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敢為
這一朵煙花突然在城門上空炸開,城門上下裡外的人都忍不住抬頭看。
與適才遠處皇宮方向亮起的絢麗的刺目的煙花不同,這一朵顯得有些素淡。
不過現在不是比較哪一個煙花好看的時候。
秦弧面色一變。
「射箭。」他喝道。
城門守兵一瞬間遲疑。
「小秦大人,那可是晉安郡王。」一個遲疑說道。
「他也是一個要造反的郡王!」秦弧冷聲喝道,「他要闖城門了。」
闖,怎麼闖?
念頭未落,就聽得城內隱隱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而城牆上也從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有很多人向這邊彙集而來。
「果然狼子野心!竟然在皇城防務安排人手為己用!」秦弧冷笑,倒也未見驚慌,喝道,「快去通知殿前司宋大人,京城戒嚴,就算你們闖的開城門,也讓你們進不得城內半步。」
幾個隨從轉身就去了。
而城門守兵的弓箭也毫不遲疑的射下去,但就他們適才一轉眼一說話的空隙,晉安郡王等人已經貼在了城牆邊,避開了城門守衛射來的箭。
城牆下貼著的人鴉雀無聲。
「你們….」周箙忽的說道。
顧先生景公公都看向他。
「你們若是能攻開城門,我護送你們城中行。」周箙說道。
護我們城中行?
顧先生等人看著他。
在躲入城門下的那一刻,眾人順手搗滅了手裡的火把,視線里昏昏不明,但還可以看到周箙身邊那幾個巡甲神情驚駭如同見鬼。
明顯的這幾個巡甲什麼事都不知道,也絕不想知道,甚至可以想象他們的心裡已經在罵娘,攻開城門之後,別說護送晉安郡王,只怕第一個就要來砍一刀好立功贖罪洗清這飛來橫災。
周箙沒說話,從鎧甲下忽的也拿出一物。
在場的人面色一怔。
嗖的一聲響。
夜空里綻開一朵煙花。
「又煙花!」城門上有人大聲喊道,目瞪口呆,「今天這是怎麼了?」
八月十五還是正月觀燈賞煙火啊,還沒完沒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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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京城外的衛戍禁軍營也有人發出一聲驚呼。
「都虞候!」一人喊道,伸手指著天上,「又一個!」
一座營房前廊下站著一個男人,身披黑披風,抬頭也看去。
身邊散站著七八人也都看過去。
「這次是不是咱們要等的那個?」
「這都第三個了,這京城今晚到底多少人看煙花呢?」
「怎麼都想到這個法子了?」
「還不是因為這煙火飛的高,實在是傳遞消息的好東西。」
大家議論紛紛,話題也越來越扯的遠。
「都住嘴!」黑披風男人沒好氣的說道。
大家的話停了,而天上的煙花也散盡了,夜空重歸於平靜,東方隱隱發白。
男人喝了一聲后,卻不再說話了。
院內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
「大人,是,這個嗎?」有人遲疑一下問道。
都虞候大人神情沉沉點點頭。
這是約定好的,別人的人認不出來,他提前看過一次,像他這種做過斥候的人都練就過目不忘。
看到他點頭院中的人都肅重起來。
「大人,京城裡真的出事了嗎?」一個人沉聲問道。
京城裡真的出事了嗎?
都虞候不由再次抬頭看天,眼前浮現當初鍾承布臨走前的場景。
「…你說京城會出事?」
周箙拒絕了跟鍾將軍回西北,前來說理由是想要守護著妹妹,因為京城要出事動蕩,實在是危險。
鍾將軍是什麼人,雖然年紀輕,但那是用一家人浴血而死澆灌出來的,這樣的人勇猛又敏感,不像自己當時第一個念頭是嘲笑周箙兒女情長,而是一語點出京城事。
「傻主弱婦強臣外戚,歷史上不亂的還真沒幾個。」周箙說道,「誰心裡都明白,只是無關自己利益不說罷了,我不一樣了,將軍也知道我妹妹嫁給了晉安郡王,如果真出了事,別人尚可安穩,他們作為京城裡的宗室,必然要被推上風頭浪尖,我一定要看著她,確保她安穩才會離開京城再去追隨大人。」
「還是兒女情長第一位。」鍾將軍哈哈笑了,「好好一個大男兒,先兒女情長后建功立業。」
周箙神情依舊,沒有羞也沒有惱。
「大人,你知道什麼叫對不起人嗎?」他忽的說道。
什麼叫對不起人?
