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王八,王霸
這一世,岳虎臣背負太多;這一世,岳虎臣注將痛苦。
人群熙攘依舊,混亂不堪,昔日天子腳下的孝德大儒,今日破城棄都的嗟來食者。民以食為天,在食不果腹的時候一切與之相違背的都是妄念,哪還顧得上狗屁的孝德禮讓!
一碗粥,人們最看不起眼的是它,但是最能考驗人的卻也是它,看看那些個偽道者,此刻一個個面露凶煞,紅眼赤膊,只為他們平日都不正眼瞧的一碗粥。
街落,婦人正一口一口的喂著重寶粥,重寶吃的很香,母子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其樂融融。
「重寶,好吃嗎?」
重寶頭點如小雞啄米,道:「恩,好吃。娘親也吃!」
婦人道:「重寶乖,娘親不餓。重寶吃的飽飽的,長結實了,爹爹回來看到了才會喜歡,給我們重寶騎大馬、買糖葫蘆……」
想起丈夫,婦人不免自已的朝西望一眼,「夫君,你還好嗎?你可知道我們母子正在受苦,我們一家人還能團聚嗎?」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飛散。丈夫不在,婦人也沒個主心骨,孤兒寡母的有誰會可憐她們。
重寶望著娘親,道:「娘親,爹爹在哪兒,重寶好想爹爹,好想騎大馬!」
婦人道:「重寶乖!爹爹去遠方給我們重寶買大馬了,重寶要聽話爹娘才會喜歡。來,重寶吃粥!」
重寶道:「重寶最聽話了,爹爹回來給重寶騎大馬!」
孩子的心永遠是單純的,有時候無知也是福,樂而忘憂,無憂無慮。婦人欣慰的笑了,自己雖然苦些但苦也有樂,至少孩子的心靈沒有留下什麼陰影,不是嗎?孩子是娘手心裡的寶,有什麼能比孩子還寶貝的。
然而世事唯艱。好人多不就,禍害遺千年。或許是老天太過姦邪不安盛世,或許是老天太過弱智不辨善惡,世人被他泯滅人性的擺弄,在凡塵煉獄里忍受苦楚,逃不脫,縱使反抗。
此時此刻,婦人看著她的寶兒,沉沉神入。不覺然,婦人眼前一隻大黑手影掠過,她的手裡,粥沒有了,空空的。
「吃的,娘親!」重寶哭鬧,粥被人奪走了。
「他***晦氣,就剩這麼一丁點了?小兔崽仔,也不怕撐死你,和你老子一個樣都想老子王武死啊。媽的,這麼點兒還不夠老子塞牙縫!」
粥是被一個模樣邋遢的男人王武搶奪的。王武,一個霸氣十足的名字,硬是生生讓他遭賤了。眼現,這個王武實在是不敢恭維,也不知是地獄哪層門裡逃出來的鬼崇,鬍子拉渣外加齷齪,右臉一道斜長的刀疤,蓬亂的贓發斜卷著,節令雖然已入秋氣,但王武的頭頂青蠅依舊翩舞,間或鼓瑟的跳蚤,使人聞之作嘔,望之生惡。王武看著碗里的粥,大咧咧操著滿口飛星的穢語。粥還有半盈之多,婦人和重寶並沒吃多少,只是王武心大嫌棄。重寶淚眼汪汪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撇著嘴要哭。婦人沒有作聲,她不敢。這個男人她認識,說起來還是重寶的二伯,她的二叔子,只緣幾年前他們兄弟決裂,王武被趕出家門,臉上刀疤就是那次變故留下的。從那始,王武整天在洛陽鬧街上胡為,惹惱全大街的商販遊人追打,差點沒被打死,王武也從那起對他大哥一家恨之入骨。如今冤家對頭,狹路相逢,孩子的父親又不在,她一個女人能把人家怎麼樣,粥沒了就沒了,她要做的就是儘力保護她的孩子,不被傷害。婦人把重寶攬在懷裡,不在看。就是看又能如何,徒自怨忿落淚嗎?
可這只是婦人的想法,重寶並不做此想。這一刻,重寶看王武的目光已由可憐兮兮變成了恨,父親不在,他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他恨自己太小需要娘親的庇護,看著不平卻什麼都做不了。
一個男人的心容不的半點沙子,儘管他還是個小小男子漢。可是,他只能恨恨的看,什麼都做不了。
鬍子拉渣的王武抬頭仰面伸長脖子龍吸鯨吞,終於王武以他令人噁心的方式完成了粥的使命,完事後還不忘用他那髒的起了黑殼的袖管去擦凈嘴巴。
噁心!噁心的讓人發憷!
