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蔣品一在前面見到傅煜書停住腳步,警惕地回到了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槐園中央那顆百年的老槐樹,槐樹的葉子落了一地,鋪滿落葉的路上站著一個人,那人相貌平淡,舉止拘謹,瞧見蔣品一回來便轉身走了,蔣品一隻看見他一個側臉。
「是住在西邊的古叔叔。」蔣品一壓低聲音道,「他不會說話,耳朵也聽不見,一般很少出門,他剛才在看你嗎?」
傅煜書看向她道:「如果他剛才是在看著我的話,我會不會倒霉。」
他問得像在開玩笑,也的確是為了緩和氣氛,但蔣品一卻仔細思考了一下,回答說:「大概會倒霉的是我。」
傅煜書微微蹙眉,像在考慮什麼,蔣品一補充道:「如果你再不進去,那我會倒霉的幾率就更大了。」
傅煜書勾唇一笑,走在前面開了門,將蔣品一迎了進去。
進去之前,她照例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沒什麼異常后才踏進去。
傅煜書家的廚房在二樓,斜對面是書房,書房隔壁是卧室,卧室隔壁是洗手間,上一次蔣品一來這裡時,這裡被人毀壞的面目全非,但現在已經全部恢復原貌。
古舊的傢具帶著獨特的時代氣息,傅煜書將一切都整理得很乾凈,燈也修好了。
秋天的夜來得很早,傅煜書隨手打開燈,明亮的室內讓人充滿安全感。
「在客廳休息一下吧,我去做飯。」傅煜書隨口說完,到廚房放下了蔬菜和米,倒了杯熱水給蔣品一。
蔣品一坐在二樓不算太大的客廳里,身下的椅子有些冷,傅煜書拿了毛毯和墊子給她,她也不客氣,接過來墊好才坐下,把毯子蓋在雙腿上,握著盛著熱水的杯子取暖。
「我沒看到你有什麼取暖設備,住在這不冷嗎?」她好奇地問。
傅煜書搖搖頭,聲音低沉動聽地用特有的方式呼喚他養的貓,黑色的小貓從書房裡出來,慵懶地走到牆邊的食盆邊蹲下,仰頭看著他,等他蹲下來給它放上新的貓糧。
蔣品一看著傅煜書喂貓,他已經摘掉了帽子,風衣還沒來得及脫下,幫貓倒好了貓糧后又給它盛了水,這才拿深藍色格子的手帕擦擦手說:「抱歉,讓你久等了,我回老家的時候給它準備的貓糧都吃完了,剛才出門才買了新的回來,不早點喂它,呆會它會打擾我們吃飯。」
蔣品一想起之前傅煜書拎的袋子很大,裡面除了米和菜還有什麼東西看不清楚,原來是貓糧。
她不介意地點點頭,放下杯子走到牆邊,彎腰看著小貓問:「它叫小熊嗎?」
傅煜書「嗯」了一聲,像是不經意般說:「隨意跟不熟悉的男人到他家裡做客很危險,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蔣小姐以後應該多注意。」
蔣品一不抬頭,也不伸手去觸碰吃飯的小貓,因為她不想打攪它。
她很平靜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從不去別人的家,不管那個人是男是女。」
傅煜書看著她的背影,她其實穿得不多,所以他才會給她拿毯子,她舉手投足間,偶爾可以見到肩側有什麼東西,根據他的判斷,大概是蝴蝶翅膀。
「那蔣小姐為什麼答應來我這裡吃飯?」他心裡想著一件事,嘴上問得卻是另一件事。
蔣品一回過頭來看著他說:「你應該很清楚,我會來也是相信你的為人,這也是我願意跟你說這些的原因。」
傅煜書也不否認,點點頭道:「好,既然蔣小姐願意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那我也會告訴蔣小姐你想知道的,但在我們說這些之前,先吃飯。」說罷,他轉身去廚房做飯了。
蔣品一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進廚房,心裡稍稍鬆了口氣,心想著終於有進展了,至少他不再跟她兜圈子了。
在傅煜書做飯的時候,蔣品一「參觀」了一下這棟房子的二樓。傅煜書沒有搬離之前那對老夫婦去世的房間,他依舊住在那,只是換了一張床和一些傢具,屋子裡擺著一些實驗用具,燒杯、顯微鏡等等。
在存放這些東西的桌子邊,還有黑板和畫板,畫板邊有一套彩筆和一疊畫紙,最上面的一張畫紙上畫著槐園的標緻——那顆已經活了近百年的老槐樹。
不由自主地走到畫紙前拿起來觀看,這張畫上的槐樹畫得那麼逼真,顯然畫畫的功底深厚,如果這是傅煜書畫的,那他畫功可真好。
正在思索間,傅煜書便來這裡喚她:「蔣小姐,飯做好了,久等了。」
蔣品一立刻回頭,抱歉地放下那張畫紙道:「不好意思,沒經過你的允許就進了你的卧室。」
傅煜書無所謂地勾勾唇:「不必,我是個男人,房間里沒什麼不能讓女士看,來吃飯吧。」
蔣品一鬆了口氣,和他一起離開卧室去餐廳。餐廳其實也不大,最多也就容納四五個人,蔣品一坐在他對面,看著桌子上的三菜一湯,頗有些驚訝。
「時間有點緊,只能做這些,怠慢了。」他端起米飯的碗,招待她動筷。
蔣品一拿起筷子道:「其實才不到半個小時,米飯都要二十多分鐘,你做了這麼多菜已經很厲害了。」
傅煜書沒有表情地開玩笑:「一個男人在廚藝上被誇獎實在沒什麼值得驕傲的。」說罷,他催促道,「吃吧,時間不多。」
蔣品一有點好奇,為什麼他老在說時間的問題,但好奇歸好奇,她也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見他一直催促,便按照他的意思開始吃飯。
