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欲擒故縱
祁嚴的神色顯而易見帶著幾分不屑,卻是到底沒有拂了他的意思,許是之前「安城」的表現太好贏來的,然而這一切對於安城都已經不再重要。
因為那鏡子中的一張臉俊朗而稚氣,根本就不是那個早已而立的安城。
他認不住這張臉,就等於認不出眼下的自己。
安城覺得自己有些捧不住那面鏡子,想不到自己活了大半輩子,被人算計至死,然後還得面臨一招造化弄人,被老瓶裝新酒丟到了這個詭異的地方。
輕輕吸了一口氣,安城有些費力地撐起身子:「祁導,我覺得您可能是誤會了什麼。」
在之前或許還沒有徹底發覺,然而這一瞬,安城卻是徹徹底底地聽清了,這個身子的主人有一把好嗓子,可惜由於年齡的緣故依舊是稚氣未脫。
那點磁性被年齡壓著,還沒徹底呈現出來。
「誤會?」祁嚴坐在他的身旁,手指輕輕捻起一支煙,那姿勢優雅而老道,卻是透出一股子頹廢的意思來:「你倒是說說,什麼誤會。」
安城不得不承認,如果這人不是祁嚴,那麼這個動作真他媽該死的性感。
然而這並不妨礙他繼續說下去:「我並不是那個小鍾。」
祁嚴吞雲吐霧的動作停了,一雙微微有些鋒利的眼死死盯著眼前的人,似乎是聽到了一件異常有趣的事情來。
安城不得不暗自慶幸,好在前輩子再難堪的境遇都挺過去了,以至於眼下對付一個祁嚴的眼神簡直就是小意思,他嘆了口氣大腦飛速運轉:「祁導,我失憶了。」
祁嚴直接嗆咳了一聲,臉上帶出幾分冷霾來,半晌他方才止住了那幾份笑,將手上的煙徑自摁了:「你告訴我你失憶了?你的意思是你其實被人穿越了是吧?」
安城沒了奈何,他實在是沒辦法在自己前情人金主面前將一切合盤托出,就算是再蠢,同樣的錯誤也不能犯第二次不是?
也正是因此,他只好強作淡定地頷首,一邊對祁嚴察言觀色:「我知道這或許很像是電視劇的橋段……可是祁導,我確實失憶了。」
「鍾明西,」祁嚴神色陰沉,他輕輕伸出手指叩了叩桌子,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來:「你以為你這樣就可以矇混過關?你怎麼不直接說那個真正的鐘明西被我弄死了呢?」
安城在心底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沉痛道:「也說不定,就讓我撿了個便宜。"
許是他的表情太過逼真,又或許是祁嚴當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這位喜怒不定的大導演到底還是放棄了和他的對話,徑自站起身來涼涼道:「既然這樣也好,我連你的角色都不用留,反正你也是失憶了。」
安城盯著祁嚴看了半晌,沒抵住胸口的憋悶,徑自往旁邊一歪咳了個昏天黑地的。
祁嚴到底還是沒打算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東西死在自己家裡頭,低低罵了一句什麼然後徑自衝出去將那個倒霉催的醫生又拎了回來。
天地良心,安城覺得那醫生看自己的眼神和看一堆垃圾沒什麼區別。
娛樂圈潛規則早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是男星這樣做的確實是不多,安城費儘力氣躺了回去,這次再沒動力將自己坐起來穩當穩當了。
「我告訴你,你剛才沒死算便宜的,」那醫生冷著一張臉往旁邊一坐,伸手在安城胸前有規律地砸了幾下,然後掏出聽診器覆在他胸口挪來挪去聽了那麼一會,最後伸手在他枕頭邊上放了幾片葯:「就水喝,別劇烈運動,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吧?」
他這話說完,還特意瞪了安城一眼。
安城覺得自己除了苦笑只有苦笑,他費盡心思將自己混成了一個影帝,結果這下可好,一朝回到最開始,一切重頭再來。
最關鍵的是,還替這麼一個小明星背了個黑鍋。
真是沒辦法解釋的冤。
門被人關了起來,饒是那醫生心理再怎麼憤憤不平,到底還是放安城自己清靜去了。
這讓安城終於鬆了一口氣,徑自往枕頭上一歪歇了起來。
之前的心力交瘁讓他此時心底也跟著亂七八糟,他想不通自己應當怎麼繼續這個身體的生活,而事實給了他一個最好的機會——
祁嚴。
那是之前顧玄上位最大的原因,就是有了一個大他不到八歲的好「乾爹」。
有了這樣一個金牌導演為助,真真是想不上位都難。
而眼下安城的心思,就是好好咬定青山不放鬆,堅定不能將這位金大腿放跑了。
顧玄憑什麼在殺了他安城以後混得風生水起?
