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處置
太子一見金璨的臉色,便知道自己受傷一事瞞不住她。他乾脆湊得更近,聲音微不可聞,「不妨事。」
金璨輕輕地點了下頭,不動聲色地端詳一番,發現太子的站姿不同以往——他將重心移到了左腿,顯然傷口就在右腿。金璨主動挽住太子的右臂:給他一個支撐,右腿多少能省點力氣不是?
太子當然不能真拿閃閃妹妹當拐杖,但這個小動作無疑讓他心中一暖,怒意也稍微消散了一點。
金璨只打算扶著太子坐到房裡的羅漢床上就功成身退,結果太子剛坐穩就柔聲道:「閃閃妹妹再陪我坐一會兒。」而後更是一點也不含蓄,看著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王美人道,「我要問問她,你不妨也聽聽。」
金璨瞬間聽懂了太子的潛台詞:見血何嘗不是種歷練?
她立時想起天朝的老爸在她懂事後也不再掩飾他冷酷狠辣的一面,還相當直接地告訴她:如果只是一味寵你疼你,不讓你看見世間陰暗,懂得世事無常,才是害了你。你老子我不能不負責任。
不只天朝的老爸,連大秦的這個便宜哥哥也是如此……金璨心中一軟,對太子又多了幾分親近,應了聲「遵命」,便規規矩矩坐到了太子的右手第一個位子上。
廠花自覺主動地侍立於金璨身後,顧涵也不肯離場,得了太子的允許便自顧自地坐到了金璨的身邊。
太子、金璨,甚至連葉靈都不由側目。
不過顧涵乃是是自己人——無論是血脈還是立場,見閃閃也沒有什麼不情願,太子顧淵也不會做那惡人,他收回視線吩咐道,「弄醒她。」
一壺冷水澆下來,王美人不由打了個寒顫,人也睜眼蘇醒過來。
太子的心腹,萬能公公李芳蓮親自上前,替王美人切了脈,又回到太子身邊躬身說道:「稟殿下,美人身體無礙。」
也就是她說自己小產純是子虛烏有,金璨眨了眨眼,又跟身側的葉靈對了個眼色:王府庶出的小姐顧溪恐怕沒有讓王美人這麼賣力的本事,梅側妃定是出手了,只是金璨十分好奇梅側妃究竟用什麼打動了王美人,讓這位東宮婢妾不惜欺君也要跳出來為難她。
王美人此時跪伏於地,面色慘白,水珠順著她的發梢和面龐不絕滴落於地,也不知是剛才潑到臉上的冷水還是……她嚇出的汗水。
太子也沒有呵斥,只是淡然道:「你跟著孤也有些年頭了,該做什麼說什麼還用孤教你嗎?」
「妾身知罪!」王美人頭也不敢抬,聲音顫抖著來個了「竹筒倒豆子」。
原來,午後有人送來兩瓶果粒酸奶,請王美人吃下后當晚便傳太醫前來即可——這是商家之間互潑髒水的手段而已,王美人司空見慣,見「謝禮」十分豐厚,她便應了。
到了晚上,王美人剛要按照計劃裝病,行宮中一位掌事女官匆匆前來,言道鎮南王府梅側妃有事相求,不必再傳太醫,又說要借她名義宣金璨進宮,之後最好惹得金璨失態,名聲掃地才好……梅側妃可聽說太子有意將此女納入東宮。
王美人說到這裡,金璨情不自禁地揉了下太陽穴:我就知道!
比起給買通王美人,讓她宣稱用了金家酸奶而吃壞肚子而言,直接扣個「犯上」和「善妒」的名頭才能讓金璨真的焦頭爛額一番。
顯而易見,顧溪跟梅側妃壓根不是一個級別的嘛,而且王美人也在避重就輕呢。
顧涵一直留意金璨的一舉一動,見狀忙問,「閃閃怎麼了?」瞄了眼王美人,又以目光徵求了下太子的意見,接著開口道,「去到金家的女官頗為鬼祟,只是見到我便像是陰謀敗露似的喪氣又畏懼。」
太子聽說,只是輕飄飄地「嗯」了一聲,王美人汗如雨下,「是……是她出的主意,說是找了侍衛污了……污了……金家小姐,」她也看出太子十分看重金璨,此時言語也不敢不敬,「就再不能攀上殿下您了。只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她又改了主意……」
事到如今王美人依然不知道顧涵的身份,但看他在太子面前也有座位,也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正是顧涵跟著進了宮,讓那位聯絡雙方並出主意的掌事女官不得不修改計劃:來到行宮私會情人還要再帶上個~奸~夫,這說不通啊!
金璨要是知道那女官的想法,定然認為這女官未免單純了些,竟想不到np這種可能……
不過此時金璨卻在感慨王美人好歹也在東宮過了好些年,居然又蠢又瞎到這個份兒上:如果真讓梅側妃和那女官得逞,我固然再無名譽可言,但召見我的王美人,你怎麼在太子面前摘清自己?
