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場空
春風第一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雖然繁華的盛唐已經掃進了歷史的塵埃,但是精通孔孟之道的士大夫們迎來了中國歷史上士子的巔峰時代—宋朝。趙匡胤留下了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遺訓,從此士人的地位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大宋朝也進入了實質上的共和。這是一個士人的時代,只要鯉魚躍龍門成為宋朝士大夫中光榮的一員,那麼他的身份一躍成為統治階級。要知道在宋朝皇室對士大夫極為重視哪怕是像和珅那樣的巨貪穿越到宋朝貪污了,最多也只是判一個流放三千里,而且貪污所得不會被充公。即使是跟當今的官家對著干也不會落得後世的抄家滅族,因為在宋朝的律法裡面對士大夫是特別的優待他們嚴格按照契約的精神保護著個人的私有財產。
為了成為大宋朝公務員關榮的一員,關小心跟他的父親關慎加入了解試的大軍。王安石王荊公的變法隨著王安石的病逝煙消雲散接手的司馬光強勢的將新法全部廢除,當這個有著砸缸的神童也步入王安石的後塵之後隨之崛起的標榜著新法的蜀黨將洛黨一捋到底,徹底擠出朝堂。但是隨著聖意的不斷變更贊成變法的新黨也起起伏伏。解試是選舉人才的關鍵,培養生力軍的重要手段一直被兩黨左右著。
蜀黨當道的時候,所寫文章凡是讚美王荊公新法的全部高中,凡是鄙棄新法的名落孫三。洛黨當道反之亦然,當為了反對而反對的時候,只要是持反對見解的通通被得勢黨派拒之科場的門外。關小心的老爹就是這樣在新黨與舊黨的反覆爭奪解試話語權的成為了犧牲品,一連五屆都沒有考中舉人。
讀書在大宋朝可以一個非常奢侈的事情,本有千貫家財中產之家的關家在關慎的屢次不第中揮霍殫盡。關慎的妻子受不了人到中年家道中落的凄涼遭遇在關慎帶著關小心參加關小心第二次解試不第花光家中最後一點積蓄之後鬱鬱而終。
關慎眼見操持家務的賢妻鬱鬱而終,心中憋不下這口氣最後狠下心來將家中的老宅賣了,搬到延安府外青木山的寺廟中閉門苦讀,大有不成功則成仁之勢。而關小心也在望子成龍的關慎教導下頭懸樑錐刺骨的苦讀,期望父子雙雙高中,一全一門雙學士的美名。蘇門三學士的美談不遠,一門九進士的神話風頭正勁關慎看著自己的獨子也只好幻想一下。
大宋政和元年延安府城內洋溢著一種喜慶的氣氛,不少達官貴人、豪賈富商家張燈結綵門口上貼滿大大的雙喜,一輛輛迎親的馬車列隊在即將放出來的黃榜兩邊,這些馬車旁邊還站著身穿紅衣面露橫肉四五個惡狠狠的家丁,這些家丁們眼神放光的盯著這些看榜的士子,似乎隨時會衝出來將那些中榜的舉人搶上馬車護送回去跟自己的小姐成親。榜下捉婿是宋朝科舉衍生下來一道亮麗的風景即便是過去的宰相們也被人強綁著跟官紳家的小姐成婚。
已經有過一次解試經歷的關小心對於這一幕並不陌生,據他那到過帝京參加本家婚宴的老爹將。京師那些大戶人家搶親的手段比這裡高明上幾十倍,人家那架勢簡直跟大戰一樣我們延安府這種小場面算不了什麼。而且延安府的財主們也就是搶一個舉人回去作為投資萬一要是自家愛婿高中進士那可賺大發了,即使來年的省試失利,畢竟有著舉人老人的招牌能給自家省下大筆錢不用拿去交稅,這簡直是旱澇保收的好手段。
滿臉橫肉的家丁看著滿臉白髮的關慎帶著身高一米七八的關小心從面前走過,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多麼俊朗的一個小哥只可惜不是個舉人。雖然對屢戰屢敗的敗家子關慎大家心底有一絲瞧不起但是,跟當地學諭有著拜把子交情的關慎還是不能得罪的,他們只有禮貌性的點頭示意然後無視這兩個人的存在繼續在人潮中尋找目標。在大宋朝這個剩男剩女橫行的年代誰也不能保證那位因為說了幾句讚美新法或者詆毀新法的話飛上枝頭鯉魚翻身,所以很多事情都留些情面。
關慎看著周圍人對他淡淡的粉刺,心中不由一怒正想耍橫的時候被關小心一把拉住小心的勸說道:「別介,對這些人生氣不值得,您老要是高中了。他們還不乖乖的跑過來巴結您。」關慎幻想了一下高中之後受萬人歡呼的情景,不由得開懷起來。拉著關小心往黃榜那兒擠,心裡似乎好像想急於知道結果。但是有擔心多年的期望又成功,一個勁的把關小心往前推。
