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第二百二十七章
方舟皺著眉頭坐在書房裡,聽杜氏發牢騷:「小清雖然有錯,可女婿的氣性也未免太大了!從來只聽說過做妻子的鬧脾氣跑回娘家,誰聽說過做丈夫的吵個架就把妻子趕回家——」
杜氏的話才說了半截,卻不妨方舟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夠了!少說這些沒道理的話!一般男人遇到這種事不會把妻子趕回家,起碼也得再附上一張休書才合適!」方舟說到這裡,站了起來,在屋子中間轉了兩圈,扭頭沖杜氏道:「你有空跟我抱怨女婿,不如去好好教教女兒!今天女婿上完朝,跟我提起把小清送回來的事兒的時候,我的臉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我這是跟他多大的仇?把女兒送過去,把人家的親娘氣病,兩個妾一個賣了一個打了。你當你的女兒是公主呢?鬧到這份上還好意思嫌棄女婿不給你面子!你以為咱們家有多大的臉!」
杜氏聽到這話,眼圈也紅了:「老爺,我何嘗不知道小清做得不對,可是,她總是咱們的女兒,我這不就是在你面前發個牢騷么?方才見了小清,我還不是劈頭蓋臉地罵了她一頓,趕了她去佛堂罰跪!」
方舟聽杜氏這麼說,語氣也和緩了下來:「我知道夫人是個明白人,罷了罷了,我去教她!養不教,父之過!我早該多管管她了!」說罷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朝後院走去,杜氏一路小跑跟過來:「老爺,小清有錯,你罵罵她就是了,她可不是她那幾個兄弟,皮糙肉厚的……」
方舟一邊走一邊說:「我不會打她的,她都出嫁了,是別人家的媳婦了,我打什麼?我現在只後悔她小時候沒有多打她幾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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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是初冬,沒有取暖設備的佛堂,溫度跟外頭差不多。方雲清身上只穿了夾衣,跪的時間長了,已經凍得瑟瑟發抖了。
她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卻不敢回頭,她聽得出來,是父親的聲音。
方舟進了佛堂,看到女兒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心裡頭也是一疼,但這種感覺剎那間便被他甩到了腦後。他走到走到方雲清身旁,輕聲問:「你知道錯了么?」
方雲清冷的聲音都顫了,流著眼淚點著頭:「我知錯了,爹爹,女兒知錯了!」
方舟嘆了口氣:「你哪裡錯了呢?」
方雲清哭道:「我不該妒忌,我不該對婆婆不關心……」
方舟失望地搖了搖頭:「看來我沒猜錯,你母親教訓的不在點子上,你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方雲清有些不明白,她抬起頭看父親,方舟輕嘆道:「你覺得,為□□子,主要的責任做什麼呢?」
方雲清輕聲說:「相夫教子,侍奉舅姑,打理家務……」
方舟點點頭:「對,基本上就是這些,可你看看,你這幾條做得怎麼樣?兒子什麼的咱們不提,你才成親,看得出女婿也沒有在這方面很著急,教子放到一邊,那麼相夫呢?你能做多少?你是幫著他打好了什麼關係呢,還是給他出過什麼主意?我當日當個七品芝麻官的時候,你娘還能幫我在外頭服老濟貧賺個好名聲呢!可你呢,你嫁過去大半年,做過什麼?別跟我說什麼伺候衣食住行,這東西有你沒你都一樣,人家的娘,還有兩個妾,隨便拎出來一個就能做得好好的!你現在做的,能比他身邊的那個大丫鬟做得好多少么?」
「再說侍奉舅姑,你看看你那些閨中密友,嫁到那些大家庭的是怎麼過日子的?被婆婆管教都算是好的呢,多少個都是兩層的婆婆,一堆的妯娌小姑子,見人矮半截;你這邊,女婿的爹娘都不在了,一共就這麼一個庶母,又是個好脾氣的,你家裡連個小妾都知道要討好庶母,你可好,正經的當家太太,家裡就這麼一個庶母,你竟連個面子情都不能做光溜!」
「打理家務這邊我就不說什麼了,女婿家裡一個月的家用怕是比咱們全家一年的開銷都大吧?那麼幾口子人,那麼多的錢,你覺得你主持中饋主持的挺好的?別在那裡得意了!你那些活兒,人家家裡一個丫頭都能做好!人家為什麼不讓丫頭一直管著,為什麼要娶你?你想過沒有?」
方雲清被父親一句一句的話緊緊相逼,早已經呆在當場,這會兒聽到父親的問題,她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方舟看她哭的可憐,卻還是硬下心腸道:「你若不懂,那我來告訴你,因為他要的就是這個低頭娶婦的自在!連無暇少年得志,有陛下器重,有他父親的親朋故舊照拂,他前程無量,在仕途上並不需要岳家幫忙,於他而言,娶妻娶的就是一個「賢」字!能夠孝順他的母親,能夠善待他的妾室,你做不到這兩點,別說讓你回家小住,便是女婿直接休你回來,我也沒辦法說個不字!」
