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分別
「而你們既已到達此處,便有資格接受我的傳承。」
賀雲卿與左道蘊對視一眼,兩人均是沉默著。
那聲音道:「你二人翻開墓室最左側的鎮墓獸,獸口中有我多年煉丹的記載,大多數丹藥都可在丹室中找到,若是找不到的,你們搜集藥材,憑此書上的丹方煉丹,自然也可煉成。我瓏淵當年縱橫天下,距離極品神丹也只差一步,卻不想那丹藥藥力過強反噬於我,真叫我意難平,若是你二人有一日練車此丹……」
左道蘊道:「我二人一人是刀修,一人是劍修,恐怕無法傳承前輩的丹道。」
那聲音溫和道:「不必擔憂,你二人隨我口訣行動,我自可以測出你二人的潛力。這麼久以來,來到我這墓室的只是寥寥幾人,能得我真傳的更是未有一人,我不願我瓏淵的丹道失傳,今日你們能來此地,我已是極為滿意。」
「守住心神,體內靈氣流至丹田……」
見二人照做,那聲音更為溫和,將口訣剩下的部分念完,那聲音道:「你二人均適合煉丹,走丹道一途,白衣修士卻比黑衣修士更具潛力,且讓我細細查看一番……吼!!」
片刻之後,那聲音變得極為恐慌:「怎麼會,怎麼會……」
賀雲卿緩緩起身,眼中滿是譏諷的笑意。
左道蘊扔過來一個五顏六色的瓶:「用這個裝,逃不掉的。」賀雲卿輕輕一點頭,便見一道輕霧倏地飛到瓶口,掙扎了一番終是落了下去。
那道輕霧在瓶中橫衝直撞,嘴裡還不斷叫喚著:「怎麼會怎麼會……」
賀雲卿手指輕輕敲著黑瓶口:「需要我們解釋一下么?第一,你太急了。這世間寶貴的遺迹均是限制眾多,而你竟一下子傳送了成百上千的修士進來,唯有那些對抗力不足的修士被你丟在那裡,因為他們的身體太弱了,根本沒有辦法承受你的靈魂對不對?」
「第二,幻境這種東西向來用來考驗修士的意志力。但是你的幻境誘惑的意味太濃,一看便是邪道。」
「第三,丹室之中丹藥明明以玉瓶封好,如何能夠散發葯香?」左道蘊介面道,「再說,傳說中的丹修瓏淵脾氣古怪,求丹者對之愛恨交加,我可不曾聽說過瓏淵竟是如此溫柔的人,倒是讓我們受寵若驚了。」
賀雲卿的目光逐漸變得凌厲:「所以,這所謂的瓏淵秘境,只是你找一具新的軀體的借口,一個陷阱而已。丹修瓏淵因為神丹未成心生怨恨,神魂不滅,想要找到一具軀體重鑄神魂,而你想要找的,便是實力、敏銳、機智都足夠的修士。」
「難道他不擔心被發現么,賀雲卿?」左道蘊摸了摸下巴,問道。
賀雲卿道:「這墓地,本來就是一處陣法吧,將瓏淵的神魂拘禁於此。他無法出去作亂,便將這墓地之內改造成考驗修士的樣子。甚至在我看來,瓏淵並不是真正要尋找這樣的一個修士。因為時日久了,他煉成神丹的願望轉化為執念,執念使他入魔……死的人越多,便越能滋養他的魔心,因而那些在之前的考驗中死去的修士只是瓏淵的補藥。而真正到達墓地的人,左道蘊,你以為會有多少人?」
左道蘊微微一笑,伸手,舉出了兩個手指頭。
「我們,兩個。」
賀雲卿道:「確實如此,這世間,有多少修士能抵擋住自身的執念和丹藥的誘惑呢?」
少之又少。
修士的淡然多是因修鍊需要,但對實力的追求和修仙的野心便註定了他們不會無欲無求。而瓏淵正是抓住了這種心態,才將遺迹改造成了嗜血的修羅場。
隨著那黑瓶中神魂漸漸消散,賀雲卿將黑瓶扔給了左道蘊:「這下應該能出去了。」
左道蘊點頭:「嗯。」
返回第三層,玉瓶中雪白的丹藥早已消失不見,只有一堆白色的骷髏和風乾的黑色血跡,第二層第一層同樣也是如此。碧色的湖泊化作一池血水,藍色的天空上只有黑霾籠罩……一切景色都恢復了原本的樣貌,如此可怖,而又如此凄涼。
「貪念害人。」左道蘊一錘定音。
黑色風乾的血跡染上了鮮紅,當賀雲卿和左道蘊返回的時候,一路之上,修士的屍體越聚越多,血腥味也越來越濃,匯聚成一道紅色的血河,讓陰森的遺迹之中更多了一絲壓抑的氣息。
待二人徹底走出遺迹,那股壓抑的氣息才自二人心頭慢慢消失。二人停在丹城外的一座矮山上,左道蘊收回刀:「這次平白費了一番功夫。」
賀雲卿微微一笑,掏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片:「給。」
左道蘊伸手接過,眉頭微微舒展開。那紙片遠看薄如蟬翼,近看竟真是蟬翼製成,蟬翼之上,密密麻麻綉著黑字,綉線也似是用天蠶絲織成。左道蘊勾唇:「在哪兒拿的?」