人貴自知,可惜它說的只是少數。有的人寡廉少恥,反倒沾沾自喜。王武像是做了一件無上風光的事,擺擺衣袖,自顧其美,舉手投足間「王者武威」,落落有度。沒辦法,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世界大了什麼人都有。一個人這副德行,真的可以去輪迴了,當然前提不是人道,而是六畜道。
粥喝光了,沒啥事情,王武一個漂亮的溜手把碗隨意一丟,「咕嚕嚕……」碗打著轉在婦人腳前停住。
一雙黝黑的寒光正死死的盯著王武,王武被盯的渾身雞皮疙瘩。
「媽的,找死哪,兔崽仔!再瞅,老子瞎了你的雙眼!」
婦人聽倒王武放狠話要瞎了自己的孩子,胳膊把重寶摟的更緊了。
王武放下句狠話,揚長而去。他也就一說,糊糊小孩,真要做時怕他還沒那個膽。
婦人懷裡,重寶掙脫出來,抓過地上的粥碗就朝王武後腦門蓋去,一連串的動作快的讓婦人都沒來得及阻攔。
「哎唷!」
終是力小些,砸不到。碗拋出不遠就靜下了,巧的是正好在滾落在王武之前,說也是活該,天巧王武抬腳踩了上去,一時立足不住,摔了個五體投地。摔倒了倒沒啥大了,大了的是一嘴親吻上了一泡熱氣騰騰的狗屎上,天賜屎運,真絕了!
人走狗屎運,擋不住啊!原本排隊領粥的難民被這一幕逗樂了,大傢伙兒鬨笑一開,等不到吃的,看看樂事消遣一下也不錯。
「***小雜種,敢算計老子,活膩歪了!」
王武暴跳著從地上爬起來,不管什麼樣的人都是要面子,讓一個小孩戲耍王武煞是丟醜。他隨袖擦著臉上的屎污,張口狂嘔,卻只是乾嘔,他竟然也會嫌惡!大袖呼呼,原就住滿青蠅的蓬蒿經他一呼扇,群起而舞。
圍觀的人們讓王武一噁心,頓掩鼻而作鳥獸散。眾人實在受不了他的味道,及那嗡嗡雅舞的「樂伎」。
王武怒作風雷吼,三步並前抬腿飛腳迎著重寶狠狠磕去,恨不能用盡全身力道。
一個三四年歲的孩子,怎敵他暴怒一腳!
這一腳,重重踢出,讓人閉上眼睛不忍看。沒有人站出來阻止,事不關己高高掛,亂世薄情啊。
「我的孩子!」
婦人驚呼的撲了過去,用自己柔弱不堪身子擋住這一腳,為她的孩子。
「媽的,臭婊子、賤貨,老子踢死你!」
王武一腳不解恨,又象瘋狗一樣狂踹,就象是練飛腳連環腿。長嫂為母,這是古人推崇的,但在王武這裡好像根本就沒這一說。
「娘親,不許欺我娘親!」重寶哭喊著,有誰能眼看著娘親受苦而無動於衷?重寶掙扎著從婦人身下爬出來,他是她的孩子,母子連心,疼在娘身,痛在兒心!
「不許欺我娘親!」重寶怒吼著衝到王武近前,舉起拳頭就打。
沒有用,王武徹底的發泄著,還沒等拳頭挨著他的衣角,王武抽空兒一腳,重寶被重重踢飛出去。
殘絕人寰是獸行。婦人死死的抱住王武的腿,帶著疲竭的身子,用盡僅剩的一點力氣。
「重寶快走,走啊,去尋你爹爹!」
「娘親!」
「媽的臭婊子,放開老子。想去找你老子,爺先廢了你!賤人,給老子鬆手!」
婦人抱死了,再不放手。王武走不動,一腳一腳的狠命用力。
「娘親!~~」
重寶爬起來,哽咽,難以不出聲。他救不了娘親,擦著淚,他走了。
王武似乎佷怕他那個未露面的大哥,他要解決後患,一勞永逸。
「放開!」
王武嘶吼,窮及生惡,殺意膽邊促生。
婦人很要強,終其沒喊一聲。
「媽的,給老子去死!」
終於,王武擺脫了婦人的負累沖入人群之中像尋獵一樣搜尋著他的侄子,不是關心而是為了根絕禍患。
婦人奄奄一息,笑了過去,重寶的離去讓她多少有些喜慰。
叔侄僵化,生死相向,鮮為人聞。
亂世,亂人!
終是大街人聲喧囂,一邊的事另一邊根本不知道。
人群川流不息,往來絡繹。靜靜地,岳虎臣和丁曦擁抱著,在這個用語言照亮的世界,不在聞身外之事,兩顆心的沉浸。
怪哉,人們異樣的瞅著倆人,就象圍觀奇景異物。人們難以接受,傷風化啊,這年青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當庭摟抱我卿,真是枉識孔禮,少知孟道!
