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上了傅煜書的車,蔣品一看著他的眼神就有點微妙,像是想問什麼,可始終都不開口。
傅煜書沉默地開車,絲毫不為她表現出來的疑惑所動,只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也不知道想騙誰。
由於車裡的氣氛實在壓抑,蔣品一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煜書,剛剛我出來的時候看見那個男人好像在和你吵架,你這麼處事謹慎的人,看著不像是會主動招惹別人的。」
傅煜書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片刻後點點頭,「嗯」了一聲。
蔣品一擰眉,又道:「我遠遠聽見那男的說了幾句話,有什麼『離婚』之類的,他在說你?」
傅煜書「啊(四聲)」了一聲,算是回應。
蔣品一接著道:「你離過婚?」她聯想到自己對任曦的了解,說出自己的猜測,「任醫生是你的前妻。」
傅煜書側頭瞥了她一眼,依舊保持一個字的回答方式,說:「是。」
這下他不說她也知道了,因為經常到療養院去,那裡又有許多年紀大的婦人,最愛的就是八卦,她想不知道關於任曦的事都難。
看來,任曦那個因為沒錢而分開的前夫就是傅煜書。可是傅煜書過得似乎並不拮据,還開著這麼貴的車,怎麼都不像是個窮小子。
難道說,因為傅煜書和她結婚時一直在忙著搞研究,冷落了她,然後她和那個陌生男人出了軌,做了對不起傅煜書的事,所以才離婚的?
蔣品一想起自己查傅煜書資料時,查到他得過一個叫尤里物理獎的獎項,獎金似乎非常高,那麼他現在過得這麼寬裕就可以解釋了。
真是世事難料,需要錢的時候沒有錢,不需要的時候錢卻自己找上了門。
蔣品一保持沉默,自己感慨自己的,她側著頭望著窗外,一直都沒再看他。
她這樣,傅煜書反而不自在了,他在等紅燈時側眸看了她一眼,遲疑半晌,還是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偶然碰到他們,沒事……」
蔣品一轉過頭來一臉善解人意地說道:「我不想知道,你也別說,不用跟我解釋。」她不問,不需要他回憶那些對於男人來說很丟臉的往事,免得他難過,這是她可以給他最好的幫助了。
只是,就怕身為男人的傅煜書瞧不出女人的真實想法,誤以為她是在吃醋生氣。
傅煜書神色複雜地笑了笑,打開窗摸出一根煙,拿出打火機問她:「介意嗎?」
蔣品一抬抬手:「你隨意。」
傅煜書點了煙,發動車子繼續行駛,蔣品一從玻璃的倒影里看著他抽煙時沉默平靜的樣子,總覺得他的表情十分威嚴,像個不苟言笑的老人。
一根煙抽完,車子也步入了回槐園的路上,眼見著就要到家了,蔣品一趕忙道:「先等一下,靠邊停,我有東西給你。」
傅煜書順從地靠邊,問:「有東西給我?」
他把「給我」二字咬的比較重,顯得非常疑惑。
蔣品一從背包里取出裝了錢的信封遞給他,面色嚴肅道:「還你的。」
傅煜書垂眼望著那棕色的信封,信封厚厚的,裡面裝的錢肯定不少,她大概查好了價錢,一分不差地包給了他,甚至可能還多包了一點。
傅煜書有點想笑,可是笑不出來,所以只是象徵性地勾勾嘴角,輕聲說:「你不用給我錢,那是我送你的。」
蔣品一道:「是我自己摔壞手機的,沒理由收你的東西。」
「當做是我答謝你告訴了我那麼多事也好。」傅煜書神色不動。
蔣品一看了他一會,壓低聲音道:「你如果要我白拿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白拿了你的禮物,我們之後的關係可就……」她放低聲音,沉吟了一會沒有接著說下去,然而她要說的,不言而喻。
傅煜書抬眼看她,她應該很緊張,置於腿上的手相互交握,手指不停糾纏,暴露了她的不安。
傅煜書這個年紀,什麼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小姑娘的心思他很清楚。
曖昧是玩不得的,他這個時候應該很堅持地解釋清楚,並且收下那個信封,可他只是牽了牽嘴角,什麼也沒說,重新發動車子朝槐園駛去。
其實他並沒有再談個戀愛的打算,但也不排斥再婚,畢竟他是家裡的獨子,婚姻和生子對他和他的父母都至關重要。
他不明確拒絕蔣品一,也表示他心裡對她也是有好感的。只是他很清楚,就算他不拒絕,他們最終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撇開她的父親不談,等槐園的秘密全部揭開,現在的人和事都會發生很大變化。
他有預感,那裡藏著一個不能被人所知的、會令那幾家人出大事的秘密。
停了很久的舞蹈課終於再次恢復正常,孩子家長們雖然對此有點不滿,但想到停課的原因又表示可以諒解。
蔣嵊跟家長們說,女兒帶媽媽出國看病了,暫時休課幾天,這就是他的理由。