「對不起人就是你做了一件事後,只要想起來就會後悔,就會恨自己。」周箙說道,「這種事我已經做過一次了,那種滋味也嘗過了,所以,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說到底還是兒女情長嘛,不就是自己喜歡的表妹妹成了他人妻嘛。
都虞候哂笑,而一旁的鐘將軍卻不笑了。
「你那個妹妹就是嫁給晉安郡王為妃的程娘子?」他問道。
周箙點點頭。
「就是那個寫字給世人觀摩學習的程娘子?」
周箙點點頭。
「就是那個做出茂源山酒讓茂源山兄弟名揚的程娘子?」
周箙點點頭。
「就是那個靠著一個煙花就能指點李茂做出石彈的程娘子?」
周箙點點頭。
「就是那個獻出神臂弓的范江林的妹妹的程娘子?」
周箙點點頭。
「就是那個做出馬蹄鐵的徐四根的妹妹程娘子?」
周箙點點頭。
都虞候驚訝錯愕看著鍾將軍。
原來鍾將軍對周箙的這個表妹也很熟悉啊。
還要問什麼?
鍾將軍卻不問了,而是哈哈一笑。
「好。」他說道,「那你就留在京城。」
就這樣答應了,不僅答應了,還弄來了一道調動城防兵馬的兵符,而且還特意留下自己。
「如有需要,龐青你可要幫幫忙啊。」鍾將軍笑著拍著他的肩頭說道。
鍾將軍的手勁很大,拍的他咧嘴。
都虞候的肩頭再次傾斜一下,齜了齜牙。
現在就是到了鍾將軍說的如有需要的時候了吧。
京城出事了。
如不然也不會一晚上亮起三次煙花。
都虞候點點頭。
院中的人再次沉默。
他們都是帶兵的老人,又做了這麼多年京城防務,自然知道所謂的京城出事意味著什麼。
「那,大人,我們做還是不做?」有人最終還是問出這句話,打破了沉默。
做還是不做。
大家都是有家有業的,這種成王敗寇的事真不是玩笑事,真出了事,累害的不止是自己,而是滿門。
做還是不做?
都虞候被鍾將軍一巴掌拍的差點歪倒。
「大人。」他齜牙咧嘴的沒有忘問出一個問題,「某是鍾家軍中一路起來的老人,將軍您說讓某做某就做,絕不遲疑,只是,將軍讓某幫別人做事,某還是想要要個理由。」
理由是鍾將軍什麼時候成了晉安郡王的人了?
難道這個晉安郡王真的所圖非小?
那京城那些彈劾他的士林言官言論都不是空穴來風了?
這樣的宗室,皇帝還在,太子也有,如此的狼子野心,實在是……
「晉安郡王?」鍾將軍哈哈笑了,「我知道軍中的確有他的人,但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而我鍾承布也不是誰的人,我只是大周的人。」
「大周的人,就要守護大周的子民。」
鍾將軍笑道,雙手叉腰帶著幾分倨傲。
「我們鍾家世代為將,生在戰場上,死在戰場上,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保家衛國。」
「保家衛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多不容易,我們這些真正在保家衛國的人才最知道。」
「老龐,一個馬蹄鐵,相當於為我們的斥候騎兵們多配備了多少軍馬,你心裡清楚吧?」
「一個神臂弓,能讓一個兵丁以一當十,相當於為我們軍中增添了多少兵力,你心裡清楚吧?」
「一個石彈,雖然等了這麼久才得了十架投石車一併運向西北,具體的效果還沒有得到驗證,但就我們在軍監看到的試練場面,這投石車會展現的怎麼樣駭人的成效,你心裡清楚吧?」
「老龐,為了保家衛國,這個人,不能丟,這個人,一定要保住。」
為了保家衛國。
是的,為了保家衛國,這件事有什麼不能做的。
都虞候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的諸將。
「京城出事了。」他開口說道,聲音沉沉,「自然要去。」
那就是要做了。
在場的人心裡明白了,但有些人心中還是閃過一絲猶豫。
站錯隊的話下場可是很慘的。
「我們是什麼人?」都虞候又說道,目光掃過眾人。
在場的人愣了下。
「衛戍軍啊。」有人答道。
「衛戍軍是做什麼的?」都虞候說道,「就是衛戍,如今京城有事,我們自然要前去查看,我們是忠於職守,盡本分事。」
對啊,他們是忠於職守盡本分,並不是參與誰誰誰的什麼事,忠於職守盡本分難道能是過錯和罪責嗎?
