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晉江獨家發表
梅家人口多,家底厚,每一房推出來幾個話事人,定期共商族務與買賣人手。只不過這話事人乃是手中「持股」的真股東,還是背後另有東家的代言人可就兩說了。
當年,鎮南王顧晟與安國公蕭烈為了順利買賣以及運輸礦產軍需,達成了妥協,各自出資出人掌控了梅家部分商路和人手。
可隨著安國公越發堅定地「封疆裂土」,顧晟與蕭烈齟齬越深,漸有決裂之相,原因幾句話就能說清:
首先,顧晟這些年不滿積得不少,也越發看不順眼他那個有些薄情的親哥哥,可話說回來,兄弟倆就算反目成仇,只要有他顧晟在,誰也別想欺負他大哥!
第二,對於蕭烈來說,在沒有與皇帝顧昊正面對決的底氣之前,他要麼讓北疆的騎兵犯關,要麼就讓顧昊始終猜忌直到把顧晟當做心腹大患才好,他自己作為「次要矛盾」便能繼續積攢實力。
話說,梅家以及連帶著安國公的破事兒還是金璨從程先生這兒聽來的,隨著謝芙蓉的舊信見光,程先生也掀了張牌:他們其實才是謝家第一股東……
謝芙蓉還在時便有言在先,梅家的姑娘若是真敢向她的兩個兒子動手,就把梅家攪得傾家蕩產吧。
聽程先生繪聲繪色又帶著幾分懷念與惆悵地說著親婆婆的「英雄事迹」,金璨在欽佩之餘,暗中欣慰:幸虧我是她兒媳婦啊……
程先生表現得越發親近,金璨也特地跟顧涵打了招呼,不過按照她的脾氣,摸著自己的肚皮,還補了句大實話,「沒生阿囡和大娃,他們就沒這麼熱切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沒生孩子,人家未必真拿你當一家人。女人獲得婆家的信任,還是得靠肚皮……這讓她略微不爽,不過她丈夫顧涵始終如一,因此這一點半點的不快跟他抱怨一下也就算了吧。她用大腳趾和二腳趾揪了會兒顧涵的小腿肚肉,看著顧涵呲牙咧嘴卻不敢說話,果然消了點兒鬱氣。
顧涵瞪著眼睛揉了半天「傷痕纍纍」的小腿肚子,「惡狠狠」地端著他媳婦的下巴啃了一口:他「惡狠狠」的也只有表情……
為了化解媳婦心裡的小疙瘩,顧涵說了個小細節,這還是他剛向閃閃表達愛意的時候的事兒呢。
程先生這批母親的心腹們從一開始,就很是看好金璨,甚至在覺察到顧涵對金璨的心意之後,立即報給王爺知曉。程先生他們本就對金璨相當滿意,話里話外肯定還夾了不少好話。
王爺若是從王王妃或是梅側妃那兒得知次子與金璨相戀,雖然他不會輕易被這兩個女人影響,卻也難免先入為主,也許就是這一丁點的不喜,也足夠金璨嫁進來奮鬥好一陣才能扳得回來。
金璨聽了,恍然道:「還以為王爺待我這樣好,純是因為你呢。」
顧涵沒說話,心裡卻頗以為然:父子倆僵持了好些年,都有些放不□段,金璨自然成了緩和關係的橋樑。
話說金璨忙著教授心腹合成技術之餘,也用心琢磨了下算計謝永廉的方法——當然從他習慣親自近距離監督心腹燒信這一條下手了。
她從含砷礦石中提煉出單質砷,並磨成細粉,摻在紙漿中做出特製的紙張,再根據需要附上金箔或者熏上香味兒——單看起來可和那些高級紙張無甚差別。
而單質砷無毒,平常接觸也沒有什麼危險,稍微注意下清潔就好,硬要說危險的話,至少得把這樣的加料紙張一連吃上幾十上百張——好吧,如果真是如此瘋狂地吞吃信紙,估計那人也是撐壞的而不是毒死的……
只是這種紙一燃燒就會生出砒霜,細小的粉塵飛散在空氣之中,吸入一點半點依舊沒什麼影響,可要是一天燒個幾封乃至幾十封,而秋冬嫌冷嫌麻煩而就在室內炭盆里燒信……慢性中毒絕對跑不掉的。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救治的特效藥,等發現癥狀時不可逆轉的損傷已經造成了。
金璨侃侃而談,將自己的主意詳細地介紹給大家。
其實之前,蘇桓、安夫人,葉靈與蕭懿金璨兄弟已經曾探討過幾回,都覺得讓謝永廉暴斃並不合適。
謝家掌握了幾個秘庫,手頭也有些死士,當年就能收買西北的援軍大將,今日何嘗不能籠絡幾個駐守湖廣的將軍?