行宮或許守衛規矩比不上皇宮森嚴,但一個掌事女官說和外界聯繫就聯繫上了,你在行宮名義上是太子之下的第一人,但你召見女眷夜晚進宮竟沒遇到阻攔,也沒人提醒你要稟告太子一聲……你竟然完全感覺不到此事處處透著詭異嗎?
金璨真心覺得,這個智商水平能當上美人都算她運道驚人了——這個時候金璨還不知道,她的淵哥哥選擇姬妾只有兩個標準,長得過得去,腦子不好使,省得重蹈先帝寵妃與庶子奪嫡並作亂的覆轍。
太子面上依舊平靜,「都許了你什麼?」
王美人忽然平靜了下來,還稍稍抬起了頭,「出宮。事成之後,她們答應助我出宮。」
殿內氣氛頓時一滯。
金璨覺得淵哥哥的臉……肯定都腫了。
其實王美人原先正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頭,因為顏色好,不聰明,更沒野心,才在太子妃懷孕時伺候起了太子。所以此番被打腫臉的不僅是太子,還有太子妃以及太子妃的爹娘。
而王美人又開了口,聲音里還滿是憧憬,「跟著殿下離了京城,走了這一路……妾身更想出宮了。」
居然嚮往自由!
金璨也震驚了:雖然完全不能贊同她實現願望的手段,但卻能理解她的動機,更是萬分佩服她的勇氣。
太子面無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涵和葉靈此時還是更關心金璨,對王美人的話全無動容。
正巧一位眼熟的內侍得了允許,匆匆進得房裡,行了禮便小心翼翼地輕聲道:「人已抓獲,請殿下吩咐。」這說的便是見勢不妙,早早開溜的女官了。內侍頓了頓,更是壓低了聲音,「殿下,路太醫已經在殿外候著了,您看?」
王美人忽然尖叫了一聲,「什麼?太醫?」她好像大夢初醒一般,爬了兩步撲倒在太子腳邊,「殿下……難道您受傷了?殿下您……剛才不在宮裡?莫非……」她還真開竅了一樣,「她們!她們的目的是您嗎?!」旋即以頭搶地,「臣妾萬死!若是臣妾知道會害了殿下,臣妾寧願不出去。」她說得斷斷續續,還伴隨著應景抽泣聲,「臣妾後悔了……」
好好的一部雖有些悲壯但主題鮮明的勵志片,忽然來了個大反轉變成了三流狗血愛情劇。
真可惜沒有右上角的小紅叉……金璨有些鬱悶,又揉了揉太陽穴:虧我還高看了她一眼。
太子終於面露厭倦之色,擺了擺手,心腹內侍上前一個乾淨利落的手刀,王美人白眼一翻,再次不省人事。拖走這位頭腦和精神都有些問題的女人,另一個十分狼狽的女子又被侍衛們拎到了大家眼前。
太子的「見血」說的就是她。這位出謀劃策又能裡應外合的女官被堵著嘴,綁著胳膊,而裙子下擺已被鮮血染得猩紅一團團。
太子看向金璨,特意道:「閃閃妹妹,你也該試著處置不老實的下人。」
金璨應了,端詳了緊閉著眼睛的女官一會兒,也不在意喧賓奪主會不會讓太子不快,「是條大魚。」
她,以及和她背後的幾個人的確都是大魚。
太子和顧涵齊齊望向金璨,像是等著她自圓其說一樣。金璨只好「不負眾望」了,「她去我家時可是胸有成竹呢,顯然不怕我不來,說明她其實是帶了些得用的侍衛,至少足夠把我綁進行宮裡。梅側妃要是能指揮得了王府侍衛,何至於還要跟我耍陰謀?那些侍衛只能是行宮中安國公安排下或者是買通的人手了。再說,她能專門選中今天對付我,肯定是知道淵哥哥你今晚不在行宮之中……」
金璨搖了搖頭,「能知道這種密報的人物,地位低不了。」
太子像是來了興趣,居然擠出一抹笑容,「閃閃妹妹還想到了什麼?都說來聽聽。」
顧涵更是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她。
金璨一攤手,「有人不願淵哥哥您真去探查邊境,但這些人應該不是安國公的屬下,沒了。」
如果安國公在南安有這麼大的能耐,太子早就遇刺身亡,或者重傷不能動彈了。
能給太子這樣一個不輕不重的警告,按照實力和動機,以及目前已知的線索來猜測,金璨覺得別有心思的守衛軍將領比安國公的下屬更讓人信服,當然,還有一個無法宣之於口的人物也能做到,那就是鎮南王顧晟。
金璨直覺:顧淵和顧涵兄弟也跟她一樣,「英雄所見略同」了一把。
就在她覺得這二位大概會各自思量下對策時,顧涵忽然道:「閃閃,你一直韜光養晦,是怕我保不住你嗎?」
我以前是真的傻,比王美人稍好的地方就是精神還算比較穩定……金璨連忙否認道:「當然不是,是為了清凈。」
「原先是我忽視了你,」顧涵凝重道,「今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太子聽了,還笑了笑,「你早該如此。」
金璨甚是不解:這是怎麼了?我怎麼預感不太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