「是。」在場的人頓時響亮的齊聲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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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子野心!」
秦弧收回視線,再次冷笑說道。
「前一個叫的城門的援手,這一個叫的便是城外的了。」
「公子那混蛋跑了。」親隨喊道。
秦弧頓時站起來,轉身看向城門。
木架已經架起來了,卻見原本被綁在一邊的適才的監門官不知如何掙開了,趁著城門這邊的守兵忙著迎接越來越近的城門的人馬而撲向了城門。
「去死吧。」
秦弧喝道,手中的弓箭嗡的一聲,一隻長箭飛了過去。
「開!」監門官發出一聲吼,一手抓著門栓人軟倒下來。
城門就在這時猛地震動。
咣當一下,似乎重物砸上,那原本只滑開一點的門栓便猛地被震的滑開更多。
「不好!」秦弧喝道,「他們早有準備,城門並沒有關死。」
京城的城門的防務其實從來都比不得其他地方,既沒有進出城的嚴苛核查,甚至閉門有時候也只是走個過場,到底是繁華熱鬧的內地,又是天子腳下,外有二十萬禁軍,內有城防巡甲衙役兵丁近萬人。
秦弧便想到自己適才經過時開門的快速和輕易,那是自己的人給自己特意留的門,那別人的人也自然可以。
「公子,有人沖城門了。」親隨又喊道,指著大街上已經奔近來的一隊人馬,「來的人不少。」
而與此同時,大街上響起若隱若現的鑼鼓聲。
「來的人不少?」秦弧便笑了,「府尹手下的人也不少,看看到底誰怕誰。」
他說著話,不理會這邊,帶著人就沖向城門洞。
門就在這時被撞開了。
正如顧先生所料,當城門撞開的那一刻,周箙抬腳衝過來時,那原本貼在牆邊的幾個巡城甲兵抓住馬調頭就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總比在背後給他們一刀惹麻煩強。
伴著嗖嗖的箭聲,兩個用力推開城門的隨從倒地。
來的八人,如今只剩下六人了,再加上一個周箙,七人,站在城門口,面對對面一排十幾人的弓弩,無疑是送死。
「殿下且退後。」景公公低聲說道,一面護住晉安郡王。
有人邁步站了過去,站在了兩個隨從推開的縫隙間,就好似一塊巨石擋住了裡外視線。
巨石站穩身子,拉開了弓箭,對準了面前的人。
「周箙。」秦弧說道,「退後。」
周箙看著他。
「秦弧。」他也說道,「退後。」
誰也沒有退後,手中握著的弓箭各自閃著寒光。
身後的人馬聲更近,甚至已經有了射箭的聲音。
「公子,不能等了。」一旁的親隨忍不住喊道,扭頭看向城內。
再不逼退他們關上城門,這些從城門來接應的人馬必然引亂城門,那時候這些人就有衝進來的機會了。
「周箙!」秦弧拔高聲音,「退後!」
他厲聲喊道。
「秦弧!」周箙亦是拔高了聲音,「退後!」
他也喝道。
氣息似乎一瞬間的凝滯,但幾乎又在同時嗡的一聲,弓箭聲同時響起,兩道寒光閃過。
「我兩條腿的難道還比不了你一條腿的嗎?」
大街上撞了人不肯認錯的少年人漲紅臉喊道。
「比就比!誰輸了誰是孫子!」
他秦小瘸子從小就名滿京城,他才不信有人會真的不認得他,可是眼前這小子竟然強撐著不肯叩個頭認錯,倒也真是有意思。
「好啊,比就比,只是你可為了跟我攀親就故意輸給我啊。」
他拄著拐,穩穩的站著,看著一旁的少年人一臉不服氣的拉起弓箭。
耳邊一聲破空聲,亮亮的寒氣擦過耳邊,穿透他的兜帽,重重的力量帶的他身子不由後仰。
站穩!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拄著拐的秦十三郎了,他能夠站穩的。
秦弧踉蹌一下要穩住身形,眼角的餘光看到對面那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倒了下去……
巨石一樣的身子倒了下去,噗通一聲,地面似乎也抖了抖。
倒了……
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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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啥,還有人記得嗎?呵呵……
另,還是一更,捂臉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