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羅定走出試鏡廳的時候,恰看到吳方圓焦急地在原地踱步,一見出來的人是他,立刻就滿臉關切地迎了上來:「累了沒?肚子餓了吧?我帶你吃飯去!」
他壓根沒去問試鏡結果如何,這次帶羅定來試鏡,他打從心眼裡就是準備讓羅定來開眼界見世面的。羅定被要求單獨進試鏡廳之後吳方圓就後悔了,總覺得放明知道有社交恐懼症的羅定一個人去交際的自己實在是個神經病。現在看著羅定的眼神中也難免帶上些愧疚。
羅定拍了拍他的肩膀還來不及說話,玻璃門拉開,黑著臉的呼嘯後腳走了出來。
看到羅定的時候他皺了下眉頭,神情帶上些嫌惡。羅定出來的時候好像壓根看不見人的楊康定此刻忽然像被裝了雷達,迅速地湊近了呼嘯:「選上了嗎?」
呼嘯臉色更難看了。
楊康定神色有些失落:「哦……別灰心,這次不行下次還有機會嘛。那你跟鄭導和鄧導說上話了嗎?」
呼嘯一語不發,越過他就走。楊康定見他發火,不敢再多問,抬步想要追過去,吳方圓卻試圖留下他;「楊哥,這次大家好不容易都有空,我定了中飯,你和呼嘯一起……」
「一起什麼一起?你就知道吃!」楊康定本就不爽,吳方圓這一下撞在了他的槍口上,他立刻爆豆般開始罵人,「一點眼色都沒有,呼嘯現在心情不好你沒看到……」
羅定皺著眉頭伸臂將被罵的吳方圓向著自己身後拉了一步,自己則朝著呼嘯離開的地方抬了抬下巴:「快去追,在這啰嗦什麼?」
「你——」發泄到一半被打斷,楊康定越發窩火,瞪著羅定就想開罵。
「我怎麼?」羅定面無表情地垂眸和他對視,那眼神就像剛從冰窖里被提上來似的透著徹骨的寒,凍的楊康定一下子老實了。
他驚疑不定地後退兩步,氣焰頓萎,忍不住詫異羅定驚人的氣勢從何而來。但因為平常對羅定不多關心的緣故,他記憶中也沒什麼和羅定相處的畫面,想破了腦袋也回憶不出羅定和從前的區別究竟在哪裡。
所以說人就是賤的,羅定以往對他客氣,他對羅定要多惡劣就有多惡劣,現在羅定對他不假辭色了,他反倒連尋常的口角都不敢發起。
見楊康定你了半天,也沒下文扭身離開,羅定收回攔在吳方圓身前的手,半點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吳方圓急得不行:「你幹嘛那麼衝動啊,楊哥這個人心眼很小的,我讓他罵兩句又不疼不癢,你得罪他他給你穿小鞋怎麼辦?」
羅定掃了他一眼,穿小鞋?吳方圓是認真的嗎?還是以前的羅定居然好欺負到了這種地步?楊康定權力再大也是靠著工作室的藝人吃飯的,羅定作為工作室為數不多拿得出手的頂樑柱之一,哪怕沒有改換靈魂,楊康定跟他也不是一個級別的存在。真鬧到了檯面上,該擔心前途應該是楊康定才對。顯然楊康定也很明白這個道理,否則剛才就絕不會選擇灰溜溜地離開。
他垂下眼,目光發沉。吳方圓是原主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羅定接手了原主的人生,便也同時接手了他。他羅定的看中的存在,除了自己,誰也不能欺負去。只是吳方圓大概是跟著羅定太久的關係,對這個圈子的認知還是淺薄了一些,娛樂圈的這池水,他也只是堪堪觸到了表面而已。
吳方圓也感動羅定第一次那麼明顯保護自己的舉動,雖然嘴上抱怨,可那也只是為羅定在擔心。他一個人回味了一會兒那種暖洋洋的感覺,這才清醒過來:「餓了吧?咱倆吃飯去?」
「等等。」羅定又看了眼手錶,「等個人。」
等誰?吳方圓愣了愣,扭頭看了眼門口的方向,呼嘯和楊康定都走了,羅定在這個地方除了自己難不成還認識其他人?