關慎一個用力,使得前面的關小心撞上了一個連鬍子也白的老頭身上。這個老頭被一個踉蹌跌倒在地,關慎趕忙鬆開關小心扶起老頭不斷的替他拍掉身上的灰塵。那個老頭子擺著手笑著說道:「不礙事,不礙事。」關慎看著同為難兄難弟的老頭試探著問道:「高中否?」,「中了,老夫終於中了,這下總對得起書香門第這四個大字了。」老頭笑呵呵的說。接著他又拍了拍衣服特別是被關慎碰過的地方趾高氣揚的說道:「關慎,在這延安府你可算是名人,可惜啊!姜還是老的辣,你還是回去在練練幾年吧。」
什麼?老夫居然沒有中?我不相信。關慎失魂落魄的想到,他蠻橫的推開擋在前面的人手指沿著黃榜上面的名字一個個划拉著,從第一排一直看到最後只見一個紅勾前面寫著關小心。窮經耗首幾十年沒想到居然連個舉人也沒有撈到最後還不如自己的兒子。關慎不禁失聲大吼起來:老天不公!接著撕扯著身上象徵文人的配飾跟帽子,其他學子看到關慎這瘋癲的一幕投來了同情的目光,顯然關慎不是大宋解試失意的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看著別人同情的目光,投射在關慎眼中的確是一種嘲笑的諷刺,關慎滿腦子的認為他們在嘲笑著他這個做父親的連兒子都不如,一口心血湧上喉嚨噴在黃榜上面。關慎指著榜單上面最後一個名字眼睛睜得跟銅鑼似地,接著癱軟在地上。這一切發生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關小心還在向其他高中的學子道喜時,見到父親突然癱軟一個箭步衝上去將關慎扶住,此時的關小心在手忙腳亂而且心慌意亂,最後在眾人的幫助下將僵直昏過去的關慎抬回客棧。
關小心此時已經慌了心神,在客棧老闆的提醒下才匆忙的從回春堂請來坐館的醫師對關慎進行急救,回春堂的醫師華封使盡手段之後面帶愧色的對關小心說道:「令尊的病情,我回天乏術。現在給他施用了針灸,但是也只能拖延數日,後生還是早作打算。」「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嗎?」關小心將家中最後一錠五兩的銀子塞到醫師手裡焦急的問道。
醫師華封推開關小心的錢說道:「我才疏學淺,沒有醫治好令尊,實乃受之有愧。這點錢後生還是.....」說完這個回春堂的醫師華封望了望關小心手中的銀子遺憾的搖搖頭一臉落魄的走出去。客棧的老闆錢串子也不想關家父子在他的客棧繼續呆下去,怕影響他客棧的生意於是對關小心說道:「關公子,事已至此。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了。要不這樣你們現在搬走,至於你們拖欠的房錢就這麼算了,大家兩清。」
關小心認真的盯著客棧老闆的臉似乎想將這張臉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腦海里,客棧的其他可以看不過眼義憤填膺的說道:「錢串子你也太不厚道了吧,關家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你這簡直是............」錢串子聽到這話就不高興了他說道:「你們這幫閑漢,是不是吃飽沒事情干,誰再這麼數落本員外,本員外再也不給你們賒賬了!」錢串子這話一出,幫嘴的閑漢們也不好意思再出言相幫。關小心此時知道現在沒有去處唯一的落腳也只有回城外的寺院了。於是請幾個閑漢幫把手將關慎抬回寺院,臨走時關小心將唯一一點家當五兩銀子放在錢串子面前大聲喝道:「結賬!」
錢串子遲疑了一會,接過銀子放到嘴裡用力一咬確定是真的之後,迅速的收好然後拿出算盤,噼里啪啦的一劃拉說道:「成惠,你們二人的開銷一共是一兩四錢,也就是一千四百文,現在收你五兩銀子找你三千六百文,也就是三貫六百文。關公子你點點。」關小心接過錢將其中三兩銀子收到錢袋其餘六百文全部當做賞錢給了幫襯的那幾個閑漢。
「六百文?太多了吧,錢可不是這麼花的,關公子.....」錢串子小聲的嘟囔道。關小心瞪了錢串子一眼回了一句:「惡語傷人六月寒,我的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然後錢串子面前吐了一口口水跺了跺腳,讓眾人抬著關慎返回暫居的寺廟去了。