謝永廉出了意外沒準兒會刺激他的兒子,他們要是被逼急了在湖廣鬧上一陣,再帶人去投奔安國公……他們人跑了陛下未必在乎,可他們手裡的「錢」也就是秘庫所在必須得留下來不是?
因此金璨這個溫水煮蛙的主意獲得了眾人一致認可。
葉靈拿到信紙詳細的製作方法,注意事項,以及數張實物,親手包得仔仔細細,還在上面弄了個罕見花紋的蠟封,又在邊角上添了幾筆,這才叫上安夫人去隔間說話,打算在東西廠聯手之下派精英送回京城。
安夫人和葉靈出門商量,金璨抬手輕觸了□邊的蘇桓,「舅舅覺得遺憾嗎?」
蘇桓一怔,旋即問道:「從何說起?」大概覺得跟親人隱瞞也沒什麼意思,「不能親眼看他償還血債,確實有那麼一點兒……遺憾。」
蕭懿此時單手支著下巴,隨口插話道:「不能將他們親手剁成肉餡,就是不太盡興。」
果然一開口就是「血淋淋」,金璨相信表哥還真是說到做到的人,她抬腳便往表哥小腿上踹了一下……結果因為湊巧還抽了筋……她當即五官扭曲,額頭冒汗。
蕭懿與蘇桓大驚,金璨疼得彎了腰,腦中都似乎空白一塊,卻還能硬擠出兩個字,「抽筋。」
知道原因就好辦了。顧涵不在,蕭懿當仁不讓,穩准狠地幾手下去,直到閃閃嚎出幾聲殺豬叫,之後仰面朝天,雙眼無神,有氣無力地告訴他「血脈通暢了」……
蘇桓見狀,趕緊問,「好了?」
「應該好了。」金璨默默地抹了把額頭冷汗,抬手便摟住了表哥的腰身,「下手太狠了!你肯定不是我親表哥!」
蕭懿剛想反問她「不是親的,你兒子為啥長得挺像我」,就感覺他胸前微微濡濕,「怎麼還哭了?」
金璨流淚也不耽誤說話,「疼的唄。」
「你這淚水來得也太『快』了……唉喲,你也別總掐一個地方啊……」
蘇桓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熱鬧,便彎著嘴角邁步出去了。
只剩兄妹倆的時候,蕭懿湊在金璨耳邊道:「蕭愈送消息給我,說是他興許知道謝家手裡那幾個秘庫的位置。」
金璨頓時來了精神,「他想跟咱們兄妹兩個私吞?」
「如今這局面,手裡沒兵可不心慌?」
「交給陛下,還能立功呢。」
「他就是打著左右逢源的主意,他跟身邊監視他的人說什麼,人家也不肯理會他。」
「既然能通知你,蕭惠也知道吧。」
「那還用說。」
金璨揉了揉太陽穴,「看來那秘庫里東西不僅不少,想打開興許還挺棘手呢。」這可不就和謝家對金璨的陰謀穿起來了?謝家要是自己就能處置了,還找她金璨作甚。不過她也還有疑問,「蕭小八怎麼跟謝家搭上線的?」
「謝家請了能人去看過那個棘手的秘庫,後來滅口時讓人家跑了……這人後來找到蕭慈與蕭愈,把這條消息賣了一大筆銀子。」
「蕭小八去那地方親眼看過沒?」
「他保證確有其事。」
金璨抬眼盯住表哥,「你怎麼想的?」
蕭懿坦然道:「咱們手裡沒那麼多人,一個秘庫都未必吃得下。」若是這秘庫里沒有好東西,謝家又何必這麼多年來都十分上心呢?「私吞秘庫可難免讓皇帝和你公公多想,不如直接告訴他們,咱們抽成就行。」
其實,陛下越早收集到足夠的資源,那麼他便會越快向西南用兵。金璨猜得到表哥的心思,粲然一笑,「交給我啦。」
當晚,當著顧涵金璨先跟葉靈說過大致情況后,便在燈下給陛下寫信。顧涵就坐在她身邊,靜靜看了半晌,才用指尖往信箋上一點,「錯字。」
