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世真心
祁嚴第二天到的是最早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急切個什麼勁。
不過沒過多久,安城也就到了,和寧則天一前一後走進來,見了祁導就規規矩矩打了個招呼。
外頭的祁嚴依舊是舊時的模樣,面上帶著那副刻骨的涼薄沉默,和寧則天隨口聊了幾句就拉凳子坐下了。今天的行程挺緊,前頭是要開首映發布式,然後還要和影迷一起觀影。
不得不說,在眼下這種時候,或許做的事情越多,容易出的紕漏就越多。
尤其是在顧玄已經蓄勢待發就等著東山再起的時候。
可惜在場的人沒有人打算給他這個機會,每個人都咬著牙等著他的到來,等待著將他一擊擊潰的機會。
不多時,莫知就來了,他和安城許久沒見到,和片場的人打了個招呼就坐了過來:「在法國待得怎麼樣?聽說季導對你的角色褒獎有加。」
安城有些意外:「這又是打哪兒聽來的?」自從和莫知熟稔了以後,他也就自覺無比地將那些繁文縟節都拋了,和莫知說話就和以前一樣隨意而平和,方才有了幾分老朋友的樣子。
莫知笑了笑,伸手狠狠拍了幾下安城的肩膀:「應該是季導特意放的消息出來,一來是給新片造勢,二來也算是看好你。我比較中意後頭那個說法,今年的新人王,我也覺得你有很大可能。」
安城搖搖頭將目光落定在下頭越來越多的媒體身上:「錦繡影展快到日子了,這次新片趕不上,如果《莫忘》不能被提名,這次的獎項就非常難辦。」
他們見人越來越多,索性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莫知聰明地將話題一收,然後輕聲和旁邊的人聊起來。
安城現下的位置有些尷尬,他左手邊是祁嚴,呼吸一寸一寸都在耳畔,沒來由地讓空氣都變得有些緊繃,而右手邊則是莫知,明明是熟悉無比的人,卻也沒辦法表明熟悉無比的模樣,只好忍著,忍著,生怕哪裡就出了紕漏。
然而不多時,他就不再看這件小事了——
顧玄進來了。
顧玄今天穿了一件長風衣,黑色的上頭特別素,基本沒什麼花哨的樣子。
他的整個人都顯得很疲憊,然而他似乎也就打算用這副樣子見世人一般,根本沒有半點掩飾,他將墨鏡往下一撈,在門口就被媒體堵了個水泄不通。
清清楚楚地,安城聽到了祁嚴在旁邊的低笑。
好在祁嚴這人本來平時表情也沒多豐富,此刻見他嗤笑,大夥倒是也見怪不怪,沒幾個揣摩他笑意中的深切意思的,倒是安城下意識在下頭戳了祁嚴一下,心底總覺得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祁嚴沒有動。
安城再放眼過去,又看到了熟人。
連清亦步亦趨地跟在顧玄身後,看上去似乎是成了這位落魄影帝的貼身助理。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從來不曾用過太多心思,安城並沒有覺得心涼,他只是將目光移轉開去,卻是正正對上了祁嚴的眼。
祁嚴笑了笑,桃花眼看上去有幾分譏嘲,他將劇組特意訂製紙巾盒轉了個面,將劇中的一句話對準了安城,上頭寫著:「只有我,想要用一輩子對你真心。」
那是安城的台詞,是錢影聲對他這輩子唯一一個宿敵說的。
那台詞裡頭帶著什麼樣的感情安城已經有些記不分明,可是眼下他卻是能夠清清楚楚地聽得見心底砰然而動的聲音。
一下一下,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力度。
他不敢再看了,再看下去,怕是就要徹底露餡了。
饒是影帝,也不敢在這種時候被人考驗。默不作聲地抬起手喝了一口水,就見祁嚴對旁邊的助理微微頷首,助理心領神會拿起話筒:「歡迎大家來到《莫忘》首映會現場,前番我們曾經開過一次宣傳會,而這次我們將開創一個先河,便是在首映會結束邀請大家親臨首映現場,與我們的主創主演一起觀看這部影片,希望能夠給大家帶來更好的觀感體驗。」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上次他們被叫過來,其實等於是給鍾明西開了個新聞發布會,那麼這一次祁嚴就算是將人情還了,不僅僅是將《莫忘》的人氣一遍遍地捧了起來,同樣給了他們最好的娛樂版面。
雙贏這種事誰都喜歡,更何況在座的大多都是圈裡頭的老油條,自然一個個樂呵呵地恭維了幾句,就等著對話。
祁嚴將電影的背影講了一遍,就到了向台上的主演主創提問的環節,他之前吩咐過,不能提太過露骨的問題,所以這環節本來應當是毫無差錯的,大家其樂融融問一些能夠互相捧一捧的問題,再半插科打諢地答了,也就能夠湊出一台好戲。
沒成想臨了臨了,到底還是來了麻煩。
因為顧玄拿過了一個話筒,他的眼底含著微微的笑意,抬眼看向了台上的一眾人:「祁導,我想問一個問題。」
