是這麼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