蔣品一將一條腿壓在把桿上,緩緩側身壓腿,姿態優美,體態輕盈,只是表情有點冷漠。
小朋友們跟著老師壓腿,老師的表情讓她們都不敢說話,跟老師學著綳著臉目視前方,一本正經的小模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蔣品一回頭去檢查學生的動作,見到她們一個個小大人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學生們見老師笑了,你看看我看看你,雖然有點迷茫,但還是跟著老師一起笑了。
古流琛來找蔣品一,瞧見教室里其樂融融,頗有點陌生。
「老師,有人找你。」一個學生指著站在門口的古流琛道。
蔣品一回頭望去,只見古流琛拎著幾盒蛋撻站在門口,於是她便拍拍手集合學生:「好了,大家休息一下,老師請你們吃蛋撻。」
小孩子最喜歡吃好吃的東西,尤其是小女孩,最喜歡吃甜的、糯糯的蛋撻。聽老師這麼說,孩子們都興高采烈地涌到一起,挺直腰桿等著。
古流琛拎著蛋撻走進來,蹲下來拆開盒子分給每個小朋友,全部分完之後還剩下一盒。
他拎起這一盒,遞給蔣品一道:「給你的。」
蔣品一笑笑說:「不用了,拿回家給伯母吃吧,我最近不想吃甜的。」
古流琛微微凝眸,面龐清秀儒雅:「減肥?」
蔣品一瞥了一眼鏡牆裡的自己,淡淡問:「我這身材還需要減肥?」
古流琛淺淺一笑,道:「不需要,很好。」
蔣品一收回視線和他拉開一點距離,問:「你來找我有事嗎?」
兩人漸漸遠離哄鬧著吃東西的孩子,在角落裡談話。
古流琛回答她:「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
蔣品一點點頭:「履行我們的父親定製的七天一約會的規定?」
古流琛不否認,轉開話題問:「還沒來得及問你,上次你為什麼和那個外來人在一起?」
蔣品一毫不猶豫道:「不是和你說了,是擔心那隻小貓。」
古流琛顯然不信,可瞧她的模樣也是不打算說,索性不問了,抬手看看錶道:「你還要多久下班?」
蔣品一擰眉:「你有事?」
「你不是知道了嗎。」古流琛一本正經道,「履行七日承諾。」
蔣品一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想踹他一腳,張口便拒絕:「我今天不太舒服,下了課要回家休息,不去了。前陣子你不是也沒按期履行么,這次也可以不用。」
古流琛皺起眉:「可是蔣伯伯跟我說,這次必須帶你去,他說,加深我們的關係迫在眉睫。」
「我不去他會怎麼樣?」蔣品一厲聲反問。
她的過激反應讓古流琛有些意外,面上帶起思索,蔣品一深吸一口氣斂起莫名其妙的怒氣,低聲道:「出去也行,我們也該找個地方好好談談,這樣下去很沒意思。」說罷,她離開角落走到孩子們中間,望了一眼站在教室外面來接孩子的家長,高聲道,「好了,下課了,大家明天見,跟好自己的父母,不要走亂了。」
古流琛注視著蔣品一去換衣間換衣服,她的背影清瘦高挑,一頭黑髮又直又長,只看著背影就叫人心裡痒痒的,實在是個高於標準水平的大美人。
她這樣的女人,應該沒有男人會不喜歡,新搬來那個油鹽不進的傅煜書會喜歡她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她這樣的女人會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就不一定了。
蔣品一換好衣服出來,看到古流琛斜靠在門邊低頭等待,他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著,手裡把玩著手機,手機屏幕一會明一會暗,如他給她的感覺一樣,這麼多年來都是忽明忽暗。
有的時候蔣品一覺得,比起槐園裡其他人,他不那麼古怪,是個好人。
可有時她卻又沒辦法這麼想,比如上次和傅煜書在寵物醫院見到他,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和槐園裡的其他人無異。
走到古流琛面前,蔣品一道:「我們找個可以好好談談的地方吧,一直這麼按照長輩的安排生活很沒意思,人該有點自我和自尊。」
古流琛從善如流地答應下來:「好,那我帶你去個地方。」
於是,古流琛就把蔣品一帶到了遊樂場。
正趕上周末,遊樂場里都是家長來帶孩子玩,還有小情侶來甜蜜約會,他們倆站在中間,人手一個棉花糖,面色都非常嚴肅,實在和他們有點格格不入。
「這就是你想到的可以好好談話的地方?」蔣品一麻木地問。
古流琛一笑,眼睛彎成新月:「這地方人多口雜,我們說什麼都不會被注意,難道不是個可以好好談話的地方嗎?」他吃了一口棉花糖,笑得越發開心了,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而且還有好吃的,這地方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