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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想吃冰激凌。」冬咚坐在床上提小要求。
正提心弔膽的方安,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兒給冬咚找冰激凌吃。他自己擔憂,又不敢在孩子面前露出來,只能強打起精神笑著罵冬咚貪嘴,說等冬簡回來會告狀什麼的。
「你才是老大,你怕什麼!」冬咚不樂意道。
方安撓撓頭:「正因為我是老大,所以收拾你這事才不用我親自出手啊。你給我老實點啊,否則我親自揍你。」
「好無聊,我想去地下玩,羅伯特叔叔有很多好玩的玩具。」
這兩天,方安沒敢問冬咚這事,一來怕孩子敏感,雖然猜不出是什麼事情,但小孩子肯定會害怕,二來,方安也怕房間里被裝了攝像頭、竊聽器什麼的。
除非離開這個孤島,要不然他絕對不會打草驚蛇,拿兒子的生命冒險。
不過冬咚主動提起這個話頭了,方安猶豫半天,決定從側面打探一下消息。「兒子,你那天是跑去找羅伯特玩?」
「嗯,爸爸走之前跟我說地下可好玩了,說我去的話可以找羅伯特叔叔,他會帶我去好玩的地方。」
方安聽著不對勁:「你爸爸讓你去找羅伯特?」
該死!冬簡什麼時候開始這麼識人不清了。居然這麼相信羅伯特,還攛掇冬咚主動去找人家玩。等他們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他一定要好好收拾冬簡。
「那你不知道你自己不能玩刺激遊戲?羅伯特讓你玩的?」方安又問。
冬咚特別詫異:「我沒玩啊。我去那裡玩,羅伯特叔叔就一直撓我痒痒,老讓我笑,我的笑聲他還錄了下來。後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睡著了,再醒過來就到了病床上。」
方安這兩天沒敢問,怕讓別人知道他起疑心了。沒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怕他知道真相,要是怕,就不能讓冬咚知道被錄音的事,更不會讓冬咚跟他說。
他正覺得事情很奇怪的時候,門被推開,冬簡帶著笑容進來,湊過去先給了他一個擁抱。
「我出門在外,很擔心你們,就提前回來了。」
冬簡一回來,方安一直強撐著的意志瞬間垮了不少。冬簡就像是他的守護神一樣,在他累了的時候,可以無條件的依靠。
「你終於回來了。」方安呼吸微微急促,拉過冬簡遠離床邊,低聲解釋,「我想家了,我們回去吧。」
「剛出來,你還沒好好玩呢。」
「我不玩了,補課班出了點事,我必須回去。」
冬簡看方安一臉的緊張,卻不敢跟他明說在這裡發生的事,就知道羅伯特告訴他的消息——方安在懷疑地下的人,這個消息是真的了。他的方安從來警惕性就大,而且還特別能胡思亂想,記得剛開始鬧離婚的時候,他稍微說錯一句話,方安就能跳腳。
他不該讓方安擔心的。
「聽我說,方安。」冬簡開始給方安鼓掌,這次的掌聲除了發自真心外,還有他不曾給過的對方安能力的信任。「你的表現讓我驚訝到了。我一直以為你膽小怕事,很脆弱,就好像生下來就該躲在我身後一樣。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你,你沖我要錢時伸過來的那雙手,美好的讓我覺得自己遇到了天使,那雙手就不應該被這塵世間的一切庸俗所污染,應該被高高供起來,好好保護。」
方安看冬簡一臉欠扁樣,開口嘲諷:「你喜歡我的手,還是我的人?說什麼不讓它碰一切庸俗的東西,那你別逼我用它碰你最庸俗的地方好么?」
「我抒情的時候,你能別逗我笑么?」冬簡伸手揉了揉方安的腦袋。不可否認,在喜歡上方安之前,他最先看上的確實是方安的手。不過後來當他慢慢喜歡上方安之後,那雙手就變成了方安的一個閃光點而已,他喜歡的是方安,因為這個閃光點,他更愛方安。
「我之前其實在心底否認你說的,所謂是因為我把你保護的太好,以至於讓你失去了在這個社會生存的一些基本能力和信心的話。但是現在我承認了你說的對,真的對。你在社會這大半年的表現,讓人驚訝。」
「尤其這次,我沒想到在你看見兒子受傷的情況下,還能迅速作出判斷,冷靜分析,尋找最有利的情況。你的膽量和頭腦,不輸給任何人,我不該小看你,你值得我的信任。」冬簡誠懇道,「對不起,方安,我以前都錯了。」
他說完這些話,方安愣愣的站著不動,好半響才反應過來,抬眼冷冷瞧著他。
「吼我吧。這件事是我安排的。」冬簡承認。方安被逼急了的時候,也就是吼吼他。「要是特別生氣,打我也可以,別打臉好么,扇巴掌你自己手也疼。」
什麼時候,還要面子!方安真是恨不得跳起來揍他。冬簡輕飄飄幾句道歉的話,有什麼用,他看到兒子摔下來的那一刻,跟一把刀往自己心裡插似的,那種痛苦,光是想想就讓人難以忍受,可他卻忍了下來。
這一切都是冬簡安排的!方安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解釋啊。」方安氣的雙眼發紅,冷笑著點頭,「你是誰啊,你做什麼都是為了我好,都是有正當理由的。我吼你幹什麼,我又有什麼資格打你,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我只要奉陪你就行了,反正你到最後都是為我好……」
冬簡抱住他,輕輕拍著後背給他順氣,方安窩在他懷裡僵著身子。屋子裡還有一個人,此刻瞪大眼睛看著大人們,嚼起了泡泡糖,和電視劇一樣好看呢!