賀雲卿道:「瓏淵倒是沒有騙我們,鎮墓獸口中卻是有一卷他平生煉丹的記載。我趁著我倆離開墓室之前特意順出來看的,一人一半,若是你有空,我們各自錄下一份即可。」
左道蘊自是應了下來。二人疾行數里,在丹城外一座城鎮上找了一家客棧坐下,切磋之餘,將瓏淵留下的一張紙重錄了一份。轉瞬,便是三天時間。
三天後,賀雲卿和左道蘊終是聽到了有關這次遺迹的消息。
本次前去瓏淵遺迹的修士,死者眾多,生還者極少,那十來位生還者在回到丹城之後便受到了各方勢力無休止的追殺,尤其作為丹修大本營的丹塔,是決不允許丹方和煉丹法術外流的。
左道蘊道:「我們還是早日離開丹城的好。昨日已有傳聞說瓏淵的傳承落到了兩個年輕修士的手中……後來活著的那幾個修士挨過了幻境,只是我們的速度太快,他們去墓室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堆枯骨,但我們離開幻境的時候或許真的有人看到了。」
賀雲卿輕輕頷首:「也好。」
賀雲卿要繼續向西,越過中域的大半城池,而左道蘊卻是要往南走,他要去南疆尋一株特有的火屬性藥草。想到南域,賀雲卿便想起自家老爹曾提過的失蹤已久的大伯,順口提了一句。
左道蘊暗暗記下:「奇獸門在中域大城中也有分支,到南域之後,我會幫你探一探。」
賀雲卿點頭:「那就麻煩了。」
歇息了兩日,兩人便各自分開。丹城之中關於瓏淵遺迹的傳聞已愈演愈烈,關於兩個年輕修士的描述也逐漸細緻起來。
賀雲卿對這一切卻是絲毫不知。這一刻他已經通過丹城的傳送陣,進入中域數一數二的大城,雲迦城。
此刻,距離他離開玄機門,已是一月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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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機門。
聽雪殿後的一棟小樓前。
燕枯心擺弄著他的大紅衣衫,眉宇間依稀閃過一絲陰鬱,旋即,那絲陰鬱消失,他的眼睛驀然明亮起來:「讓你心狠,今日卻是新弟子的訓練事宜,你是如何都躲不掉的。」
想及這一個月的經歷,燕枯心便覺得生氣惱怒。氣賀雲卿平白找了個女人待在身邊,只為了拒絕自己的表白,更氣這一個月內賀雲卿就如同沒事人一般竟沒有找自己解釋一句。燕枯心甚至暗忖,是不是之前給賀雲卿留下的印象太壞,以至於那人從來就是看輕自己的,這種念頭很快被他打消了。
賀雲卿絕不是這種人。
但他的作為的確讓燕枯心非常不滿。
為此他這一個月中沒有往賀雲卿那裡走一步,也禁止手下童子仆婢提及任何有關賀雲卿的消息……而這一次,在燕枯心看來,絕不是他主動去找賀雲卿,而是門內要事……燕枯心勾唇一笑,紅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飄起,張揚而燦爛。
燕枯心不愛青衣,然而近日,童子仆婢卻也會特意備上幾件任這位喜怒無常的主子挑選。除了精心的裁剪和繡花之外,青衫之上,必要灑上淡淡的汨羅花香,童子們儘管不明白理由,卻總能看到燕仙長面上滿足的笑容,於他們而言,這已經足夠。
燕枯心到達聽雪殿偏殿的時候,殿中已有幾位金丹期修士在閑聊,人漸漸地多了起來,燕枯心卻始終沒有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的身影。原先的矜持被他拋到一邊,他肆無忌憚地在殿內逡巡著,沒有,始終沒有。
燕枯心的臉色倏然陰沉了下來。
「賀師兄外出歷練,門內的事情交給連師兄負責……」
別的字眼燕枯心完全沒有注意,他只注意到了「外出歷練」這四個字。
絲毫不顧忌那位同門臉上恐慌的表情,燕枯心一把揪住了那人的道袍,將他整個人提起來:「你剛剛說什麼?」
「燕,燕師兄,我說此次鍊氣期弟子試煉……」
燕枯心很不耐煩:「後面!」
「賀師兄外出歷練……」
「什麼時候的事?」
另外一位弟子勸道:「燕師兄,還是將秦師弟放下吧,師弟,將你知道的消息說給師兄聽。」
「賀師兄外出歷練已然一月有餘,師兄並未聲張,因而門內知曉的並不多。」那弟子被燕枯心面上的殘暴嚇得不輕,「若是燕師兄想知道,還是去玄雲師伯那裡詢問一番,師弟就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