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雨路
天色大亮的時候,蒙蒙的晨霧化作雨紛紛而落,京城的大街上人比往日少了很多。
范江林披著雨衣帶著斗笠疾步而行,大街上一陣騷動奔來一隊車馬,前呼後擁喧鬧紛紛,來得匆忙范江林忙避讓一邊,饒是如此,馬蹄疾行水花濺起落在范江林的衣角上一片。
范江林扶著斗笠抬頭看,馬上有人察覺看過來。
視線對上,范江林神情微微一變。
馬兒疾馳而過。
「這誰啊,這大雨天的怎麼看起來拖家帶口的?」
「好像是高小官人呢,高家要離開京城了,前幾日已經走了一批了。」
「這次是真的走了啊?」
「那還有假!陳相公可是親自盯著他們的,幾乎要派差人押送了。」
路邊的人指點議論。
范江林抬頭看著遠去的車馬,見其中一人似乎回頭看過來,范江林垂下視線拉下斗笠抬腳邁步。
「剛才那是那個獻神臂弓的范江林嗎?」
高小官人收回視線,轉頭問一旁的人。
一旁的人回頭看了眼點點頭。
「就是他。」他說道。
「這小子如今還在軍監嗎?」高小官人皺眉說道,「為什麼不把他踢出去?那麼要緊的地方,別讓他壞了事。」
「小官人放心,一直以來他在軍監也就是造造兵器,其他的事插不上手。」隨從說道,「大人一直轄制著,待再過一段時日,軍匠們將他的技藝學熟練,就可以打發了,這傢伙原本就沒什麼本事,所有的也不過是那程娘子教授的一技而已。」
高小官人點點頭不再問了,前方到了城門,催馬出去,早就搭好的涼棚下送行的人已經不少了。
高小官人翻身下馬,從後邊的一輛馬車上攙扶下高凌波。
眾人便都拱手圍上去說著離別的話。
「有勞大家了,今日只是送賤內和犬子,不敢當不敢當。」高凌波含笑還禮說道。
這話讓眾人愣了下。
他不走?
不過在場的人都反應機敏立刻順著話說起來。
「下雨天也要趕路,不該這麼急的。」
「是啊是啊。」
高凌波捻須哈哈笑了。
「算起來出門離家二十多年了,不說回也就罷了,說要回去了,就按不住歸心似箭啊。」他說道,「要不是家母病體還要再養幾日,我也立刻就跟著走了。」
聽著這邊說笑,高小官人在一旁有些等不及。
「父親,下著雨就送到這裡吧,我們趕路了。」他說道,一面抬頭看天,「看起來還要下的更大呢。」
高凌波便笑著點點頭。
「一路小心。」他說道。
高小官人點點頭翻身上馬。
「是啊小官人一路小心。」有人想到什麼忙說道,「對了最好不要從清遠境內過,聽說那裡最近鬧山賊馬匪很厲害。」
「山賊馬匪竟然鬧的如此厲害?官府難道吃乾飯的嗎?」高小官人皺眉說道。
送行的人們便忍不住乾笑兩聲。
「算了,我又不當官了,操這些心幹什麼。」高小官人又哼聲說道,沖父親再次拱手。
「大家這是好心。」高凌波說道,「行途在外,小心點好。」
眾人忙點頭附和。
「是啊是啊小心謹慎平安為上。」大家說道。
高小官人抬手跟眾人施禮,翻身上馬。
馬隊在眾人的目送中遠去了,雨也越下越發,高凌波辭別眾人上了馬車。
「……不過真的山賊鬧的厲害嗎?」
「…聽說是的。」
「這世道是不是要亂了。」
「噓,亂說什麼!別的時候說世道亂也就是罷了,現在能說嗎?你這是暗諷誰呢。」
高凌波放下車簾,隔絕了外邊的竊竊私語,嘴邊浮現一絲笑。
「回去吧。」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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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波沒走?」
陳紹問道。
「是,家當倒是都搬走了,家眷們也都悉數上路了,只是他還沒走,也不知道做的什麼打算,說其母還要延醫問葯,待過些時日才能起程。」幕僚說道。
陳紹冷笑一聲。
「做的什麼的打算?還是要觀望吧,就知道他不會這麼輕易的捨得走。」他說道。
「那怎麼辦?誰知道他家母什麼時候好。」幕僚皺眉說道,「打出母親孝道的旗號又不能逼著他走。」
「無妨,至少他是絕對進不了朝堂了,做出了走的姿態,行事就沒有以前那麼容易。」陳紹說道,又冷笑,「一天到晚的拿母親的身子做咒,也不怕遭了報應。」
停下說話室內安靜,外邊的雨聲刷刷格外的響亮。
「雨下大了。」
張老太爺站在廊下說道。
「一層秋雨一層涼啊。」
「太爺,加件衣服。」丫頭在身後說道,一面將一件斗篷披過來。
張老太爺笑著點頭。
丫頭也看著落雨。
「不知道娘子有沒有躲開雨。」她說道,說這話聲音就哽咽了。
張老太爺就呵呵笑了。
「你可真是瞎操心。」他說道。
丫頭帶著幾分惱怒。
「老太爺。」她跺腳說道,「娘子走的匆匆,連送都沒有來得及送,這一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時候….」
說著又掩面哭。
這一次張老太爺沒有像往日那樣說些打趣譏諷的話,丫頭哭了幾聲忍不住放下衣袖看過去。
張老太爺看著院中的大雨,神情如同這天色一般的凝重沉沉。
丫頭心裡咯噔一聲,不安瞬時從心底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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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路上,一隊人馬正在雨中艱難的跋涉,縱然披著雨披斗笠,眾人的衣衫還是都已經濕了。