他正想著,試鏡廳的玻璃門又一次被拉了開來,同時一個低沉悅耳的男聲隨之響起:「久等了久等了,鄧導拉著我商量下星期定妝拍劇照的事情,他跟你提了沒有……」
「提過了。」羅定簡略地回答了一句,態度算不上冷淡卻也絕不熱情,「我助理已經訂了餐廳,既然要吃飯,不如就去他定的地方吧。」
烏遠無可不可地聳聳肩,哥倆好地抬手搭上羅定的肩膀。在演藝圈走到如今這個地位,尋常的小藝人看到他的臉就恨不得滿臉掛笑地貼上來做他的褲腰帶,這種熱情一次兩次烏遠還覺得有趣,次數一多,那可真就只剩下消受不起了。羅定這樣保持距離不溫不火的相處模式讓他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行唄!」烏遠答應的很爽快,順口一問,「定的什麼餐廳?我最近上火,如果是川菜館那還是換一下吧。」
羅定將詢問的視線拋給吳方圓,卻見吳方圓一臉獃滯地正在盯著烏遠可勁兒看。
羅定皺起眉頭推了下他的腦袋:「發什麼呆!」
吳方圓捂著腦門愣愣地扭頭去看羅定,半晌后又重新盯著烏遠出神,忽然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跳了起來:「烏遠!」
烏遠眨眨眼:「……啊?」這個金髮胖子怎麼一驚一乍的?
「你你你你你……」吳方圓驚愕看向羅定,「你怎麼會認識烏遠的?」
烏遠挑了下眉頭,撞了下羅定的肩膀:「你沒告訴他?」
「還沒來得及。」
「什麼……什麼沒告訴我?」吳方圓聽不懂兩個人的啞謎。
「試鏡啊!」烏遠朝著試鏡廳怒了努嘴,「就是《唐傳》,羅定選上了,演伏株。他跟我有對手戲,我倆剛才才認識的,特別投緣,對吧?」
羅定瞥了他一眼,作為曾經也是娛樂圈前輩級人物的存在,他太了解烏遠這類人心裡在想什麼了,跟對方打好關係簡直再容易不過。
吳方圓傻乎乎地站在那裡,已經被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砸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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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生白壓了壓帽檐,左右張望了一下,鬼鬼祟祟的閃進入醫院,一路迅步疾走。
他提著果籃和一束花,乘上電梯后心焦如焚地望著不停變動的紅色數字,等到電梯真正到達三十層時,卻反倒躊躇起來。
他無比緩慢地靠近病房,探視玻璃的百葉窗拉的嚴嚴實實的,他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認命地去敲門。
老嫗的聲音帶著低啞:「誰呀?」
「是我。」蘇生白輕聲回答了一句,片刻後房門被打開,門內是一個看上去五十來歲滿臉皺紋的老太太。
老太太上下掃視了蘇生白一眼,又越過他的肩膀看了下外面,面上閃過為難:「蘇先生,我老闆不讓你進來。」
蘇生白苦笑一聲:「他醒著嗎?」
「醒著的,又在翻相冊。」
蘇生白眼神有片刻的黯然,那脆弱很快就被無奈掩替過去,將花束遞給年老的護工,蘇生白輕聲說:「這樣,你進去告訴他,電影的籌拍出了些問題,我需要讓他過目解決。」
老嫗點了點頭,見對方沒有強闖的意圖后也不由鬆了口氣。
門在面前緩緩地合攏,蘇生白將額頭抵在門板上,心中說不出的空茫。
病房裡躺著的那個人是徐振,曹定坤打他的那一頓下手太狠,徐振渾身的骨頭碎了好幾處,內臟也出了點問題,送到醫院后連夜加急搶救才穩定下病情。他傷到的地方很尷尬,除了兩處肋骨和大腿胳膊外,還有……那個地方。
醫生沒有隱瞞實情,直言不諱地告知他們如果在出院之前徐振還無法出現晨勃的話,以後那方面恐怕就成了一個只能方便的擺設了。
事關男人根本,徐振不得不放下正在籌拍的電影安心養病,蘇生白本以為在這樣嚴重的後果下徐振一定已經恨透了曹定坤,可是他沒料到曹定坤的死亡還會讓他反應如此劇烈。如果不是蘇生白捲入曹定坤的死亡事件后對電影《刺客》和作為導演兼當事人之一的徐振都會產生難以估量負面影響,蘇生白毫不懷疑對方會第一時間將自己五花大綁扭送到警察局。從進醫院到現在,徐振沒有見過蘇生白一面,沒有接過他一個電話,甚至於護工如果告訴他拿進病房的禮物是蘇生白送的,他都會勃然大怒地狂吼著讓護工將東西從窗口扔出去。
蘇生白恨著,也不甘著。
他殺死曹定坤不還是為了讓徐振的電影能不斷資金鏈順利開拍嗎?可現在受益人卻擺出一副恨他入骨的姿態!要真的那麼愛曹定坤,當初幹嘛又脫了褲子和他上床?最後不也還是為了電影和自己的名聲沒有告發他嗎?現在他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徐振倒是毫不愧疚地將責任全推到了他身上。
蘇生白冷笑著,他知道徐振今天一定會見他的。對這個男人來說,沒有什麼比他的事業來得重要。
果然,沒過多久,老護工便再次打開了門。
她渾濁的眼神落在了蘇生白身上:「蘇先生,你自己小心一些,我老闆心情很不好,剛才讓我把你的花丟到廁所里去。」
蘇生白聞言只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