既然他回來了,那麼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讓顧玄跪地求饒血本無歸!
安城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然後徑自一倒睡了過去。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起來,想來這身體是累的狠了,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醒來的時候腦子都有些疼,更疼的是一揪一揪的胃,幾乎讓素來不喜喧嚷的安城叫出聲來。
想必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對那可憐兮兮的胃也沒有幾分愛護,屬於得糊弄就糊弄一下的心思,以至於現下二十三四的年紀,居然也就落下這麼嚴重的胃疼,好在安城上輩子本就有點胃病,緊急措施還是懂得一二的。
他下意識往床頭摸,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家裡。
就在這時候,門開了,走進來的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管家,他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安城就開口道:「少爺請你離開。」
安城在心底咬了咬牙,然後努力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先生,我胃疼……」
他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往前一夠,竟是從床上直接栽了下去。
這安城也算是下足了狠心思,動作表情天衣無縫,簡直就是一個青年胃病發作最慘烈的模樣.
很顯然,這樣的一幕讓管家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趕了幾步將安城扶了起來,這才看到安城慘無人色的模樣,管家老先生的手微微有些發顫,急匆匆出去叫人了。
安城這才忍痛在心底笑了笑,一隻手依然捂著自己的胃,以免當真給疼暈了過去。
然而安城算錯了一步,就是祁嚴的絕情。
這位金主大人根本沒打算理會自己才玩夠的小東西,徑自讓管家帶來了葯和一小摞錢,擺明了讓他吃了葯拿錢滾蛋。
人沒道理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安城定了定神將那杯水就著葯一飲而盡,然後再看看那摞明顯為數不少的錢搖了搖頭:「我不需要。」
「拿著吧,你再見到少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那老先生對安城似乎也沒幾分好感,語氣雖然涼好在說話也是客氣的,並沒有半點咄咄逼人。
安城卻是徑自搖頭,那葯勁就算再大,也沒有一時半會就好的道理,他只是努力一字一字道:「請祁導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就是。」
管家雖然沒聽明白,這回也該知道這兩人之間想必是有什麼交易的,神色也就淡了幾分,微微頷首問道:「要我派車送你嗎?」
這種時候如果要逞強也是沒意思,他一步一挪將自己弄到了前廳去,然後看了一眼沙發上閉著眼睛的祁嚴,嘆了口氣問道:「祁導?」
祁嚴根本沒睜眼,只是淡漠問道:「不裝失憶了?」
他的語聲帶著幾分冷嘲的意思,然而安城卻是根本沒打算理會,只是平靜問道:「我想問一下鍾明西家裡的地址。」
祁嚴沒做聲,半晌他竟是直接站起了身來,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安城的面前,伸手夾住了面前青年的下巴冷聲道:「我想顧玄應當是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安城下巴被人制住,只覺得這樣的姿勢端的是極為難受,面上卻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
就聽祁嚴驟然靠近狠聲道:「我最恨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看著面前的安城,卻是有些驚訝地發覺這人臉上根本沒有半點羞愧難當的情緒,微微蹙了蹙眉,祁嚴驟然放開手去:「滾出門去,別讓我再看到你。」
安城猝不及防被人放開,整個人都往後堆了幾步,半晌方才穩住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
他不得不說,他恨死了這個不懂得保護自己身體的鐘明西,從來沒有過的狼狽感讓安城幾乎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然而他終究還是一點點穩下了他的語聲:「祁導,那部戲的試鏡……」
「下周三精娛傳媒十五層,靠本事說話。」祁嚴冷聲道。
安城等的卻就是這句話,憑藉他的演技,他本就不需要什麼潛規則。
然而對於祁嚴的劇而言,能夠進入試鏡本來就是難上加難。
安城沒法子,只能用最老套的手段,何況既然身子已經遭夠了罪,沒道理什麼都掙不回來。
這才是最正常的交易。
安城一步步忍著痛走出那棟小樓,慢慢微笑起來。
他從來不怕累也不怕苦,怕的是沒有機會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