唉,世風日下啊!打從經過的人們嘖嘖稱議,搖頭長嘆。
一群老夫子!岳虎臣笑道。古人啊,吃足喝了閑的,不找出點話頭總覺得不合適。
岳虎臣臉面薄,被人們說的掛不住。世人皆醉,何必獨醒;千人一詞,無須再辯。還是入世隨俗吧,要不非被唾沫淹死。
「曦兒,我們到寺院里吧?這裡人多太雜亂了!」
「嗯。」
丁曦對她的大哥很依賴,在她認為岳虎臣說的一切都是對的。
「我們走吧!」
岳虎臣牽著丁曦的手就要走,腳在抬起的剎那又停下了,他感到背後讓人扯住了衣服。岳虎臣對丁曦抱歉的笑笑,轉過身。一個讓人心痛的面龐直衝視野,是痛苦,是仇恨,更是絕望,絕望中又帶著一絲希望,一張面孔滿滿表情,這是複雜。一切出現在它原本不該出現的人的臉上。
是重寶!
重寶拉住岳虎臣的腳步,一個字也說不出,一切的一切都被淚水堵塞在喉嚨間,甚至哽咽聲。這世上淚水流的太多了,它總被人們接力一樣的傳遞著。
有此大痛,必受大激!
「重寶出什麼事了,你娘親呢?」
「叔叔,娘親……壞人……」
儘管重寶說的很模糊,但岳虎臣知道她們母子出事了。
「重寶不要傷心,接下的就交由叔叔處理。」岳虎臣沒有費話,眼看也不是費話的時候,重寶、丁曦等四人還在等他定音兒。
「紫月,送小姐先回寺歇著!」這是岳虎臣所能給的話,現在的他要考慮的是雙重問題,就如當初他在汜水關勸降時呂布給的話一樣,多一個人,多的是一份責任,再不同以往的無拘無束,這是一個男人的心。
「岳大哥你要去哪兒,曦兒要和你在一起!」
「不曦兒!你的心大哥懂,不過你待在寺里我放心,去吧,在寺里等我回來,你義兄不在做妹妹的該多陪陪嫂嫂才是,他走之前可是把你們三個託付我照顧的,要是讓知道我待慢了你們,我們之間是連兄弟都沒有的做了。呵呵,我想曦兒也不願看到我們好兄弟目以反向吧?」
「大哥!」丁曦張著嘴,在沒合上,淚打著轉兒流落在她的唇角。
「照顧好自己,別讓我分心!記著要笑口常開,再見是大哥希望看到你的開心!這是我的心,你該懂的!」很淡,卻足以催人落淚,就這一句,足勝千言,萬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丁曦憶味著岳虎臣的話,心情豁然中開,她雖然名未入才女之列,但亦有車斗之學。『我的心你該懂』,這是岳虎臣的心,她懂的。一個男人把話說的這麼白,女人若是還不明白,兩人怕是該說再見了。畢竟,被動的愛是枯澀的,有甚於一把枷鎖。
岳虎臣又看向鍾麟,道:「鍾麟!」
鍾麟自見到岳虎臣后最怕的就是被點名,事到臨頭慌亂不及的啊了聲。
岳虎臣睖了鍾麟一眼:「啊什麼啊!聽著麟兒,岳叔管不著你以前如何玩劣,但你即入我岳門就該守我規矩,任何放縱終須有度,小事我會當作沒看到,但請不要挑戰我的耐性,若犯大義不用別人代手我自會清理門戶,你明白嗎?」
「岳叔放心,鍾麟知道該怎麼做!」終是岳虎臣話說的重了,莫說鍾麟就是紫月聽著都冷的慌。
三個人愣在那兒,誰也沒挪動一步。
岳虎臣看著奇怪,那邊也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沒有多少時間等他消費,他必須儘快趕過去。岳虎臣催促:「你們都楞著幹什麼,快進去呀!這裡魚龍混雜,你們誰出了事我都會不安的,萬事照顧好自己,莫讓我擔心!我,走了!」「
岳虎臣說每一句話都很平靜,似乎凡事他都大拿一樣。無論誰有事兒,岳虎臣的心都會自責,這話是毋庸致疑的,只是它在紫月聽來另有深意,紫月不知道自己是否已愛上了這個虎怪,從兩人第一次相識鬥嘴的事就從未中斷過,該是前世有仇吧!她的心已被這個男人深深烙印,再難抹去,她想愛,又怕會傷到小姐,她知道小姐更需要這份愛。至少她從未表露過什麼,兩人還不至於無法面對,說不出,就算是深埋在心裡也好。這個女人很傻,寧願一個人痛苦,也不願把心裡的苦吐露出來。
「重寶,我們去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白馬寺前鬧騰!」邁開腳步,岳虎臣抱起重寶就走,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會傷心。
身後,丁曦久久不意離去,她望著,直到再看不到岳虎臣的背影。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紫月勸道。
丁曦還是不願放下,依舊望著岳虎臣離開的方向。
「紫月,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總在為大哥添麻煩,從未讓大哥省過心?」
面對小姐突如其來的一問,紫月就如未卜先知,似乎她也在思慮著同一個問題。紫月慢慢的道:「是小姐多心了,我想他也不想小姐整天悶悶不樂,他不是說了么再見時他希望看到的是小姐的開心!」
聽紫月說話,丁曦感覺很生分,每每說到岳虎臣三個字是,紫月總是盡量閉開,代用的僅僅是「他」。
「你對岳大哥成見很深嗎?」丁曦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