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歸家
第二天一早,賀雲卿還在睡夢中,就被明輝搖醒。他眨了眨眼,洞內光線依舊晦暗,視線稍微清晰了些,他發現,輕輕拍打著他肩膀的是一隻瑩白如玉的手,下一刻,身邊人的臉龐便突兀的出現在賀雲卿面前,蒼白絕美,赫然就是魔修明輝。
「你解開了?」視線前移,鐐銬所在的地方一片空蕩,唯有地面平鋪著一層碎碎的鐵粉,足以證明這魔修心中的怨念之深。
明輝點點頭:「我全力一試,你待在我身後,不要動。」
見賀雲卿還有些怔愣,似乎不相信能夠這麼快出去,明輝笑道:「不願意?」
賀雲卿搖了搖頭。怎麼可能不願意?享受過自由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重新踏入被拘囿的深淵呢?
明輝又道:「要開始了。」
幾乎就在同時,一股磅礴的氣勢沖著二人撲面而來,賀雲卿站在明輝身後,卻能感覺這陣法中所含的毀滅性力量,比之玄機門的守山陣法,幾乎也不逞多讓。
「別動。」明輝握住賀雲卿的手腕,觸感溫暖,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去!」賀雲卿抬頭,便見一道紅色的光芒向著洞頂直衝而去,碰撞之下,光芒飛濺,沙石飛舞,賀雲卿甚至能感到整個山洞都在搖晃。他運起法術苦苦抵禦,然而築基期的實力實在太過微渺,僅能助他抵禦沙石的侵擾。
漸漸地,山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地坍塌、風化,最終化作一堆碎石頭。賀雲卿一直站在明輝身後,沒有受到一絲傷害。他深深吸了一口森林中的空氣,享受著來之不易的自由,一轉身,卻見那魔修面上露出似喜非喜的神色,望著洞外的景色出神。
「你怎麼了?」賀雲卿問。
明輝搖了搖頭,不發一語。
天漸漸亮了。賀雲卿沉默了半晌,不知道這魔修究竟有何打算,便先開口道:「我該回門派了。」
明輝道:「我也該回去看看了。」
說罷,他深深看了賀雲卿一眼,招手:「過來。」
「嗯?」
「過來。」魔修笑容玩味,眼中卻帶著不容拒絕之意。
賀雲卿沒有猶疑,剛往前邁了一步,明輝動作卻更快,一閃身便掠至他身旁,下一刻,那雙白得不似凡人的手便觸上了他的後頸,一股難言的刺痛感瀰漫開來,賀雲卿眉頭微皺,他不認為明輝會害他,但是這種身體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他並不喜歡。
明輝解釋道:「這次算是你幫了我,我在你體內放了一滴精血,它可以幫助你抵擋元嬰期修士的全力一擊,如果你有危險的話,我也能有所察覺。」
賀雲卿道:「多謝。」
他只是心中感慨魔修雖然行事無常,性格卻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性格,比之趙青雲三人笑裡藏刀戕害同門要高尚得多。殊不知,此刻被賀雲卿發了好人卡的某位魔修盯著少年頸后細膩白皙的皮膚,眼中熱意燃燒。
魔族精血的作用,從來只有魔族才清楚。
與明輝道別後,賀雲卿向師父玄雲子發了一道傳音符,話才剛剛傳出去不久,他就看到一個人影急匆匆地從遠處趕過來,頃刻便出現在他面前。
「師父,您不用特意過來的。」
玄雲子大怒:「小兔崽子,給我說說,這些天究竟怎麼回事?老子就你這麼一個徒弟,你要是沒了,誰給老子養老送終啊?」
賀雲卿扶額,師父,請注意您的風度好么?雖然您擁有一張殺豬大漢的臉,好歹也是金丹期的修士啊!