吃飯的時候照例沒有交談,直到傅煜書確定她已經吃飽,才約她到客廳說正事。
坐下后,傅煜書開門見山道:「在沒有事先預定的地點停留不超過半個小時,一般是不會有危險,蔣小姐之前很小心,所以我一直在節約時間,但還是超出範圍了。」
蔣品一併不意外,她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擔憂,他能察覺到符合他的聰明才智,她只是點頭感謝:「沒關係,晚餐很好吃,我們可以說正事了。」
傅煜書點點頭,先一步說出自己的底牌:「我來這裡是因為一個朋友,他是平江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叫宋雲。最近幾年槐園裡發生過許多住戶死亡的案件,死因都趨向於自殺,我最近在創作一部小說,所以對這些比較感興趣,所以聽他說了一些。」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資料遞給蔣品一,眼神黑且亮,「這些案子也並不是沒有疑點,警方發現這些住戶都是后搬到槐園來住的,最長的一個在這裡也不過居住了一年,死因是抑鬱症。」
蔣品一接過資料,低頭看的時候聽到他繼續說:「因為案發現場實在處理得無可挑剔,所以警方也只能把這個疑惑藏在心裡,但這種事發生太多,就會讓人不得不注意。」
手裡的資料蔣品一大多都知道,她將它們交還給他,道:「你說得沒錯,之前死得都是外來人,所以我才一直希望你搬走。」
傅煜書接過資料低頭放回桌上,彷彿漫不經心地問:「你對以前每一個外來人都這麼熱心嗎?」
蔣品一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雖有遲疑,但還是實話實說:「不是。」
「為什麼?」傅煜書抬眼看她,眼神直接銳利。
蔣品一別開頭說:「你也說了,有些事發生太多就會讓人不得不注意,所以你應該明白我這麼做的原因。我和我的家人會在這裡住一輩子,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我們自己,沒有其他原因。」
「蔣小姐,很遺憾地跟你講,你現在才這麼做已經晚了。」傅煜書看了看錶,站起來道,「時間超過太多了,回家吧,下次再聊。」
蔣品一有點無奈地站起來說:「幾句話就可以說完了,我說完再走。」
傅煜書伸手比著外面,一副不容拒絕的送客模樣:「下次,先回去,再不回去來不及了。」
「怎麼了?」蔣品一有點不好的預感。
「如果我沒猜錯,你爸爸應該回來了,他很著急,可能有人告訴他你在我這。」
傅煜書拿出一個類似手機的東西,屏幕大概四寸,分成六宮格,每一格里都有這棟住宅幾個方位的監視畫面。
原來他也不是毫無防備地住在這,難怪那麼大膽。
蔣品一皺著眉朝樓下快步走,傅煜書跟在她身後陪同,她記憶里的父親是永遠不會把真實情緒表現出來的人,所以她忍不住問傅煜書:「你怎麼知道我爸爸很著急?」
傅煜書一邊送她出去一邊說:「外面又在飄雨,令尊穿著淺色夾克衫,夾克衫前面濕得明顯,後面卻沒有,這說明他一直在雨中奔跑前進,直至回到附近才減速。」
蔣品一眼神複雜地回眸看了他一眼,飛快地朝他伸出手:「手機給我。」
傅煜書沒有猶豫,卻不是給她手機,而是從襯衣上方口袋取出一張名片雙手執著禮數周到地遞給她。
蔣品一接過名片頭也不回地離開,因為動作著急,一頭長發隨著她轉身飛揚起來,傅煜書離她很近,她帶著香氣的發便飄過了他的面頰,有點疼,但更多的卻是感慨。
她很美,高個子,身材也好,穿什麼衣服都是漂亮的衣架子,但是褪去層層鉛華,那包裹在絲布之下的,也是曼妙玲瓏的身姿。
雖說她的面容精緻卻世故,但長成這樣聰慧得令人望而卻步的她,交際起來卻善良又坦白,這種反差讓人對她的印象大大改觀。
她看著你,那種畏懼某些事卻又堅定堅強的樣子令人心動。
只是,古語有言,自古美人如良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好的東西往往都存在不了多久。
正思索間,斜對面的房子里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離那裡很近的傅煜書有了不好的聯想,幾乎沒有猶豫地跑過去敲響了房門。
恍惚間想起一句朋友玩笑時跟他說的話,說是跟他扯上關係的女人,下場都不怎麼樣,以前他不覺得,但透過蔣品一家窗子看見她歪倒在樓梯口嘴角帶血的樣子,他有點相信了。
沒有人開門,傅煜書敲好幾下門都無人回應,因為擔心蔣品一的安危,傅煜書只好伸手利落地翻窗進去了。
屋子裡有個正在發脾氣的中年男人,瞧見他進來就想也對他大打出手,蔣品一被父親的巴掌打得有點頭暈眼花,耳朵嗡嗡作響,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人抱進了懷裡。
「你沒事吧?」傅煜書低頭問她,聲音很一會遠一會近。
蔣品一整個腦子都很迷糊地看著他:「我在做夢嗎?」
傅煜書不在意道:「是美夢就可以了。」
「美夢的話那我估計我死了才有。」她很消極。
傅煜書無奈地扯扯嘴角,一本正經地糾正道:「你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