儀仗牌匾旗號早已經收了起來,隊伍顯得有些狼狽不堪。
「不行啊,雨越下越大了,看來到天黑都不會停的。」半芹掀著車帘子帶著幾分焦急說道,「那就趕不到前面的驛站了。」
素心也探頭看出來。
「還不如歇在上一個地方呢。」她說道,「卻說要趕到下一個,結果這下好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了。」
她說到這裡微微怔了下,抬頭看天。
陰雲密布雨水如線。
「不對啊。」她忍不住說道,轉頭看半芹,「夫人,不知道會下雨嗎?」
半芹也怔住了。
會不會下雨除了老天爺,大約就是她們娘子知道的最清楚了。
但這次怎麼……
雨水打在車廂上密集連珠。
程嬌娘看著手裡的書被抽走,面上似乎閃過一絲無奈。
「黑了,看不清了,別看了。」晉安郡王說道,「總看書,多沒意思啊。」
程嬌娘看著他。
「下棋?」她問道。
晉安郡王忙搖頭。
「高處不勝寒,你總贏也沒意思啊。」他笑道。
「那你想幹什麼?」程嬌娘問道。
「我們說話吧。」晉安郡王說道,一面坐過來,「這一路上要走很久呢。」
「說話啊。」程嬌娘說道,笑了笑,「我還真不擅長。」
晉安郡王就笑了,伸手戳她肩頭。
「你還不擅長?」他笑道,「是誰把皇帝說的啞口無言,是誰把馮林罵出京城?」
程嬌娘被他的推的歪了歪。
「是他們自己啊。」她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這樣子說話最好玩。」晉安郡王笑道,伸手就把她拉過來,「他們見你這樣怎麼會認為是嚴肅嚇人呢?還說你是什麼夜叉金剛。」
程嬌娘任他抱著。
「我讓你給宮裡送煙花送去了嗎?」她問道。
晉安郡王將頭擱在她的肩上點了點。
「送去了,希望大婚那日能給六哥兒聊表心意。」他說道。
直到離京前他還是沒能見到太子,宮門也沒進去。
李家煙火送來一些煙花,說是要在送行的時候點燃,被顧先生等幕僚攔住了。
離京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好容易太后同意走了,再一放煙火刺激到誰,走不了就麻煩了。
程嬌娘就說送給宮裡吧,待太子大婚時晚上放煙火做賀,晉安郡王就挑揀了幾個,送到太子那邊是絕對不可能的,便讓人給了皇后。
「不知道比咱們成親那日的好不好。」他笑道。
程嬌娘沒說話。
說道這個話題有些悶悶,太子成親也就是丹娘成親,晉安郡王忙又打起精神。
「程昉,不知道松平那邊的住宅怎麼樣。」他岔開話題說道,說著又搖頭,「肯定不好,到時候得重新翻蓋,你喜歡什麼樣的,不如在路上就畫出來吧。」
程嬌娘笑了笑。
「不用了。」她說道。
晉安郡王伸手握住她的手,一點一點的捏著她的指尖。
「那我來畫,我早就想到怎麼布置自己的家了。」他說道。
程嬌娘的手修長,指甲修建的整齊,沒有染過,白白凈凈,隨著他的揉捏在陰暗的車廂內泛著時明時暗的光華。
晉安郡王就有點心不在焉。
「……那邊的跟京城不一樣,跟江州也不一樣,肯定會不習慣。」他說道。
「時間久了就習慣了。」程嬌娘說道。
「那你習慣我了嗎?」晉安郡王低聲說道,因為湊近說話,唇幾乎貼上了她的耳。
手也漸漸的用力,不再捏著她的指尖,而是將整隻手都握起來。
程嬌娘微微轉頭,耳離開了他的嘴邊。
「下著雨呢,馬車可不一定能走個不停。」她說道。
晉安郡王一怔,旋即大笑,看著轉過臉來的那雙明眸紅唇,抬手攬住她的腰按向自己。
「怎麼不能,讓他走就走。」他咕噥一句,低頭就吻上去。
車廂砰砰的被敲響了。
晉安郡王猛地彈起來撞到了車廂上,發出咚的一聲。
外邊的景公公嚇了一跳。
「殿下?」他急急問道。
「什麼?」內里傳來沒聲好氣。
「天就要黑了,前方的驛站是趕不過去了,剛才禁軍打探回來,有一個破廟,就在那裡歇息一晚,待明日啟程吧。」景公公忙大聲說道。
車門被打開了。
「有多遠在哪裡?」晉安郡王皺眉問道,「誰去看的?」
景公公點點頭,雖然覺得晉安郡王的臉色有些古怪,但還是先答話。
「沒多遠,二里地,殿下放心我們的人也看了。」他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點點頭。
「好。」他說道。
前方可以落腳的消息便傳開了,人馬行駛的速度就加快了,喧鬧聲雨聲透過車廂鑽進來。
車內反而沉悶。
「前邊有地方落腳了。」晉安郡王說道,有些訕訕,「路上就是這樣,走哪算哪。」
程嬌娘一笑。
「是啊。」她說道。
可不是嘛,她又不是沒走過路的,當初他們相識就是在荒山野嶺里。
晉安郡王耳朵便又紅了。
「..我說你怎麼帶著那麼多家什呢。」他說道,「原來都能派上用場。」
「是啊。」程嬌娘再次說道。
話音才落,就聽得外邊喧嘩頓高,車也是猛的搖晃。
「怎麼了?」晉安郡王皺眉拉開車門問道。
他剛探出頭,有人就猛地擋住了,將他回推。
「殿下,不好了,前方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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