金璨一瞧,嘆了一聲,「這張得重抄了。」
看著閃閃在錯字上劃了個圈兒,顧涵冷不丁地問了一句,「閃閃,你平生志向是什麼?」當然不會是報仇然後相夫教子……
難得有男人詢問妻子的志向,金璨便認真道:「有人為我著書立傳。」
顧涵道:「果然。」
金璨還等著顧涵再說點什麼,可惜人家擠出兩個字就繼續低頭專心幫她找錯字去了。顧涵安靜了,金璨卻覺得不對勁兒了,她戳了顧涵一下,「沒了?」
「想聽什麼?」顧涵問道,「你知道我不太擅長夸人。拍你馬屁好幾回都拍著了馬腿,事後就挨踹啊。」
這副理所應當的態度……讓金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顧涵此時忽然道:「讓陛下派人手去探查,你懷著孩子還是少思慮些為妙。」
「我如今最關心的就是咱們孩子抓周!」
抓周由程先生操辦,怎麼能有什麼紕漏?真正的麻煩卻是梅側妃滿面笑容,誇了好一會阿囡與大娃有多出挑,之後便向王爺建議再加重兩個孩子的分量。
也不知道王爺怎麼想的,竟然真的拿出他的虎符放在抓周的大桌子上。虎符明明樣式古樸,與閃耀璀璨毫無關係,可就是一出現就讓在座的所有人都精神一震,甚至有些人神色也頗為值得玩味。
王王妃掩飾得不錯,但仔細看去,不難發現她捏著帕子的手都在輕顫,而顧泓與顧溪更是咬牙切齒,倒是顧沛與顧池都是一派平和,而顧澤那副冷冰冰的模樣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不過顧涵與金璨倒都暗暗鬆了口氣,不拿王爺的大印出來什麼還都好說:不領兵正是顧澤自己的決定,但是他可絕不會連鎮南王王位都不在意。
顧涵從自己身上也掏出慶王印輕輕放在桌上,「孤掌難鳴,獨木難支,不如湊個雙吧。」
金璨從乳母那兒挨個摸了摸、親了親一雙兒女的臉蛋,心道:小狐狸們,娘不能白養你們一年半,今兒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阿囡先上了桌,一桌子東西小姑娘唯獨對虎符和大印十分陌生,小傢伙好奇本性佔了上風,心無旁騖地直奔她阿公的虎符而去,二話不說就把這個新鮮玩意兒抓到手裡。
因為新鮮物件有兩樣,阿囡雖小,卻懂得要給弟弟留一樣,她晃晃悠悠地勉強站起身來,沖著她最喜歡的阿公咯咯直笑,「阿公,抱!」
王爺扛不住孫女天仙或者說是惡魔一般的微笑,起身就把這個心尖兒抱在懷裡。誰知阿囡雙手抓著虎符就往她阿公懷裡塞,「阿公,給。」
在場眾人靜默了一瞬,旋即便是齊齊奉承、誇獎起來,只是這回輪到梅側妃狠攥帕子,王王妃幸災樂禍,可她倆也得言不由衷地誇上兩句……
到了大娃,這小傢伙果然毫不猶豫地抓了他不認識的慶王印,還在母親的暗示下——雖然金璨一個勁兒地看著兒子,而手指一直指著孩子的爹,但她可不知道大娃能不能跟她這個親娘心有靈犀。
事實上,大娃不愧是金璨親生的。他瞪著大眼睛遲疑了半晌,也連爬帶走地撲向父親的懷抱,把慶王印也依樣畫葫蘆地往親爹懷裡一塞,「給爹爹。」
金璨將王王妃與梅側妃緊繃的嘴角收入眼中,心中無比欣慰:娃兒們,你們成精有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