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落定
高凌波被一官帽砸暈了過去,陳紹弔死,大局已定。
「逆賊!逆賊!快抓逆賊!」
太后還在尖叫。
但這話就跟站在廊下孤零零的她的人一樣,沒有人理會。
「逆賊已經伏誅。」皇后說道,「快扶太后回宮稍安。」
便有宮人過來,不由分說架起太后,如何讓一個失態的人閉嘴,這些宮人有的是手段,本就激動失控的太后陡然被按住嘴,差點暈過去,不過現在沒有人會顧忌她這個了。
宮人們又先進了太子的寢室,將陳紹放下來抬出來。
「張大人,失禮了,不告而取你的帽子。」晉安郡王又看著張純說道。
張純神情肅正,拱手施禮。
「殿下,能用官帽砸一個奸佞逆賊,這是官帽的榮幸。」他說道。
奸佞逆賊,高凌波這便是被定了性了。
是啊,事到如今,縱然高凌波舌燦蓮花也沒用了,晉安郡王既然敢攜兵帶炮闖宮,已然是勢在必得了。
而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管你要說什麼,直接砸暈了不讓你說。
「太子啊。」
伴著這句話,皇后抬袖子掩面哭道,人向太子寢室奔去。
朝臣們也紛紛出聲嗚咽跟著進去。
太子的寢室狹小,布置的簡單,沒有任何擺設,除了卧榻連個凳子几案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適才這裡慌亂的緣故,室內顯得凌亂,地上有污跡,空氣也散發著腐臭的味道。
那是屎尿的臭味。
堂堂太子的住所竟然會有這樣污穢的味道?
這些人是怎麼伺候的?
是因為太子是個傻子不知道也不會說嗎?
久病床前無孝子,痴傻的人縱然是太子,也是會被低賤的奴婢們慢待的啊。
朝臣們忍不住抬頭看向卧榻。
卧榻上肥胖的太子安然躺著,其實大家見太子的時候不多,都忘了他的樣子,要說印象還是沒有受傷前的印象深。
那個聰慧的活潑的小皇子會在宮裡常常遇到,會沖他們恭敬的施禮,會跟他們嘻嘻笑,甚至還會在他們等候召見時間長的時候將自己的小食送給他們,就好似他們自己家裡的關切長輩的兒孫後輩一般。
這是一個聰慧的又善良的孩子。
「….殿下被用了催情的葯….天天的喝….」
「….殿下煩躁的不能休息,他們又給他喝安神的葯,不讓他吵,不讓他鬧,讓他睡….」
地上趴著兩個內侍哭著訴說。
天啊,催情的葯,這麼點的孩子….
朝臣們頓時假哭變成了真哭,不是哭太子,是哭一個可憐的孩子,可憐的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可憐的受了傷又不得善終的孩子。
寢室內哭聲大起。
晉安郡王卻一直在月洞門外沒有進來,就那樣站著看著內里。
六哥兒,哥哥來看你了。
六哥兒,哥哥,後悔了。
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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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節哀啊。」
太子寢宮內痛哭一刻之後,便有大臣開始勸道。
宮人們也上前開始跪下勸慰。
皇後娘娘拭淚停下哭泣,朝臣們也都停了下來,哭過之後,室內的氣氛似乎輕鬆了一些。
「太子的喪儀按照定製辦吧。」皇后說道。
「臣等遵命。」
朝臣們叩頭說道。
皇後娘娘再次抬手掩面。
朝臣們則沒有再跟著哭了,好些人交換了眼神,室內的氣氛變得有些騷動。
「娘娘,天就要亮了,還是商討下今夜的事如何處置吧。」張純開口說道。
「是啊娘娘。」大臣們忙符合說道,「請娘娘移駕。」
這裡的確不是說正事的地方。
「那移駕哪裡合適?」皇后遲疑一下問道。
「陛下尚在。」
一個聲音慢慢的說道。
眾人忙尋聲看去,見是站在月洞門前的晉安郡王。
「宮中出了這麼大的事,陛下雖然昏迷,也應當知曉。」他接著說道,視線看著卧榻上的太子。
皇后立刻點頭。
「當時如此。」她說道。
朝臣們自然不會反對,立刻起身,擁簇皇后邁步。
待要邁出門,皇后察覺什麼忙回頭,見晉安郡王抬腳向太子寢室走去。
「晉安郡王。」她忙喚道,「請一同去吧。」
商量如何處置高凌波陳紹太后等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商討皇嗣的事。
這個時刻,不好不在場吧。
晉安郡王搖搖頭。
「這是家事,也是朝事。」他說道,「家事,有皇後娘娘在,朝事,有諸位朝臣在,吾就不去了。」
他說著邁步進去。
「我,想要再陪陪六哥兒。」
是六哥兒,不是太子。
你們已經哭完了太子,現在就是六哥兒了,不是什麼皇子,不是什麼太子,只是他的兄弟。
皇后神情微微一怔,又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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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殿下。」
一間偏殿里,兩個隨從看著程嬌娘的動作,忍不住喊道。
「不能拔啊!」
他們扶著周箙,看著前方的程嬌娘走走停停,急的要懷疑這女子傷心過度瘋了時,她才停下來。
「生門在這邊。」她說道,伸手指著。
生門?是什麼門?