方雲清聞聽此言,小聲地抽泣了起來,跟著進來在一旁聽著的方夫人頗有些不落忍,輕聲勸道:「老爺,您說的也太重了些,小清有錯,可她怎麼說也是女婿明媒正娶的妻子,對庶母要恭敬是沒錯的,可妾室這邊,本就該歸她管教的啊!小清在家裡總要有點體面的,女婿對妾室也太著緊了了些……」
方舟怒道:「住口,婦人之見!我說女兒怎麼凈干糊塗事兒,鬧了半天你這邊就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兒!這會兒跟我說什麼體面?你當女兒的體面還少么!女婿若不是對妾室著緊,你當你撈得到這個女婿?」
方舟說罷扭頭看向方雲清:「好吧,你然你母親說到體面,我便好好與你講講這個體面。你是不是看著女婿對妾室好,你心裡頭不舒坦,給我說實話,在我面前少扯那些虛的!」
方雲清哽咽道:「是,我每每看到那兩個妾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我眼前晃,心裡頭確實不是滋味。」
方舟點點頭:「你是不是覺得你丈夫挺好,可怎麼就這麼風流呢?若是他沒這個風流的毛病,那多好。」
方雲清垂下頭去,微微點頭。
方舟嘆道:「是啊,不風流的丈夫多好啊!這樣的男人其實不少,可你為什麼不嫁呢?你父親我大小也是個五品官,想給你找個老實的不納妾的讀書人,很難么?我那些同僚,多是清貴之家,不少人家都有不納妾的家訓,我且問你,當日說親的時候,你可知道你娘為什麼不給你選這樣的人家。?」
方雲清垂頭道:「家風嚴的人家,規矩大,娘捨不得我吃苦。」
方舟又道:「也有沒那麼大規矩的人家啊,你姑姑不就嫁了那樣的?你姑父跟姑姑感情多好啊!當初你姑姑還想提你表哥向你求親呢!若嫁到你姑姑家,別的不說,肯定是不受婆婆磋磨的,這門婚事為什麼沒有成?」
方雲清的頭的頭越發的低:「姑父家貧,母親不忍我受窮。」
方舟點點頭:「你母親不捨得你吃苦,不捨得你受窮,我問你,你自己呢,你自己願意吃苦,願意受窮么?你堂姐成親十五年了,你姐夫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門當戶對和和□□,但是你堂姐三十幾歲的人,這十五年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親手給婆婆熬那一小碗兒大可以讓廚娘去熬的粥,一天三頓飯站在伺候著,全家人吃飯了人散了,才能回到自己的房間吃冷飯;你姑姑跟姑父也是恩恩愛愛,婆婆又是個好脾氣,可你忘了你表哥過來趕考,回去的盤纏都是咱們家給的么?我且問你,這兩樣日子,你願意過么?」
方雲清輕輕搖頭:「不願意。」
方舟點點頭:「對,你不願意,你統統不願意,其實除了這兩種,你還是有別的選擇,比如那位住在城郊的吳居士,他家富足,又沒那麼多規矩,人也正派,可你嫌吳二郎十八歲了連秀才都不是,前程不好;隔壁許大人家的大郎那麼喜歡你,他小小年紀就中了舉人,前程上沒得說了吧?可你又嫌人家生的丑。」
「你跟你娘挑挑揀揀,最後看上狀元郎,連無暇家財萬貫,年少英俊,少年進士,二十歲就做了五品官,家裡頭沒有公婆需要伺候,簡直好的不能再好了!你運氣好,狀元郎也看上你了。可你有沒想過,那麼多的名門閨秀放在那裡,連無暇為什麼單單挑中了你?」
「古時候,漢武帝要奪儲,不單要娶了館陶公主的女兒,其姐還要加到館陶公主家裡去呢!婚姻是為結兩姓只好,可咱家真沒什麼人家需要的,那他娶你是為什麼?」
「你覺得委屈?可你想想,你才幾歲,如今是幾品的誥命,你比你娘都風光!親朋故舊們請客,你在夫人堆里坐上座的得意都忘了么?你去一回庵堂,打發尼姑的錢都趕上人家一年的口糧了,這樣的富貴,你過去享受過么?」
「你捫心自問,於你而言,是你現在這個日子過的舒爽,還是你大堂姐過的舒爽,還是你姑姑過的舒爽?」
「你還想,把世上的好事兒都叫你一個人佔盡了不成?」
方舟劈頭蓋臉地一頓訓,把方雲清說的幾乎抬不起頭來,可他卻並沒有就這樣放過方雲清,而是接著說:
「胡氏這樣往壞里教你的奴才,留不得!我已經讓你娘打發她走了。這樣子踩到主人頭上的刁奴,你竟然還敢因為她頂撞你丈夫,你對她有感情,就不會把她安置到外頭送幾個錢?你缺錢還是怎地?別說像連無暇這樣子大出息的了,便是咱們家,你三哥一事無成,可要是他媳婦的下人敢對你二娘無禮,照樣得一頓板子打出去。你要記得,你把好好的日子過成現在這樣,胡氏有責任;可胡氏今日被趕出去,同樣有有八分是因為你的縱容。」
方雲清聽到此處,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方舟見她已經臉色發白,知道她是實在冷的受不住了,嘆道:「算了,回房去吧,在這裡跪著有什麼用?難道女婿能看到么?你回房去,給你婆婆做身衣服,不許讓別人幫忙,你自己做。做的粗糙點,難看點都沒關係,你得讓人家看到你把你婆婆當長輩看了。」
「天氣並不算冷,你跪這一會兒就受不了了……可你記得不記得,你小時候犯錯,寒冬臘月也在這裡跪過的。連家富貴,天才稍微冷一點,整個宅子的地龍都燒起來了,所以你平日里只穿薄薄的夾衣就行了,這會兒回到家裡,知道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