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笑料
聽雪殿內一時陷入了沉默。
鏡虛真人獨坐高位,靜靜看著下方神色莫辨的眾人,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掌門,弟子支持玄青師兄所言。」玄風子率先站出來,聲音洪亮:「此事固然是因本門招收新弟子,但這二人肆意傷人惹來奉天派不滿也是事實,若不加以懲戒,日後恐怕會釀成大禍。」
鏡虛真人不發一言,手指輕觸著耳朵,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
玄風子既已開了頭,其他金丹修士自是不肯落後,一個一個站出來支持玄青子,全然忘記了賀雲卿二人同樣步入金丹,也忘記了燕枯心乃是鏡虛真人唯一的嫡孫。眾人紛紛陳詞的時候,玄雲子反倒沉默下來,冷眼看著平日親厚的師兄弟用最誅心的言語污衊自己唯一的弟子,甚至,他們之中的許多人在不久之前親口誇過雲卿。
一時之間,大殿一邊吵吵嚷嚷,另一邊卻是安靜到可怕,倒是襯托得殿內氣氛愈發詭異了起來。
「你們都是這麼想的?」鏡虛真人輕拍著手背,低聲問道:「玄雲,賀雲卿是你的弟子,你的意見呢?」
玄雲子露出一絲冷笑:「弟子不敢有意見,敢情門中都是玄青師兄的人呢!若是掌門執意要罰,玄雲自然支持掌門,只是按照這懲罰的標準,恐怕該受罰的遠遠不止雲卿與枯心兩人。秋伊人師侄夥同高師侄逼瘋許師侄,秋師侄與門中不下十位男弟子行那淫浪之事,敗壞門內風氣,不說正道女修,便是那魔道女修都沒有如此的!」
「依弟子言,這等淫邪之人就該逐出玄機門,或是送去佛門清凈地苦修,省的出來禍害世人!」玄雲子一針見血。別人不肯讓賀雲卿好過,他也不會讓那些人好過。
「玄雲,你不要血口噴人!」
玄雲子卻只是譏諷地看著他:「都是玄青師兄管教有方,雲卿。」
賀雲卿恭恭敬敬彎下腰,將手中物件遞給了玄雲子。玄雲子輕蔑地掃視對面修士一眼,抬手向眾人展示手中之物:「諸位師兄可知這是何物?」
玄遊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上首的鏡虛真人瞪過來,他連忙捂住了嘴,可在場眾人均不是傻的,自是知曉玄雲子手中所捧的物件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玄雲子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其實不用我說諸位師兄也明白,我手中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鏡像而已,只是這鏡像記錄的究竟是何物,諸位師兄恐怕就不知曉的。不過據我所知,內門弟子中,每五人就有一份這樣的鏡像記錄。當然,我玄機門多是男兒,平日確實有需要發泄的時候。還是要感謝玄青師兄培養出了一個好女兒,僅一人便能滿足我玄機門五分之一弟子的需求。」
「轟!」
一個雷炸下來,惹得場內的辯駁爭吵都化作無窮無盡的沉默。
玄英玄風等人俱是沉默了下來。他們縱然支持玄青子,可總歸還是需要一些羞恥心的。平日在門中,秋伊人的名聲便不是太好,可他們沒想到,竟是敗壞到如此程度!
五個弟子手中便留有一份,簡直快抵得上基礎劍訣了!
眾人儘管不言語,可眼角餘光卻紛紛看向玄青子,更有甚者躍躍欲試地盯著玄雲子手中的鏡像,試圖看清鏡像中記錄的事物。
玄青子面色冷然地盯著玄雲子,可是玄雲子絲毫不懼,回瞪了回去。若說平時他對這位同輩師兄還有一絲敬意的話,這人如此謀算他的弟子,也將玄雲子的那絲敬意徹底消磨的乾淨。
玄青子卻是不知,此時場上,有一個人比他更羞恥更絕望。那就是剛與秋伊人定下來,借著玄青子之勢上位的高師弟。高師弟死死盯著那鏡像,眼睛發紅,恨不得立刻將那鏡像徹底粉碎乾淨!如果說,他剛才還因為玄青子女婿的身份沾沾自喜的話,現在就好像吞了大便一樣難受,他剛剛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後悔!
殿內所有人的視線此刻都彷彿集中在他身上,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他壓根沒想過,秋伊人竟是那麼無恥的女人!
或許他也不是不知道的,只是對權勢、對力量的追求勝過了一切,便是秋伊人有瑕疵又怎麼樣,借著玄青子的勢,他很快就可以青雲直上,將那些侮辱過他的人踩在腳下。特別是賀雲卿和燕枯心,他絕不會放過這兩個人!
「啪嗒……」
玄青子身後猛然竄出一個人來,眾人尚且來不及反應,便見劍光一閃而過,將玄雲子手中鏡像斬成兩半。
片刻之後,眾人才看清,出劍之人竟是玄青子之子秋寒風。當下紛紛有些驚疑不定,他們只聽說秋寒風初入金丹,但剛才揮出的那一劍,分明是金丹中期修士才有的威勢。只這一劍,秋寒風便足以壓倒場中多數金丹修士,步入門中高手的行列。
那些原有些搖擺不定的修士,此刻卻是恢復了正常,又與玄青子說笑寒暄起來。
「哼,鏡像而已,毀了一個還有百個千個萬個。」燕枯心面露不屑,「秋寒風,這樣的實力還是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下一刻,在場的修士便看到,一道紅色的身影猶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入玄青子這一片的隊列之中,衣角微微閃動,他整個人影好似消失了一般。而剛剛揮劍氣勢驚人的秋寒風,此刻卻彷如一個孩子一般被他擒在手中,瞬間拖到了玄雲子的陣營之中。
這是什麼實力?