然後他們就被帶到了這間不知道做什麼用的偏殿。
火把點起來,周箙被放下來,將受傷的胸膛展露。
胸膛上只能看到一段翎尾。
「…所幸距離有些遠,沒有貫穿。」一個隨從說道。
否則也不可能撐到現在。
程嬌娘沒有說話,伸手就握住了翎尾,竟然是要拔出來,嚇得兩個隨從魂飛魄散。
「夫人,這不可啊。」
「這要是拔出來,可就死定了。」
他們說道,一面忍不住看著程嬌娘。
這個真的是神醫娘子嗎?
程嬌娘鬆開手。
「有刀嗎?」她問道。
兩個隨從點頭,忙抽出腰刀。
「夫人,先把衣服割開,你吩咐,我們來拔…」一個隨從說道,一面矮身跪在周箙身邊。
話沒說完,就見程嬌娘一手接過刀,一面手腕一轉,將刀直接的刺了下來。
噗嗤一聲,血頓時噴出。
偏殿里響起男人的驚叫聲。
「讓開!」程嬌娘喝道,腳步轉動,手起刀落,竟然接連刺了三刀,同時伸手將箭拔了出來。
尖叫聲更起。
兩個隨從被濺了一身一臉的血,面色驚恐的看著程嬌娘。
這,這是在救命,還是殺人啊?
伴著血的噴涌,原本安靜躺著的周箙開始抽搐。
「夫人!」
兩個隨從大喊。
程嬌娘恍若未聞,手裡的刀沒有扔下,一甩頭,伴著長發飛揚,反手將刀割了過去,髮絲散落,她的腳步不停,一面轉動一面不停的甩頭,手裡的刀也在左右揮動。
發如雨般落下,在地上鋪散開來。
瘋了啊….
兩個隨從看呆了。
怎麼把頭髮都割了?
「夫……」他們要喊道,回過神起身。
「站在一邊,不許動。」
程嬌娘喝道。
兩個火把照耀下,腳步凌亂但卻又似乎帶著詭異規律,揮舞刀的女子如同鬼魅。
兩個隨從想起那一夜王妃單身去刺殺高十四郎,她的那些隨從們竟然沒有一個人跟隨,就因為那女子說了一句不許。
當時他們聽了之後也覺得不可思議,但現在聽著女子喝出這一句話,他們不由僵住了身子,果然不動也不敢在動。
血還在涌,髮絲還在散落,兩個隨從神情獃滯的跪坐一旁。
瘋了就瘋了吧,反正人也是沒救了。
但他們卻想錯了,這竟然不是結束,而是剛開始。
那女子終於停下腳步,原本垂地的長發已經變的齊肩,手裡的刀沒有扔下,反而將刀刃握在雙手,人也矮身跪在周箙身前,開始搓手。
搓手….
搓手!
兩個隨從驚得回過神,瞪大眼看著那女子手中的血紛紛落下。
血啊!
二人不知什麼時候,雙手忍不住握在一起,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抑制要發出的狂喊。
天啊,真的瘋了啊!
疼,疼死了!
那是刀啊!那是刀刃啊!那是手啊,血肉的手啊!
他們緊緊的盯著那女子的手,視線里血紅一片,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箙身上的湧出的血反而少了。
刀又被提起來,這種結束了吧?
看著那一雙已經血肉模糊的手,兩個隨從獃獃,卻見刀光一閃。
「夫人!」
這一次二人嚇的跳了起來。
「不要啊!」
衣衫被割破,血從肩頭湧出來,女子看著他們,面色木然,雙目黝黑,似乎割傷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別人的。
天啊,天啊,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啊?救命啊!救命啊!
「不許動。」她說道。
兩個隨從僵硬著身子保持著半起的狀態,看著那個女子一刀又一刀的在自己身上揮舞著,看著眼前血飛揚,幾近崩潰。
耳邊有低低的吟唱慢慢的回蕩盤旋,詭異的曲調似乎安撫了他們的精神。
「…桑林我居….」
「…神靈聽悉…」
「….割以吾發…」
「….磨與吾手…」
「…以身祝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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