一片靜寂之中,助理偷偷看了一眼祁嚴肅然的神色,將話筒接了過去笑道:「我們很歡迎顧天王的問題,只是顧先生本來曾經是劇組的演員,對劇本本身有著很深刻的了解,所以如果可以的話,還請顧天王將這個寶貴的機會讓給媒體同胞們吧?」
如若是旁人,這種時候也就應當知道見好就收。
可惜顧玄已經被逼到了絕境,這種時候即使別人不推他一把,他也是沒了什麼活路了。
也正是因此,他的面色帶著三分笑,是慣常的戲謔模樣:「我雖說是劇組的一員,卻也是半路就出了事情,而今來這裡不過是以一個觀眾的身份而已,祁導,」他這兩個字帶了十足的諷意,一字一字地笑問道:「您說呢?」
祁嚴的桃花眼又眯了起來,這次他伸出手極為懶怠地開口道:「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祁嚴從來就不是一個怕事的人,如若是怕事,也不大可能能在娛樂圈立足這麼長的時間了。
顧玄便微微笑了,他看著面前的祁嚴,繼而緩緩開口道:「我只是想問一個問題,祁導,在您眼中,我的錢影聲和鍾明西的錢影聲,哪個更讓您滿意?」
他這話問的刁轉萬分,如若是換做旁人,怕想把他踢出去都不為過。
只可惜他問的是祁嚴。
祁嚴微微挑起眉梢,露出了一絲笑,他那副姿態居高臨下,就好像是在看一個不自知的螻蟻。
偏生此時此刻那螻蟻絲毫沒有半點自知之明,只在那兒一字一字問道:「祁導?」
「很簡單,」祁嚴終於開口了,他站起了身大步流星地走下了台,徑自站定在人群中央,朝著顧玄微微笑道:「如若你是問我,那麼我認為明西演出了錢影聲的靈魂,而不是一個空殼子,這一點等下大家觀影自然會感受到。顧天王,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他這一番話,幾乎要將顧玄碾到了泥裡頭,再也不留半點餘地。
顧玄是何其高傲的性子,想當年和安城在一起的時候,有些事情都不得不逼得安城讓步,他一路順遂,除了和顧嶺在一起偶爾吃癟,又何嘗遇到過這般尷尬的境地?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訝然,最後又歸於平靜。
「祁導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他閉了閉眼,看著眼前高出一頭的祁嚴,莫名覺得這人的壓迫感太強,幾乎讓讓有些喘不上氣來,半晌,顧玄方才冷笑著問了一句:「那麼我想問祁導一句,您到底是將明西當成鍾明西,還是當成了安城安天王?」
彼時他的聲音並不算大,可惜這屋裡頭太靜,靜的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
顧玄的目光先前還定在面前的祁嚴身上,不多時便微微偏離開來看向了台上的安城。
好像有那麼一瞬間,安城的影子和鍾明西交雜在一起,最終匯聚成一束讓他幾乎要閉緊眼睛的光芒,他看不清了。
台上的人是誰,記憶中的人又是誰,好像一瞬間所有的回憶捲土重來,帶著讓他承受不了的力度。
「祁導應當明白,鍾明西的演技也好,習慣也好,哪一點都不像是個新人,他像的人就是安城安天王,你我都心知肚明……」顧玄覺得自己有些倦了,可是他卻是破釜沉舟不吐不快,這是一場戰鬥,而他從最開始就站在必輸的那一點上。
祁嚴冷冷地看著他,彷彿是在看一件垃圾,半晌,他方才抬起頭冷笑一聲:「說完了?」
顧玄睜大了眼。
「那麼就請看了這麼長時間戲的保安將顧天王請出去吧,」祁嚴大步往台上走,連最後一眼都沒給顧玄留下,只淡漠道:「顧天王前些日子自殺過,想必是心理壓力太大,還是歇歇比較好。」
保安有些尷尬地站在顧玄身邊,猶豫著要不要伸手去拉人。
可惜他們還沒動彈,顧玄就自己彈了一下,他像是一條瀕死的魚,死死盯著祁嚴的背影。
「祁嚴,」半晌,顧玄方才沙啞道:「我現在才明白,其實我心底一直有個人。」
他的語聲太過嘶啞,如若不是熟悉,幾乎聽不出他在說什麼。顧玄的目光在安城身上打了個轉,又平靜無比地收了回去:「可惜遲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慢慢掙脫了保安的束縛,向外一步步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這麼一鬧,往後就等於是將自己的娛樂圈路給堵住了,再也沒有任何東山再起的機會。
因緣來報,想必也就是如此。
安城心底一動,卻最終還是垂下了了目光,一言未發。
有太多事,終究還是覆水難收,不如只看眼前人。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作繭自縛,aishu,酒出,清月的評論支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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