心裡卻不由多了一絲感動。他自然明白玄雲子是因為擔心他這個徒弟才急匆匆的趕過來,而沒有派出傳信的童子。當下,賀雲卿便把如何參加趙青雲發布的任務、趙青雲三人又是如何意圖殺人、他受傷過重躲在山洞裡恢復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只省略了遇到魔修的一部分。
玄雲子聞言大怒:「你道那小子怎麼說,他竟向玄濟師兄彙報你妄圖殺他奪寶,他被陳宇和謝華興救了下來,謝華興還被你斬下了一臂,我就說我徒兒不過築基中期的實力,如何抵得過他們三個築基後期的?」
賀雲卿嘴角抽搐:「師父,謝華興那隻胳膊確實是我砍掉的。」
「你砍掉的?」玄雲子搖搖頭,隨即吹鬍子瞪眼,「這幾個小子殘害同門,已經忘記修仙的本意了。雲卿,你若是自衛,師父自然護你,然而將來行走天下,切不可多造殺孽,那於你修行有礙。」
賀雲卿點頭:「徒兒明白。出行之前徒兒便發現趙青雲話中有所隱瞞,特意防了他一手。徒兒回去之後便將記錄的鏡像交給玄濟師伯,到時候孰真孰假,師伯自然能夠明斷。」
玄字輩中,玄濟以剛正嚴明聞名,玄機門弟子若有觸犯門規的,均由他處罰,因而他在門中有「黑面神」的稱呼。門中弟子畏他懼他,卻不擔心在他手中遭受冤屈,就算是掌門弟子,甚至是玄字輩的師兄弟,玄濟也照罰不誤。
「雲卿,那個有陣法的山洞是怎麼回事?」
明輝早已把山洞的痕迹全部抹去,賀雲卿自然不擔心在玄雲子面前露餡:「那是一位金丹期修士布下的陣法,那人似乎在修鍊一門邪惡的法術,可以困住法力低微的修士,只能進不能出。徒兒被困進山洞的時候,那山洞主人已經死去了數年,陣法的力量也減弱了不少,徒兒恢復傷勢后,又花了些功夫,才從陣法中逃了出來。」
說罷,他苦笑著:「也因為那陣法,徒兒之前那把飛劍也斷了。」
玄雲子一向信任這個勤奮懂事的徒弟,見他面上表情不似作偽,安慰道:「你如今都是築基中期了,也該有一把耐用一點的飛劍了。為師那裡只有金丹期修士適用的飛劍,到時候讓玄引師弟改造一下,足夠你用了。」
「那徒兒就多謝師父了。」
師徒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賀雲卿因為打算回家一趟,便和玄雲子告別,離開妖獸森林。
賀家莊恰好離妖獸森林不遠,處在妖獸森林和玄機門的中間部位。賀雲卿飛劍沒了,自然只能徒步行走。他體內靈氣充沛,自然不在乎這一點路程。更何況他入門之後,一直都是御劍飛行,雖然快,卻也少了一分生活的樂趣。
步行了幾個時辰,賀家莊的輪廓便隱隱出現在賀雲卿視線之中。他拍了拍門,一會兒便傳來了一聲蒼老有力的答覆。
是陳伯,賀雲卿微微一笑。
當年,就是陳伯在那個大雪初晴的早晨把他抱到了賀家,成了賀家夫婦的孩子。
老頭兒揉揉眼睛,面上露出欣喜的笑來:「是少爺啊。」
「陳伯。」賀雲卿從儲物戒里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瓶,「這一顆丹藥是我從師門帶回來的,之前聽說你怕冷嗜睡,這葯正好有用。」
老頭兒連忙推辭:「這怎麼成,我都這把老骨頭了,怎麼能用神仙用的東西呢?」在陳伯看來,離這裡不遠的玄機門就是神仙住的地方,神仙用的東西被他用了,那可就是糟蹋了。
任他再三推拒,力氣和巧勁卻是怎麼都比不過賀雲卿的,只能小心翼翼的捧著那顆丹藥,像捧著最珍貴的寶貝,一邊向自家老爺和夫人報信兒去了。
賀家夫婦均已經年過六旬,是這片地方最大的地主,見識眼力都比尋常百姓好了許多。兩年多前夫婦二人把賀雲卿送去玄機門,雖然有些捨不得兒子,夫婦倆還是咬咬牙決定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修士的地位最為尊崇。
見兒子個子長高了不少、身體強壯了,賀老爺滿意的點頭,賀夫人眼珠兒止不住地往下掉,摸著兒子的臉不肯放手:「吃得飽不,睡得好不,師兄弟們好相處不……」
賀雲卿無奈道:「娘,我很好的,沒人欺負我。」
賀老爺也瞪了妻子一眼:「別把他們師門的人想得那麼壞,那時候過來接引的仙長都說了,雲卿天賦高,在師門只會得到特殊對待,不會有人欺負他的。再說,男人吧,怎麼能不經歷一點風浪,別把兒子養的跟女人似的。」
賀家夫婦伉儷情深,賀夫人自然是不怕丈夫的,當下吼得比丈夫更高深,全然拋棄了自己地主夫人的氣質:「兒子被送到那個地方,一年才回來幾回,我想想都不行么?」
賀老爺沒轍了:「當初你不也是答應了的么?」妻奴的本性盡顯。
賀雲卿見自己老爹被說的憋回去的模樣,不由解釋道:「爹,娘,我過得很好,平時也不忙,只是忙著練功,爹娘要是想我,可以讓人上山傳信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