「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從醫院就開始證明自己,不,甚至更早。你想告訴我你能行,我應該信任你。」冬簡嘆口氣,慢慢解釋。方安在離婚伊始,就試圖向冬簡證明他的能力,後來又因為怕他擔心,拚命做各種事情來證明他能行,甚至連看鬼故事這招都用出來了。
方安當時一定很焦躁,很無奈,很想幫他分擔壓力。而方安的努力,並沒有收到好的效果,方安雖然沒說放棄,但心裡肯定很難受,並且開始懷疑自己。正是因為對自己有所懷疑,所以才會故意表現出「我是老大我怕誰」的樣子來。
冬簡默默看在心裡,為方安擔憂,怕方安這樣在心理上逞強,又總是辦不好事情,會得到更大的失落,長此以往,將缺失自信,性情焦躁。
而且他們兩人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有信任問題。冬簡不相信自己能留住方安,所以花樣百出。冬簡不相信方安的能力,所以總是干涉。而方安不相信自己,對這個社會總持有一份懼意。他們兩個還不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
兩人磨合至今,共同經歷了不少事情,方安瘋過,冬簡瘋過,兩人一起哭過笑過,對內一起鎮壓過冬咚,對外一起解決事情,偶爾還一起吐槽楊盧……
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基礎堅固了,存在於基礎的問題也就暴露得更厲害。冬簡想著,兩人是時候跟信任問題做個了斷了。
「通過這件事,我看到了你的能力,你贏得了我的信任。」冬簡語氣緩慢,手還在慢慢給方安順著氣,「你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的能力,開始相信自己了。」
方安想了想,確實是。儘管他一心盼著冬簡來,但是在危險的時候,他相信自己的推測和決定,他知道自己這麼做肯定對孩子是最安全的。
他總是在各種細節上犯錯誤,很多事情都要依賴冬簡,聽取冬簡的意見,他就像是依附冬簡而生的寄生蟲一樣,而且他這條蟲子還特沒良心,總想著逃離金主,抱怨金主不給他自己。等金主放他自由,他在外面碰壁后,還是得回來求金主罩著。
他一心想跟著冬簡學習,想成為冬簡那樣厲害的人物。他不相信自己,儘管他能同時處理好兩個小飯桌、一個補課班、一個學校,但他還是沒辦法有勇氣面對冬咚的手術單。他接受不了人生的挫折,就像當初補課班出事,幾乎都是冬簡在處理。他有太多不足了。
所以他更想證明自己,他不能再讓冬簡小瞧他,更不能讓冬簡和他媽為他扛事。他越辦不好事情就越著急,態度上也越強硬,彆扭的希望他蠻橫的態度能讓冬簡高看他幾分,這個心思很幼稚,並且不靠譜,但是方安太著急了……
這件事發生之後,確實讓他的自信提高不少。
但是,冬簡仍然難以饒恕。
方安轉過身,上床,打開手機,買了兩張房飛機票。冬簡看見,默默給自己也買了一張。方安收拾他和冬咚的東西,冬簡就收拾自己的。來的時候三人的東西都是裝在一起的,方安把冬簡的東西都扔了出去,行李箱他全用了。出門在外,冬簡連個手提的兜都找不到,只能手拿著護照跟著方安往外走,剩下的全都不要了。
「我要回去,你安排車送我們倆去機場。」方安道。
冬簡湊過去,小心賠不是:「我知道錯了,消消氣好么?」
「不可能。冬簡我跟你說,你他媽就是笨,一件事情有無數種解決辦法,你為什麼偏偏就要選最能惹火我的那一種呢。」
「因為這一種最管用啊。你看,就兩天時間,我們之間的問題就解決了。我信任你,你信任我,我們會因為信任對方,而能給彼此更大更自由的空間,從而我們的感情……」
方安舉起手:「等等,別說了。我再也不信你了,永遠也不信你了。你在我這裡已經沒有信任度可言了。」
「我知道錯了,我回去罰跪沙發好么?跪到你消氣為止。」冬簡苦苦哀求。方安不理他。冬簡只好說,「你買了票也沒用,時間太緊了。我現在安排船過來,也得一個小時以後了。從這裡出發到機場,最少也得三個小時,你買的飛機四個小時不到就起飛了,我們趕不上,別折騰孩子了。」
方安也不想折騰冬咚:「好,我改明天的飛機,你先叫人來送我們去酒店。」他不想住這兒了,懷疑的事肯定被羅伯特知道了,這時候不知道人家得笑成什麼樣。自己家的矛盾,跑到國外來丟人了。
冬簡哈哈大笑:「我隨便說一句得等一個小時你就信了,你不是說不信我了么?」
方安:「……」
方安一腳把冬簡踹進河裡,洗洗腦子去吧。
「我愛你。」冬簡冒出頭,喊了一句。方安撿起石頭就砸,冬簡趕緊縮回水裡,不一會又冒出來嘚瑟:「我就騙你,有本事你跟我離婚啊,哈哈,我知道你愛我……」
「我他媽有病啊,我喜歡你。」
「你就是有病,你神經病。」冬簡冒出頭大喊。
方安氣笑了:「你精神分裂,你才真的神經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