在場修士腦海中均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這種實力,便是玄青子也稍有不如吧?
眾人不由將視線投向了玄雲子那一端。擒住秋寒風的燕枯心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嘲諷笑意,他身邊站著青色袍子神色漠然的賀雲卿……眾人這才想起,燕枯心在核心弟子中只排名第二,且他平時是心甘情願跟在賀雲卿身後的……莫非,賀雲卿的實力比燕枯心還要強?
難道他們都看錯了么?
這兩個不滿二十的年輕人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們甩在了身後?
「你們別吵了!」鏡虛真人淡淡瞥了張牙舞爪的燕枯心一眼,唇角勾起一絲微妙的笑意,「玄濟,你分管刑堂,便由你來說說看!」
從殿後突然冒出來的黑臉修士嚇了大家一大跳,玄濟卻沒有理會眾人的神情,反倒讓賀雲卿與燕枯心二人上前一步:「你們二人執行任務之事並沒有過錯,自衛也無錯,但為防你們日後嗜殺成性傷及無辜,罰你們掃一月刑堂,抄上半年的清心咒,你們二人可有異議?」
賀雲卿與燕枯心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眸中察覺出笑意:「弟子無異議。」
「玄青師弟,也請你上前一步。」
玄青黑著臉走上前來,玄濟道:「俗言道,子不教父之過,秋師侄之言行雖無實質的傷害,卻也讓本門門風受損,玄青師弟便將這本《烈女傳》帶回去給秋師侄抄寫十遍,一年之後上交刑堂,如何?此外,玄雲師弟所言高師侄許師侄聯手對付許師侄的事情,我刑堂也會好好調查一番,給雙方一個滿意的交代。玄青師弟,你以為如何?」
玄青終是有些畏懼這個師兄,訥訥道:「師弟聽師兄的。只是奉天派天命真人那邊,我們該如何交待?」
鏡虛真人沉吟兩聲:「我們與奉天派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何況招收弟子之事並未了結,我們也沒有必要先服軟,雲卿,枯心,此事因你們而起,責任也需你們來擔,門派不會輕易出手,如何?」
「是。」
玄青子還欲爭辯兩句,卻被鏡虛真人一個淡淡的眼神掃過來,久久不敢再出聲。待得鏡虛真人離開聽雪殿,人潮散去,眾人方才反應過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戲,就這麼落幕了?
玄雲子高聲笑著大踏步離去,殿內只留下玄青子、秋寒風及高師弟三人,俱是狼狽不堪,面色森然。
玄青子忽然出腳,將高師弟踢飛!
高師弟知曉他是遷怒,卻也只能默默蜷在大殿一角,忍受著心肺處灼熱的疼痛,心裡的恨意猶如雜草般蔓延滋長。
他有什麼錯?明明是秋伊人那個賤貨不知檢點,累他受辱,讓他聲名毀於一旦……若有一日,他定要這些人付出代價!高師弟牙齒緊咬,眼中綻出仇恨的光芒,然而待他起身時,他又恢復了恭謹謙和的模樣,反而輕聲勸慰著玄青子:「師伯,莫要為那些人生氣,他們也得意不了幾天了!」
玄青子涼涼的眼神讓高師兄脊背發寒,就在他以為玄青子識破了他心中怨恨時,玄青子卻道:「你倒是個懂事的孩子,剛剛是我急躁了點,你還疼么?」
高師弟搖了搖頭:「不疼,師伯不用擔心。」
聽雪殿內的風波雖然落下了帷幕,但是於主角們而言,這場風波還遠遠沒有平息。秋伊人秋師妹幾乎是一夜成名,風頭甚至蓋過了賀雲卿與燕枯心二人。高師弟頭上更是鑲著一頂慘綠慘綠的帽子,估計這一輩子都很難再取下來……更值得眾人注意的,是玄機門內風向的忽然轉變。
如果說,一日之前支持玄青子的修士數目足有半數以上,燕枯心展示真實實力之後,這個人數便下降了足有一半之多。
畢竟未滿二十歲就擁有堪比金丹後期的實力,便是在玄機門數千年歷史中,都極為罕見。
此子一旦長成,成就必然超過鏡虛真人。
相比較而言,玄青子再進一步的可能性極小,秋寒風雖則實力已至金丹,潛力卻遠遠不如燕枯心。金丹期修士都是活了多少年,成精的人物,玄青子當掌門對他們的幫助非常有限,他們著實沒有必要為此得罪未來的元嬰修士,更何況,燕枯心身後還站著一個鏡虛真人。
每一個元嬰修士的力量都不容小覷,便是大限將至的都是如此。
何況鏡虛真人雖進階無望,再活個百八十年卻不成問題。
如此一想,那些原先被玄青子畫出的大餅誘惑了的修士,卻都彷彿瞬間頓悟了一般,急匆匆輾轉於聽雪殿與玄樓偏殿,向鏡虛真人和玄雲子討巧賣好。畢竟賀雲卿與燕枯心雖然實力遠勝於他們,卻是子侄輩的人物,他們著實拉不下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